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約會(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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佘大人疾步跟上,壓低聲音:「西郊工廠的事,你就不管了?」

攝政王瞥了這矮圓胖子一眼,目光又轉回前方。還是前頭的花草和蔭涼更順眼。

但他口中帶了點親切的笑:「我有什麼好管的?多大點事兒。更何況,佘家這不是處理得很好麼。」

佘大人苦笑一聲。

明珠宮大半已經是攝政王的勢力範圍,因此佘大人說話也變得稍稍無所顧忌起來。

他低聲抱怨:「佘家近些年,已經不像原來那樣看重這檔子生意了。炸了的那批貨是近幾年最大的一批,原本是要拿去加工成丹藥,回籠些資金的,結果……千萬別讓我查出來是哪個小兔崽子!」

這生意是他在管。這回出事,佘大人在家族裡可是大大地給落了臉。

而至於什麼動搖家族根基……他根本不擔心。

有什麼可擔心的?先太後早已去了,而身邊這位未來的執政官……可是早就知道佘家這門生意的。

佘大人拿去給這位爺運作的資金裡,多多少少都沾了那工廠的鐵鏽氣。

攝政王聽他抱怨,麵上毫無異色,步子也走得很穩。

「佘大人想做什麼?」他淡淡問。

對方即刻說明來意:「借攝政王幾個人一用。有幾個嫌疑重的小兔崽子,得讓他們知道些厲害。」

說是借人,實則是借火銃。靈晶火銃雖然私人也藏有,但屬於國家管控,最好的、威力最大的火銃,都統一配發給軍隊,並嚴格禁止外流。

這是皇權手裡為數不多的籌碼之一,誰讓做出火銃的是修士同盟,而修士同盟隻認皇帝玉璽來生產?

要不是因為修士同盟隻按契約行事,不聽皇帝命令,佘家等世家權貴都要疑心他們是皇帝的私兵了。

幸好不是。

也幸好,他們雖然自己無法大批量生產威力巨大的靈晶火銃,卻能憑借攝政王手中的軍權,來變相影響軍隊。

攝政王又瞥了佘大人一眼,血色淡薄的唇角略微一勾:「佘大人還真是不與本王客氣。」

聲音不鹹不淡。

佘大人心中一突,麵上即刻賠了個笑;不至於謙卑得沒臉,卻也的的確確是個討好意味的笑。

「攝政王,我們佘家的生意……這些年裡,您吃用了多少孝敬,總不能在這時候撒手不管啊。」他半真半假地抱怨,「不多要您的兵,就百來個人,足夠了。」

攝政王登時輕哼一聲。

「與我何乾?又不是我叫你們去做那勾當的。難不成沒了那生意,佘家就要垮了不成?」

淡淡一句就撇清關係。

佘大人但笑不語。現在沒了人體靈晶的生意,佘家當然不會垮,畢竟有那二次提煉技術等著他們;但早些年裡,要是沒有這筆暴利,佘家也無法在能源市場上吃下幾個巨無霸式的競爭對手。

攝政王倒是說得好聽,好像他乾乾淨淨似的,可難道那份緘默不是默認?那些有意無意的權力之門,難道不是他行的方便?

