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往事(二)(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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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伊稚斜悠悠醒來,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一間大帳之中。轉頭一瞧,看見獵驕靡正坐在旁邊。

獵驕靡見他醒來,心中也鬆了一口氣,此子畢竟是冒頓托付於己,若是有些閃失,怕也難以交代。

伊稚斜仍然惱怒昨日之事,轉回頭來,隻呆呆地盯著頂棚。獵驕靡笑道:「不要記恨我,我所做所為不是害你。」伊稚斜恍若無聞,不願答話。

獵驕靡溫言道:「我知道你不是不敢殺那女子,你是不願。」伊稚斜微微點頭,又聽獵驕靡道:「我放了那些女人,隻是下不為例。敵人不值得憐憫,你早晚要後悔的。」

伊稚斜冷峻的神情,終於稍稍緩和。他嘆了一聲,略帶稚氣地說道:「若是這天下沒有戰亂就好了,那樣也就沒有敵人。」獵驕靡輕蔑一笑,目光看向大帳之外,說道:「你這話太天真了,匈奴人、烏孫人、東胡人、月氏人、漢人,早已經用彼此的鮮血染紅了整個大地。戰爭永遠不可能停止,正如我憎恨月氏人,月氏人同樣也憎恨匈奴人,如此你殺我,我殺你,恨意隻會愈發放大,永不停息。」

伊稚斜一臉認真地道:「若是天下都為我匈奴人的土地,就再無戰亂了。」

獵驕靡暗暗好笑,心道:「那豈不是要把我烏孫也吞並了?真是異想天開。自古以來從沒哪個敢說能統一天下,漢人不能,你匈奴人也是不能!」他不願與個少年爭執,笑道:「你竟有這般誌向,倒令我有些佩服。不如你我打個賭,若有朝一日你能當上單於,能征服漢人,我烏孫也甘願成為匈奴的一個部族。」

伊稚斜少年心性,以為這天下之事,隻要用心沒有做不成的。旁人做不成,對自己卻是大有信心。他深深點頭,說道:「一言為定!」獵驕靡輕輕一笑,轉身走出大帳。

此時大帳中再無旁人,伊稚斜忍不住呻/吟起來,昨日的刀傷實在太重,稍稍動彈就覺劇痛不已。剛哼唧幾聲,又聽帳外傳來腳步聲響。稍時,進來一位烏孫老者,身後帶著一個八九歲的孩童。伊稚斜隻得強忍疼痛,又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那老者緩緩走近,神態十分和藹,笑眯眯地道:「殿下,老頭我是來給你上藥的。」。

烏孫人之中也不全是殘忍好殺者,比如麵前這位老人,便是宅心仁厚,一向以行醫治病為己責。他昨日看見伊稚斜的舉動,大為贊同,對伊稚斜本人也是頗有好感。

伊稚斜道:「那就有勞老頭兒了!」語氣並不恭敬,也不帶有什麼敵意。老者點點頭,走到床邊,掀開伊稚斜腿上的被子,而後慢慢揭開那一圈厚厚的繃帶。隻見其下有一道深入見骨的刀口,裡麵血肉模糊,使人不忍直視。

「哎呀!」一聲驚呼,那小男孩捂著眼睛躲在了老頭的身後。伊稚斜正自緊咬後槽牙,強忍著劇痛,猛地聽見驚叫聲,這才注意那個小男孩,問道:「我受了傷還沒有叫,你喊什麼?」老頭怕孫子羞於答話,笑道:「嗬嗬!這是老頭兒我的孫子,他可沒有殿下您的勇氣。」

小男孩露出半張臉來,怯生生地說道:「你可真厲害!」

伊稚斜自小一直生活在匈奴王庭,常常聽見討好軍臣,說他如何厲害,如何了不起,也不少有人誇贊自己,可那些話一聽就是奉承之言,並非出於本心。此時聽見小男孩的話語,語氣十分真誠,心中一喜,問道:「你叫什麼?」

小男孩答道:「我叫哈圖!」 伊稚斜微微點頭,仔細打量著哈圖,見其微微有些發胖,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透著一股單純,憨態可掬,十分討喜。伊稚斜身旁幾乎沒有玩伴,常常孤單單一個人,偶爾與軍臣玩耍,還常常受到欺辱。今天遇見哈圖,對他頗有好感。

哈圖也問道:「那你叫什麼名字?」老者連忙嗬斥道:「你這臭小子太沒有禮貌了,怎麼能問殿下的名字?」

伊稚斜微微擺手,道:「無妨!我叫伊稚斜!」哈圖被老者訓斥,立刻就退到了後麵,說道:「爺爺,我不敢了!」

老者邊纏繃帶,邊囑咐道:「爺爺告訴你,要稱呼為伊稚斜殿下!」哈圖點了點頭,身子向後縮,臉上露出一副不情願的神情。

三人說話之間,老者已經為伊稚斜又抹上一層藥膏,重新包紮了傷口。老者躬身說道:「殿下,已經換好藥了,不敢打擾您休養,老頭兒這就退出去。」稍稍一頓,道:「殿下若是有事找我,便可通知召喚外麵的守衛,我名字叫做莫拉力。」老者說完,便要帶著哈圖走出大帳,哈圖好不容易見到一個同齡人,倒有些戀戀不舍,還想與伊稚斜再相處一陣。

