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自欺欺人(2 / 2)
不是因為他對她有多麼深厚的感情,因為這本來就不該是謝璋做出來的事。
他太克製了,
之前在步雲樓前,哪怕他冷痛震動至此,也克製住了強帶她走的沖動。
薑薑不解謝璋酒樓內的所作所為,卻知道她還打破不了謝璋的克製。
病痛已經使他習慣克製,習慣隱忍,自小他就習慣了喝苦藥,暮春也要裹著狐裘,不與其他孩子玩耍。
——
而此時的謝府大門前,梁延蘭與梁父麵麵相覷著。
「剛剛那個葉郎君怎麼說?」梁父擦了把汗。
「……說是薑薑被謝大人叫走了??」梁延蘭不確定道。
薑薑被那個季郎君叫走了,一直沒回來,梁延蘭也著急,葉受也有點兒擔心,去打聽了一下。
聽聞有小丫鬟看到薑薑跟著府上的薛氏走了,好像是被謝璋給叫走了?
葉受這才安慰道:「謝大人同薑薑應該是認識的。」
梁延蘭的嘴巴緩緩張成了「o」型,這些字拆開她都能明白,怎麼合在一塊兒她就聽不懂了呢。
「和誰?」
葉受笑眯眯:「謝大人啊。」
謝大人?謝璋??
眼看著府上已經散了席,薑薑還沒走後角門裡出來,梁延蘭猶豫了半晌,閉了閉嘴,沒忍住又張開。
幾乎快控製不住自己的腦內劇場了。
「奇怪啊,這謝大人也沒傳出過什麼漁色的名聲啊。」
「說什麼呢!」梁父吧嗒嗒地抽著旱煙,聞言掄起煙槍給了閨女一個暴栗。
梁延蘭捂著腦袋,很委屈:「我這不是擔心薑薑嘛。」
萬一被謝璋給那啥了,梁延蘭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氣,胳膊哪裡擰得過大腿,平頭老百姓哪能玩得過當場首輔??
——
謝璋平靜地注視著她,眼裡倒映出她小小的一點。
他深吸一口氣,「我……」
移開視線,側過頭去看案上一盞青瓷燈。
一燈如豆,烏發也漾起了朦朦朧朧的微光。
「你焉知道我不會。」謝璋望著燭火反問。
一陣夜風吹來,一星燭火希微,就好像若他願意,便能輕而易舉吹滅燈火,攏入袖中。
這不是疑問句,是肯定句。
望著燭火,謝璋嗓音依然平淡,平直得卻像是在壓抑著什麼起伏。
骨節分明的指尖扶著桌角,到底還是沒攔她,容她當著自己的麵離開。
「算了,你出去吧。」
燭光像是輕紗靜靜落在地上。
薑薑放輕了腳步,順順當當走出了考槃居,
一路上沒有人攔。
薑薑看到謝璋那道清瘦的人影依然臨窗對坐,又垂眸去望手上的書卷了。
燭火像是憐他病骨,憐他孤寂,在他身上披上了淡淡的輕紗。
月光又像是落雪落霜,像他一直待在這裡,漫漫的後半夜也將始終端坐不動,直到夜霜滿身。
本來以為謝璋他如今權傾朝野,身邊伺候的人應該會變多,沒想到她竟然連橝枝的身影都瞧不見了。
其實,橝枝的下落並不難猜,無非是到了年紀出嫁了,可薑薑隱約記得橝枝好像也對謝璋曾有好感,聯想到自己。
她們前仆後繼地失敗,未免有些「兔死狐悲」之感。
「考槃」二字,出自《詩經》。
「詩人美賢者,隱處澗穀之間,而碩大寬廣,無戚戚之意,雖獨寐寤言,猶自誓其不忘此樂也。」
薑薑不知道謝璋少年時給自己的住處取名「考槃」是不是真的不在乎己身的孤寞。
是不是獨寐寤言,獨寐寤歌,獨寐寤宿依然能自得其樂。
亦或者隻是少年的虛張聲勢,故作淡泊。
可樓越高,風雪也愈大。
人若站得太高,太清,太直,太絕,太孤,就太辛苦了,那就不是人了,隻是孤矢,而孤矢是最易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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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雖然處事懵懂猶豫了點兒,但一路上頭都沒回。
謝璋垂下了眼,麵無表情地坐了一會兒。
防風正好走進來,訝然道,「咦?九郎那不是表姑娘?」
「她不是。」謝璋容色冷淡。
假的,永遠也替不了真的。
今天的他話太多了,他剔起眉尖,提筆繼續批閱眼下的公文。
這一場病,回過神來,連他自己細想步雲樓的所作所為,都覺得荒謬。
他本來就不是什麼良善之輩,自始至終所做的一切就是為了阿薑回來。喜歡他,追求他,甚至為他擋刀都是她自己一廂情願,又與他何乾。
這幾日等發熱的頭腦漸漸冷卻下來,他才得以俯視查檢他這幾天來的失當不妥。
酒樓重逢,他好像被什麼東西驅使著,直覺和本能霎時間壓過了理智。或許是久別重逢,死而復生當麵帶給他的沖擊還是太大了,令他模糊了理性的邊界。
強留下她,對他而言的確輕而易舉,但是,沒有必要。
甚至那天步雲樓裡他的所作所為細究起來,也沒有必要。
而他方才心底升騰起的荒謬想法,微微意動,更不值一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