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交叉(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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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邊,是孟栩然清越的聲音。

薄明煙偏頭,看到了孟栩然明媚燦爛的笑容。

是劃破所有遺憾猜想的,最鮮活的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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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情人節,白天薄明煙隨著孟栩然前往南泉市新建的幾處景點。那些地方,孟栩然也沒去過,不再那麼輕車熟路了,兩人穿街過巷,不知道走了多少錯路。

想看個電影,連日期都選錯了,最後選了一部動畫片觀看。孟栩然淚點低,笑點也很低,和一群小孩子一起咯咯咯笑個不停,歪倒在薄明煙的懷裡。

動畫片真的不好看,位置也不好,小孩子很吵,這應該是薄明煙體驗感最差的一次觀影,卻成了她感覺最好的一次。

晚上兩人捧著熱乎乎的奶茶沿著環城河走,薄明煙又拍了很多很多的照片。

孟栩然喜滋滋地挑了照片預訂了以後的手機殼。

後來走累了就泛舟夜泊,薄明煙記得她小時候來這裡,還沒有船可以坐。

她對南泉市的印象,已經被歲月摩擦得模糊不清了。

薄明煙伏在船的圍欄上,晚風拂起她的烏黑的發,帶著隱約的香氣繚繞在鼻尖。

「滿滿。」孟栩然舉起手機,喚她。

薄明煙抬頭順著聲音看過去,孟栩然按下拍照鍵。

照片裡,她們的身後是萬家燈火的煙火氣,孟栩然在看鏡頭裡的薄明煙,眉眼彎的很漂亮,薄明煙抬眸,煙青色的眼裡盛著光,也在看她。

一整天的歡愉記憶,覆蓋在了薄明煙腦海裡。

第三天兜兜轉轉又回到了城南那片。

薄明煙原以為孟栩然的初中應該離家近些,因為那時候孟栩然已經被孟瑤接回了老宅。

孟栩然卻說:「我初中也跟你一個學校,我上學的時候,剛好兩校合並了。」

孟栩然上學幾乎是跟在薄明煙後麵的,小學初中都在同一所學校,隻不過兩人差了五歲,孟栩然跳級也追不上薄明煙的腳步。

因為前一天逛過民國風情街了,這天孟栩然便直接帶她逛了另一條街,剛好走一段就是南泉市的小靈山登山口,從這邊翻過去就能到孟栩然奶奶家。

「你初中班主任是誰?」薄明煙隨口問道。

「我初一上了一半,跳級了,」孟栩然想了一會兒也沒想起來班主任名字,便說了外號:「滅絕師太!」

孟栩然邊說邊在額頭上比劃,形容道:「發際線非常非常高,還總喜歡把頭發盤起來,露出鋥亮得能反光的大額頭,人凶,大家都這麼叫。」

薄明煙被她生動的形容逗笑了,笑著笑著笑意就斂了下去。

「在她班裡不好過。」薄明煙對滅絕師太的印象並不好。

那位老師思想上重男輕女且極度保守、勢利,在她的班裡女生不可以留劉海,不可以穿低月要褲,更不可以穿能露出痕跡的內衣。

薄明煙記得,薄偉澤離世後,她的狀態非常差,頭發沒紮好就去了學校,後排的男同學扯掉了她的牛皮筋。

那個年代,那個年紀的男生腦子可能都被門擠過,也不知道從哪裡獲得的理念,認為喜歡一個女生使勁欺負她就好了。

明明是她被欺負了,滅絕師太開完會回來隻是見到薄明煙搶牛皮筋的舉動,就認為她在和男生嬉戲打鬧,在語文課上以「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明嘲暗諷薄明煙沒了父親,卻還能與男生玩鬧。

那一刻,薄明煙仿佛被她當眾扇了兩耳光,整張臉火辣辣的疼,疼得她心跳在抽搐。

下了課,她解釋是後座男生扯她的皮筋,滅絕卻說:「如果你頭發紮好了,他又怎麼會扯你皮筋呢?」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深深地刻在了薄明煙腦子裡,以至於在未來很多年,當她被林慧心放棄的時候,她會想「如果我足夠成為媽媽的選擇,她又怎麼會把我送去國外呢?」

