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求而不得(2 / 2)
可他醋什麼呢?
謝胤?
比繡球還讓他難以忍受?
魔君感到一絲迷茫。
「謝師兄?」謝雲斂轉了過來,那雙端正好看的眉眼直直望近棲寒枝眼睛裡,讓他莫名便有幾分心虛。
他和謝胤又沒什麼情分,平白叫這稱呼自然是故意的。
但魔君向來臨危不亂,正待說什麼,謝雲斂就又轉了回去,攥著他的手並未鬆開,用一種不算太柔和的力道把人往前帶了帶:「你先前應了帝姬。」
這話有幾分沒頭沒腦,棲寒枝想了一下才明白,是說他既已應了帝姬悄悄離去,不驚動宮中耳目,那便不要和謝胤打招呼了。
棲寒枝順著謝雲斂的力道往前走,心頭怪異的感覺更重了些,想了想又開口道:「那倒無礙,接繡球的是『林霽』,隻需變個容貌就行了。」
謝雲斂停住,攥在他腕上的手緊了又鬆,鬆了又緊,好一會。
棲寒枝沒失去耐心,反而饒有興致,他覺得自己好像隱隱想通了一些關竅。
——準確的說,是突然想起來,「戚焰」和謝胤好像是有那麼一段過往。
完全忘了這回事,棲寒枝覺得怪不得他,如近日坊間流傳的那樣,「戚焰」本是謝胤的戀人,後來轉而和謝胤的小叔謝雲斂結為道侶。
但是跟謝胤有關係的那個也不是他,一時哪能聯係到一起呢?
當年魔君進昆侖,算是個意外。
還得說起棲寒枝那糟心的真靈之體。
世人皆知魔君天賦卓絕,修為日進千裡,同階幾無敵手,然而這些都是元嬰之後的事。
最開始極淵下的小鳳凰不過巴掌大一隻,清濁之氣混雜在經脈之間,神鳥強悍的軀體讓他不至於爆體而亡,初生的小鳳凰卻也無法處理體內混雜的力量。
義父將他撿回去,教他修煉,幫他處理體內混雜的力量,用了十幾年的時間,堪堪築基。
之後的記憶一片模糊,棲寒枝隻知道自己某一日突然放棄了循序漸進的修煉,瘋狂吸收起極淵的濁氣,短短半年,修為便至元嬰——如今想來,那突然的「某一日」,或許便是兗州那夜後。
尋常鳳凰生來便有元嬰修為,棲寒枝卻比不了,此番強提修為也遭了反噬,洶湧的濁氣完全壓製了軀體的清靈之氣,軀體被一次次擊潰,又因強大的復生之力不斷修復,若任由如此往復,軀體的清靈之氣被源源不絕的濁氣消耗,早晚要徹底崩潰。
那段記憶裡,每日都是千刀萬剮般的酷刑。
這般情勢下,棲寒枝修煉出了「分神」。
元嬰境後是化神境,有型之元嬰轉為無形之神魂,而在二者之間有一個特殊的小境界,隻小部分修士能修出,名喚「分神」,是將本體之神煉入元嬰,成一具嶄新的軀體。
這具身體與本體或許模樣相同,或許全無關係,或許有記憶,或許是一個截然不同的個體,並無定數。
棲寒枝的分魂模樣與自己一般,記憶全無,成了他當日唯一的生機。
因棲寒枝修為幾乎全是那半年吸收濁氣而成,他的分神幾乎全無清氣,像個純粹的魔族,於是他冒險將自己的修為、神識盡數渡到了那具新生的軀體上,本體隻留最初築基靈力,這才平穩下來。
然而這隻是暫時之法,若來日飛升,分魂與本體定要相融,屆時清濁之氣必須再次平衡。所以他將本體扔到了仙宗地界,以本命火護持,自行修煉——便是後來的「戚焰」。
不過棲寒枝這個倉促的計劃發生了一點意外。
紅蓮業火生了靈智,渾渾噩噩間全忘了自己本體是一株火苗,隻當自己便是「戚焰」,被謝胤以「救命之恩」撿回了昆侖。
之後如何棲寒枝不清楚,隻知道某日他本來在魔宮斜靠著聽大管家匯報一些魔域你殺我我殺你的屁事,忽然一陣強大的拉扯,再睜眼他就在昆侖了。
剛睜開眼的魔君有點懵,床邊站著個白衣男子,眉眼生得端正又好看,語氣溫柔的和他說:「小焰,小叔要你,我也是沒辦法。」
當時的棲寒枝:「……」
如今的棲寒枝:「……」
魔君把謝雲斂上下打量了一番,內心「不會、不能、不應該」滾了一遭,最後目光停在謝雲斂那張雖沒表情但滿是不情願的臉上,心頭想法緩緩落定——他自己都忘了的這段「舊情」,謝雲斂記得清楚明白。
棲寒枝被這一遭震驚的開始反思,本君,是不是,略微有一點心大了?
