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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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一個平平無奇、陽光燦爛的下午。席格還記得那天的陽光,燦爛非常,明艷的光輝落在灰白的街道,照得一片淩亂的貧民區有了些顏色,不久前剛剛下過一場細雨,路邊的野花含著一腔露水,莖葉在晚風中濕淋淋的顫抖。

席格抱著書、練習冊和試卷,一深一淺的踩過泥濘的小路,到了公寓門前,那個男人的影子猛的撞進他的眼裡。

對方的身材高而細瘦,像一束搖曳的蘆葦。他戴著一頂圓形小禮帽,穿著深褐色的羊羔絨大衣,戴著光滑漂亮的絲綢手套,雪白的領巾和袖口一塵不染,腳下踩著一雙擦的鋥亮的布洛克皮鞋,顯出一種跟周遭的窮酸骯髒格格不入的矜貴,以至於讓席格以為他是個老師。

這個第一印象太過致命,孩子們很容易對體麵的大人產生好感。這份好感持續到多年後,篩掉了長久以來對方的所有惡名。因為太過割裂,即使他在電視裡看見了這位「老師」在另一個城市的影像,也沒辦法承認熒屏上歇斯底裡、又綠又白的瘋子,和他記憶中學者般文雅的男人,是同一個人。

第一次見麵時,他就對席格暗示了他的兩麵性,他總是這麼矛盾:可以如長輩般溫柔,可以比猛獸更殘酷;嘴裡說著猶如哲學家般理智的話語,卻乾著把年幼的孩子活活打死的瘋狂行徑;在深愛的同時,又憎恨得咬牙切齒。他的人生和情緒總是同時處在兩個極端,完全找不到中間狀態。

燦爛到讓人遍體鱗傷的陽光中,男人對他伸出了手,他高大的影子將年幼的孩子籠罩,仿佛命運給予他的無聲隱喻,席格一生都沒能走出親生父親的陰影。

但年幼的他還不清楚未來將發生的一切,他隻抬起頭,看見對方上半張慘白的臉沉在陰影中。不論席格如何回憶,他能想起的隻有對方意味深長的微笑。以及讓他永世不忘的、惡咒般緊緊相隨的話語:

「晚安,小鬼。好久不見,我是你父親。」

-

夢境在此時戛然而止,席格睜開了眼睛。

他從床上坐起來,大口喘息著,良久才平復自己的心情。

他藏身在一處燈塔中,這座燈塔已經被廢棄多年,自從鄰近的漁村被遷往內陸,上一任守衛人死亡後,這裡就成了口口相傳的鬼故事的發生地,除了一些膽大包天的年輕人,鮮少有人踏足,是理想的藏身之處。

這座燈塔從上到下分為五層,最高處是值班室,臥室在四樓,往下依次是廚衛、起居室和儲藏間,一個人獨居綽綽有餘。

燈塔孤立地矗立在一塊小得可憐的海島上,被漆黑的礁石簇擁,除了守衛員,附近唯一活動的生命就隻有魚、貝殼和歇腳的海鳥。因為臨近海灣,每到晨間和傍晚,都有洶湧起伏的波濤聲遠遠傳來,拍打著他的耳蝸和整夜的夢。

臥室的兩側的牆壁上有個長方形窗戶,席格走到窗前,扯下遮光的黑布,呈現在他眼前的是清晨的海洋:太陽正從東方緩緩升起,金色的光輝照耀著雪白的波浪,天邊絲綴般的流雲被添上一抹鵝黃,映照著碧藍的海麵如翠鳥的羽毛般光滑。

在西方,天邊是令人心碎的冰藍色,月亮像一顆珍珠,嵌在柔軟的天鵝絨上。沙灘乾淨得像雪或鹽堆,撞碎在礁石上的泡沫白如冰屑,偶爾有銀色的飛魚躍出,尾翼在如緞般的海麵上留下一道傷痕。萬事萬物都籠罩在光暈中,仿佛蒙著一層金色的紗。

撲麵而來的海風,裹挾著潮濕的水汽和苦澀的鹹,輕柔如愛人的呼吸。

席格靜坐了一會兒,將自己藏在燦爛的金光中,直到大海以它巴赫管弦樂般的美妙和厚重,安撫了他戰栗不安的靈魂,他才從窗台上走下來,望向房間另一側的白板。白板上用磁鐵貼著剪報和照片,大部分都舊得發黃變脆,明顯有好些年的歷史了。

在白板最中央,一張照片遊離在其他亂七八糟的照片外,顯得有些孤零零的。那張相片大半脫色,邊緣都模糊發白,明顯經常被人撫扌莫。

相片上是一對麵目模糊不清的父子,兩人都穿著十分正式的黑白禮服,高大的成年男人坐在歐式木椅上,海藻般的深綠色鬈發跌落到肩膀,年幼的男孩捧著一束盛開的蘋果花,站在椅子麵前,平視攝像頭。父親伸出一隻手,將男孩虛虛抱在懷中,漆黑的禮帽下,是一抹寒冷的微笑。

席格用手指碰了碰相片的邊沿,低聲喚道:「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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