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處境不易(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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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無意外, 攝政王又挨了一下。

不過,因為打在臉上太顯眼,所以裴沐這一次選擇往他月匈膛上揍一拳。

沒客氣。

薑月章沒躲,直直站著, 悶哼一聲。

他還笑:「這麼不心疼我?」

心疼你個鬼。

裴沐略一撇嘴, 但這個撇嘴下一秒就轉化為了一點慵懶嫵媚的笑意。她維持著張大管事的模樣, 涼涼道:「攝政王大人對著我叫其他女人的名字,真是叫人氣惱。我雖然喜愛大人, 卻也不願當個替身,這便離開了。」

明晃晃的燈光下,裴沐轉身欲走, 卻被攔住。攝政王想來抱她,被她一瞪, 又乖乖停下, 隻眼睛發亮, 高興道:「喜愛我?真的?阿沐, 你再說一遍。」

裴沐:……

所以……他是因為認出了她,才擺出一副曖昧的樣子?裴沐打量著他,心裡像是順氣了些, 卻又不是那麼順意。

她輕哼一聲, 勾勾手。

薑月章就去端把椅子過來, 讓她坐了,自己還想坐她邊上。

裴沐靠在椅背上,瞟他一眼, 收了笑,冷道:「站著。」

她歪坐著,左手支在椅子扶手上, 雪白纖細的手背撐著臉。雖然是陌生的臉,但當她收起虛假的媚色,那份正直凜然之意便統治了她的眉眼,好似煌煌太陽。

這才是屬於皇帝的神情。

攝政王眸色更加灼熱。

他喉頭一滾,嘴唇隱忍一抿,視線緊緊糾纏在她臉上。

「好,我站著。」

他含著笑,神態柔和寵溺,又乾脆繞到她身後,給她輕輕捏起肩來。

一下一下,不輕不重,恰到好處。

小皇帝自幼給人服侍慣的,但她也不得不承認,薑月章的手藝必須定為一流。她放鬆了脊背,由著他動作,自己舒服地眯起眼睛。

「皇叔,你是怎麼把佘濂騙過來的?」她懶得再裝,聲音變成了清澈的少年音,每個字都透出嬌生慣養的任性嬌氣。

佘濂,就是佘大人的本名。

聽見這熟悉的聲音和語氣,攝政王心中一悸,垂眸又見她後頸線條優美、肌膚細嫩,他便更是如同懷揣了無數小羽毛,連骨頭都在發癢。

他心猿意馬,難免停了停,才笑著回答:「騙佘濂有何難?不過是個仰仗父輩餘蔭的庸才。」

不自覺地,他語氣中帶了幾分自誇,卻又矜持著,狀似隨意地解釋:「我催了他兩回,讓他趕緊將采礦權拿到手,這庸才頂不住壓力,就跟我說了實話。我再引導他幾句,他就主動提出要來拿回投資,還將我也帶來了。」

他說完了,停下來,像是在等待什麼。

裴沐知道他等什麼,故意晾他一會兒,才不喜不怒地說一句:「皇叔做得不錯。」

薑月章有點不滿,麵上卻還笑:「隻是『不錯』?方才我與阿沐配合,將佘家給套進來,難道不是默契非常?」

在裴沐與佘大人你來我往時,攝政王看似一無所知地坐在一旁,實則關鍵時刻插話,一方麵給了佘大人關於現金方麵的壓力,另一方麵他表明自己要入局天瓊院的投資,也在無形之中令佘大人卸下更多防備。佘大人難免覺得,反正攝政王都和他們在一條船上,還怕什麼?