雖說他和謝雲斂如今已經不是道侶了,但這事還是應該稍微解釋一下。
棲寒枝還在組織語言,便聽謝雲斂道:「他走了。」
「嗯?」
「謝胤。」謝雲斂不情不願的吐出這個名字。
棲寒枝下意識偏頭,剛轉了個微不可查的角度,便撞上謝雲斂掌心,被不容拒絕的力道正了回來。
「他死了,別再看了。」謝雲斂淡淡道。
棲寒枝:「?」
不是,好歹是你侄子,怎麼還咒人家死?
始終跟在兩人身後的戚染霜受不了了,開口道:「師父、師尊。」
棲寒枝這才想起來身後還跟著這麼大一個徒弟,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師父的顏麵還是要的。
戚染霜找了個胡扯的孝順借口:「帝姬安排的住處不知是否合宜,容徒兒先去收拾一番,師父和師尊才好入住。」
棲寒枝擺擺手,戚染霜鬆口氣,飛快溜了。
「我們也走吧。」再轉過頭,謝雲斂已經恢復了正常,緊緊抓著他的手也鬆開了,棲寒枝莫名感覺有點不適應,便聽謝雲斂平靜道:「不是要尋回記憶嗎?四處逛逛吧。」
棲寒枝鳳眸微眯,覺得有點不對勁。
「謝雲斂,你可是心魔發作了?」
前麵那人停住,轉過身時,眼裡含了些無奈,他嘆一聲:「並未。」
棲寒枝放心了,謝雲斂從不說謊——除了白月光那次,便是心魔謝雲斂,在他麵前也坦然承認自己的身份,既然不是心魔發作,那就沒有大礙。
「我和謝胤沒什麼關係。」四下無人,徒弟也走了,雖然覺得有些怪異,棲寒枝還是想把謝胤的事說明白。
哪想謝雲斂聽了這話卻沒什麼反應,隻是很平淡的點點頭:「我知道。」
棲寒枝皺眉,又補充道:「謝胤喜歡的小焰是戚林醉。」
謝雲斂又點點頭:「我知道。」
棲寒枝心說不對啊,你要是都知道做什麼那麼大反應。
謝雲斂像是一眼就看出他所想,忽的笑了一下,帶些無奈:「不是說我早知你身份,卻還裝著這麼多年,該去說書?」
這話是棲寒枝說的,但這也是他後來猜到的,如何知道謝雲斂是何時知曉他身份的。
這樣想著,便聽謝雲斂道:「那日在天渺峰相見,是你初到昆侖,本體受傷分神受召而來與本體相合,後來你四處尋找蓮花之體,是為了給受傷的林醉重塑肉身,他便是此前的戚焰,也是你的本命靈火,業火紅蓮,我說的可對?」
完全正確。
恐怕戚林醉那小傻子知道的都沒謝雲斂多,戚林醉在他本體內生出靈識,不僅不知魔君身份,就連自己其實是個小火苗而非蓮花都不知道。
棲寒枝心說仙尊也莫要去說書了,直接去那戲台子上吧,本君定是要占個位置給他鼓掌。
魔君有點不高興。
他那麼努力的裝了那麼多年的小修士,竟是媚眼拋給瞎子。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棲寒枝問。
「一開始。」謝雲斂笑著看他:「從見到你的第一眼。」
從見到阿棲的第一眼,他從未認錯過他。
所以當阿棲將那根象征著「守護」的鳳凰羽交給謝胤時,他也不會認錯。
謝胤,他兄長的遺腹子,生在一百二十八年前的上元夜,那日被沉入極淵的兗州徹底消散,困於濁氣中的凡人魂魄重入輪回。
他護著一縷魂魄一路追尋,不想卻追到凡間謝氏門前,手中魂魄散出熒光,緩緩消散。
謝雲斂看著那道門,門內嬰兒的啼哭聲清晰的傳到他耳畔。
他兄長天賦不算高,無法突破金丹,在五百大限之年去了,門內是同樣已至大限的長嫂。
便在此時,身後忽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仙尊也在此處?」
謝雲斂回頭,看到熟悉的銀質麵具,竭力維持著平靜,答道:「侄兒出生,特來慶賀,魔君怎會在此?」
那人隨意道:「找人。」
謝雲斂:「可找到了?」
魔君擺擺手:「還沒,這不是遠遠見著個人有些眼熟便跟了過來,沒想到竟是仙尊。」
謝雲斂看著那人,忍不住道:「若是不急,街口有家酒肆,我記得不錯,魔君可願同飲一杯?」
銀質麵具下,那人眉毛大概是挑了一下,隨即笑起來:「我還以為伏羲秘境後,仙尊都不會願意同我喝酒了。」
謝雲斂也笑了起來。
第二日,在長嫂請托下,他抱走了那被取名「謝胤」的孩子。
阿棲當然不喜歡謝胤,從始至終他喜歡的隻有一個,便是四百一十七年前那個被他一劍穿心的,名喚「雲隱」的年輕書生。
謝雲斂看著有些愣怔的棲寒枝,伸出手:「走吧。」
心魔確實並未發作,謝雲斂從不對棲寒枝說謊。