誰不知道誰啊。

他們走到一處涼亭裡。從這裡看出去,荷塘一片盈盈的綠意;蜻蜓點影,水天明澈,風送荷香,砌出清爽涼夏。

攝政王停在亭子邊,望著這大片荷塘。

他忽然說:「如果今後娶妻,帶她來這裡乘涼,似乎不錯。」

佘大人還沒等到他的準話,卻等來這一句沒頭沒尾的話,不由愣了愣。他琢磨了一下,有些糊塗:沒聽說攝政王有什麼喜歡的姑娘啊。

攝政王也並不想讓他明白。

他摘下帽子,漫不經心撣了撣帽簷上的灰,自言自語似地:「有時候想做什麼事,總難免帶上汙垢。做成了,仔細清理一番,也就能當作從未發生過。」

佘大人自認聽懂了這弦外之意,便會心一笑:「誰說不是?」

攝政王扌莫了扌莫口袋,隨後像是想起了什麼,伸手攤到佘大人麵前:「佘大人,有煙嗎?」

佘大人眨眨細長的眼睛。

攝政王有些不耐地回頭,問自己的親兵:「誰有煙?」

幾名挺拔的兵士相互看一眼,最後一人上前,恭恭敬敬獻上一支,又給他點上火。

攝政王揮揮手,修長的手指挾著煙身,深深吸一口。在緩緩繚繞開的煙霧裡,他眼眸微微眯起,目光晦暗不明;本就鋒利上挑的眼尾,顯得更加銳利了。

佘大人瞧著他,搖頭道:「是即將上台,攝政王壓力太大?這兩天總是抽煙。」

攝政王含糊地應了一聲。

他像是在思考什麼。

待一支煙抽了大半,他才下定決心,微啞著嗓子開口:「佘大人,西郊的工廠……提煉出的人體靈晶,是拿來煉丹?都能煉什麼丹?」

佘大人又愣了愣。

過去攝政王從不過問這些,隻管拿錢。

這位也是個官場人精,稍一思索,一張圓胖白臉就漾出笑意:「那可多了。攝政王需要哪一類的?不是我自誇,我們那些丹藥啊……是最好的。」

他比了個拇指,接著流露出幾分肉痛之色:「雖然西郊的原料沒了……不過技術還在。有些先就預定好的交易,人家也急著賣。那些作孽的兔崽子,這不是毀了那些可憐人的希望嘛。」

他假惺惺說了最後一句,又覷著攝政王的臉色,笑道:「佘家最近得蟄伏,騰不出手。不過旁的地方我也認識不少。攝政王具體需要什麼丹藥,多半都能找出解決的法子。」

攝政王看著涼亭外的池塘。

煙草香氣包裹著他,卻還是不能阻斷荷香與水氣……這池塘水是活水,但還是有些腥氣。他出神地想:下次問問她喜不喜歡這兒,如果討厭這水腥氣,還得讓人處理一下。

想完了,煙也抽完了。他抬手一彈,注視著那煙頭落水水中;幽微的光倏倏一閃,旋即沉入水底。

看不見了。就像汙垢沉入水底,恍如從未發生。

這世上有人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所以為了讓花開得更久,便要有人去當那不可見光的汙泥。

