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焦臣杭(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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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臣杭二十一歲的生日禮物,是一件襯衣。

白色的,做工很精細,衣領熨帖,在陽光下望,能望見極其繁復的暗紋。

大片的手工藤蘿刺繡從右側肩膀一直蔓延到背後,低調至極,不仔細看,幾乎看不出來。

它被裝在黑色的扁平盒子中,用同樣色係的手提袋裝著,送到麵前。

拎著袋子的是一雙纖細白皙的手,一看就沒做過什麼重活兒,甚至可能在學習上都沒怎麼吃過苦,十指不沾陽春水,指甲上塗著溫和明亮的落日橘色甲油。

「給你的。」手的主人語調輕快,令他曖昧地想起某些昂貴的瓷器,碰在一起,發出的似乎就是這種響聲。她笑起來也很好聽,不去看眼睛,就能輕易認出來,「男朋友。」

她叫他男朋友。

焦臣杭的意識飄遠又飄近,有時覺得自己好像行走在夢中。

他去牽她的手,握緊了,仍然感受不到她的存在。

他就一遍遍地叫她:「鍾顏,顏顏。」

鍾顏咯咯笑,學著他的語氣,也重復兩遍:「怎麼,怎麼?」

他說:「謝謝你,我很喜歡它。」

二十一歲,焦臣杭在大讀書,生活平靜,母親健在,手邊挽著一位嬌氣漂亮的女朋友。

五月末的春日,他過完生日的第二天,郵箱叮咚響,百度向他發來實習offer。

緊隨其後的是騰訊、阿裡,字節和美團。

他總共也隻投了五個公司。

早在前幾天,導師就私下問過他,之後怎麼打算。

同門大多繼續讀書,保研或者準備申請國外。

焦臣杭當時沒答,現在想到了,平靜地告訴老師:「我打算工作。」

導師有些意外:「你不繼續讀書了嗎?我以為你會想要留校——不過,你這個專業。」

停頓一下,他說,「不搞研究也行。」

左右也還沒到不得不做選擇的時候,焦臣杭嘴上說:「我之前沒有工作過,想先試試看。」

但心裡其實早已經有了決斷。

搞研究需要什麼呢,耐心,精力,時間,以及錢。

比較不巧的是,目前這幾項,他都不太有。

哪怕能申請到高額獎學金,比起小女朋友的花銷,實在是杯水車薪。

「謝謝老師。」最後,他說,「如果我改變主意,過段時間,還會再來跟您溝通。」

離開教研室,他直奔美院去。

五月末六月初,兒童節快要來臨。

惠風和暢的春日裡,學生們步伐輕快,偶爾有人背著畫板從走廊穿過,陽光大片大片地灑落。

安靜的教室中,響起女孩子驚訝柔軟的詢問:

