第24章 第 24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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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讓她,平安又燦爛地活下去……陳染音從來沒有想到過這一點。

她雙目含淚,呆滯許久,突然笑了一下,笑容中帶著感動,又帶著無盡地自責與愧疚,眼淚越發洶湧,最終徹底淚崩。

原來他早就料到了她一定不會陪著他,早就清楚她是個什麼樣的貨色,但他還是義無反顧地選擇了去保護她,奮不顧身地把她推上了岸,卻把自己留在了深淵中。

和他比起來,她簡直太渺小了,懦弱到了塵埃裡。

她是真的配不上他。

但是,她不想再這麼一直懦弱下去了,她想努力一下,想讓自己變得勇敢起來——說不定在未來的某一天他就突然回來了呢?等到了那天,她不能還是這幅令人鄙夷的鬼樣子吧?對得起他的一片苦心麼?

「我想、我想勇敢起來。」她拚命忍住了眼淚,一字一頓地對孟牧丞說,「我不想再當個沒用的紈絝了。」又補充說明,「我以後一定要當個對社會有用的人。」這樣的話,等林宇唐回來後,一定會高看她一眼的,「我一定要讓他知道什麼叫做『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

她這話說得咬牙切齒,不像是在發誓,更像是在策劃著報復誰。

孟牧丞被逗笑了,回了句:「行啊,我可以幫你。」猶豫片刻,他又很認真地補充了一句,「但你別指望我和你一起勇敢,我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紈絝,誰都改變不了。」