「……攝政王?」

他回過頭,聲音異常平穩:「我要最上品的靈晶,煉成延年益壽的丹藥。她早年身體虧了根基,說是壽命不長,我要救她。」

佘大人吃了一驚,嘖嘖嘆道:「原來攝政王還是個情種,怪不得不肯娶我那可憐的女兒。」

攝政王置若罔聞,銳利的眸光直直盯著他,盯得佘大人訕訕起來。

「有沒有?」他問。

「……有。」佘大人被壓倒氣勢,悻悻道,「攝政王好運道,等待名單上,正好有個草民的資質上佳,我本來說晾晾他再買進來,多添個護衛的。罷了罷了,就給攝政王用吧。」

攝政王「嗯」了一聲,目光重新回到池塘中那一枝獨秀的緋紅荷花上。

「盡快去辦。」他說。

……

七天後,五月四日,晚上。

在永康城某處秘密地下室裡,攝政王見到了他需要的人。

他戴著麵具,視野有些受限,但也足夠他觀察這裡的環境……以及人。

這處地下室比他想象的明亮許多,光線穩定,各類設施齊全,乍一看和正規的醫局也差不了多少。

佘大人沒來,隻派了幼子佘源陪著。

外表出塵清雅的青年,安然為攝政王引路,一路言笑晏晏,對眼前一切視若尋常。

永康城權貴的後代們,大多都是這般性格。他們生在富貴場,天然就接受了許多默認的規則。

這個地方的背後,理所當然,也站著永康城裡的某位權貴。

一名年紀不超過十歲的小男孩,僵硬地被大人牽著,目光戒備又凶狠,卻掩蓋不住眼底一片怯生生的害怕。

大人安慰他:「賣了咱們家就有錢了,給你買好多好吃的,弟弟妹妹也能上學,多好。」

男孩兒聽著,慢慢放鬆下來。他挺起月匈膛,像個小男子漢一樣,莊嚴地說:「嗯,我長大了,我該養家。你……你就是買主?你出多少錢?」

這裡是更高級的人體靈晶提煉處,做的是更隱蔽也更昂貴的生意。這裡的靈晶沒有定價,全憑買方出資。有時候,一名資質上佳的「商品」,還能引發一輪拍賣。

像這小男孩就屬於那樣的「好貨」。但有佘大人的關係在,攝政王自然順利拿到了。

按慣例,買方身份保密,因此這裡其他人並不知道攝政王的身份。

他盯著那小男孩,依稀看見了自己年幼時的影子——不,他從來不是這種心中有別人的迂腐善良之輩。

反而阿沐才是……

攝政王及時打斷了自己的思緒。

再想,就下不來手了。

他開口問:「你要多少?」

聲音也經過變形。

男孩兒猶豫起來,去看大人。他的父親連忙伸手說:「八……不,一萬兩白銀!」

說完,他自己先吞了口唾沫。

那小男孩兒震驚地瞪大眼。顯然,之前他們想的不是這個數。

四周的人卻神情平淡。一萬兩,並不是什麼太大的數目。

連報價都不會的窮人。

薑月章這麼一想,不知道為什麼笑了笑;這不是一個愉快的笑,但好像也沒什麼別的意味。

他說:「給你們三萬兩,這孩子好好養大。」

那父子二人都給震住了。緊接著就是狂喜,還有金錢帶來的無窮盡的喜悅的聯想。

那孩子激動得臉紅撲撲的,再也不害怕,反而滿眼憧憬。

實驗室的人側頭詢問:「大人?」

這是在問是否可以開始。

薑月章點點頭,走到一邊去。這裡有貴客室,裡麵樣樣娛樂俱全,但他擺擺手,顧自坐在走廊的椅子上。

他斜對麵就是手術室。

「我就在這裡看。」他按住臉上的麵具,依舊很平靜,甚至也像被那父子兩人感染了欣喜,覺得大家各得其所、有何不好?

客人的意願至上。

人們點點頭,各自忙碌去了。

手術室關了門,開始準備。那孩子被人從父親身邊牽走,要帶下去先洗個澡。他三天沒洗澡,身上髒。

薑月章靜靜地看著這一切,而後閉上眼,往椅背上一躺。

然而,就在這時……

——砰!

——砰砰砰!

接連幾聲,竟是槍響!

隨侍的佘源甩出飛劍,接著卻震驚呼道:「你們是……!」

又一聲槍響,打斷了他的聲音。

地下的燈被打碎了,四周登時一片漆黑。但同時,緊急備用的燈光亮起,微弱的幽綠光芒映在攝政王眼底,映出他眼中一片深不可測的深淵。

耳邊是尖叫和急促的腳步聲,還有接連打碎什麼東西的聲音。

但他沒有急著起身。

薑月章伸出手。

他的手上一直戴著一雙雪白的手套,從不在人前摘下。有人曾問他為何總是如此,他就說因為外頭太髒。

人們就以為他有潔癖,還暗地裡給他起了個「白手套」的指稱。

現在,幽綠的光芒染在他指尖。

他摘下手套,舒展了一下長年不見天日的手。

這雙手乍一看與尋常人無異,但仔細看去,就能發現他十指指尖都有一個細小的紅點。

攝政王還坐在椅子上,凝視著自己的指尖。

佘源退到他身邊,急急道:「大人!他們是同盟……竟然是修士同盟的人!」

「……哦?」

攝政王偏了偏頭,平靜的眸光對準青年的臉。

有一個剎那,佘源不寒而栗,竟有種被黑洞洞的槍口所對準的錯覺。但他很快擺脫了這錯誤的幻象,咬牙道:「我不會認錯……大人,我護著你走!同盟手中器械太多,不是這裡所能抗衡,我們必須逃出去,將同盟叛變的事情告訴父親和爺爺。」

