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見魂夢與君同(二)(1 / 2)
書案上放了四隻瑪瑙碟,每一碟都是罕見的珍饈。
祝玄用玉箸夾了一丁點蛟龍肝,遞去肅霜唇邊,她毫不客氣吃進嘴裡,細細的眉毛不滿皺起:「難吃。」
祝玄將那碟清蒸蛟龍肝推去書案邊緣,換了一碟水晶般的玲瓏糕點。
肅霜隻咬了一口,繼續皺眉:「不好吃。」
祝玄把玉箸放下去:「那就別吃了。」
他換上自己的瑪瑙箸,慢條斯理把珍饈們吃得一乾二淨。
肅霜扭頭看他:「你應當把這些都扔出去,然後把做膳食的秋官抽上二十鞭,再跟我保證下次一定找著讓我滿意的美味佳餚,我才會高興。」
自從那天她偷扌莫溜去南天門,祝玄真就把她變折扇成天捏手裡,玄牢術在身,跑也跑不掉,真是要被他熬成藥渣。
無路可退,她索性豁出去磨他。
肅霜再加一句:「我不開心誰也別想開心,把我關起來也沒用,毀掉你書房卷宗的法子我多得是。」
祝玄隻冷淡地「哦」了一聲,又端起卷宗開始看。
肅霜一手指戳在卷宗上,上麵的字馬上亂成一團麻,她正色道:「我說了法子多得是,我現在想去天宮,坐一下天帝的床榻,快帶我去。」
祝玄終於目露寒意瞥了她一眼:「夢裡什麼都有,安靜點。」
他抬手想把她變成折扇,忽然聽見一聲極細微的哼笑,低頭去看,她麵上沒忍住的笑一閃而逝,像是在說「好久沒聽見這句話」,不過馬上就變成刁蠻嘴臉,快得像個幻覺。
祝玄一把兜住她的後腦勺,語氣莫名深沉,辨不出喜怒:「笑什麼?我看到了。」
「你看錯了。」肅霜冷淡至極,她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鬼迷心竅了吧。
「我還沒說完。」她繼續磨他,「那些珍饈明明是我的,就算不好吃,你憑什麼搶?果然是隻會燒殺掠奪,你以前連我的柿子和魚湯也要……」
「那棵軒軒然若霞舉的柿子樹上掉下的柿子?」
肅霜一下想起那一番鬼話連篇,立即反擊:「柿子樹是真的軒然若霞舉……」
後麵那句「你不是」還沒說出來,卻聽祝玄笑出了聲。
腦殼被握住細細順毛,他又來摩挲眉毛,像是於一堆難吃的糕點裡忽然吃出甘味,漆黑的眼裡流露出欣喜與不足。
是這個,他想要這個。
她那些隻屬於他,隻給他的情緒和目光,因他笑,因他嗔,不經意間流露出來,著實可愛。
實在不夠,想要更多,怎樣才能給他更多?
「你胡鬧這麼半天,是想叫我陪你閒聊?」祝玄在她麵頰軟肉上戳了戳,「那就閒聊吧,你想聊什麼?」
肅霜側臉避開,淡道:「那我還是想問少司寇的母親。」
兜著腦袋的手僵了一下,藏在他身體裡那隻可怕的凶獸出來晃了一瞬,很快又被收回去,他目光深邃地盯著她,好似在研判她的意圖。
沒一會兒,他便開口,語氣平靜:「她是個出身高貴的神女,性子溫和,卻也非常脆弱,她……」
他一下停住,像是極不願再說。
肅霜驟然抿緊唇,低低垂下頭去,聲音很輕:「少司寇,我並不是……」
「你就是。」祝玄一把抬起她的下巴,尚有殺意殘留,「故意惹我發怒。」
可他不是沒發麼?
難以言說的情緒如暗火燒灼,肅霜含糊道:「抱歉……你忙公事吧,把我變成折扇就好。」
可他掐著臉不讓動,凶神惡煞地湊過來凝視她的眼睛,像是要從裡麵搜刮出什麼東西。
也不知他搜刮出了什麼,眉眼又一點點軟下去,輕哼一聲:「沒心思做了,反正是些雜事,休息幾天也好。」
……確實該休息,自變成折扇被他時刻帶著,她發現他忙起來幾乎是不睡覺的。
「那你回去睡覺?」肅霜沒忍住說道。
祝玄眼裡又有了笑意,把她往地上一放,自己也站起來,牽住她的手往外走:「你不是想去天宮?天帝床榻坐不了,逛一逛平日不給進的地方倒沒問題。」
他身上洋溢著一種前所未有的神采飛揚,一路牽著肅霜的手,就這麼大搖大擺晃過刑獄司的回廊,伴隨著她的木屐踏在上麵清脆的聲響,秋官們紛紛懂事地回避假裝沒看見。
出了正門卻沒有上車輦,祝玄直接牽著她騰雲而起,忽然笑道:「我帶你從他們不知道的地方進。」
那確然是很難發現的天宮漏洞,真想不到天宮馬廄牆上有個十分隱蔽的洞。
「你怎麼發現這裡的?」肅霜問。
祝玄悠然道:「我幼時常常來天宮遊玩,這麼多年這個洞還沒填上。」
他對天宮熟門熟路,閉著眼都知道怎麼走,一路過來半個禁庭司護衛都沒遇上,反而把平時不給去的天宮東邊的群殿逛了個遍。
肅霜是頭一回進天宮,隻覺處處是景,步步精妙,忽然望見不遠處有一座方圓三丈左右的雲池,四周圍了白玉欄杆,她疾步走過去朝下看。
「咦?怎麼什麼都看不到?」
她記得靈雨說過,天宮裡有好幾個這種小小的雲池,能望見下界萬千景象,可現在裡麵隻有翻卷的雲霧。
祝玄走去她身邊,想了想,長袖輕輕一拂,雲池裡立即有無數顏色瀲灩泛濫,漸漸現出下界的景象,卻是不知何處高山,奇石怪峰,一線山泉淙淙而下。
「沒有天帝在,小雲池是不給用的,偷偷看一眼也罷。」
肅霜悄聲問他:「會不會被發現?」
「發現就發現。」
祝玄牽著她繼續走,步伐異常輕快。
過了一道青竹橋,是一座幽靜的宮殿,殿內繞著一圈圈的小巧回廊,上麵爬滿了仙紫藤,可惜寢殿不知何故已毀成廢墟,倒是裡麵也有一座小雲池,尚完好無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