陳染音不明就裡地看著他。

孟牧丞牽唇一笑,吊兒郎當地說:「我就喜歡當個沒用的紈絝,不需要別人高看我一等。」

這種回答,確實挺符合孟牧丞花花公子的人設。

陳染音沒有多言,尊重他人命運,然後吸了吸鼻子,很堅決地回了句:「那行吧,我自己勇敢。」又重申,「我一定要當個對社會有用的人。」

孟牧丞:「當警察?」

陳染音搖頭,字句篤定地回答:「當老師!」

她太清楚自己是個什麼樣的貨色了,根本不適合當警察,也沒有那個能力,要是進了警隊就是給警察抹黑,更何況,她的腿也不行了。

孟牧丞挺意外的:「我艸,真的假的?」

陳染音重重點頭:「真的!」

孟牧丞認真發問:「這是因為什麼啊?」

陳染音沉默片刻,回答:「因為他想當老師。」

林宇唐曾經說過,他的夢想是當老師。

她問他為什麼想當老師,他回答:「安穩。」

當時她還覺得他挺沒追求的,活得太保守了,一點挑戰性都沒有,現在她才明白,他口中的那個「安穩」和她所理解的不一樣。

對普通大眾來說,「安穩」是觸手可及,但是對他來說,「安穩」卻是夢寐以求。

既然她沒有那個能力與他並肩作戰,那就替他完成夢想吧。

他守護了她的命,她就替他守護一份安穩,替他教書育人,替他桃李天下,假以時日,等他回來後,她可以當他最安穩最可靠的後盾。

孟牧丞也挺尊重他人命運的,沒有妄加點評,隻是點頭:「行。」然後朝著窗戶看了一眼,大雪已經停了,但窗外的世界還是白茫茫一片。

「你想不想出去玩?」他問陳染音。

陳染音搖了搖頭:「我不想,我要在家學習。」又說,「我要憑自己的本事考大學,今年考不上我就復讀,明年繼續考。」

「不差這幾個小時。」孟牧丞說,「你不是想勇敢起來麼?去蹦極吧。」

陳染音:「……」

哈哈,這建議的真好,我恐高。

她狠狠地咬了咬後槽牙,麵無表情地盯著他:「你是不是故意的?」

孟牧丞無辜地眨了眨眼睛:「天地良心,我真沒有。」又挑了下眉頭,「你不敢了?」

陳染音:「……」

孟牧丞搖了搖頭,賤兮兮地說了句:「嘖,先帝創業未半而中道崩蹙。」

雖然知道是激將法,但陳染音還是被激到了:「去就去,你陳姐我一點也不怕!」

五分鍾後,她穿戴好了衣服和圍巾手套,和孟牧丞一起出了門。

他們臨出門前,秦薇挺擔心,一直念叨:「雪天地滑,安不安全呀?要不我陪你們去吧?」

從那時起,她就開始流露出了過度擔心女兒安全的症狀,並在往後的歲月中愈演愈烈。

陳染音果斷拒絕了她媽:「不用,我們自己去。」

孟牧丞也像秦薇保證:「阿姨你放心吧,跟著我絕對安全。」

秦薇還是不放心,緊緊地跟在女兒身後,後來陳鴻博把她拉走了,勸道:「倆孩子自己去就行了,你別摻合了,音音好不容易想開了。」

最後一句話提醒到了秦薇,她拚命忍耐住了心頭的惶恐,讓陳染音跟著和孟牧丞出了門。

倆孩子走了之後,陳鴻博感激地看著孟牧丞他爸,說:「還是丞丞有辦法,音音都好幾個月沒出門了,天天把自己鎖在書房裡,我和她媽都要擔心死了。」

孟錚笑著回了句:「畢竟他們倆是一起長大的,還是更了解對方。」

陳鴻博點頭感慨:「是啊,還是青梅竹馬好一些,能走到心裡去。」

陳染音本以為孟牧丞是要打車帶著她去遊樂場,誰知道他竟然把她領到了地下車庫。

看到摩托車的那一瞬間,她真是悔不當初,難以置信地瞪著孟牧丞:「這麼冷的天,你要騎摩托車,帶我去蹦極?」

孟牧丞點頭,一邊從黑色羽絨服的兜裡掏鑰匙一邊說:「對啊,這天不好打車。」

陳染音抱著胳膊冷笑:「寒風那麼烈,地上那麼滑,您那矜貴的身子骨能扛得住麼?」

孟牧丞理直氣壯:「我這不是舍命陪君子麼?」

陳染音轉頭就走:「我要回家了,您自己玩去吧。」

孟牧丞也沒追她,慢悠悠地說了句:「你不是要勇敢嗎?雪天坐摩托都不敢?」

陳染音:「……」

她腳步一頓,深吸一口氣,又轉身走了回去,咬牙切齒地說:「我無所謂,我不怕死,我的身子骨又不弱,大不了摔個粉身碎骨一了百了,隻要你不怕就行。」

孟牧丞笑著說:「我真不怕。」

他是真的,不怕死。

自從在十四歲那年無意間發現了父親的秘密之後,他就開始日思夜想地渴望著死於一場意外。但他並不是無懼死亡,而是想掙脫枷鎖,他接受不了父親乾的那些地下勾當,可是他又不敢刻意地去結束生命,因為他也隻是一個普通人,一個純粹的紈絝,沒那份勇氣去直麵死亡。