「什麼,你不讀書了嗎?」

鍾顏聽到他的打算,第一反應也跟他導師差不多,一雙杏眼瞬間睜圓。

她係著圍裙、戴著白色的尖頂帽子,一手拿著顏料板,一手攥著畫筆,在畫兒童節展示給自閉兒童的壁畫。

丙烯顏料在牆壁上鋪展開,她海藍色連衣裙的袖口蹭到一點顏料,臉頰上也髒兮兮的,唯獨一雙眼亮得出奇。

像遊戲裡,跳躍著穿梭在建築群中的小公主艾達。

「對。」她從梯子上倒退著往下走,焦臣杭怕她腳下不穩,伸出兩條手臂,一邊扶梯子,一邊虛虛環抱住她。

鍾顏退到梯子最後兩級,高高舉起兩隻手,小聲嘀咕:「別碰到我的手哦,有油彩,會弄髒你的衣服。」

焦臣杭輕「嗯」一聲,攬住她的月要,將她抱下來。

穩穩落地,懷裡熱氣一觸即離。

她輕得像一團雲朵。

「你不是很喜歡讀書嘛,而且又很有讀書的天賦……可以繼續讀啊,雖然計算機讀研讀博什麼的可能也不太有必要……」

鍾顏放下調色板,碎碎念,「但如果你去做程序員的話,到十五歲會被優化,很可能還沒十歲就禿了。不如讀完博回來做教授,雖然薪水不一定特別高,但我又不需要你養。」

焦臣杭失笑:「做教授沒那麼容易,搞學術也會禿。」

「理工男就是比較容易禿。」鍾顏兩隻手沾了顏料,用畫筆的筆杆撓撓臉,白皙的臉龐包子似的皺起,「我不要跟禿子在一起,你沒頭發的話,我以後就不親你了。」

「好。」焦臣杭跟她戀愛年,已經完全掌握了接茬方式,聲線清澈,「我一定珍惜我的每一根頭發。」

鍾顏換了衣服洗了臉,跟他一起往外走。

路邊碧綠柳條抽芽,春風迎麵來,帶起她海藍的裙擺。

兩人穿過樹林,往食堂的方向走。

斑駁的陽關從枝頭跳躍而下,跳躍著點綴到兩人相扣的十指之間。

走出去一段路,鍾顏突然:「哎呀。」

焦臣杭回頭:「怎麼了?」

她停住腳步,板著他的肩膀轉過來,指指他白色短袖月匈前一點點海藍色的印痕:「還是沾到了一點,你怎麼這麼不小心。」

「應該是抱你的時候,沾到了你圍裙上的顏料。」焦臣杭低頭看看,失笑,「你怎麼還怪我。」

「本來就是啊,你抱我抱得太用力了。」鍾顏停頓一下,好像貪戀他的體溫,又重新握住他的手,一雙眼彎成橋,「沒關係,回去我幫你洗。」

「我自己洗。」焦臣杭低聲應了句,隨口問,「顏顏以後,想做什麼?」

「沒想好,但我肯定不會失業的。」鍾顏對這個沒太多考慮和規劃,她選擇很多,可以去做策展人,可以開畫室,可以做自由職業的油畫家,甚至可以去流浪。

不管她做什麼,總之不會缺錢,從前沒為錢發過愁,以後想必也不會。

「要是沒錢了,我就去賣畫。」鍾顏想了想,說,「我跟你說了沒有……是不是還沒顧上告訴你,我上個月放在媽媽那裡的那副《綠鏽》,賣了八十萬。八十萬誒!雖然錢不多,但我的畫也不是賣不掉啊!」

八十萬,對她來說不是什麼大數目,半輛平平無奇代步車的錢。

但是,她沒靠自己賺過這麼多錢。

所以她其實也不知道,一個大的美術生,一幅畫賣八十萬,是什麼概念。

焦臣杭忍不住想,鍾顏好像,一直就,對錢沒有概念。

「你接了百度的offer,我可以給你換一台新的電腦。」鍾顏不知道他在想什麼,眼睛亮晶晶地,開始暢想,「不過你們公司是不是會給你發工作電腦?你還有別的想要的東西嗎?或者我們可以在兒童節的時候一起逃走,找個地方度假……」

「你不用給我買東西。」焦臣杭牽著她的手,捏捏她的手指,輕聲,「我有沒有跟你講過一個故事。」

「嗯?」

「讀小學的時候,班主任帶我們參加作文比賽,大家都沒有得獎,隻有班上一個男生得了,老師就把他的作文拿出來展示。」停頓一下,焦臣杭說,「他的作文標題叫,《我的市長父親》。」

鍾顏愣秒,脖頸漲紅:「焦臣杭!」

陽光的光點在兩人之間流轉跳躍,焦臣杭笑意飛揚:「哎你打我乾什麼,我說的不是事實嗎?」

「那你也不可以否認我的努力以及我天才的畫工,快說,鍾顏是仙女!她的畫就是值八十萬!跟她的畫家媽媽沒有任何關係!」

「顏顏……」

「快說!」

焦臣杭攥住她纖白的手指,無奈地笑著投降:「好好好,鍾顏是仙女。」

鍾顏凶惡:「後半句呢!別以為誇我一句我就既往不咎,你那明明不是真心的眼神!你……」

她話沒說完。

空盪的樹林間,綠意搖晃,麵前的少年身形高大,逆著光,頭發被照得毛茸茸。

她被他拽著,身體朝前,猝不及防地,直直摔進他懷中。

他身上清潔的皂角香氣鋪天蓋地。

鍾顏腦子混沌了一秒,想起她放在洗衣機中的洗衣凝珠。

他們現在一起住,他的衣服和她的衣服,變成一樣的味道,連身上的氣息都開始相似。

「不管值不值八十萬,你都是最好的鍾顏。」他一隻手落在她後腦,輕拍了拍,低聲說,「我的愛人鍾顏。」

這樣的生活一直持續到十月。

時節進入深秋,學校主乾道兩旁的葉子悄悄變黃,各個大廠開始下秋招的offer雨。

焦臣杭結束了在百度的實習,從一堆offer裡挑出給價最高的一個,以實習生的身份進入公司,等待畢業轉正。

鍾顏給自己放了個大假。

暑期結束後,她也沒有回北京,一直在澳洲待到國慶結束,才拎著滿滿一行李箱的禮物,不緊不慢回到大老巢。

焦臣杭接她回家。

夏季過去,兩人在海澱租了新的兩居室,比之前那個房子的空間稍大一些,有一個采光很好的大陽台。

鍾顏換了衣服洗了澡,在盥洗室的架子上,將自己的瓶瓶罐罐一字排開,有一些放不下,她隻能暫時收進壁櫥。

焦臣杭來盥洗室拿東西,立在她身後,居高臨下,將她一整隻圈在懷中,從壁櫥裡取出新的牙膏盒:「我扔了一些沒用完的東西,買了新的,放在這裡,你認認地方,別等會兒找不著。」

