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1 / 2）
江獻陽帶著謝允樂往劍鋒走。
謝允樂這一趟私自出去，本就是惹得師尊發怒，眼下江獻陽不說話，他也不敢多言。
隻盯著江獻陽的背影發呆。
師尊背脊疏朗，白發白衣，渾似玉人，他是生長在劍鋒上的人，有著劍鋒般料峭陡寒的氣質，偏生極瘦，偶爾鶴氅輕裘，才恍惚發現，他竟是那麼單薄一人。
江獻陽腳步忽地一頓。
謝允樂也跟著一頓，便見他們行至一荷花池。
此時正是暑退秋澄七轉涼，日光夜色兩均長，斜陽照了滿荷花池，風煙俱淨，天水共色。
江獻陽側過身，臉龐映著初謝的荷花，顯出別樣的顏色，是天與紅，蒼白的唇色也增了份斜陽色。
謝允樂回過神，就見此景色，在微愕之間不知作何感想。
江獻陽淡淡抬了眼瞼，他眼睫也是雪白的，身後卻是大朵大朵的荷花，如火般的斜陽。
他像是一尾雪白的錦鯉入了世間紅波，隻淡聲問，便混了一池清水。
「傷勢可還好？」
謝允樂當即眼睛一亮，頭頂上無形的耳朵豎起來：「已經好了。謝謝師尊的藥。」
江獻陽便微微垂了眼瞼，恢復冷淡的模樣。
謝允樂卻很開心，他年歲輕，初識人間情味滋味，第一次被師尊主動關心，隻覺得心在砰砰然地跳，自己都不知道是何種滋味。
便索性隨了心意，在一捧雪色邊笑開了眼。
像雪色和紅衣乍融，起了片漣漪。
不周山山上，醫峰峰主正和雲夢周站於觀天石之上。
那觀天石位於不周山最高之處，星宿縮小成塊狀星域，形成一片璀璨的星域空間。
醫峰峰主修為不如雲夢周，不消片刻，就被星域所擋，靈識退回體內，苦嘆一口氣。
又觀雲夢周身側星光點點，他像一個發光體，自然而然吸引著星宿注意，絲帶般的線條連接著他與星宿，星宿為他傳輸著能量。
又過了片刻，雲夢周慢慢醒來，眼底似掠過一絲滄桑。
但轉眼又逝，他抬眼笑，便又是那個眉目溫和的天機閣閣主。
醫升祝賀他：「雲兄，你這補天術修煉得愈發成熟了。」
雲夢周淡淡一笑，眉眼更見清朗。
醫升暗暗叫奇，雲兄可真是寵辱不驚，相交以來，一直是大家氣度，又忽地注意到遠方一荷花池。
那池荷花水紅澗碧，一襲雪白衣袍之人隱在荷葉間，氣質淡漠，宛如緩步於這爛漫之中，身後是一紅衣人，那人年紀輕，眉間一點朱砂，是海棠紅，和荷花交相輝映。
兩人氣質各不相同，偏生在這一池荷花中，交融成一幅漫天的水墨畫。
紅衣人踩著步子跟在白衣人身後，眉眼裡是肉眼可見的高興。
醫升不由感嘆：「世人都說劍鋒峰主江獻陽為人孤冷，但依我之見，能和門下弟子這般親厚，定不是真孤僻人。」
他稍有年歲，對門派內的一舉一動都有感情，故而此話說得真心實意。
特別是親厚兩字。
宛若放重般。
醫升嘆完，忽地覺得周身一陣寒風，他納悶回頭。
卻撞見一雙冷沉鬱澀的眼眸裡。
雲夢周是一雙淺色琉璃瞳孔，素日裡總是如一泓秋水，無害又溫和的樣子，此時卻像突然嵌了水銀，連瞳孔是怪異的白色，有毛骨悚然之感。
醫升頓了好幾秒，才遲疑道：「……雲兄？」
雲夢周側眼，卻又分明是一幅容姿秀美靜謐的模樣，溫和地問：「醫兄有何見解？」
醫升愣了片刻，才緩緩道，「無事。」
隻將此事壓在心裡。
是他看錯了嗎？剛剛雲兄的瞳孔竟是一雙霜白目。
雲夢周又笑了笑，好脾氣極了。
待到荷花池兩人走遠，漸漸入了劍鋒，風雪封了他們的視線好久以後。
雲夢周才不經意間提了句：「江仙尊和門下弟子關係很好？」
這下可打開了醫升的話匣子，他是看著謝允樂拜入江獻陽門下，從那麼一丁點的孩童逐漸成長為風姿卓絕的少年。
「那自是極好的。」
「江仙尊性格清冷，他弟子卻不見怕，時常給江仙尊準備吃食，下山了也必定記得他師尊。分明自己也還隻是個少年，卻總是擔心他師尊。」
「說起來，之前江仙尊身體有恙，那孩子來了我醫峰數不清多少次。」
他不知道的是，他每說一句，雲夢周眼底笑意便少一分，他生了副柔和秀美的眉目，眼神卻格外駭人，每淡一分，就像撕了層假麵，最後隻剩下一片霜白。
帶著殺意。
……
劍鋒內，小童早早等待著，見仙尊回來，接過鶴氅，又接過小耗子。
謝允樂是第一次見到小耗子，不由得有些奇怪，問：「這是什麼？」
小童也說不出來，這小耗子越長越不像個耗子樣，肩胛骨那兒甚至還有兩個小小的鼓包，像要長翅膀似的。
應長天縮著脖子，仍由謝允樂提溜著他的脖子，打量他。
這些日子，他專心攻略美人，竟然把這個天下第一美人都給忘了。
一些時日不見，謝允樂又似長開了些，眉目褪去青澀，多了份成熟，但眉間依舊風采烈烈，那抹朱砂痣紅到人心裡。
對著這張臉，應長天不由得有些迷醉，耗子臉通紅，還好原型皮毛厚，看不太出來。
謝允樂卻是對這個烏漆嘛黑的耗子精沒什麼興趣。
劍鋒是他自小長大的地方，是他的家，但是卻沒想到，再次回來時，劍鋒上多了個不知名的耗子精。
師尊都沒問他。
謝允樂情緒稍微有點兒表現出來，放下小耗子時便沒個輕重，險些把他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