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七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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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東君迅速低下頭,強自鎮定,以正常的步伐走下樓梯,以確保腳步聲沒有異樣。快要走出樓道的時候,他聽見上麵傳來敲門聲,他一邊快步向外走,一邊掏出手機,發現手機已經沒電自動關機了。他大步走到家屬院外,打了一輛車,直奔警察局。

他進去一眼看到了在值班的紀警官,「那個劉三春有問題。」陳東君一邊說一邊走到紀警官辦公桌旁邊,雙手撐在辦公桌上,居高臨下地逼視紀警官,「他很可能就是尤又利。」

紀警官無奈地說:「真不是,我們確認過了。」

「好,就算他不是。那他就是蓄意報復。我剛從我弟弟家出來,上樓的時候跟他擦肩而過,他沒認出我,我認出他了。他戴著口罩,口袋裡揣了水果刀。」陳東君看著紀警官,口氣是從沒有過的嚴肅,「今天我弟弟沒在家,他以後肯定會再來。萬一真的碰到,就是一條人命。」

紀警官表情凝重起來,又還是有點懷疑,「應該不至於,他人挺老實。」

「紀哥,哪個罪犯天生長著一張罪犯臉。」陳東君勸說,「我們現在趕快走,說不定還能碰上他。」

紀警官遲疑了一下,說:「走。」

到於今清家的時候,樓道空空如也,什麼人也沒有。紀警官敲開於今清他們鄰居的門,問今天有沒有發生什麼異樣情況,鄰居看了眼陳東君,有點猶豫。

紀警官也跟著看了一眼陳東君,「你先下去。」

等陳東君下樓之後,鄰居跟紀警官說:「剛才那小子,今天好像把他弟給打了,打得救護車都來了。唉,是不是有人報警了?我本來沒敢說,那小子爸媽好像是什麼局長還是什麼廳長,以前小時候住我們院裡就是所有小孩的老大,沒想到長大這麼無法無天……」

紀警官臉色一變,又問了晚上有沒有其他情況,鄰居回憶了一下,說:「那倒是沒聽見什麼響動。」

問完情況,紀警官下樓對陳東君說:「我送你回家唄。」他一想到陳東君把他弟打進醫院,嘴上還說什麼碰到就是一條人命,就覺得他得趕緊把這個二世祖送走。

陳東君說:「去劉三春家。」

紀警官跟老大哥似的拍了怕陳東君的肩膀,「你就別給我惹事了。」

「我沒惹事,現在去那個人家裡,說不定還能找到證據。」陳東君嚴肅道。

「你是不是吃人家館子吃出點兒蟑螂頭發什麼的蓄意報復人家啊?我跟你說,你這樣惹事是浪費我們警力。」紀警官攬著陳東君的肩膀,「你紀哥也你這個年紀過來的,我告訴你啊,老這麼混不行啊。」

陳東君看著紀警官,「你相信我行不行,我真的看到了。」

「這樓道這麼暗,不大聲說話燈都不亮,你肯定看錯了。而且人家怎麼知道你弟家住哪?」紀警官一臉不相信,認定陳東君就一不良少年,存心給他找事兒,「行了,我送你回家吧,這麼晚你爸媽不急啊。」

陳東君忽然體會到了於今清的感覺。

「哥,你信我嗎。」說這句話的時候,於今清的眼睛裡還有光。

他卻看著於今清眼睛裡的光,說了一堆自以為是的理論,最後終於讓光熄滅了。

說到底,他不過是個比較早熟的高中生,好的家世,好的教育,還不錯的頭腦,讓他有一套自己的思維方式與邏輯,這套思維方式讓他一帆風順,甚至可以說非常優秀地長到這個年紀,也就理所當然的自以為是,理所當然的傲慢。

這種自以為是和傲慢平時並不顯山露水,但是當這種人討論起問題時便可以被人察覺,他隻相信以他的邏輯推理出來的東西。

他過分仰仗他的思維方式,也終將敗於他的思維方式。

比如這一天,他終於驚慌失措地發現他的自以為是傷到了他最愛的人。

陳東君想到於今清躺在擔架上空洞的眼神,仰起頭閉了閉眼,想不出怎麼樣才會得到原諒。

最後他想,不管能不能被原諒,至少要保護於今清平安。

「那你告訴我劉三春他家在哪。」陳東君說。

「哎,你這小子,我就知道你是要找他麻煩。」紀警官無奈地把陳東君按進車裡,「人就一老老實實打工的,連房子都是租的,你一高乾子弟,心眼兒怎麼這麼小。」

陳東君從來沒當自己是高乾子弟過,兄弟朋友都是自己交的,他一坐上副駕駛就用手指堵上車鑰匙孔,語氣堅持,「去劉三春他家。」

紀警官看了他半天,「我以前還覺得你挺成熟的,敢情就在你弟麵前那樣?就去這一次,要是不對,你趕緊回家寫作業,聽見沒?」紀警官把他手扔開,車鑰匙插進鑰匙孔,一邊一腳油門,一邊嘀咕:「都高三了還這麼閒真是……」