伊稚斜也覺無聊,言道:「能否讓哈圖留下陪我說說話?」莫拉力心想:「此人不是濫殺無辜之人,留哈圖在此,倒也無妨。」再者他也無法拒絕,隻得叮囑道:「哈圖,你可要好好侍候殿下。」哈圖點了點圓圓的腦袋。

拉莫力剛走出大帳,哈圖如釋重負,放鬆地坐在了伊稚斜旁邊。他祖孫二人全是烏孫人,當年烏孫敗於月氏,剩下的烏孫殘餘依附於匈奴才保全下來,因此烏孫人在匈奴的地位並不高,與奴隸相差無幾。哈圖身份低微,幾乎從沒出入過匈奴王族的帷帳,今日偶然看見這麼多精美而稀奇古怪的東西,登感眼花繚亂。他東瞧瞧,西看看,對各種事物都頗感好奇。

哈圖一轉頭,忽看見床榻上平放著的長生天之刃,刀身鋥亮,便要伸手去扌莫。伊稚斜一把將他手按住,言道:「這把刀你可碰不得!」哈圖一噘嘴,哼唧道:「這刀有什麼了不起?」

伊稚斜不是小氣之人,對於尋常之物,絕不會吝嗇。可這長生天之刃非同小可,一來此為匈奴大單於的佩刀,就連自己也是無權借予旁人;二來此刀確有怪異之處,他初時尚未知覺,擺弄多日,漸漸發現此刀似乎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力量,這種感覺就在昨日愈發的強烈。伊稚斜眉毛一挑,正色道:「這把刀十分凶險,碰過的人必要見血!」

哈圖正是天真浪漫的年紀,聞言瞪大眼睛說道:「真有這樣的事?」伊稚斜道:「那是當然!你以為我這腿上的傷是怎麼弄的?」

烏孫人同匈奴一般,崇信薩滿教,對那些玄異之事不敢不信。哈圖信以為真,回想起伊稚斜的刀口,頓感頭皮發麻,連說道:「那我不動了!殿下快快收好!」

伊稚斜心中暗暗好笑,心想:「這小胖子竟如此好騙,當真是世間少有。」不知不覺對哈圖的好感又增加不少。他沉吟一陣,開口道:「你別難過,等來日我給你尋來一把趁手的寶刀。」

聞聽此言,哈圖烏溜溜的大眼仿佛射出光芒來,興奮地道:「是真的?殿下可別騙我!」伊稚斜道:「我怎麼會騙你?我們匈奴人從不食言。」哈圖深深點頭。

伊稚斜又道:「嗯,還有一事,此間就你我二人,也不用總是殿下、殿下的叫著,我聽著心煩。」哈圖略微犯難,眉頭一皺,擺出個八字形,言道:「那我叫你什麼?爺爺不讓我直呼你的名字。」

伊稚斜眼睛一轉,說道:「我比你大上幾歲,你就叫我大哥,或者哥哥,怎樣都行,就是別叫殿下。」

換做別的小孩,定會猶豫一會兒。機靈的會想:「我怎能和匈奴王子稱兄道弟?若是被旁人知覺,定會受罰的。」偏偏這哈圖少不更事,毫無心機,一口答應道:「好!沒人的時候我就叫你大哥好了。」

伊稚斜也隻是個涉世未深的少年,聽見有人認自己為大哥,高興的合不攏嘴。得意忘形之際,誇下海口:「好!等來日我當了大匈奴撐犁孤塗單於,就封你為萬騎長!」

在匈奴人當中,萬騎長是極大的官。史記雲:「置左右賢王,左右穀蠡王,左右大將,左右大都尉,左右大當戶,左右骨都侯。匈奴謂賢曰「屠耆」,故常以太子為左屠耆王。自如左右賢王以下至當戶,大者萬騎,小者數千,凡二十四長,立號曰『萬騎』。

其中,萬騎是匈奴最大的軍製,隻有二十四長以上方能率領萬騎。有人以為二十四長不包括左右賢王,左右穀蠡王,而是在四角王之下各設置左右大將,左右大都尉,左右大當戶,共二十四位,合稱二十四長。因此,萬騎長至少也是左右大當戶。