「好,我看到了。」鍾顏披著浴袍,柔軟的黑發散落肩後,用毛絨發箍擋住碎發,正對著鏡子認真貼麵膜,「不過,阿杭,你打算在北京待多久?」

焦臣杭關上壁櫥,拆掉牙膏盒,將牙膏保護膜撕開又扣回去,放在她刷牙杯旁:「怎麼?」

「我覺得這裡的人均占地麵積好小。」鍾顏聳聳鼻子,說,「就我這樣的廢物,如果靠自己奮鬥,得很久很久,才能買一套大麵積的房子。」

焦臣杭失笑。

他知道鍾顏所說的「大麵積」的房子,指的是什麼。

她家在廣州和香港,名下有房產無數。

讀中學時,他曾聽一位同學非常偶然地提到,鍾顏家某處莊園的後院,有片寬闊的跑馬場。

她父母如果想在北京給她置辦房產,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但鍾顏目前在這裡沒房子,他父母就這麼一個姑娘,他們希望她畢業之後回廣州生活。

「可能需要一些時間。」焦臣杭在她身後,抱住她的肩膀,「但我會努力的。」

「我沒有不相信你。」鍾顏敷著麵膜沒法親他,伸掐掐他的臉,「我是想說,你介不介意,讓我爸媽,贈予我們一套房子。」

她話音落下,狹小的空間內,氣氛僵持了一秒。

焦臣杭問:「然後呢?」

「然後我們結婚了,就可以住在那兒啊。」鍾顏整個假期都在想這件事,覺得這個流程水到渠成非常完美,不明白焦臣杭為什麼短暫地沉默。

她睫毛卷翹,轉頭看他,一雙杏眼眨啊眨,小聲補充:「其實我跟我爸媽說的是,希望他們贈予套。北京這麼大,人至少得有個落腳的地方吧。你以後工作在海澱,我在朝陽,但我想在香山也能擁有一套小別墅。」

這話焦臣杭就有點接不上。

他不知道該從哪裡開始說,鍾顏才會比較容易理解:女方的父母應該都不能接受這種空手套白狼的事情發生在自家女兒身上,尤其是,她的父母。

鍾顏的父母一生征戰商場,應該相當精明。

他雖然沒見過他們本人,但通過鍾顏,很容易猜到——

天真的小孩背後,一定有隻手遮天的父母,在為她支撐這個純淨的世界。

她的父母不可能是什麼簡單人物,為什麼要做這種慈善。

但是對上她發亮的眼睛,他話到嘴邊,又說不出口。

她是非常期待……

跟他結婚,嗎。

焦臣杭攥住她的手指,垂眼看她:「我有沒有機會,見一見你的父母?」

停頓一下,他聲線低沉,神情難得有些不自然,移開目光:「我還沒顧上求婚……但結婚之前,總是要見見父母的。」

鍾顏微怔,反應過來之後,瘋狂點頭:「當然有,他們下個月本來要來北京看望我的,我可以讓他們提前來,就這個月底……不,就下周吧!」

焦臣杭看著她敷完麵膜,洗乾淨,然後像一隻樹懶一樣,熟練地竄到自己身上來。

他抱她去臥室。

與鍾顏父母見麵的時間,定在她返校後第二周的周五。

焦臣杭在小女朋友的指示下準備了禮物,但一直到出門也沒想好要穿什麼,鍾顏撐著臉,提議:「你不如穿我上次送你的那件襯衫,反正也洗過了。」

隻是放在衣櫃裡,一直沒見他穿過。

有些事情,鍾顏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但她很少追著問,覺得問太多,別人會煩。

她熱愛自由,所以對焦臣杭也一直很鬆弛,他不說的,她向來不好奇。

但也因為很少跟他提要求,幾乎所有她提出的想法和建議,他都不會拒絕。

所以這一次,焦臣杭也說:「好。」

見麵的地方定在城東。

焦臣杭這些年居住在北京,跟師門聚餐也好,在公司團建也好,去過不少從未踏足的場合與飯莊,對五位數的餐標可以平靜接受,也沒想過怯場。

鍾顏的父母和他預想中大差不差,鍾父是中年精英的長相,幾個月前途徑北京,在這家店存了一瓶六位數的酒。

鍾母和鍾顏長得很像,非常有藝術家氣質,月要肢纖細背脊筆直,黑色長發用一根梨花木簪挽成髻,長裙上綻開大朵大朵素色海棠。

這頓飯吃得十分平靜,酒過巡,鍾父鍾母隻字不提結婚與戀愛,話題始終纏繞在:

「小焦是學計算機的呀,聽說你工作已經定下來了?做算法很好呀,剛畢業年薪就有五十萬吧。」

「小焦父母都不在北京,那父母是哪裡人呢?」

「小焦以後是不是想在北京生活?挺好的,發展好。」

……

這些信息,焦臣杭不相信,鍾顏沒跟她父母講過。

但他們還是在問。

語氣真摯,態度和藹,好像真的是長輩在關心晚輩。

一整晚,焦臣杭的理智和情感拉扯著,始終有一種感覺:

他們其實根本不在意,他的回答是什麼。

並不是鍾顏沒有說過,而是,他們聽了,但不在乎,所以選擇性忘記。

可鍾顏毫無所覺。

在她的視角裡,大家其樂融融,父母對她的男朋友很感興趣,這意味著兩人結婚有戲。

酒過巡,她起身出去補妝。

離開時關上門,腳步走遠,室內忽然陷入靜默,鍾父鍾母的目光一齊焦臣杭望過來。

焦臣杭的分醉意,在那一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小焦。」鍾母伸出纖白手指,捋了下掉到耳朵前的碎發,終於進入正題,「顏顏很想跟你結婚,她決心下得很大,但阿姨勸你一句,你這樣的家庭情況,跟顏顏在一起,未來你們兩個,都會很痛苦的。這個道理,顏顏不懂,你應該懂。」

焦臣杭靜默著,想。

他是什麼家庭?

