酩酊(2 / 2)
我們都肅然應了,平兒又找了條一模一樣的中衣,塞在手帕裡進臥房去了。
我們在外間等著,彼此無話,隻有清兒時不時忍不住嘀咕著罵兩句黑心的姨娘。
估算著太醫院到賈府的距離,我覺得就算太醫爬著來也該到了,然而寂然的黑夜中,一點聲響也沒有。
不知過了多久,賈璉才帶著一個帽子都沒戴好的太醫回來了。
走過我身邊時,太醫忍不住打了個嗝,酒味比賈璉身上的還重。
我隻能保佑這個太醫專業技術過硬到喝多了也能作出有效診斷。
將太醫送進臥房,我們又忙著煎茶待客。出去了半日,房裡的茶水都涼了,隻能倒掉重煮。
瓷杯中的褐色茶湯還冒著熱氣,太醫就出來了。
坐在太師椅上的賈璉連忙站起來,客氣地詢問情況。
太醫喝了口茶,被燙得咧了咧嘴,才說:
「這位奶奶今日受過什麼驚嚇吧?如今胎象不穩得很。」
許是喝得太多,今天太醫倒沒有倒一籮筐醫書中的古文,他隻是細細地把王熙鳳的症狀講了,然後囑咐道:
「至少最近的一個月,萬萬不能再勞心勞神了,否則腹中胎兒不保。最好就在房中靜養,才最為安全。切記,切記!」
送走了醉步踉蹌的太醫,賈璉一一提點我們,最近千萬不要給二奶奶氣受。
到底是誰隔三岔五地給王熙鳳氣受?
我很想翻白眼。清兒一急,就想開口,被平兒胳膊肘一懟,才把話咽了回去。
平兒吸了口氣,盡量心平氣和地說:
「二爺,今天奶奶動了胎氣,歸根結底是因為摔了一跤。總得賞罰分明,才能讓二奶奶心安啊。」
賈璉皺著眉,端起茶杯,掩住了他的表情。
他咕咚咕咚地把一盞茶喝盡了,才放下茶杯,對我們四人說:
「你們放心吧,我會給二奶奶個交代的。」
我早該下班了,但這夜,我看著王熙鳳睡了,才默默回去。
第二天早晨,賈璉去向長輩們請安,回了王熙鳳需要臥床之事,但沒說原因。
賈母沒起疑,隻讓王熙鳳靜養,說有空去看她。
但賈母最近都沒空,因為賈珠的病越來越沉重了。
王熙鳳不用請安,也不用應酬,樂得清閒,隻是對賈璉愛答不理。
賈璉每天熱臉貼冷屁/股,也樂在其中。
一日,賈璉從外麵回來,像得知了什麼奇事一樣,陪著笑對王熙鳳說:
「鳳妹妹,你猜怎麼了?」
王熙鳳看了他一眼,以示尊重。
看王熙鳳不理他,賈璉的話就哽在喉頭。
還是清兒看不過去,給他遞了個台階:
「二爺,怎麼了?」
賈璉接了台階就下:「話說那孫姨娘……」
王熙鳳聽到「孫姨娘」三字,本來歪在床上的上半身就正了正。
賈璉隻裝沒看見,邀功似地繼續說:
「她推了妹妹的那天,我就把她鎖在那院子裡了,隻每天給她飯吃。誰想昨天送進去的飯,今天仍然放在門口,送飯的小廝進去一看,發現那孫姨娘竟然消失了!」
王熙鳳按捺不住道:「哪兒去了?」
賈璉說:「我怎麼知道!後來還是錢姨娘說了,說孫姨娘耐不住,半夜翻牆跑了,一應細軟都沒拿,錢姨娘還跪下了,說她沒幫過孫姨娘,也從沒想過跟你作對,求你不要再罰她緊閉了。」
這就是賈璉的交代嗎?
我心中冷笑,門是你鎖的,鑰匙在你手中,孫姨娘究竟是怎麼出的院子,怕是隻有你自己知道。
王熙鳳仍舊歪下去,漫不經心道:
「便宜那姓孫的了。」
賈璉得寸進尺:「我的好二奶奶,要不咱們把那錢姨娘放出來吧?也算是給沒出生的孩子積個德?」
王熙鳳哼道:「當初是你親口說的,叫她們在偏院裡思過,怎麼倒賴在我頭上?」
賈璉頓了一頓,方哄王熙鳳道:「是是是,壞事都是我做的,如今請二奶奶開個金口,饒了她罷?」
王熙鳳果斷道:「我不依。」
賈璉眼角耷拉下來,也不好過於懇切地求王熙鳳,好像他多麼在意那個姨娘似的。正琢磨著怎麼開口,王熙鳳先說:
「我倒是覺得,二爺給個恩典,把那錢姨娘一並放了,才算是給我的孩兒積德呢。」
賈璉偷雞不成蝕把米,看看王熙鳳的肚子,又看看她的臉,「放了吧」這話,怎麼也說不出口。
他小心地看著王熙鳳的臉色開口:
「屋裡一個人也沒有,看著也不像,外麵那些嚼舌頭的小人,該編排二奶奶了。」
王熙鳳似笑非笑:
「既然如此,就把我的平兒給你收在房中,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