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魚池台宮宴(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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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政即位以來,一直以身作則尚簡節用,所以這些年王宮裡極少安排宮宴。今日下了入冬的第一場大雪,他突然興起,打算在窩冬前請大家好生聚上一聚,便請了好些個股肱大臣一起來湊湊熱鬧,韓非來正好趕上。

「先生入秦,寡人未能斂衽相迎,慚愧之至。」趙政剛在三公處敬了一圈酒回來,正打算往九卿處走,遠遠瞧見李斯帶著他進來,立即離座相迎。

韓非進來時遠遠就見他一身玄色織錦常服立於群臣間,不著朝服,不戴冕冠,除去月要間一枚配玄色絛帶的玄鳥白玉佩顯示著他尊崇的地位再無多餘配飾。然而這樣乾練的裝束放到他的身上,卻沉澱出渾然天成的古厚濃重,望之依舊巍然而神穆,不失半點人君風範。待他主動迎過來,近觀更是覺心折不已。

人說秦王能恭敬下人,禮賢下士果然不假。

恍然間韓非想起多年前見到他那個王侄的景象,除去秀而不實,再找不出任何形容他的詞來。韓非不禁有些唏噓,縱然韓國這些年沒少在秦國這裡吃苦,但身為韓公子的他見著這個秦王,卻還是忍不住由衷地贊一聲好。

若是韓國也有這樣的君王……

被師兄李斯推了一把,韓非方才回過神來,想到自己沒行禮,倒讓人家做秦王的先拜了一拜,十分歉疚,忙肅了神色振袖道:「韓非……見……見過秦王。」

趙政耐心地等著韓非話說,不因他說話口吃有半點輕視,耐著性子等他說完,才把他扶起來。若是尉繚李斯他們趙政一定不等他們行完禮就會直接道一句「免禮」,隻是韓非說話異於常人,直接打斷恐讓他尷尬,這才一反常態等他把話說完,把禮行完。

韓非不知道他的習慣,尚還沒發現這個小細節。倒是一旁的李斯眼明心細,聯係到師弟在韓國的遭遇,心中感慨萬千。尤其是暗暗慶幸自己得到這樣的君王賞識,有機會一展此生抱負。

「今日先生算是趕巧,這宮宴倒似為你洗塵一般,裡麵請。」趙政親自引他走到最右上的位置坐下,又向眾臣作了一番介紹。念著韓非口齒不便,趙政盡量為他擋去多餘的交談。

他先天口吃,說話極慢,某些地方吐字艱難更是一字一頓,但他並不因此自怨自艾,說話口吃配上大方雍容的名士風度,僅僅幾句寒暄也給眾人留下一種「此人心誌極堅」的好印象。

安頓好他,趙政方才折回自己的座位上,見人齊了,拍拍手示意樂師們可以開始奏樂。席間頓時安靜了下來。

三聲大鼓鳴響過後,鍾罄聲悠然而來,曠遠悠長的引子飄然入耳,引子奏畢絲竹管弦之聲層層而起,逐漸匯成一首盛大的宮廷樂章,樂聲直隨青雲而上,震徹九天。

韓非看著席間君臣相得,觥籌交錯的情景,心中五味雜陳。依稀記得自己多年前也曾在韓國參與過這樣的宴會,隻是表麵上也是如此熱鬧,其實細細想來,都忙著勾心鬥角,為君者時時監視著臣,為臣者時時警惕著君,酒不能盡酣,飯不能盡飽,不可同日而語。

「先生是第一次來我秦國,不必拘謹。」席間趙政也不忘時時關照韓非這個客人。

韓非拱手稱謝,順勢站起來敬了他一回酒。其間沒用任何溢美之詞,卻因性情真素令趙政大為欣賞。

一旁的蒙武看他吃東西太斯文,粗聲粗氣地說道:「大王說得是,先生不用客氣,撿大塊的牛肉咥,管夠,可別學那邊那人。」說著他突然想起什麼一拍腦門道:「倒是忘了,你們山東列國管這叫『吃肉』,我們管它叫『咥肉』,就是大口才過癮,請!」