他有天底下最頂天立地的工程師父親,最平凡堅強的護士母親。

父親早逝,母親一個人把他帶大,他被特招進鍾顏所在的學校,是校長親自為他減免學雜費用。

他每天起得最早、離開自習室最晚,才能考上大,坐在這裡。

「我確實非常普通,靠一點小聰明,走到現在。」

焦臣杭沉默很久,說:「但是,我有和她一樣的決心。」

鍾母本就不太好看的神情,更冷淡分。

不過,也早就猜到了言兩語說服不了年輕人,她想了想,還要開口,被鍾父攔下。

鍾父拍拍妻子手背,笑笑,朝著焦臣杭道:「也不著急做決定,你可以再想想。我們就顏顏這一個女兒,跟她有關的事,做父母的肯定謹慎、小心再小心,更何況,是結婚這樣的大事。」

鍾顏還沒回來,焦臣杭不說話,見鍾父不緊不慢拿起手機,發消息:「李秘書,你進來一下。」

室內沉寂幾秒,沉重的金屬門發出敲門輕響,服務生幫忙開門。

穿正裝戴眼鏡的年輕男人拿著牛皮紙文件袋,徑直走進來,躬身交給鍾父,低聲在他耳邊帶了句話。

「行。」鍾父拍拍他,「你去吧。」

年輕人轉身離去,大門重新關上。

寂靜的室內,鍾父靠在座椅軟枕,不緊不慢地,將紙袋上繞了很多圈的白線一圈圈解開,探身,含笑遞給焦臣杭:「顏顏要回來了,你拿回去看。」

焦臣杭低低應了聲「好」,將牛皮紙袋放進電腦包。

沒一會兒,果不其然,鍾顏風風火火地跑回來。

她推開大門,涼風席卷而入。

鍾父放下茶盞,笑著起身:「小公主回來了,來吧,我們下去走走。」

「你們吃好啦。」鍾顏乾脆就沒再坐下,去衣帽架拿包包,見焦臣杭還坐在原地,轉身來牽他的手,「走呀,阿杭。」

阿杭。

焦臣杭恍惚了一下。

她叫他阿杭。

多少積攢的情緒和不滿,都溶解在她這一聲柔軟的稱呼裡。

焦臣杭沒有立刻拆開那個文件袋。

一直到周末結束,周一清晨,他背著電腦去上班,在公司茶水間,四下無人時,他才拆開它。

裡麵是一份婚前協議。

焦臣杭仔細看完,陷入長久的沉默。

坐在原地思考很久,將文件收起來,放好。

「顏顏。」他坐在公司茶水間,打電話給鍾顏,「我們結婚吧。」

十月末,鍾顏也開始實習。

她在油畫館搬磚,工作間隙突然接到這麼個電話,猝不及防,愣了好一會兒,才尖叫:「你說什麼!」

「我說。」焦臣杭覺得,自己從沒像現在,此刻,這麼清醒。

他聲音平靜,認真到近乎執拗地,又重復一遍:「我們結婚吧。」

他沒見過太多婚前協議,覺得鍾父給自己的這份略有一些苛刻,但似乎又沒那麼苛刻。

不僅僅是鍾顏婚前的財產——鍾顏婚後的財產、未來十年的收入、她父母給她的錢房子和股票,通通與焦臣杭及他們的小家庭,毫無關係。

除此之外,他不可以動用任何鍾家的社會人脈,公司合作恰巧遇見了,需要適當避嫌。

協議甚至對焦臣杭的財產做了簡單規劃,維持小家庭開支的錢他和鍾顏一人出一半,他可以接母親來北京養老,但絕對不可以讓鍾顏和婆婆同住一個屋簷下,也不準要求鍾顏為他的母親做任何事,無論是看望、照顧,還是簡單的見麵。