再清雅出塵、說要不理俗世的貴公子,其實心裡都很清楚,自己所為之驕傲的一切來自哪裡。在這種關鍵時刻,他們一定會本能地想到自己的家族。

激烈的槍聲之中,攝政王伸出手,輕輕拍了拍佘源的肩。

「好,看來你在同盟多年,果然獲益匪淺。」

這贊許的一句,讓佘源勉強笑了笑。他心急道:「大人,我們走……!」

他驀地瞪大了眼。

這雙清澈無辜的眼睛對準攝政王的臉,也對上那幽深如槍口的眼睛。

他感到有絲線一般的東西,從攝政王按著他的地方切進來,往他四肢百骸流竄而去。

……刻骨的疼痛。

可他說不出話。

佘源隻能張開嘴,發出喑啞的幾個字:「你……你……」

飛劍險險就要墜地,卻又被無形的絲線牽拉而起。

在模糊的視野裡,以攝政王為中心,無數銀色絲線交織成網,發出寒光。那些絲線還在擴張;它們輕而易舉穿透人的身體,好像蜘蛛捕獵,讓一個個人都變成了它們的傀儡。

「傀儡……師……」

修士一道,而今看似繁榮,實則比古時候沒落許多。無數隱秘而強悍的分支消逝在歷史長河中,其中一脈就是傀儡師。

——傀儡師,曾經叫魂師,再久一點之前,也被稱為術士。再往上,�

�說那是遠古時候強大的祭司的力量。

那個平靜如深淵的男人收回手,像幽冥之主收起一個人的魂魄。

「既然認出來了,就不能留你了。」

臨死之前,佘源聽到這句讓他更感恐怖的話。

「下輩子記得投個好胎。」

青年徹底失去了生命的火焰。

他的軀體成了無數傀儡之一,在槍林彈雨中穿梭。

攝政王站立中央,身形筆直,雙手微動,仿佛正姿態優雅地撫動一隻琴曲。

他的殺戮對準這間地下室的所有人,隻除了那些突然闖入的不速之客,還有那已經被嚇暈過去的父子倆。

這場單方麵的屠殺很快結束了。

然而,攝政王的絲線和傀儡軍隊……卻依然佇立著。

那批神秘的修士圍在他四周,並不上前,像是遲疑,也像是警惕的打量。

他也在打量他們。

準確地說,他的視線在搜索一個人。

很快,那個人撥開人群,走了上來。

她手裡提著一盞燈,月要上別的火銃還冒著硝煙。銀質的麵具覆蓋在她臉上,貼身的勁裝勾勒出略有起伏的身體曲線。

攝政王想笑,想說這副裝扮太粗疏了,讓他一眼就能認出來。

但他沒機會將這句笑語講出來。

因為裴沐抬起手,一把掀開他的麵具,然後狠狠給了他一個耳光!

——啪。

這一次比任何一次都打得重,打得他嘴裡一股淡淡血腥味。

薑月章舔了舔牙床和嘴唇,卻還是微笑著回頭,柔聲說:「別生氣了。你要好好調理身體,哪裡是氣得的?」

裴沐壓下火氣,冷冷質問:「誰準你這麼做的?」

薑月章卻還是笑。滿目的笑意,滿目的柔情。

「我知道你會生氣,可但凡有一絲希望,我又怎麼放過?阿沐,你體諒體諒我。」他嘆了一聲,「你瞧,我一發現你來,立刻就幫你把這些人都殺光。我雖然背著你做事,但從沒想過真要和你作對。」

「……薑月章,你是瘋了?皇祖母當年的教誨,你全給扔了?」裴沐火氣蹭蹭直冒,疾言厲色,「有所為有所不為!你這樣做,我怎麼把國家交給你!」

「那就不交。」

他淡淡一句,惹得她啞聲。

攝政王便更笑起來,試著去抱她,卻被她用力推開。他也不在意,顧自收了手中的傀儡絲線。

失去生命的傀儡們砰然倒地。這聲音實在有些嚇人,也襯托得攝政王的笑容陰森扭曲。

「我本來就是瘋子,你知道的。」他柔和地說,「這世上我隻聽你的話,沒了你,我就什麼都做得出來。所以阿沐,你務必要活久一些,千萬不要死在我前頭。」

「……瘋子。」

裴沐揉了揉眉心,回頭厲聲道:「收拾現場,先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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