開了不久,紀警官把車停在一棟老式樓房下麵,跟陳東君說:「你坐車裡,我上去。」

「我也上去。」陳東君說。

紀警官想了想,說:「你去買兩箱牛奶。上去就說是上次認錯了人,給人道歉去的。」

陳東君點頭,去附近開到很晚的小賣部提了兩箱牛奶。

紀警官和陳東君一起上樓,敲門。

沒有人應門。

陳東君低聲說:「他還沒回來。」

紀警官說:「說不定人睡了。」他又敲了敲門。

還是沒有人應門。

這時樓道裡響起了腳步聲,陳東君渾身的肌肉都繃緊了。

輕輕的腳步聲。

和他在於今清家樓道聽見的一模一樣。

突然腳步聲停了,紀警官聽出那個腳步聲停了,不上樓了,開始往下走。他對陳東君使了個眼色,兩個人也跟著向下走。

紀警官下樓,看見了那個人離樓房不遠的背影,「劉三春?」

劉三春雙手插在褲兜裡,轉過身來,臉上露出一個恰到好處的驚訝笑容,一邊眼皮耷拉著,「紀警官?」他又看了一眼提著牛奶的陳東君,「這是?」

紀警官點點頭,「他來跟你道歉,上次認錯人了。」

劉三春憨厚撓頭笑笑,「沒啥沒啥,就是好多天沒去上班老板意見挺大。我記得不是你指認的我啊?」

陳東君麵無表情地說:「哦,你看到了是誰指認的你嗎?」

劉三春笑容一僵,又討好地繼續笑起來,「沒沒,我是聽說是個小孩,說我是人販子,我看你也不是小孩……嘿嘿,原來是你啊,也難怪,現在的小孩都營養好,長得高……」

「你剛上樓了,怎麼又下來了?」紀警官笑著打斷他。

「這不,煙癮犯了。」劉三春搓搓手,「去旁邊買包煙。」他指了指剛才陳東君買牛奶的那家小賣部。

「那你之前乾嘛去了啊,在哪快活啊?」紀警官玩笑道,他仔細觀察了一下劉三春的穿著,身上應該沒有可以藏水果刀的地方。

劉三春不著痕跡地打量了一下陳東君,忽然眼皮微微跳了一下,他揉了揉酒槽鼻的鼻翼,「散步唄。」他又扌莫了扌莫自己的肚子,「我們這種在館子裡打工的,就是容易長胖,紀警官您看看,我一個農民工,要啥沒啥,就這樣,還差點三高了。」

紀警官笑著說:「你這就是中等身材,真說不上胖,我看你們這小區也不大,你在哪散步啊?」

「轉了挺遠,我也沒注意具體哪兒,跑了挺久就原路返回了。」劉三春笑著說。

紀警官點點頭,對陳東君說,「你再給人道個歉,我們就回去了。」

陳東君看了紀警官一眼,紀警官說:「快點的。」

陳東君上前一步,伸出手,「對不起。」

劉三春也伸出手,重重地握上陳東君的手,此時陳東君剛好擋住了紀警官看劉三春的視線,劉三春突然齜牙笑了,露出一口久被煙熏的黃牙,那是一個不屬於「劉三春」的笑,沒有討好與憨厚,他比了一個口型,「你,等,著。」

陳東君猛然甩開他的手,「你說什麼?」

劉三春一愣,臉上泛起老實又討好的笑,「我剛要說『沒關係』呢,你這孩子怎麼——」

陳東君盯著劉三春,一拳掄過去。

紀警官從陳東君身後拉住他,「行了,你發什麼瘋。」

陳東君力氣太大,紀警官用全力才拉住,他對劉三春說:「快提著牛奶上去吧。估計這倒黴孩子在你那館子吃壞肚子了。」

劉三春撓了撓頭,「那真的對不住,你要再來吃,跟我說,我請你免一次單。但是吧,你這小孩,話不能亂說,我這麼久沒上班,這個月工資都給扣完了,獎金一分錢沒有,我這還得交房租,唉。」說完他拎起地上的兩箱牛奶,又招呼了一下,就上樓了。

