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徒(四)(2 / 2)
「一張樓座的票。」理查德從兜裡掏出準備好的零錢,放在了查理麵前的桌上。
「理查德先生。」看清來人後,查理嘴角又上揚了幾分。
這些年隻要有《羅密歐與朱麗葉》的演出,理查德準會風雨無阻地來劇場報道。
標誌性的紅發讓查理很快地記住了他,起初查理見這人年紀輕輕就流連聲色場所,見了他連個好臉色都吝嗇。
後來理查德來的次數多了,查理也漸漸從旁人的隻言片語中將他的經歷拚湊出個大概來。
被賣到貧民區的孤兒或是被當成奴仆使役,或是早早逃出來乞討、乾一些小偷小扌莫的勾當,鮮有像理查德這樣失了庇護還能順利長大成人的。
也不怪查理會這樣認為。
在貧民區,一份在書店裡的工作已經是很多人求不得的體麵了。
劇場的上座率不錯,理查德站在破舊的座位前掃視著觀眾席,像在尋找什麼人。
片刻後,他失望地垂下目光,收攏了大衣,雙臂抱月匈落了座。
明黃的聚光燈集中在舞台上,幕布緩緩拉開。
深知觀眾們對這一環節絲毫不感興趣,致辭者用沒有起伏的語調極快地念完了開場詩,戲要開場了。
為了迎合看客的喜好,台上的演員一茬接一茬地換,演出的道具和台下的座椅卻是一如既往地劣質陳舊,不曾更新。
理查德低下頭盯著自己的皮鞋出神。
那場大火被判定是意外,在那之後再沒有人再見過老亨利,比起下落不明,人們更願意相信他因為睡得太死,在了那場大火之中丟了小命。
理查德初到書店之時也從不向外人談起曾經的師父,甚至會刻意地避開關於他的話題。
他曾在為書店送貨之餘暗地打聽過翻案的可能性,可管轄貧民區的警察們個個懶散成性,巡邏也都敷衍了事,出了這種事更是巴不得早早結案。
加之約翰先生是他們的鄰居,一個掉落在屋外的懷表也不能證明什麼。
理查德隻能無奈作罷。
後來輾轉從書店老板那得知,舊鄰居約翰先生掏出一大筆錢,徹底拆掉了那棟燒毀的房子,如今那裡已經蓋起了一座新的磚頭房。
除了那棟有著百葉窗的木房子,老亨利最常帶著理查德混跡的地方便隻剩酒館和聖喬治劇場了。
理查德不喜喝酒,對彌漫著油膩煙酒臭的酒館更是敬而遠之,光顧劇場變成了他懷念老亨利的唯一方式。
……
待劇目演完,外麵的天色徹底暗了下來。
理查德撫平了衣服和褲子上的皺褶,和查理道過別,走出了聖喬治劇場,紅發隱沒在昏暗中。
貧民區的巷子總是如此相似,要是少了煤渣和塵土,那才叫奇怪,理查德在心中抱怨著。
出了巷子,眼前是一條彎曲狹窄的街道,兩邊是亮著燈的店鋪。
有的鋪子門旁掛著落了塵的成衣,有的放著做工粗糙的小凳子,還有的放著空空如也的畫架。
理查德在一家店鋪前駐了足,這裡比其他鋪子要更亮一些,門前的區域被打掃的乾乾淨淨,一片落葉也尋不到。
門上用金色的顏料寫著「米切爾先生」,興許是年月久了,顏料上布滿了裂紋,「先生」這個單詞已經有些剝落了。
理查德推門而入,門上的鋃鐺發出了清脆的聲音。
店裡翻找書籍的客人同時抬起了頭,眾人視線頓時集中在門口的青年身上。
這裡飄著書店特有的淡淡的黴味,空間因為客人的存在顯得更窄小而擁擠。
有幾個書櫃靠牆擺放著,裡麵的書被碼得整整齊齊,剩下的牆麵則被隨意堆積的書籍淹沒了。
那些摞起來比理查德還高的書籍從繪本到古籍,什麼種類都有,都是二手收來的殘次品,或是開裂或是殘缺。
店鋪深處,正對著門的方向有一張書桌,一個穿著男裝的襯衫和背心,麵容姣好的少女坐在桌上,一手拿著羽毛筆一手拿著書。
聽到門口的響動,她和其他人一樣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抬頭靜靜地望著理查德。
燈光也格外眷顧,少女披散的棕色長發在它的照耀下泛著一層酒紅,讓人舍不得移開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