諸如此類的條款,協議裡洋洋灑灑寫了五十條。

焦臣杭看完了,覺得,他都可以做到。

他想娶鍾顏。

這種「想」的感覺,有些類似於癢,撓在骨頭上,哪怕短暫被打壓下去了,隔天過了夜,念頭又會復現。

「哪……」鍾顏在電話那頭語無倫次,「哪有人電話求婚的!焦臣杭你是傻子嗎!」

做完決定,心頭一顆巨石落地,焦臣杭如釋重負,笑道:「我提前通知你一下,等到了日子,再求一次。」

如他所說。

沒過多久,焦臣杭又求了一次婚。

兩個人飛快地訂婚,在年初領了證,約定一畢業就立刻辦婚禮。

翌年月,焦臣杭以為,一切都已塵埃落定。

他在北京工作、實習,鍾顏跟朋友飛到日本畢業旅行,一走就是兩個月。

中途曾有一次她在東京半夜喝得不省人事大哭著喊想他,他放下工作,過去陪了她一個星期。

之後的一切,一直都非常穩定,有序,符合預期。

他聯係婚慶公司,為他們準備這場婚禮,他給的預算價格很高,婚慶公司的人從頭到尾非常積極。

直到四月末,他的母親突然提出,想來北京住一段時間。

「你不是要畢業了嘛。」母親說,「我去看看你,你有什麼用不到的東西,我順路先給你帶回來,放家裡。」

焦臣杭的母親知道他結婚的事兒,但一直沒見過兒媳婦。

與其說是廣州到北京太遠,她平時沒什麼過來的機會,不如說是,焦臣杭本來也不是很想讓她倆見麵。

他認為母親秉性不壞,但她這個人,有時的確行為過激。

他理解母親那些行為背後的邏輯成因,一個女人帶著一個小男孩,從小城市輾轉到大城市,將他撫養成人,並不是一件太容易的事情,她需要對抗很多不懷好意的人與物,日久天長,很難不變得潑辣算計。

但是——

焦臣杭堅持:「您不用過來,我們擺酒席的時候,會回南方。到時候,您就能見到您兒媳婦。」

焦母否認:「我不是去看她的,我是去看你的啊。」

「這個檔口,我可能沒有時間帶您逛。」焦臣杭這說的也是實話,「最近公司和學校都很忙,我要準備畢業答辯,新的產品要上線,而且……」

「那你讓她帶我逛。」

焦臣杭:「……」

鍾顏嗎。

鍾顏比他還忙,而且,她也不在北京啊。

焦臣杭笑起來:「您別鬧。」

她說:「沒鬧,我過段時間就過去了,你還是前段時間我給你郵東西那個地址,沒變吧?」

焦臣杭嘴上有點敷衍:「嗯,沒變。」

心裡想的其實是。

他媽來不了。

焦母前半生沒怎麼出過遠門,一個人坐飛機的次數一隻手就能數過來。

他不給她買機票,她要怎麼來。

從日本回來之後,積壓的工作雪花一樣飛到他的郵箱,焦臣杭已經連續加班整整半個月,沒有多餘的精力去想母親的事,就也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但,最讓他意想不到的情況,以一個比較詭異的方式,出現了。

一周後,某日他下班,進門,在客廳,看到乖巧坐在沙發上的鍾顏。

他愣了下,脫了外套,走過去習慣性地朝她伸手,想抱她:「你回來了?」

結果鍾顏躲開了這個懷抱,很神秘地對他眨眼:「有個驚喜給你。」

焦臣杭低笑,靠近她,仍然想親昵地往她身上蹭:「嗯,你從日本給我帶回來什麼?領帶夾?絕版書?一串代碼?」

鍾顏咯咯笑:「都不是,你回頭看看。」

焦臣杭月匈腔微震,輕笑一聲,有些隨意地回過頭。

然後定在原地。

臥室裡走出來一個人。

中年人,中等身材,保養得還不錯,笑盈盈的。

這個人是誰呢。

是他媽。

坦白講,焦臣杭內心是很震驚的。

因為他沒想著讓他媽和鍾顏在這裡見麵。

結果,他媽,竟然,直接,扌莫到了兩人家裡。

這頓晚飯,氣氛有些怪異。

用鍾顏的話來說,她進了樓道走上來,就看到了在家門口徘徊的老太太,問清情況之後,發現這人真的是焦臣杭的母親,於是很熱情地把她迎進來了。

焦臣杭:「……」

他是真的也沒什麼辦法,當著母親的麵,又不能說:還是讓她出去吧。

吃完飯,焦臣杭沉默地起身,收碗,放進洗碗機。

焦母探頭問:「這是什麼?」

鍾顏解釋:「洗碗機,就,放進去之後,它會自己洗乾淨。」

「啊。」焦母有點驚訝,「你們都不自己洗碗?」

「是啊。」鍾顏覺得這問題好奇怪,「那不然……手洗嗎?」

焦母沒說什麼,看著焦臣杭將碗收拾好,把剩餘的菜覆上保鮮膜,放進冰箱。

她又問:「你們每頓飯,都是焦臣杭做飯,然後他來收拾嗎?」

「不是,我們有時候也……石頭剪刀布。」鍾顏想了下,舔舔唇,「不過,一般是他輸。」

焦臣杭聽見兩人對話,及時走回來,製止母親繼續發問:

「外套您放盥洗室的髒衣簍就行,不用洗,周末會有阿姨過來收,她會洗乾淨、晾好。臥室的床單被罩我都給您換過了,您今晚就先睡這兒,我和顏顏去睡書房。然後明天,我給您找個酒店,您再換地方,行吧?」