伊稚斜仍感不夠大,又道:「不行!要封你為王,寡人封你為右賢王!」說話間,故意放粗了聲音,模仿起冒頓的口口勿。哈圖忍俊不禁,大笑起來。

兩人嘻嘻哈哈,笑成一團。伊稚斜稍稍一動,腿上傳來一陣劇痛。他臉色微變,咧了咧嘴。

哈圖問道:「大哥,是不是很疼啊?」伊稚斜逞強言道:「這點傷勢算個什麼,我們匈奴男兒從不叫上一聲痛。你記住了,以後若是受了傷,也不能叫疼。」

哈圖大為欽佩,點頭道:「大哥,我聽爺爺說你這傷勢是自己弄的,這是為什麼啊?」

伊稚斜微微一怔,心道:「昨日被獵驕靡逼的太急,腦袋一熱,就狠狠捅了自己一刀,此時想起還有些後悔。當時若隻是做做樣子,也不至於傷的沒法走步。」他不願如實說出,微微沉吟,故作老成道:「在這大草原上,做許多事都需要付出鮮血。」話說一半,伊稚斜話鋒一轉,反問道:「你說我們要在大草原上征戰四方,究竟是為了什麼?」

哈圖晃了晃腦袋,答不上來。在他的看來,匈奴人四處侵略,濫施殺戮,本來就是一件殘忍的事情,更談不上有何意義。

伊稚斜慨然道:「當然是為了消除仇恨與殺戮!」

哈圖頗為驚異,兩隻眼睛瞪的圓圓的,顯然並不信服。他雖對伊稚斜十分尊敬,仍忍不住反駁道:「我覺得大哥這話說的不對!整日你打我,我打你,大家隻會更加仇恨對方,又怎麼能消除呢?」

伊稚斜道:「這你就不懂了!莫說是你,就連那些匈奴將士,匈奴王,甚至是現在的大單於,也都不明白這個道理。這些人目光短淺,爭的不過是馬、牛、羊、草地。殊不知最重要的是人,而非牲畜與地盤。隻要征服了人,就會有源源不斷的牲畜,和廣袤的大草原。

倘若我為大單於,所攻占一地,要將所有奴隸分而治之,納入匈奴各部,賜予這些人匈奴名字與草地,讓他們學習我大匈奴的語言與習俗。如此一來,蒼穹之下皆匈奴,再無相互攻伐。」

伊稚斜年紀雖輕,對匈奴的擴張也有不少想法,能將四處侵略說的如此清新脫俗,也隻此一家。

這些話憋在他心中好久了,雖略顯天真,但其中的雄心壯誌可見一斑。他曾想向父親、祖父吐露,可一來沒有機會,二來自己又有些膽怯。直到今日,當著哈圖的麵,方才一吐為快。

伊雉斜侃侃而談,直把哈圖說的暈暈乎乎。哈圖將信將疑,感覺好像有些道理,又似乎哪裡不對,總之說不上來。

隻聽伊雉斜又道:「想來你應該聽說了昨日之事?」哈圖點點頭,他大概知道些昨天的場景,卻不明白伊雉斜為何寧願自刺,也不殺奴隸。

伊稚斜接說道:「眼下我們雖擊敗了月氏,可月氏並沒有亡國滅種。這些人一旦有時機,必定反撲回來。如此又陷入了你打我、我報復你的輪回,沒有任何意義。

以我之見,欲征服月氏,不應屠殺,而應通化,實該善待俘虜,將之融入我族。這樣一來不僅能壯大我匈奴,又能給敵人留下些希望。讓他們看見,即便戰敗,也能保全一命,不至於逼著他們負隅頑抗。」

伊稚斜微微一頓,終於說回到正題,他長嘆一聲,道:「昨日我一到此,見那些匈奴人仍在虐殺俘虜,大失所望。獵驕靡昆莫所為,更與我心中願景背道而馳,正是因此,我寧願自傷,也不願聽從他的吩咐。」這幾句話說的大義凜然,倒讓哈圖暗生敬意。兩個少年又聊了很晚,才各自休息。

第二日,伊稚斜吃過早飯,獨自躺在床上發呆。他性子愛動,讓他一日不下床,就如坐在針氈上那樣難受。百無聊賴之際,隻得數羊消磨時間。一會兒,眼皮漸漸發沉,就迷糊睡了過去。如此醒了睡、睡了醒,終於熬到了中午。

不知何時起,帳外變得十分嘈雜,常常有一連串的沉重而整齊的腳步聲,就好像是有人在調兵遣將。伊稚斜心中一緊,暗想:「難道是月氏人已經殺回來了?此處匈奴與烏孫加起來也不過數千人,一旦抵禦不住,我得想辦法離開此地,絕不仍被人俘虜。」他想起那燒焦的頭顱,心中感到一陣懼意。

伊稚斜緊握刀子,坐起身來,正要呼喚帳外的護衛,就見簾子被撩開,隨即拉莫力帶著哈圖走入帳內。伊稚斜暗籲了口氣,說道:「是老伯啊!」

拉莫力笑眯眯說道:「殿下莫嫌吵擾,老頭是來給你換藥的。」身後哈圖也裝模做樣地說句:「見過殿下!」

伊稚斜慵懶地答應一聲,又躺回床上,心想:「瞧他二人神色寧定,應該不會有什麼大事發生。隻是這爺孫都是垂頭喪氣的,也不知有何心事?」

拉莫力走上前來,扯下伊稚斜腿上的繃帶,又重新塗抹藥膏。伊稚斜問道:「今日帳外始終吵吵嚷嚷的,是有什麼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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