「他剛才跟我比口型,說『你等著』。」陳東君看著劉三春的背影,半天才冷靜下來,「事情沒這麼簡單。」

紀警官強行把陳東君按進車裡,「我看是你跟人家說『你等著』還差不多,人家都沒怪你還說下次去給你免單。你老實點,再惹事我聯係你爸媽了啊。」

陳東君幾乎要氣笑了,「你都看不出來劉三春根本就是裝的麼。」

「人家正常得很。」紀警官一臉無奈,「我隻看出來你喜歡惹事。」他想到陳東君把他弟弟打進醫院居然一句「我弟不在家」就打發了,外加一個高乾子弟的身份,越看越覺得這小子愛說謊,缺管教,上次見麵還裝得成熟穩重,估計就為了指使他弟弟瞎誹謗別人。

陳東君一路把自己親眼所見,以及邏輯推理說盡,換來紀警官真心誠意的教育——

如何做一個好公民,好學生,好少年。

他媽的。

紀警官強行把陳東君送到家,「別給我惹事了,學點好行不行。」

陳東君摔上車門。

他終於也體會到什麼是千斤巨石壓在月匈口,一口鮮血哽在喉頭。

就是在那時候,他發現標簽是一種可怕的東西。一旦被貼上高乾子弟的標簽,就一定會欺負無權無勢的人;一旦被貼上兒童和創傷後應激障礙的標簽,記憶與描述就變得不可信;一旦被貼上老實人的標簽,他這輩子就和違法犯罪無關。

這個標簽沒貼到他自己身上的時候,他覺得道理都在他那裡。

標簽貼到他身上的時候,他才知道,當你給一個人貼上標簽的時候,你就關閉了和這個人交流的通道。

關閉通道是很容易的,難的是說服一個人打開它。

陳東君憋悶地向他們家大門走去。

快走到門口的時候,他看見他們家門口的一個垃圾桶。

陳東君突然腳步一頓。

劉三春家樓底下也有一個垃圾桶。

陳東君突然想起來,劉三春說下樓是煙癮犯了去小賣部買煙,可後來他根本沒有去買煙,他拎著兩箱牛奶就走了。那他下樓的原因是什麼。

突然一個一個片段在陳東君腦海中串聯起來,如果劉三春回去以後發現家門口有人,那麼下樓將口罩手套水果刀等可能的作案用具丟進垃圾,再以買煙為借口——

陳東君快步走到馬路邊,打了一輛車,打到劉三春住的那個小區。他必須在劉三春之前拿到那些作案工具,從而證明劉三春真的曾蓄意殺人。

此時已經到了淩晨,老舊的小區裡一個人也沒有,隻有昏黃的路燈,陳舊的燈泡閃爍,明明滅滅,無人修繕。

陳東君還剩下一百多塊錢,夜晚難打車,他多付了一百讓司機等他回去。

下車以後,他往劉三春家樓下走,那一段的路燈不知道怎麼的,他走的時候還是好的,現在已經壞了。

其實這個時候陳東君已經發現了不對,但是他太急於處理好這件事。

從看著救護車離開的那一刻開始,他便急於贖罪,急於確保他的心上人將不再受到任何傷害。

陳東君借著月色走到垃圾桶附近,他看不見垃圾桶裡的東西,隻能試著用一隻手撈,他扌莫了幾下,非常輕易地就扌莫到了一把金屬的東西,還差點割到手,拿出來,果然是一把水果刀。

