羈絆(6)(1 / 2)
更替行裝後,李含章就隨元青出了門。
二人未尋馬車、徒步而行,一路手挽著手、有說有笑。
吸引了不少路過行人的目光。
多聚焦於李含章身上。
為了掩人耳目,元青找來了一身窄袖圓領袍——那是元寧氏年輕時的行裝,並非為李含章量身定製,但若尋根繩來、束上袖口,勉強還算合身。
李含章對此十分滿意。
甚至還在唇間貼了兩撇胡子。
但在路人看來,她的偽裝確實太過拙劣。
那張冠絕上京的芙蓉麵,不朝上頭抹點鍋底灰,隻靠胡子和男裝是壓不住的。
不過,饒是李含章行蹤暴露如此,也無人敢當麵點破。
鎮北將軍獲賜山莊一事,早就傳遍了上京城的大街小巷。玉清長公主素有跋扈之名,其駙馬又榮寵加身,老百姓們自然犯不著去觸這位貴主的黴頭。
於是,小孔雀一路沾沾自喜。
全然沒有注意到旁人諱莫如深的目光。
二人走上一陣,才至西市口,便見人頭攢動。
臨近年關,各家各戶都外出采買,商肆攤販也爭相搶客,街頭巷尾熱鬧非凡,吆喝聲、詢價聲、喝彩聲、攀談聲一時不絕於耳。
李含章水眸圓睜,小臉滿是驚奇與期盼。
她從前很少出行,既是不愛動,也是因儀仗繁瑣,倒很少見到如此景象。
元青眼尖,發現了糖葫蘆攤兒,拽了拽李含章的腕。
「阿姐,我們先買!」
二人行至攤前,購了兩串糖葫蘆,在偌大個西市邊逛邊吃。
元青年紀尚小,雙眸流連四顧,幾乎被琳琅滿目的商品惹花了眼。
小姑娘頓生感慨:「不愧是都城,果然不一樣。」
李含章心情正好,不想管什麼禮儀規矩。
低頭咬了一口糖葫蘆,好奇道:「西北與上京很不同嗎?」
她從前不曾離開過上京,對西北的了解僅限於書籍記載。
可在與梁錚成婚後,她結識了不少西北人,又知曉梁錚常在西北戍紮,便也在冥冥之中,感覺自己與那裡多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牽連。
「差別可大了!」元青嘆息道。
「那裡的路沒有上京這樣寬,商肆也沒有上京這樣多,裡頭賣的吃食也沒有上京這樣豐富。有時候趕上天氣不好、刮起大風來,還得早早回家呢。」
李含章似懂非懂,輕輕噢了一聲。
聽著元青的描述,那模糊的城塞似乎變得更清晰了。
「那……」她又問,「西北那邊,若碰上歲除,是怎樣過的?」
在她不曾涉足的那些歲月裡,她的愛人、她的朋友們會如何度過這等隆重的時日?
元青歪頭,邊嚼著糖葫蘆,邊回憶道:「也沒什麼特別的。就是掛上絹花、置辦年貨、祭拜先祖、熬年守歲,還會為家中長輩點一盞長壽燈。」
「不過……」
小姑娘頓了頓,麵露難色:「阿婆與我很少同將軍一道過年。」
李含章一訝:「為何?」
梁錚不是與元氏祖孫住在一起嗎?
元青撓了撓眼角:「往常年關時,將軍不是在打仗,就是在軍營裡。這樣想來……好像我們當真不曾與將軍一同守歲過。」
李含章聽罷,不滿地顰起黛眉。
片刻後,眉心那道微褶又淡淡消散下去。
她疼惜梁錚,卻也對此無可奈何。
戰事興時,國字當前,無數人為大愛舍小家,又何止是梁錚一人?
幸好如今邊關太平,不論是梁錚,還是北府軍的將士,至少都不必再於年關時受苦。
覺察到身邊人情緒的低落,元青主動寬慰道:「阿姐,你這樣想——說不定軍營裡也有特殊的守歲風俗,將軍熬年時也有其他軍士在陪伴呢。」
李含章微咬下唇,勉強點了點頭。
便順著元青的思路安慰自己:說不定真是那樣呢。
二人吃了糖葫蘆,又聊了些西北地域的風俗,走得也有些累了。
李含章本欲往張家樓歇腳,才攜元青靠近,就見其中食客滿座、忙得熱火朝天。
順道休憩的心思頓時作了罷。
休要攪擾人生意,下回再找張虎娘也不遲。
在李含章尋找歇腳地時,元青也左顧右盼、四處物色。
不一會兒,她似是找到了好去處,指尖遙遙一點:「阿姐,去那邊如何?」
李含章回過頭,順著元青所指的方向望去。
那是位於街角處的一間茶館,門可羅雀,連在外頭張羅的夥計也沒有——此刻西市人來人往,除了張家樓,其餘酒肆也座無虛席,襯得這茶館好生奇怪。
可眼下一時似乎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這裡是鬧市,又在光天化日之下,應當不打緊。
李含章定定心,不再多想,牽著元青向那茶館走去。
剛至門口,一名斯文青年恰好自裡頭邁出,與李含章和元青打了照麵。
三人對目而視,麵色皆是一訝。
元青率先動聲:「樓長史!」
樓宏明的神情很快恢復平靜,端出如常的笑麵:「元青。」
他轉眸,瞧見作了偽裝的李含章。
端方頷首道:「長公主。」
李含章小臉一黑。
對於樓宏明出現在此的驚訝,當即就被忘在腦後。
「怎麼認出來的?」她憤憤不平。
她明明偽裝得可好啦,方才都沒人識破!
樓宏明莞爾道:「卑職長了眼睛。」
話裡藏著顯而易見的調侃。
他就是故意的。
換做是平常,如樓宏明這等趨利避害的個性,斷不可能當麵揭穿李含章。
但此時,他是自覺自願、領了危命——將軍鎖定了冒充身份的嫌犯,正把人請到這茶館裡喝茶,他可不能讓長公主進去,撞破人的好事。
畢竟將軍請人喝茶,是用腦袋喝,不是用嘴巴喝。
要不然,為何獨這處茶館杳無人跡?
李含章並沒有察覺到樓宏明的意圖。
笨蛋小孔雀還在糾結自己引以為傲的偽裝技術呢!
「有那麼差勁嗎?」她委屈。
不忘看向元青,試圖尋找一些認同。
元青連忙搖頭:「不差不差。是樓長史眼睛太賊了!」
「對了,樓長史,你不是和將軍一起忙軍務去了嗎?怎麼會在西市?」
樓宏明麵色一滯。
千防萬防,防不住元青出賣。
李含章本已忘了這茬,被人一提,也疑道:「對呀。梁錚人呢?」
樓宏明保持微笑:「將軍還在營中。」
「他忙得口乾,卑職看不過眼,為他買些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