但是今天不行,今天不能出意外,今天還有個陳染音。

她還沒活夠呢。

孟牧丞帶上了黑色皮手套,跨上了摩托車,一邊戴頭盔一邊對她說:「上車吧,戴著手套呢,你想扌莫哪都行,我衣服厚,我不介意。」

陳染音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不是他介意,而是她介意和異性進行觸碰。

他是在化解她的難堪與尷尬。

她抿了抿唇,上了車,戴好頭盔後,猶豫了一下,緩緩抬起手臂,將帶著白色羽絨手套的雙手搭在了他的肩頭。

載著兩個人的黑色摩托車飛馳著沖出了地下停車場。馬路兩旁的綠化帶上、房頂上,樹枝上,皆覆蓋著一層厚重的白雪。

孟牧丞駕駛著摩托車,帶著陳染音騎上了高架橋。

天空中再次飄起了雪花。

陳染音情不自禁地抬起了腦袋,仰望著天空,目睹著一片片棱角分明的雪花落在頭盔的擋風麵具上。

初五的東輔已經再次流露出了繁華的端倪,高架橋上的車輛川流不息,黑色摩托車奔馳其中,仿若一條闖入鯊群的電魚。

周圍的一切都在急劇地向後倒退著,陳染音感覺自己的好像在飛馳,負重的靈魂也在這一刻輕鬆了許多。

她忽然想到了什麼,大聲在孟牧丞的耳邊喊:「下雪了,蹦極台會開放麼?」

孟牧丞也喊著回答:「不去蹦極。」

陳染音:「……」

孟牧丞又喊:「我害怕。」

陳染音:「……」

嗬。

她也懶得問他準備去哪了,就隨著雪花隨波逐流吧。

二十分後,孟牧丞將車停在了東四環外的東輔河畔,大雪茫茫,寬闊的河麵上已經凍結了一層厚重的冰層,站在岸邊扔一塊磚頭下去都砸不穿那種。

河畔兩岸是生態園區,政府部門把這裡宣傳成了天然氧吧,是城市的肺,沿河道還建有供遊客步行的跑道和木棧道,不過現在全都被大雪覆蓋了,肺被雪埋了。

孟牧丞把車停在了路邊,兩人下了車,把頭盔掛在了車把上,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雪,一起朝著河畔走了過去。

黑色的欄杆上也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白雪,陳染音站在欄杆後,伸著脖子朝下麵看了一眼,發現雪一落到冰層上就被吸收了。

盯著下麵看了一會兒,她忽然發問:「你說,人要是從這兒跳下去,會不會死?」

孟牧丞很誠實地說:「不知道。」

陳染音瞥了他一眼:「你帶我來這裡乾嘛?」

孟牧丞:「看看凍河,看看雪,看看城市的肺。」

陳染音都笑了:「就這。」

孟牧丞:「這還不夠?」

陳染音沒好氣地「嘁」了一聲,感覺他純屬在再忽悠著她玩。

孟牧丞沉默片刻,忽然開口:「勇敢不是說說而已,你看看這條河,都凍成這樣了,它也沒死啊,它隻是在等帶春暖花開,還有這場雪和周圍的樹,雪肯定會化,遲早的事,但它就不下了麼?樹敗了,也會再次抽芽,沒有說被雪一壓就徹底死了,根還在呢。」

陳染音怔住了,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孟牧丞笑了一下,這回沒有吊兒郎當,而是很認真地說:「你不需要刻意勇敢,也不需要拿命去下賭注,你隻需要守護著自己的平凡生活就行,就像是這條河,這場雪,這些樹,都是平凡且孤勇的,人也是一樣,能夠堅持守護著自己的平凡人生就是最大的勇敢。」

陳染音的眼角和鼻根同時一酸,瞬間紅了眼圈,卻笑了一下:「你懂得還挺多的。」這不是嘲諷,是褒獎,「比我想得牛。」

孟牧丞沒有看她,目不轉睛地望著空曠的河麵與飄雪,點了點頭:「我確實是挺牛的。」

陳染音笑著說:「你真是不謙虛。」

孟牧丞嘆了口氣,回了句:「我也想謙虛,實力不允許。」

陳染音:「……」

孟牧丞扭臉看了她一眼,內勾外翹的丹鳳眼頗具神韻:「加油吧,陳老師,我相信你一定可以。」

陳染音又笑了,很感激地看著他:「謝謝你,孟哥。」

孟牧丞麵露驚恐,趕忙擺了擺手:「誒呦誒呦,不敢當不敢當,折壽了要。」

陳染音白了他一眼:「別做作了,你就偷著樂吧。」

孟牧丞笑了:「我偷著樂什麼呀?我正大光明地樂!」

陳染音沒再說話,重新把腦袋轉向了前方,認真地眺望著凍河、大雪、以及被雪覆蓋的枯樹。

孟牧丞說得沒錯,所有人都是平凡而孤勇的。

她是需要勇敢,但不需要刻意勇敢,隻需要堅守著自己的平凡生活就好。

普羅大眾裡麵沒有幾個林宇唐,但卻有許許多多個陳染音,她不需要刻意地把自己變成林宇唐,隻需要做最好的那個陳染音。

她會堅守著自己,等待著他的歸來。

孟牧丞忽然握住了她的手,她的內心掙紮了一下,沒有掙開,隔著兩層厚厚的手套,她也握住了他的手。

大雪紛紛揚揚,寬闊的河岸邊,他們兩個人的身影遺世獨立。

陳染音歪了下腦袋,靠在了孟牧丞的肩頭。

她忽然很依賴他,無關情愛,隻是依賴,因為在這個大千世界裡,隻有他懂她,理解她,可以替她分擔內心的負罪感,是她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孟牧丞欲言又止了一下,最終什麼都沒說,因為他不想破壞這種來之不易的安寧和靠近。