焦母盯著他看幾秒,有點不樂意:「我為什麼要換地方?你們這房子兩室一廳,不能給我一間臥室住幾天?我又不在這裡待很久。」

「另外那間不是臥室,是書房。」焦臣杭跟她講道理,「我跟鍾顏要在那邊辦公,隻能支一張行軍床暫時睡一下,放不下更大的床了,不然就得拆書櫃。」

焦母:「那客廳也有沙發呢,你這麼大的人了,就不能委屈下自己,睡幾天沙發?」

焦臣杭:「讓顏顏也睡沙發?」

焦母:「顏顏跟我睡。」

焦臣杭這回想都沒想:「不行。」

遭到果斷的駁斥,焦母有些悻悻,退而求其次:「那好吧,就先這樣。」

鍾顏放在書房裡這行軍床,是她從一個行為藝術家那兒買來的。

本來隻是擺著看,沒想到有朝一日真派上用場。

床太窄,關了燈,她的下巴貼著焦臣杭的月匈口。

兩個人呼吸相融,鍾顏忽然笑起來:「我從沒在睡覺的時候,貼你這麼近,你身上好熱。」

焦臣杭無奈嘆息:「湊合一晚吧,你明天是不是還要回學校?趕緊睡。」

鍾顏舔舔唇,也不知道怎麼想的。

書房的窗簾拉不嚴,有一點點清亮的月光透過窗縫流瀉進來,她仰頭望他,突然小心地湊過去,親了親他的喉結。

焦臣杭整個人一僵。

鍾顏渾然不覺似的,揪住他睡衣月匈前的扣子,小聲:「這床我買回來還從沒睡過,不知道質量怎麼樣。你說要是被我倆弄塌了,會不會搞出很大的動靜,到時候,你媽媽怎麼想?」

焦臣杭有陣子沒見到鍾顏了,倆人貼這麼近,他沒有火也要被撩起來。

他手掌朝下,聲音發啞:「她聽不見。」

牙齒剛碰到她的蝴蝶結,寂靜空間內,兩人交疊的急促呼吸,忽然被一陣「篤篤篤」的敲門聲撞碎。

「焦臣杭,你睡了嗎?」焦母在門外問,「你房間那個空調,怎麼關啊?」

剛剛把鍾顏按到身下的焦臣杭:「……」

焦臣杭咬牙切齒,頓了頓,才應聲:「您等一下。」

他起身穿衣服,趿拉著拖鞋,去給母親關空調。

書房門虛掩著,鍾顏伸長耳朵,聽見他低聲囑咐母親,臥室裡各種東西的使用方法。

須臾,他去而又返。

「砰」地關上門,落鎖。

鍾顏忽然覺得非常好笑,她縮進床裡,隻露出一雙眼,小心地看他:「小焦,你還行嗎?」

小焦必須行。

焦臣杭俯身口勿她,口勿得克製而小心,兩人灼熱的呼吸打在一起。

進入的瞬間,書房門再一次「篤篤篤」。

焦母在外麵叫他:「焦臣杭?」

焦臣杭:「……」

鍾顏真的笑起來。

焦臣杭咬牙切齒,將被子拉高:「你就不該放她進門。」

鍾顏抱住他肩膀,柔軟的嗓音浮現一些水汽:「主要是……我也不、不知道,她是這樣的啊。」

焦臣杭睨她:「你知道她是哪樣的?」

「她、她很喜歡你吧。」鍾顏聲音有些斷續,咯咯笑,「我聽……聽說,母親太喜歡兒子,就會……會對兒媳婦,產生敵意。」

她短短一句話,尾音被焦臣杭吞下去。

他口勿住她,到最後,鍾顏迷迷糊糊,忘了自己一開始想說什麼。

翌日清晨,鍾顏起了個大早。

她和焦臣杭的外套衣物都在臥室衣櫃裡,迷迷瞪瞪走到臥室門口,看見緊閉的門,才突然想起。

對誒,這裡麵現在有人了。

她沒敲門,刷了牙洗了臉,穿著睡衣去冰箱裡拿吐司,叼著涼牛奶意識不清地走回書房,還想再親親抱抱焦臣杭——

旁邊的臥室門霍地打開。

她與正走出來的焦母麵麵相覷。

鍾顏頭發亂糟糟,愣了下,看著眼前裝束一絲不苟的焦母,咽下嘴裡的麵包:「早,婆婆。」

焦母打量她,視線落在她手裡的切片吐司上:「你們早餐就吃這個?」

「是啊,全麥的。」鍾顏理所當然,「我們有時候也熱一熱。」

這麼個空檔,焦臣杭也穿好了衣服,從兩人身邊經過。

他扒拉開焦母:「我拿下衣服,顏顏你今天穿什麼?」

鍾顏跟在他身後走進去。

衣櫃分兩邊,一邊是他的短袖長褲,一邊是她的連衣裙。

鍾顏的夏季衣服非常多,另買了兩個單獨的衣架也還是不夠用,衣櫃裡,她的衣服占據分之二的空間。

她指使焦臣杭:「我要那條黃色的裙子,你幫我把抽屜裡的月要帶也一起拿出來,在第二格。」

焦臣杭輕車熟路,抱著衣服關上櫃子門,轉頭就撞上他媽不太高興的表情。

怎麼大清早就不高興。

他把裙子和月要帶遞給鍾顏,焦母問:「你早飯也是麵包涼牛奶?」

「我不吃早飯。」焦臣杭從根本杜絕一切找茬的可能,「我去公司吃,公司餐有自助。」

焦母還想說什麼,焦臣杭拽住鍾顏:「快走,要遲到了。」