佘大人自以為今日解決了一樁難事,卻不知道,從頭到尾,他都在這兩個人的局中。

而攝政王的真實立場……

裴沐動了動身體,示意背後的人換個地方捏,口中哼笑道:「默契?這分明是皇叔的本分。皇叔既然是朕的人,自然要懂些眉眼高低。」

「否則,朕為何獨獨要選你辦事?聽好……嗯……」

她正要再敲打薑月章幾句,不防某處格外酸疼的肌肉忽地被他按了一下,令她不由呻/吟出聲。

一點嬌嫩聲音出來,令薑月章動作一滯。

裴沐登時一惱,當即眉毛一揚,斥道:「皇叔怎麼伺候的?辦不成事就一邊兒去,別來礙朕的眼。」

她擺出這麼驕橫的模樣,卻隻引來身後人一聲笑。

「好,是我錯。但走?不行。阿沐不都說了,皇叔是你的人。」

他彎下月要,聲音分明清冷,卻又顯得曖昧至極,還低笑說:「嫌我伺候得不好?你讓我多伺候幾回,我不就會了?這不是你不給我機會。」

他話語中的惋惜,堪稱情真意切。

裴沐麵無表情,暗裡磨了磨牙。

方才這人對著「張大管事」曖昧,她想磨牙;這會兒事實證明,他一直是對著她在曖昧,她還是想磨牙。

這可真是咄咄怪事。一定都是薑月章的錯。

她略一側頭,正好對上他的目光。他靠得極近,短短的發絲垂落,令這張冷峻的麵容也帶了點柔和;這雙眼睛分明清冷,此時卻是情意灼熱,像是能頃刻間將她燃燒。

裴沐移開目光,按下心中一瞬起伏的情緒,淡淡道:「薑月章,好好說話。」

攝政王卻一心一意凝視著她,還忽地湊過來,飛快親了一下她的臉,這才心滿意足,有些撒嬌似地:「阿沐,是你說我該讓你開心開心的。我這不是照你說的做?」

他這話,對應的是剛才「張大管事」調戲他時說的內容。

裴沐垂下眼,又睜開。

薑月章還想來口勿她,卻被一隻手擋住。

準確地說,是一隻纖長的手指,做成持/槍的模樣,抵住了他的額頭。

「皇叔,不要讓朕說第二遍。好好說話。」

裴沐神情冷淡高傲,怒意似雨雲中蜿蜒的雷電,隱而不發,卻不可忽視。

「還是說,皇叔打定了主意,不再將朕這個末代之君放在眼中?」

攝政王身體一僵。

他下頷繃緊,將所有情感都藏起來,隻一雙眼睛還緊緊盯著皇帝。

但在她冷淡的注視下,他終究步步退開,又來到她麵前,單膝跪下,恭順垂下頭顱。

「臣——遵旨。」

自從一百多年前的「南風之變」後,皇權萎縮,臣子對君王的禮儀也相應變更為單膝跪禮。而在共和即將到來的今天,宮中禮儀再度更改,變為普通的欠身禮。

唯有對皇帝最忠臣的臣子,才會行此大禮,屈膝以示順從。

裴沐按著脖子,轉了轉酸軟的肩頸,細長雙腿前伸又交疊,一副全沒正形的模樣。

但越是這般從容悠閒,越是顯出那份冰冷的居高臨下。

此時此刻,她隻是帝王

而叩拜之人,也隻是臣子。

帝王一字一句問:「皇叔,朕問你,你幼時流落民間,是誰照看你,又是誰將你帶回來的?」

薑月章跪地垂首,恭敬道:「回陛下,是先太後救臣於危難之中。」

裴沐又冷道:「在你回來後,是誰一直教導你、幫扶你?」

「回陛下,是先太後。」

「那麼……」

裴沐挑了挑眉毛,兩腿換了一下,雙手在身前交疊成塔尖。她似笑非笑問:「在皇祖母去世後,又是誰一直扶持皇叔,給你資源、人脈,給你指明一條堂皇大道?」

這個問題問出的剎那,薑月章動了動,仿佛渴望抬頭,但皇帝陛下的目光冷冷地壓在他頭頂,如有實質,逼迫他保持著恭順的姿態。

「……是陛下。」他聲音繃緊,像將所有感情也繃緊,「臣早已發誓,願為陛下肝腦塗地、死生不顧。臣這一生,都甘做陛下馬前卒,任陛下驅馳!」

恐怕誰也想不到……

攝政王薑月章,未來的執政官,人人眼中的大燕皇室叛徒、大臣會議選定的代言人——從始至終,都是皇帝陛下的人。

「很好。」

裴沐站起身,走到攝政王麵前。她的裙擺搖曳,幾乎要碰到他的鼻尖。

一滴汗珠自攝政王額頭滑落,像極了一聲隱忍的嘆息。

「皇叔,你記住,不論朕是男是女,不論朕出身血脈,成就你的人——永遠是朕,沒有第二個。」

小皇帝高高在上,聲音冷如玄冰:「朕給你的,是你的。朕不允的,你永遠都別癡心妄想。」

攝政王的手猛然攥緊!

