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鮮活人(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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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塔之下,不見天日的黑暗甬道延伸至盡頭,被一扇石門阻斷。

來者穿著黑色鬥篷,全身與黑暗融為一體,隻露出線條淩厲的下頜。

門後響起嘈嘈切切、窸窸窣窣的聲音,似水溝裡的老鼠久眠復蘇,開始啃噬殘肢腐肉:

「門要開了,這次來的是誰?」

「不是那女人,味道像個男人。」

「嘿,竟然是個新人!一個新鮮的活人!」

叫聲大作,笑音淒厲。

石門在來者麵前緩緩升起,陰寒氣息似海潮奔湧,瞬間席卷了他。

熾熱火光太耀眼,令他閉眼一瞬。烈焰沒有帶來一絲溫度,一種古怪難言的氣味四下彌漫。

石板漆黑而光滑,平鋪於火池上,僅可容四人並肩而行。兩側石壁孔洞密集,如巨蜂之巢。

火池中探出一道道黑色鎖鏈,緊緊繃直,伸入石壁的孔洞中。

各色血液順著黑鏈淌下來,滴滴答答流入火池,濺起圈圈漣漪。

那些刺耳聲音正是從洞中飄出來的。

有誠懇呼喚聲:「你就這樣死了實在可惜,不如給我吃吧!」

說話的東西麵目殘缺,隻隱約看出張人臉,額上兩角折斷,四臂被鐵鏈穿過,擺出極度扭曲的姿勢。

有哭泣哀求聲:「求求你,我餓了太久。你就讓我吃一口,我隻吃一口好不好。」

這東西人身蛇尾,像一具覆著乾癟皮囊的骨頭,漆黑鎖鏈從它七寸處穿過。

還有狂暴的怒吼:「誰敢動!我先吃!」

它身軀龐大健壯,高達三十尺,與高不見頂的石壁相比,卻顯得無比渺小。它嘶吼時,四道穿透肩胛骨的鎖鏈劇烈搖晃,發出清脆碰撞聲。

魔、妖、異人族……無數道聲音在甬道上空盤旋,向來者進攻,如萬根鋼針一齊刺入識海。

各族鮮血散發出甜膩或腐臭的味道,混合後更令人作嘔。

黑色鎖鏈淩空交錯,像千絲萬縷的蛛網,它們就像掛在網上的昆蟲屍體,以各種詭異姿勢被死死束縛。

沒有人能容忍這種味道和眼前地獄般的景象。在空間陣法的加持下,這座牢獄層層壘砌,抬頭望不到頂端。

人行走其間,仿佛走在兩麵絕壁的縫隙處,魑魅魍魎直要撲殺而來。

但來者步履匆匆,依然向前。

視而不見,充耳不聞。

這是八寶塔之下,玄都仙府地底最深處,亦是他真正的目的地。

——

修羅火獄。

烈焰燃燒,白骨成堆。

妖氣肆虐,魔息縱橫。

百年前那場驚天大戰後,世人心中早已劍下伏誅、灰飛煙滅的邪魔妖怪,竟在此地苟延殘喘。

學生們在碧雲晴空下飛來飛去,一無所覺地逃課作弊、打架鬥嘴。

妖魔在不見天日的地底掙紮,向仙府源源不斷地輸送靈氣,維持大陣運轉。

仿若一棵大樹將根紮進腐肉裡汲取養分,頂上卻抽出繁密的枝蔓、結出清新的果子。

地底越醜陋,地上越鮮艷。

一道低沉聲音喝道:「別再往前去了,小心驚醒它。」

一縷黑煙飄下,忽而越過火池,利箭般射向來者身側。

「去!」來者抬手,一抹明黃符籙激射而出。

符籙與黑煙相撞,嗤地一聲,同時消散。

又一道冰冷黏膩的聲音響起:「原來是個小符師,有幾分本事,難怪敢來送死。」

無數道黑煙自孔洞中騰起,在石壁上投照出猙獰而龐大的影子。

火光跳躍,明明滅滅,黑影幢幢,撲殺來者。

這些曾經縱橫一方的妖魔,即使肉身極度衰弱,也能施展神魂攻擊的手段。

鬥篷被狂風吹起,兜帽滑落,露出宴初照蒼白如紙的臉。

赤紅火焰點亮他漆黑的眼眸。他的麵頰亦被火光染紅,竟顯出幾分艷麗的薄紅。

他腳步堅定,如怒浪中一尾小舟,勢要逆流而上。

無數張符籙自他袖中飄出,閃爍金光,環繞他輕盈飛舞,形成重重包裹。

外層符籙燃燒殆盡,又有新符飛出。

即便如此,當他走過十步,衣上已顯出道道血痕。

血色足印留在漆黑石磚上,轉瞬被火焰燒乾,化作飛灰,不留一絲痕跡。

「你不給我們吃,難道想給它吃?」

忽而狂風平地起,一道磅礴威壓自甬道那頭傳來,掀起無形巨浪。

無數貪婪的聲音戛然而止:

「它醒了!」

「誰、在、吵、我——」

明亮白光自火獄上空劃過,中途四分五裂,射向幾處孔洞。慘叫聲接連響起。

黑影如海潮退去,火獄隨即陷入死寂,隻有鮮血滴答、火焰無聲燃燒。

宴初照嘴角溢出一絲血線。

行至甬道盡頭,宴初照終於看見了它:

修羅火獄唯一的獄卒,最危險的囚犯。

說看見不準確,隻見一團白光變幻閃爍,隱約可見遮天蔽日的雙翼。

兩側石壁已然消失,它身形如雪山巍峨,周身沒有一根晃動的鎖鏈。

一柄巨劍如高山之碑,自它拱起的後背切入,貫穿後心,將它生生釘在地上。

與這柄劍比起來,困龍鎖、陣法、甚至這座牢獄又算得了什麼。

但宴初照知道這不是真劍,隻是一道劍氣凝成的虛影。

那柄真劍到底有多強大?

它是百年前那場大戰中,與東君殊死一戰,傳說中擁有魔神血脈的魔王。

人族念不出它的真名,便稱它為,羅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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