隻是「他」也許久沒發出聲音了,謝雲斂隱隱知道,或許「他」再也不會說話了。
*
帝姬擇婿的結果很快傳遍了整個王都,不知哪個缺德的用存影石錄了整個現場,魔君一出宮門就發現滿大街都流傳著「林霽」那張臉。
好在本君先前改了樣貌。
棲寒枝朝謝雲斂那瞥了一眼,心說若是他的模樣和帝姬一道廣為流傳,怕不是能把這小心眼氣死。
兩人施了個障眼法,大大方方在王都逛了起來。
棲寒枝從沒逛過凡人的城市,做魔君時忙著打打殺殺,在昆侖時認真養老,又懶得出門,此時看著行人如織,普通百姓為生計奔忙,達官顯貴閒適或匆忙,偶有幾個修真者混在人群裡,並不打眼,鋪麵盡是凡間煙火氣。
他竟覺得有幾分熟悉。
就像是他也曾在這樣一個塵世間奔忙過似的。
也不是沒有可能。
棲寒枝想,他似乎連個三文的糖葫蘆都買不起。
「客官,裡邊請!」酒樓小二朝著客人吆喝一聲,圈在棲寒枝腕上的手捏了捏,仿佛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尊詢問道:「要去看看嗎?」
棲寒枝:「嗯?」
謝雲斂:「真正會說書的。」
棲寒枝沒忍住笑了。
不知怎麼,他覺得謝雲斂似乎有點記仇。
兩人進了酒樓,被小二引入座。
果然如謝雲斂所說,一二樓隻見搭了個台子,上邊坐著個說書的老先生。
棲寒枝一眼看出來,這「老先生」是個修真者,此時正凝氣於喉,將聲音清楚傳遍整個酒樓:「上回說到,這仙尊修為冠絕天下,品行高潔,數次誅滅邪魔,救蒼生於水火,一身功德無量,修真界皆以『尊』而稱之……」
棲寒枝忍不住打趣道:「原來如此,這真正會說書的先生,說的正是仙尊的豐功偉績。」
一旁小二聞言插話:「客官這可就說錯了,這仙尊固然厲害,但那也是天邊的人物啊,我瞧二位客官也是修真之人吧,像您二位這般的人物,在我等看來就是仙人啦,那仙尊和旁的仙人,都是仙人,便是再多豐功偉績,我們聽著也沒勁啊!」
棲寒枝挑眉,正要問那為何這台上還講仙尊,便聽那說書的又開口:「殊不知,仙尊這般人物,心中也有那求而不得之人,便似天邊月光皎潔,夜夜流光相照,卻是碰也碰不得。」
棲寒枝:「……」
小二笑著往後指了指:「您瞧,這不就說到點子上了嘛!」
那說書人仍在繼續:「想必客官您就要問了『似仙尊這般大能人物,如何還有求而不得之人啊!』這就得說說這當今修真界的幾大勢力了,北是仙宗、南屬魔域……」
棲寒枝趁著那說書先生講修真界勢力時匆匆點了菜,剛一把小二打發走,就聽台上又道:「這仙尊心慕之人,不是旁人,正是那一統魔域的眾魔之主,棲寒枝!」
台下棲寒枝本枝:「……」
對麵的謝雲斂本斂卻全不似他驚訝,聞言笑了起來。
「前些日子咱們講到,這仙尊曾有個道侶,那道侶修為尋常,沒甚值得稱道之處,卻獨得仙尊寵愛,卻是為何?便是這道侶生了張與魔君極為相似的臉!」
台下一片嘩然之聲,看客們顯然都興奮起來,這便是講到了精彩處。
魔君一手支額,掩住半張臉,不想看對麵坐著的謝雲斂,也不想聽這滿樓看客的叫好聲,偏偏他還要臉麵,也不能抓著謝雲斂轉身就走,顯得堂堂魔君臉皮忒薄。
此時不免想起這些年,他躺在梧桐樹下給謝雲斂讀那些關於仙尊桃色流言的小話本時,不知謝雲斂是何種心情。
棲寒枝食不下咽,聽了一下午關於他、他的假身份和謝雲斂的三角戀情。
情節跌宕起伏,變故扣人心弦,其間還夾雜這些許淫艷詞句,實在是要素齊全,想來定能暢銷。
謝雲斂便那麼含笑看他,直到說書先生一句「且聽下回分解」,此人才慢騰騰的問道:「阿棲可是學會了?」
棲寒枝已經從震驚到尷尬再道麻木了,此時聞言反問一句:「那仙尊那位白月光,可是名喚棲寒枝?」
卻不想這人仍是那張笑臉,望向他的神情平靜而坦盪,輕輕道了句:「是。」
他說是。
他那白月光,名喚棲寒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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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不起,是我這菜狗唐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