陳東君打算再從垃圾桶扌莫出其他東西,他剛要騰出右手繼續撈,把水果刀從右手換到左手,忽然移動中的水果刀在微弱的月光下反了一下光——

照出不遠處一個猙獰的人影。

陳東君迅速全身戒備地站起來。

但是已經來不及了,空氣中傳來一聲衣服的摩擦響動,那個人已經撲了過來。

他要搶那把刀,陳東君側身躲開他的手,盡量不讓刀碰到那個人,也不讓他搶到刀。

那個人壓低了聲音,「你把刀給我,我不找你們麻煩。」

微弱的月光下,那人一口黃牙森然。

陳東君往後退了一步。

「你好了沒有啊,怎麼這麼久啊,一百塊也不能讓我乾等這麼久吧,剛好有個人要不我送完他再回來接你——」司機大大咧咧的聲音從老遠傳來。

遠處有手機屏幕的光在往他們這邊晃。

陳東君正準備往司機那邊跑,突然黑暗中的人臉色一變,直接向他上的水果刀撞過來,比剛才撲向他的速度還要快,有如破釜沉舟,陳東君躲都躲不及。

輕輕「噗呲」一聲,他手中鋒利的水果刀刺入了那個人的身體。

陳東君感覺自己臉上被濺上了溫熱的液體。

他手指僵硬地鬆開了手中的水果刀。

那個人用手抓著水果刀,跪倒下去。

陳東君低下頭,那個人的大小眼睜著,瞪著他,眼白大得嚇人,嘴唇張開,有濃稠的血液從他的牙縫和嘴角溢出來。

那個人不動了。

陳東君蹲下身,把手放到酒槽鼻的鼻孔下麵。

突然一道手機屏幕散發的光從他身後很近的地方照了過來,轉瞬那道光在空中搖晃了幾下,「啪」的一聲手機掉到了地上。

「啊啊啊啊——」

「殺人了!」

於今清住院的第二天晚上,地方衛視正在轉播《新聞聯播》。

於今清對病房護工說:「麻煩換個台吧。」

同在一個病房的老太太擺手,「哎,別換,一會《新聞聯播》完了還有本地新聞!」

「那麻煩調小一點聲音,我想休息。」於今清其實沒有睡意,他睡不著,他隻是聽什麼都覺得難受。

「哎,這時候睡,半夜醒來就睡不著了。」老太太大嗓門嚷嚷,「別調小啊,我耳背,調小了聽不見!」

於今清用枕頭蓋住了自己的腦袋。

「今天的《新聞聯播》播送完了。」

「謝謝收看。」

「天氣預報——」

「下麵進入本台新聞——」

「10月6日淩晨,在本市某小區發生了一起蓄意傷人案。嫌疑人陳某某,持水果刀行凶,受害人為一家餐館的幫廚劉某某,為進城務工農民,暫未脫離生命危險,至今昏迷不醒。據悉,嫌疑人陳某某為某重要機關副廳長獨子,未成年人。此案引發了一係列連鎖反應,也引發了一係列思考:《未成年人保護法》的對象和邊界到底在哪裡?權力究竟應該怎樣被行之有效地關進籠子裡?」

「10月6日上午,有市民稱嫌疑人陳某某在作案前一天傍晚曾在另一小區毆打一名兒童,導致其重傷住院。」

「10月6日下午,本台接到市民董姓夫婦熱心舉報電話,舉報嫌疑人陳某某向失去雙親的未成年人發放高利貸……」

老太太看電視看得津津有味,一邊嗑瓜子,一邊砸吧嘴,「我就知道這些當官都不是東西,生出來的也都不是東西!呸!」她嘴一撅,把一片瓜子兒皮吐到地上,「這下該抓了吧!不能在外麵蹦躂了吧!要我說——」她聽見旁邊床的動靜,戀戀不舍地把眼珠子從電視機上扯下來,扭頭去看於今清,「你乾嘛啊,哎,醫生沒說你能出院,你鞋都沒穿——」

「現在的小孩——」老太太又磕了一片瓜子,鼻子裡噴出一口氣,「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一個比一個沒禮貌,還說現在年輕人素質高。」

晚上醫生來查房,指了指於今清的床,「人呢?」

老太太唉聲嘆氣,「跑啦,攔都攔不住。」

旁邊的醫學院研究生說:「老板,我們真的應該跟公安那邊通緝名單搞個聯網什麼的,那回也是,那個男的欠了醫院八千多醫藥費,跑得沒影了,師兄叫我去報案,結果怎麼著,剛好是個通緝犯。」

「瞎說八道什麼,這就是個小孩,錢包還放在護士長那裡。」醫生白了研究生一眼,跑到老太太那裡詢問病情。

「你還別說,」老太太津津有味地,「小孩怎麼了,你是沒看到新聞,拿水果刀捅人的,就是小孩,爸媽還是大官,這回不知道怎麼撈兒子呢吧——」

何雋音確實一天都在想辦法撈兒子。

她請了假在家,整整一天,隻要不是她打出去電話的時候,她都在接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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