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入京(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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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端坐在一旁,我知道他是從鍾粹宮用過膳才來的,當下親自注了杯茶水供他漱口。皇帝溫和看著我道,「這些小事讓下人去做就行了。」

我笑道,「茶這麼個入口的雅物,若差粗使丫鬟呈上,皇上必然嫌棄,要怪罪臣妾伺候不周的。」

皇帝點頭笑著,柔聲哄我道,「朕是怕你端茶倒水的不免要勞碌一番,當著你宮裡的奴才,自然要表現一下對你的疼愛。」

正逢王提乾奏稟,內閣諸臣有要事求見的時候,皇帝已挪步至西稍間與我下棋。皇帝聽得通傳,心中沒來由便是一陣煩躁,也並未起身,隻是略略抬頭,居高冷眼望了他一眼,復又在棋盤上落了一子。兼之閣內無一絲雜聲,皇帝落子的聲音反而響亮極了。半晌無語,王提乾直憋得一張臉通紅。他不敢似平常人心情煩躁時,來回踱著步子,復又躬身朝著皇帝小聲的囁嚅道,「皇上皇上」

皇帝似是有什麼煩心事湧上心頭,也不去理他,隻是將茶碗一擱,怔怔瞧著外頭出神。見他在一旁閉目凝了凝神,我故意露了個破綻,待棋聲落下之際,皇帝回過神來,當即落子斷了我後方一大片。我隻得哭喪著臉作慘笑狀,一連串地抽噎悔個不休。每每此時,他總在旁啜一杯茶,靜靜地欣賞我的苦悶。我想他此刻的愉快程度,大略和獵狗追逐一隻野兔相仿。我終於遺憾的道,「皇上英明神武,臣妾輸了。」

皇帝朝我意味深長的一笑,「你我之間,何須說這些場麵話來恭維朕。」

我急忙起身道,「還望皇上以國事為重。」

見皇帝輕輕將茶杯哂在一旁,原以為他要起身與諸王大臣議政。卻不想他隻是微微側了側身,絲毫沒有起身的意思。還與我談笑道,「你且坐下。」說著又道,「與你下棋總是有趣,你我二人旗鼓相當,因此贏你有種僥勝的喜悅,很是酣暢。」

我也笑道,「眾所周知,姚姐姐的棋術可是宮中數一數二的好。」

皇帝搖頭道,「正是因為她棋術高超,朕自知不是她的對手,所以與她下棋才少了許多歡樂,甚至連與之爭鋒的興趣都沒有了。屆時在旁悠閒的啜一口茶,靜靜地欣賞朕的苦悶之人,便是她了。」

我麵露羞澀的微笑道,「是啊,有的時候淩絕於頂,別人隻有望其項背的份,不見得是一件好事。」

我朝內閣隻有票擬和批紅製度,也就是在奏折上寫出自己的意見和建議,由皇帝預覽朱筆批示方可轉交六部辦理。沒有朱批的奏折百官們是不會執行的,就連內閣首輔趙楠星這樣的權臣,也要小心地跟皇帝跟前的大太監王提乾維持好關係,其他的輔臣更自不必提。王提乾見皇帝不去理會他,已知這態度頗為不善。他不敢說是,也不敢說不是。隻得默默將奏折小心的呈上,當即取了皇帝「身體不暢」的旨意,對外隻報皇帝受了風寒,午睡猶未起身。

我撿了一塊桂花糕遞到他的跟前,「這是萱淑女的小廚房現做的桂花糕,皇上嘗嘗如何?」

皇帝咬了一口,猶豫再三,還是吐了出來道。我蹙眉道,「皇上可是因為前日的立春家宴,遷怒於萱淑女。」

皇帝卻擺擺手道,「太甜了,朕不喜歡吃甜的。」

我嫣然一笑,「以往臣妾給皇上的糕點比這還要甜上幾分。」

皇帝專情的注視著我道,「那是因為是你的心意,朕豈可辜負了。」說著又道,「朕知道以往都是你親自動手做的,朕哪裡舍得駁了你的麵子。」

我驚訝的道,「皇上連這都知道?」

皇帝卻淡淡一笑,「朕不吃甜的已是宮中不成文的規矩,宮中的廚師們豈會不知。每次你送來的糕點中都和進了棗泥和棗糖,因此顏色要比其他宮人送來的更深一些,更甜一些。」說著回頭掃了一眼王提乾,道,「朕就算借給宮裡的奴才幾個膽子,他們也是不敢放糖的。」

王提乾忙應了聲「不敢」,又說道,「前幾日有內監呈上的茶水涼了幾分,便被皇上斥責了一番。」

皇帝又雍笑道,「你是不是以為自己喜歡吃甜的,別人也要和你一樣。」

我羞紅了臉道,「原來皇上一直在將就臣妾。」說著又趁機道,「既然皇上愛屋及烏,對後宮的姐妹也應該雨露均沾才是,多去其她姐妹的宮中坐坐。臣妾見前幾日新入宮的莊選侍很是賢惠。」說著又道,「隻不過太後好像有些不喜歡她。」

皇帝拈了顆棋子含在手心掂量著,似在回憶著什麼,徐徐道,「朕都忘了她多大了,似乎有十六七歲,也有可能是十四五歲。」說著又草草看了一眼奏折,頗為厭煩的道,「莊選侍的神情舉止猶帶孩子氣,朕與她實在說不上話,更別說太後了。女人三從四德固然是好,可太沒有立場,過於懦弱也不可取。朕每次去她都要問朕穿哪件一衣服好看,來取悅朕。事無巨細,都要朕來替她拿主意。若是日後用她來主持後宮,事事都遵從丈夫,勢必是敗家之兆。」說著又道,「也難怪太後不喜歡她。」