當她被誹謗□□導師的時候,她會想「如果我和導師保持足夠大的距離,別人又怎麼會誤會呢?」

當領導想要潛規則她說每晚想起她的腿都失眠的時候,她會想「如果我沒有穿裙子,對方又怎麼會提出這麼惡心的要求呢?」

她總要不斷地回憶更小的時候薄偉澤教她的道理,總要多看很多書,去糾正這些觀念。

也是從那一天起,學校裡有關薄明煙的流言蜚語就起來了,又是以班主任開的頭,言之鑿鑿得仿佛確有其事,止都止不住。

薄明煙兩極分化的生活從那時起,開啟了。

「不好過也就半年,」孟栩然低頭踩著石階上鋪的落葉,雲淡風輕,「她被開除了。」

薄明煙收攏思緒,流露出一絲訝異:「為什麼事被開除?」

「開小課,不補課就體罰學生。」孟栩然說。

薄明煙更詫異了:「滅絕師太居然也會體罰麼?」

在薄明煙的印象裡,滅絕師太很偽善,英語老師用戒尺打手心她都會製止,但她會以最優雅的語言說出比打手心更讓人疼的話。

「可敬的教師應該是『德行高潔而不虛偽,心地仁慈而不優柔,說話坦率,言行一致』的,」孟栩然冷聲說,「冷暴力和放縱班裡的排擠行為,遠比體罰還要過分。」

薄明煙喉嚨滾了滾:「你也被排擠過麼?」

孟栩然搖頭:「長得乖巧,成績又好,家裡又有錢,誰敢排擠我。」

孟栩然沒說的是,她那時性格陰鬱,根本不想和別人說話,不是沒有排擠,隻是被排擠了,她也沒所謂。

薄明煙好地笑睨了她一眼:「那為什麼會發表那樣的言論。」

「因為顧渺。」孟栩然說,「顧渺媽媽癌症去世後,她有點消沉。有一回我去辦公室的時候,聽到滅絕師太和別的老師在背後議論她,說得很過分。」

孟栩然至今都記得,滅絕師太還提到了薄明煙,她喜歡的人和她最好的朋友,在那位老師的眼裡,是品行不端的社會渣滓。

「我是舉報她的人,用——」孟栩然閉了閉眼,踩空了一級台階。

薄明煙眼疾手快地摟住了她的月要,扶穩她,提醒道:「小心點,別摔了。」

摔下去會特別特別疼,孟栩然心有餘悸,穩了穩心神,將後半句話說完:「用了不好的手段。」

薄明煙愣了一會兒,問:「什麼手段?」

孟栩然不吭聲。

薄明煙又問:「這算黑歷史之一麼?」

孟栩然背著手,左手抓著右手的手腕,右手的手指像小鈎子一樣,微動了動,很輕很輕地「嗯」了一聲。

說好抓住的,真攤牌的時候又忐忑地不抓了。

薄明煙伸手過去,勾住了她那根翹阿翹的手指,半開玩笑地說:「你要比我大的話該多好。」

那樣我那會兒可能就不會那麼難熬了。

孟栩然眼睫一顫,她跨過最後一層台階,扭身看薄明煙,懸在頂空的驕陽曬得她整個人暖洋洋的,她眉梢上揚,彎著眼睛在笑:「叫聲姐姐來聽聽。」

薄明煙不鹹不淡地瞥了她一眼,引得孟栩然笑得更加張揚了。

下山的路上,薄明煙被她鬧得不行,壓著聲音叫了聲「姐姐」

孟栩然急著掏手機,又鬧她再叫,說要錄下來,薄明煙卻是怎麼都不肯叫了。

後來被鬧得扛不住,走在鬱鬱蔥蔥的山林間,薄明煙停下了腳步,對著孟栩然勾了勾手指,孟栩然連忙把手機遞過去,卻被薄明煙一把攬到懷裡,咬了一下耳朵。

「你要還想聽我叫姐姐,我晚上就讓『姐姐』叫個不停。」

薄明煙要麼不說騷話,一說後勁特別大,孟栩然很清楚,她屬於打嘴炮類型,薄明煙屬於說到做到那型的。

孟栩然立馬老實了。

下了山,到了和永巷。

孟栩然說:「我奶奶家以前就住東華一村。」

薄明煙對東華一村有一點印象。

說離梧桐苑近吧,兩邊對應的地鐵站都不是一條線,換線乘坐還得折騰好幾站,但說遠吧,也就隔了四條街,走二十多分鍾就到了。

但那幾個老巷老街,薄明煙去過的次數屈指可數。

據說有一家小孩放學從那兒走,被拐了,還上了新聞。薄偉澤便總是囑咐她盡量別往那裡去。

這個新聞孟栩然也知道,她指了一條巷子說:「就那兒,我差點也被拐,不過我很機靈,那人拿糖叫我過去,我直接跑了。」

薄明煙側頭看向孟栩然,往常這人自誇的時候總是挑眉揚言、傲然驕矜的,但此刻,孟栩然臉上的表情很淡,她視線落在巷子深處,半晌,才收回來。

「回去後我和奶奶說了這事,她有點後怕,從那天開始,她問鄰居要了栓狗的繩子,去哪兒都把我拴著。跳舞呢就栓在樹上,打牌就栓在月要上,買菜就牽在手裡,那時候這附近的小孩就叫我……」孟栩然滾了滾喉嚨,艱難開口,「小狗噓噓。」