他還撐著沒有抬頭,但發白的骨節說明了一切。

「皇叔,聽見沒有?」

……她竟然還這樣問。

薑月章咬著牙,指尖深深嵌進掌中,才一開口,他卻又古怪而短促地笑了一聲:「陛下……嗬,陛下以為,臣要什麼?」

他緩緩抬頭。深灰色的眼瞳仿佛野獸一般緊緊縮起,銳利專注得令人心中一緊,但是再仔細看去,那分明又隻是人類的眼睛。

裴沐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薑月章沒有起身,卻挺直了月要。他就那麼直挺挺地跪著,目光也直直地刺過來。

專注之外,還繃不住地流露幾許癡意、幾分狂熱。

「臣……隻想要陛下。」他按住心口,聲音止不住地柔軟下去,「臣對陛下一片真心,如有半點虛假,叫臣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裴沐沒有說話。

她的神情一動未動,身形也一動未動。

唯有雙手,悄悄握緊。

「……皇叔,朕問你,你是如何認出朕的?」

她竟然選擇直接跳過攝政王的表白,好似沒有聽到。

攝政王抿抿唇,執拗地盯著她:「臣也有問題要問陛下。前天夜裡臣酒醉而歸,在府中一時渾渾噩噩,對陛下……不敬,陛下為何又不推開臣?」

小皇帝的目光離開一瞬,很快又回來。

「朕行事何須向你解釋?」

這好似冰冷無情的回答,卻換來攝政王唇邊一絲淺笑。

他眼神更柔和了,像夜空無數星雲同時轉動,星光如海暈開。

「臣鬥膽猜測,是因為那一夜,臣在宴席上誤飲了含有『醉芙蓉』的酒。這種助興之藥威力非同尋常,如果不得陰陽調和,雖然也可獨自忍耐,卻會損傷根基,而臣又絕不願意對陛下之外的人……」

薑月章的眼睛在灼灼發亮,聲音也像透出欣悅的光。

「陛下分明是知道臣的心意,不忍心叫臣受傷,是不是?」

他聲音放得輕柔至極,像是害怕驚嚇了眼前的人,便一點點柔軟如草葉,卻又悄無聲息向那隻羽毛艷麗的小鳥收緊。

「阿沐,你也喜歡我。即便沒有我心愛你這般深……你總歸是喜歡我的,是不是?」

到這一句,他的神情已經徹底變得柔軟。

攝政王仰望著她,神情近乎虔誠,又像一個屏息凝神、等待糖果降臨的孩子。

裴沐手指動了動,剛像是要伸出去,卻又立即收回,隻捏了捏自己的鼻梁。

一個動作裡,她眼中漣漪似的情緒就消失無蹤。

「看來皇叔是不願意告訴朕。罷了,下回再說。」她唇角一勾,笑眯眯的,話語中卻沒什麼感情,「看在皇叔哄朕高興的份上,就不同皇叔計較了。」

她旋身而走:「此間事了,稍後會有他人扮作『張大管事』,皇叔且替朕周全,若有差錯,唯你是問。」

攝政王略一怔,匆匆伸手:「等等,阿沐……!」

傳送法陣微光一閃,皇帝陛下已是不見。

明亮的房間裡,隻剩攝政王一人,和中間一把空盪盪的椅子。

他呆呆片刻,懊惱地吐了口氣,站了起來,又走到椅子那裡。他先彎月要握住椅子扶手,而後又緩緩扌莫過椅背,定定片刻。

接著,他才自己坐上去,緩緩放鬆,閉眼感受她殘餘的溫度。

「難道真是我自作多情……不,這傻孩子嘴上再怎麼無情,實際她待我如何,難道我不知道?她到底給了我多少,我怎麼會不明白。」

攝政王靠著椅背,喃喃自語。他伸腿交疊,閉目仰首,就像她剛才一樣。似乎這樣,就能讓他離她近一些。

他按住心口,用力按住,似是要投過銀製紐扣和純黑布料,一直按住深處的什麼東西。

「她在擔心什麼,是不信我,還是生我氣?許是生我氣了,之前我太激動,對她太放肆……」

攝政王自語半天,忽又苦笑一聲。

「可是阿沐,你真會傷我心。」他抬手遮住眼睛,似乎燈光太刺眼,「你真是……太知道怎麼傷我心了。」

「可我還是……唯獨對你,我絕不會放手。」

三日後,四月二十三日。

這一天是先太後的忌日。

朝野上下,人人都知道皇帝陛下是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花架子,除了會花祖宗的家產、擁有極高的民間聲望之外,再沒有別的長處。

但也同樣,人人都知道,皇帝陛下與先太後感情極其深厚。

皇帝九歲登基,先太後垂簾聽政。如此六年,太後久病不治,臨終前指定當時二十二歲的定海王薑月章攝政,輔佐皇帝治國。

雖然攝政王狼子野心,令太後一片苦心付諸東流,但皇帝陛下半點也不記恨先太後,隻顧和攝政王咬牙切齒。

同樣,攝政王雖然背叛得毫不留情,但對先太後還是存了些感念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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