說罷又拉著我的手道,「莊選侍那性子,雖然不讓朕滿意,到底也是強求不得。更煩惱的是,朕還要似兄長那般,事事掰開了揉碎了給她講道理。朕在朝堂上與內閣大臣講足了道理,踏入後宮還要不厭其煩的哄著她,換做哪個男人都會厭惡的。」

皇帝嘆了口氣,又道,「還有靜貴人,朕方才從鍾粹宮出來,靜貴人平時是個挺爽朗的人,不知為何見了朕總是喜歡端著了。用膳的時候就喜歡講一堆規矩的話,絮叨到連朕多吃一盅酒都要攔著。」說著又道,「朕其實對於她親自下廚的舉動是憐惜的,可用個膳,還要講大道理,自然而然就不討朕喜了。朕誇她的手藝又精進了,後廚的事以後就讓下人去做吧!她卻說侍奉夫君,是自己的本分,怎麼會覺得累呢?其實朕隻要她說一句『為朕做這些事兒很開心』就夠了,不必說那麼多規規矩矩的話。」

皇帝對靜貴人的所為頗有微詞,隻教她務必養好身體,就離開了鍾粹宮。靜姐姐應下了並且誠惶誠恐的謝了恩。我想她心裡定不是滋味,卻也已經是她在宮裡能得到皇帝最接近於關心的話語了。

皇帝坐在寶座上一動不動,雙拳撐於膝蓋上緊緊攥住,我隱隱察覺此事不會這麼簡單。果見皇帝又道,「朕自登基以來便得到了周家的鼎立之助,朕也自覺沒有愧對周家的地方。周錚現在是朕的戶部尚書,朕還賜了他一處精美的府邸,其妹周靜現也是朕的貴人了,可是他們還是不滿足。」說著又道,「前些日子朕的密探來報,周錚罔顧國法,竟然私自買賣茶葉,將福建絕好的信陽毛尖搭在稅銀的護送路上,一路北上,借此謀取暴利。」說著皇帝平視我一眼,眼中盡是些慍怒之色,「你可知周家的財產有多少,周府將金銀全部熔煉成冬瓜的形狀,使之成為難以攜帶的沉重。據京城裡的流言道,有賊入了周府的門,竟然一個金銀財寶都帶不出去,你說可笑不可笑。周錚不與朕同德同心,反而處處結黨營私,叫朕怎麼能忍。」

我見他說話間,目光不離奏折,索性取過折子奉上,「臣妾見皇上煩憂,可是因為這折子?還是打開看一看吧。」

皇帝掩飾性的輕咳兩聲,也不伸手來接,隻道,「我朝的文臣武將向來甚少和睦,外有武將禦敵,內有閣臣輔國。內閣不掌軍隊,沒有軍隊的支持再強勢也翻不了天的,這也是朕的治國基礎。」

我一愣,旋即意識到皇帝心中所憂之事,多半與軍隊有關。我打開折子瞥了眼道,「是戶部尚書周錚和四川道監察禦史林汝翥的聯名奏折。」

見皇帝拈起茶蓋,輕輕一掃碗中的茶沫,道,「朕就算不看折子,也知道他們想說什麼。這幾日五軍大都督張鵬鳴上書歸家養老,內閣擬讓工部主事萬燝接替五軍大都督一職,戶部尚書周錚及林汝翥強烈推薦,朕不得不斟酌再三。」說著又不免補充一句,「朕知道人心靠不住,但權利和地位,則是通過算計和博弈可以得到的東西。現在,他們的手伸的也太長了些,竟敢染指軍務!」

我也憂心的道,「五軍都督府獨立於內閣、六部和北鎮撫司的管轄,大都督一職更是皇上的心腹。五軍都督府可謂掌控著全京城的安危。若是把京城周邊各地的軍權一並交由內閣,這實在是一件極為危險的事情。皇上又常讀史書,唐玄宗和安祿山的故事歷歷在目,怎會不知其中的厲害。」

果見皇帝眼色肅穆的道,「是啊,如果萬燝想要造反,他隻要一聲令下,紫禁城片刻之間就會淪陷。」

隻見皇帝又道,「其實這朝堂與下棋無異,不能無爭,隻是這爭的範圍有大有小。遍觀朝堂上的諸臣,有斤斤計較而因小失大者,有不拘小節而眼觀全局者,有短兵相接作生死鬥搏鬥者,有各自為戰而旗鼓相當者,有趕盡殺絕一步不讓者,甚至有好勇鬥狠同歸於盡者。可是這次他們相爭的範圍,已經超出了朕的忍耐範圍。」

皇帝像是不由自主的思慮起來,倒豎著眉頭道,「進士出身者都流向京城,依附於內閣諸黨。官場上,出身決定地位,因而朝廷裡的京官向來輕視地方官。所以那些派往州、縣的舉人、監生,都想調入京城做官,因此也不免巴結內閣的大臣。這不僅僅是級別的問題,而是圈子的問題。」說著又略微沉色道,「所以朕初登基時,就提拔了周錚和魏忠賢,為了就是打破黨爭這個禁錮的圈子。」說著又悠悠嘆了口氣,「如今黨爭愈演愈惡,朕須得殺雞儆猴才是,敲打敲打那些不安分的人才是。」

我微微舉眸道,「看來皇上心中早有合適的人選。」

皇帝坦然一笑,「你哥哥周嘉謨便是個不錯的人選。」

我反對的道,「後妃乾政,不可避免的就會外戚專權。諸如漢朝時期的呂後,但凡是後宮乾政者,幾乎都免不了重用娘家人來鞏固權力。皇上要調哥哥入京,不免惹得前朝和太後猜疑。」說著又極力的推辭道,「還望皇上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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