「多……多謝……」韓非疊手道。有感於秦人的慷慨任氣,他果真在蒙武說完之後放開束縛吃起來。隻是畢竟是公室所出的公子,吃相仍然比蒙武斯文不少。

被莫名其妙地點名並充當了負麵教材的「那邊那人」聞言悠悠抬頭,等韓非說完,禮貌性地改跪坐為跪,拱手欠身同韓非行一禮。

適才進來韓非也注意到了他。因為這裡隻有他和主位上的秦王是不蓄須的,又喜白衣,在一群墨衣間分外顯眼。韓非一早聽過他的傳聞,此時再仔細端詳,不由感嘆:果然是一身的清水神囧韻,溫玉風骨。想著這些,一麵向他回了一禮。

待與韓非遙遙打完招呼後,趙高再偏頭用純良的目光看看近旁的尉繚,接著夥同尉繚一起似笑非笑地看向蒙武,齊齊沖他舉了下酒爵。

見此情景,蒙武隻覺頭皮發麻。而且他幾乎已經可以預見他今晚不喝躺下這二人是絕不會放過他了。

誰更慘的還在後麵,他們底下這些小舉動沒能逃過大王的眼睛,此時大王竟看著他說道:「今日宴飲可都是用的清酒,這酒蒙師傅當仁不讓,不喝個暢快豈非負了佳釀?寡人敬你一杯。」

大王都發話了,蒙武能不喝?忙端著酒爵站起來,連稱「不敢」,遂仰頭飲盡。

誰知他剛放下酒爵,這借口又來了,家裡那兩個娃娃在外駐防辛苦了,無奈相隔千裡,隻能敬他這個當父親的聊表謝意。得,兩個娃娃一人一爵。

喝完,他就看到大王和「那邊那人」相視一笑,一副沆瀣……呃……打住,不能這麼想大王。果然,得罪誰也別得罪趙內史。可惜現在意識到這點為時已晚。

上回一對一地喝沒喝過老頭子就算了,這回更慘,遇著老頭子和內史聯手,出師未捷就先被大王灌了三大爵,前景完全是一片灰暗。

宴酣暢飲,酒過三巡,方才還有些拘束沒放開的都變得隨意不少,或趁興跟著宮樂節拍敲打杯盞,或拚酒行令,或投壺……

原本趙高正和尉繚一起找蒙武拚酒,不知聽誰說了句「蒙氏一門素善鼓箏,都尉今日何不乘興來一段」。蒙武聞言眼睛一亮,如蒙大赦,滿口答應下來,借此從酒局裡遁了。

不多時箏取來,趙政抬手讓樂師暫停奏樂。

蒙武也不含糊,抱著箏走到群臣中間,席地而坐,三兩下校了音,彈將起來。他手指一動,雷霆之音便錚錚而出,似頃刻間雷鳴電閃,風雨大作。

「《風雷引》?兄長這……」趙高一聽,既覺有趣,又覺疑惑,既然身邊杵著個懂音律的張蒼,也不能浪費了,這才看著他出此一問。

時值初冬,人一說話周遭全是白氣,但此時有熱酒暖身,箏曲助興,絲毫不覺寒冷。

張蒼壓低聲音解釋道:「的確移植自琴曲《風雷引》。此曲為魯人所作,都尉原是齊魯之人,自然是熟的。此番將其移植到箏上,好些地方為了配合箏性,便做了細微調整,所以你才會拿不準。」

「原來如此,多謝兄長。」與張蒼在一起,耳濡目染在這上麵趙高也算長了不少見識。

莫看蒙武平日裡看著五大三粗,彈起箏來絲毫不遜,他指間傾瀉而出的箏聲為在場所有人描繪著一副從風雨欲來,到疾雷烈風,驟雨疏狂的萬端變化情景,甚至不少人為他奏出的激越之音所感染,配合著箏曲撫節而歌。

這麼一來,蒙武更是豪興大起,朗聲召喚道:「一人彈箏有甚意思?都別藏著掖著,懂音律的抄家夥去,會嚎幾嗓子的嚎起來。」頓一頓想起趙政還在,又轉頭去征求他的同意。

今日這場宮宴本來也就是為了讓大家盡興,趙政自然不會拘著眾人,大手一揮直接允了。

秦人豪興,由他這麼一說不少人都開始躍躍欲試,會琴的找樂師借琴,會簫的借簫……就連張蒼也去借了張琴,挨著蒙武席地而坐。大家各取所需之後,全坐到一起,如此一來,魚池台上竟是盛況空前。

蒙武若不提這一回,趙高也不會想到群臣間竟有這麼多人通曉音律,便是不會什麼樂器,秦腔也可信手拈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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