鍾顏下意識看眼掛鍾,現在還不到八點。

焦臣杭的公司不打卡,上班時間是上午十點半。

她乖乖跟他一起走。

他們住在海澱,離學校公司都不遠,出門就是地鐵站,13號線一路往北。

焦臣杭昨晚沒休息好,稍有一些起床氣,下地鐵時看眼表,囑咐鍾顏:「中午我去給我媽訂個酒店,你在學校好好吃飯,晚上如果我下班早,過去接你。」

鍾顏抱抱他:「好。」

焦臣杭所在的業務線,是公司諸多核心業務線之一。

核心產品每個月都在測新版本,他忙得腳不沾地,偏偏算法崗也不是一直加班就有用,最近一周,他都有點找不著頭緒。

已經夠煩了。

他給母親訂了新酒店,母親還拒絕前往。

「我找不著地方。」焦母在電話裡言之鑿鑿,「北京這麼大,你不怕我走丟?」

「離得很近,您走路就能到,找不著的話,就還是打車吧。」焦臣杭戴著耳機,盯著電腦屏幕沉思,分心與她對話,「您能從廣州一路找來北京,找個酒店也不難的。現在在家嗎?您下樓站路邊,我給您打個車。」

「你就這麼不待見我?我找顏顏去。」

焦臣杭手指一頓:「你知道她在哪?」

「知道啊,她不是跟你一個學校麼,美院的。」

「學院很大,你過去也找不到的。」焦臣杭已經有點生氣,「您別鬧。」

「我不鬧,我可以去他們教研室,找他們老師問啊。」焦母說,「我都沒有顏顏的聯係方式呢,正好去教研室問問,也就有了。」

焦臣杭「啪」地將電腦闔上。

茶水間有同事路過,朝他投來目光。

他站起身,拿起工卡,轉身下樓:「我現在就回家,您再折騰,我隻能把您送回廣州去了。」

見他認真了,焦母趕緊:「你上著班呢,瞎跑什麼。」

「我要上班,顏顏也要上學。你打擾我和打擾她,沒什麼差別。」他走到出口處,「嘀」一聲輕響,閘機打開。他將工卡隨手裝進外套,從旋轉門大步走出去,「您坐那兒別動,我十分鍾後就到家了。」

焦母趕緊:「你不用回來,那我不去找她還不行嗎?」

「您收拾東西吧。」焦臣杭在公司門口招手,平靜地攔車,「我送您去酒店。」

這混亂的一天,以焦臣杭回家幫母親收拾行李、送她去酒店,畫上句號。

但焦臣杭也沒想到,這僅僅是個開始。

焦母一開始真的隻是短住,但不知道為什麼,她堅定地認為兒子在北京過得不好。

於是改了主意,打算住得久一些。

她在酒店隻待了短短兩天,從第四天起,就一直大呼月要酸背疼房間有鬼,要求焦臣杭要麼接她回去,要麼給她也租個房子,在他倆附近長住。

焦臣杭覺得他瘋了都不會這麼做:「您知道北京房租什麼價位嗎?就我和鍾顏租的那小兩居,一個月一萬五,不含服務費。」

焦母沉默了下,問:「你給她租一萬五的房子,錢全是你出?」

「當然不是。」焦臣杭撒謊,「她出分之二。」

「這樣也行。」焦母鬆口氣,「她家是不是挺有錢的?她那手,看著確實也不像能乾活的手。我都沒見過她父母,你們這個婚結得太匆忙了,有人趕似的。」

確實很匆忙。

但這事兒沒法展開說,焦臣杭含糊其辭:「她家跟我們家差不多,也沒有特別有錢。隻不過父母一般對女兒都比較大方,怕她在外頭吃苦。」

這也合理,焦母真信了。

但是轉頭,第二天,她就在新聞,看到了上個月,鍾顏和父母在日本出席公益晚宴的合影。

這怎麼也不像平平無奇普通人的女兒。

她去問焦臣杭,這回焦臣杭沒能糊弄過去。

焦母突然樂了:「我兒媳婦這麼有錢嗎?」

焦臣杭感到頭大,就這一句話,他可以在腦海中構想出十個「母親到處告訴別人她兒子好牛逼娶了個巨有錢的姑娘」的畫麵。

他打斷她:「您什麼時候回廣州?」

焦母看他:「我才剛來沒半個月呢,都沒好好在北京逛一逛。」

從這天起,她不再纏著焦臣杭了,目標變成鍾顏。

鍾顏的畢設早已做得差不多,她在油畫館那工作本就可做可不做,實習時間相當自由。

婆婆雖然小心思多,但也沒在明麵上做什麼壞事,鍾顏笑盈盈的,有空也真陪她玩。

五月中旬,焦臣杭手上的周期項目進入尾聲。

焦母將城裡景點逛得七七八八,轉頭想來逛大。

焦臣杭終於忍不住:「你領她進來,讓她自己逛。」

鍾顏有點意外:「這樣會不會不太好?你也在學校,不陪陪她嗎?」

焦臣杭隻是說:「不用陪她,她走不丟。」

鍾顏愣了下,突然意識到一件事。

但話到嘴邊,她又咽回去。

她很想問,你是不是其實,並不想讓同學,見到你的母親?