他一直都很想接近她,但是他,不敢。

他也想變成林宇唐,但是他卻隻能做孟牧丞,因為他沒有一個英雄父親。

他生而是螻蟻,是過街鼠。

還好,他可以暫時地沉默著,一邊不舍地在內心倒計時,一邊愉悅地享受著這份彌足珍貴的依賴。

從那天之後,陳染音幾乎每天都要和孟牧塵聯係,做什麼事都要和他一起,她在自己的周圍立了一道屏障,隔絕了整個世界,隻允許他一個人走進來。

新學期開學後,她鼓足勇氣返回了學校,異樣的目光挺多,都和林宇唐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學校裡麵流言也五花八門的,多離譜的猜測都有,但她什麼都不在乎了,也不解釋,隨他們猜去吧。

唯一令她感到刺痛是,教室裡再也沒有了林宇唐的身影,抬頭時再也望不到他的背影。

她隻能繼續用高考麻痹自己,一刻不停地學習,逼著自己沉浸在知識的海洋裡,每天晚上學習學到半夜兩點才睡覺。

努力確實是會有回報,無論努力的目的是什麼。

三月末的二模考試,她竟然一躍進步了二百多名,從墊底生變成了中後遊潛力股選手。

哈哈,補課的錢沒白花,知識確實是可以買來的。

在班級後幾排兄弟姐妹的膜拜與仰望中,陳染音被老班欽點著往教室前排調了位置,從倒數第一排調到了倒數第三排。

雖然隻隔了一排,但這絕對算是質的飛躍了,是紈絝中的榜樣選手!

下課後,麵對著各路紈絝子弟們的震驚詢問,陳姐隻是淡淡地回了句:「玩夠了,收心了,姐要當個對社會有用的人。」

但是這句話,在那些紈絝子弟們的理解中,卻是這個意思:皇後死了,朕也不想活了,隻能用學習來折磨自己。

是的,所有人都說林宇唐死了,就連新聞媒體都公開報道了:十二月中旬,東輔市發生了一起慘無人道的滅門慘案,起因是毒販報復老刑警,雇人屠殺了刑警一家六口,手段極為凶殘,最小的那個才剛滿六歲。

報道一出,全國上下輿論嘩然,人民群眾義憤填膺,公安部門迅速展開了一場有史以來最嚴厲的掃毒清毒行動。

但是陳染音不相信林宇唐死了。

他肯定是被保護起來了。

反正她不相信他死了。

她的皇後福大命大,才沒那麼容易死呢。

他一定會回來的。

她會一直等著他,不斷地努力,不斷地進步,爭取能夠在他回來的時候變成一個能夠與他並肩作戰的人。

有著堅定目標的人,攀爬得就比較快,更何況陳染音的腦子並不笨,甚至可以稱得上聰明,到了五月份的三模考試,她又進步了一百多名,座位從倒數第三排變成了正數第四排,一躍成為了老班心目中的黑馬型選手。

520這天是她的十八歲生日,那天晚上,她爸媽在某個五星酒店包了層樓,宴請了許多親朋好友,興高采烈地給她舉辦成人禮。

為了證明自己現在是個愛學習的好孩子了,她那天故意穿著夏季校服去的,還假模假樣地在鼻梁上戴了個沒有度數的黑框眼鏡,盡全力將自己的造型往「好學生」的人設上靠攏。

宴席快開始了,孟牧丞卻遲遲沒有來,陳染音焦急地走到了宴會廳門口,給他打了好幾通電話他都沒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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