薄明煙深深地蹙起了眉。

很侮辱性的詞語,勾起了薄明煙最深處的回憶。

在屈指可數的次數裡,薄明煙有一回到這一片,看到一群小孩圍成一圈,對著中間嚷著「小狗噓噓」,其中有一個小男孩,說要牽著小狗溜大街,讓小狗在大街上噓噓。

他們叫著鬧著,像瘋子一般為自己的惡劣狂歡。

那時薄明煙以為,他們在欺負小動物,走過去冷聲說了一句:「你們在乾什麼呢!」

那幫小孩嚇了一跳,散了開來,薄明煙這才發現,中間蜷縮的不是小狗,是個小孩,她很生氣地質問那幫小孩:「誰讓你們欺負人的?你們家長是怎麼教你們的?!」

薄明煙個子很高,五官又淩厲,聽著話是還要告家長,小孩們如鳥獸散,瞬間跑得無影無蹤。

中間抱著膝蓋蜷成小小的一坨的孩子,頂著個西瓜頭,看不出性別,隻露出一雙眼睛,很澄澈很漂亮,淚汪汪的,定定地盯著薄明煙看了好一會兒。

薄明煙把手裡的小蛋糕遞了過去:「不開心的時候,吃點蛋糕就好了。」

小孩的手伸出來,又縮了回去。

薄明煙把那個蛋糕塞進了小孩懷裡,就走了。

孟栩然說完那件事就沒再繼續,她用餘光打量薄明煙,指尖在薄明煙的掌心劃著:「你……」

「原來我那天幫的人是你啊。」薄明煙低低地感慨,「後來還有被欺負麼?」

孟栩然輕輕地眨了眨眼,眼底一抹光流過,晃漾了笑意的漣漪,她搖了搖頭:「沒有了,從那天以後就消停了,你那天為什麼會走那裡?」

「因為桐山路上開了一家老蛋糕店,出售小花籃蛋糕,我爸說那種小蛋糕很好吃,不過那時候幾乎沒什麼蛋糕店賣了。

知道桐山路有蛋糕店賣後,我想買給他吃,但排隊排了很久,小花籃蛋糕賣完了,我就買了別的蛋糕。回去時候,想抄近路,便從和永巷走了。結果小蛋糕進了別人的嘴。」

孟栩然「嘁」了一聲:「我可沒逼著你給我。」

薄明煙笑:「嗯,我自願的。」

孟栩然嘀咕:「反正你後來也買到了。」

薄明煙點頭:「是買到了。」

她話音一頓,腦海中有什麼一閃而過,孟栩然怎麼知道她買到了。

有跑車轟鳴著從路上駛過,薄明煙的思路暫時被打斷了。

這會兒她們已經走出了和永巷,到了桐山路。後有小靈山,前有梧桐苑,所以叫桐山路。

兩邊種植了一排排的法國梧桐樹,枯葉綠葉參半,風一吹,紛紛揚揚地落了滿地枯黃。

夏天的時候這一片很漂亮,鬱鬱蔥蔥的青色,綿延到天邊。

「後來,我爸休息,早早地帶我來蛋糕店,終於買到了小花籃蛋糕,我在這裡救了一個小妹妹。」

那天很熱,薄偉澤排隊買蛋糕,薄明煙捧著冰水在路邊等著,她等得無聊了,就踩路上的格子玩,踩到不知道第幾階,感覺到旁邊的車裡有動靜,她往旁邊的車看了一眼。

看見了在車裡悶到喘不過氣的小孩,頭發濕答答地黏在臉上,臉色蒼白得沒有血色,小孩偏頭看了過來,嘴巴一張一合。