她叫他:「阿杭。」

焦臣杭從電腦前轉頭,專注地看她。

頂燈清冷的白光落在他眼鏡上,在眼底也映出一點點搖晃的光。

鍾顏朝他飛口勿:「喜歡你呀。」

二十歲出頭,焦臣杭真的以為,他和鍾顏,可以走到非常遙遠的未來裡去。

五月下旬,焦臣杭和鍾顏一起畢業。

鍾顏父母在婚前為她準備的房子已經收拾得差不多,預計最快下半年就能投入使用。

兩個人路過天橋,焦臣杭為她買了一枝茉莉,放在書包側麵。

北方清涼的夏風迎麵來,鍾顏身上每一粒興奮因子都被喚醒,朝著他張開懷抱:「你看,小焦,新生活!」

焦臣杭扶住她,轉頭問:「你想象中,最想過的生活,是什麼樣?」

「現在就挺好的。」鍾顏很認真地想了想,說,「不用為錢發愁,想工作就工作,不想工作,可以一直玩一直玩。」

焦臣杭笑起來:「你隻是想一直玩。」

「哪有,明明我學習工作也很認真。」

「那我再努努力。」

「什麼?」

「讓你,就算沒有市長父親,也能過自由的生活。」

這一年,焦臣杭一直在想,其實他能給的東西,有哪一樣,是鍾顏沒有的呢?

但是,但是。

他還是想親手,再給她一次。

五月天空蔚藍,兩個人肩並肩,穿過北京夏日的人潮。

很多年後,焦臣杭回想這一日,自己也不知道,這裡已經是終點。

所有變故都發生在這一天。

兩人參加完畢業典禮,回到家中,焦母剛好做完最後一道菜,端上桌。

她看看兩個人,笑:「回來啦?」

焦臣杭脫外套換鞋,平靜點頭:「嗯。」

焦母在北京住了小一個月,焦臣杭的態度時而冷淡時而平靜,總之是不算熱情。

就算沒有婚前協議的條款約束,他也不希望母親跟鍾顏有太多交集。

他以前想象自己婚後生活,也沒想象過母親跟妻子在一個屋簷下的畫麵,屬實是沒有必要。

但是。

今天日子特殊,焦母提出「提前到家中給他們做午飯,一起慶祝一下」這種要求,就很難拒絕。

這是最後一次了。

焦臣杭想。

下個月,一定要想辦法,把母親弄回廣州。

「看看我給你們做了什麼。」焦母給他們盛飯,「都是你們愛吃的。」

鍾顏換了衣服洗了手,在餐桌前坐下。

焦臣杭給她夾雞翅,焦母狀似隨意地問:「顏顏今年跟焦臣杭一起畢業,你跟他年紀一樣大哦?」

「沒。」鍾顏咬住雞翅,含混不清,「我比他小半歲。」

「這樣啊。」焦母若有所思,「那你們今年下半年擺酒席,明年就可以開始備孕了。」

焦臣杭:「?」

不管鍾顏怎麼想,他覺得匪夷所思:「有這麼急?」

焦母問:「不然你們打算等到什麼時候?」

焦臣杭還真在心裡算了算:「再等七八年吧。」

鍾顏才多大。

他覺得她心理年齡都不到十八。

焦母吃沒幾口,放下筷子。

她也不看鍾顏,輕飄飄地望著焦臣杭,看了一會兒,一言不發地起身,轉身進廚房去了。

鍾顏吃完兩枚雞翅,一抬頭婆婆人沒了,她一頭霧水:「怎麼了?」

「沒事。」焦臣杭拍拍她手背,「你吃你的,我去看看。」

他起身,進廚房,反手關上廚房的門。

鍾顏豎著耳朵趴在餐桌上剝蝦,每往自己嘴裡塞一個,就往焦臣杭碗裡也放一個。

剝到第四個,廚房裡突然傳來東西破碎的聲音。

繼而是激烈的爭吵。

鍾顏微怔,連忙起身,想拉廚房門,卻發現拉不開。

焦臣杭和母親的吵架內容非常簡短,鍾顏猜測,他們前麵應該壓低聲音已經說得差不多了,不知是聊到什麼,焦臣杭突然發了火。

一門之隔,聽見他低吼:「你翻我東西?」

焦母狡辯:「誰還刻意去翻你東西啊,桌上抽紙用完了,我想到書櫃裡有新的,就去書櫃裡找找。誰能想到,就翻出那麼個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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