姐姐,救我。

是這句麼?薄明煙不知道對方說的是什麼,但她腦子裡這句話在不斷盤旋。

薄明煙懵了,她聽薄偉澤說過,高溫天人在密閉的空間裡會有憋死的危險。

隻有一刻的思考,薄明煙顧不上多想了,她拿起路邊的石頭,按照薄偉澤教的,用尖銳的一端沿著邊角敲。薄偉澤買回蛋糕後,看到她在砸玻璃,沒有質問,隻走上前看了一眼,連忙拿過薄明煙手裡的石頭把車窗砸了。

薄明煙鑽了進去,把那個小妹妹抱給了薄偉澤。

那時的感覺,薄明煙記得很清楚,就像抱了一條濕答答的、奄奄一息的魚。

所幸,那個小妹妹被救了回來。

孟栩然聽薄明煙說著這件事,過程中一直沒有說話,她與薄明煙十指相扣的手心沁出了一層汗,她的臉色在回憶那一刻時有片刻的蒼白,她的呼吸在某一瞬間忍不住停滯。

直到薄明煙溫軟的嗓音響在耳畔,像那時微涼的風拂去燥熱,像柔軟的春風拂去記憶的塵埃。

「然後走的時候,我把小花籃蛋糕留給了她,我的小花籃蛋糕,又進了別人的嘴。」

薄明煙嘆了口氣:「再然後,這家店說做小花籃蛋糕的師傅離職了,我自己是一直都沒有吃到那款蛋糕。」

「後悔麼?」孟栩然是嗓音在風中顯得有些模糊,「如果不以為是出事,不去救,不留下蛋糕,就可以吃到了。」

「有一點點,」薄明煙見孟栩然以一種難以言喻像是難受又像是震驚的眼神看過來,笑著繼續道,「事後有一點點後悔自己砸玻璃,在想可能叫119更好?這樣就不用賠車窗玻璃錢了。」

「她還叫你賠錢?!」孟栩然瞬間炸毛。

「一開始要的,後來又不要了。」薄明煙在聽到對方家長打電話要錢的時候,真的有後悔過,她覺得自己不是做了好事,是做了不好的事。

但那時候,薄偉澤揉她的頭對她說:

「問題不大,爸爸賠的起。滿滿救了人,滿滿很棒,如果再晚一點,那個妹妹可能就救不回來了。」

走到小公園時,孟栩然的腳步慢了下來,薄明煙跟著她慢慢停下了腳步。

孟栩然把薄明煙的手扣得很緊很緊。

像溺水的人抓住僅有的一根浮木。

她微不可察地喘了一口氣:

「謝謝你把蛋糕留給我,全世界最好的薄滿滿。」

謝謝你用那個小蛋糕,在我的生命裡點上了最重要的兩筆。

連成了最重要的一條線。

線的另一端,是你。

作者有話要說:孟栩然:想不到吧,兩次蛋糕都進了我的嘴!

可敬的教師應該是『德行高潔而不虛偽,心地仁慈而不優柔,說話坦率,言行一致——盧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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