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反悔(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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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夫人派了不少人,領頭的是一個中年男子和一個婆子,兩人帶著車轎,到了驛站先找沈瑛。

來人先拜沈瑛,又給陳萌磕頭。沈瑛就笑著說:「把娘子們都請出來吧。」

陳大娘子和花姐一同出來,沈瑛指她們兩個說:「吶,這是陳家大娘子,也是親戚,要認得。這個,就是你們家的小娘子啦!」

一男一女搶上前哭著拜倒,男的自稱吳安,婆子夫家姓李,花姐就叫她:「李大娘。」李大娘連說:「不敢,一個糟老婆子罷了。」

說完就抱著花姐哭:「可算見到您啦!」花姐心中為於妙妙難過,但是見到母親派來的人,也是心中酸楚,抱著她也哭了一場。

吳安一直垂手站著,等她們哭得差不多了,對沈瑛道:「不知我們姑爺在哪裡?夫人的話,要帶女兒女婿一道回去的。我們先接了二位回去安置了,等您進宮復命出來,好設宴謝您把佳兒佳婿給找了回來。」

花姐收了淚,心道:他們終於認了三郎了。

她是個心裡有數的女子,祝纓是她的丈夫,但是舅舅、表哥平日雖然也問過幾回祝纓的事,卻始終放任祝纓與鄭熹的隨從們在一處,這不是個認親的樣子。她心裡也有無數的猜測,隻是沒有說出口,隻留意觀察,就怕自己強硬了,反而害了祝纓。無論是鄉下還是城中,姑娘死心塌地要跟個窮小子,爹娘把窮小子打死的事也不是沒有的。去官府告「拐帶良家婦女」,一告一個準。她舅舅這更妙,自己就是官兒,自己就能動手打死祝纓。

花姐的盤算,是上京見了親生母親,好好跟親生母親講。母親,多麼親切的詞,比舅舅、表哥又更親近些。她要對母親說,祝纓是個聰明又上進的男孩子,雖然現在貧窮些,但是又老實又肯乾,什麼都做得,也不計較別人的壞處,是個頂好的人。

今天,花姐心頭一塊石頭落地,露出了數日來第一個輕鬆的笑。

沈瑛也笑了:「這下好了,一家團圓。」陳大娘子道:「來,咱們去洗洗臉。」李大娘說:「老奴奉命,給小娘子和姑爺都帶了衣裳來。」

沈瑛道:「你們去梳洗打扮,三郎那裡,有我呢。」

李大娘等人擁著花姐去重新洗臉、妝扮,沈瑛這裡,吳安恭敬地道:「郎君看,這樣可還行?」原來,他是沈家的仆人,吳安也是他的舊主人,因馮夫人家破人亡、心腹仆人也流散殆盡,沈家舊仆倒還有一些,因而撥給了馮夫人做個幫手。

沈瑛道:「很好。」

陳萌很快想明了其中的關節:「舅舅!原來舅舅說的自有辦法,是說的姨母?是了是了,嶽母要女婿,咱們總不能攔著,沈家七郎更不能攔著了!妙啊!不過,舅舅看祝三,可做得咱家女婿麼?」

沈瑛道:「這一路你是看在眼裡的。」

陳萌想了一下:「是。所缺的是家世,不能多一有力外援。不過為人不錯,倒也不必太在意家世了。年紀還小,用心讀幾年書再出仕,應當不錯。」

沈瑛想得很周到:「女婿外人,如果家世太好,自有父母宗族,難以與我們一心。這樣無依無靠的,反而比貴胄公子更有益。」

從來富貴人家選女婿,要麼門當戶對,要麼出類撥萃。沈瑛想了一下,祝纓這一路展現的天賦與勤懇,不能說治經史成學問大家,做實事還是會非常可靠的。

所以,就在幾天前,沈瑛打定主意之後就快馬給京中送信,向姐姐陳述利害,也就有了今天這一出。

但是在帶走祝纓之前,他還有件事要做——向鄭熹解釋。一路上什麼話都沒說,放任祝纓和鄭熹的人混在一起,猛然間要把他的人帶走,還是要有個說法的。

沈瑛道:「你們隨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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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不多遠就到了鄭熹的住處,鄭熹這裡也是一片輕鬆,快到京了,人犯一個沒逃掉、一個沒病死。差事辦得乾淨利落,除了回程的時候因為下雨耽誤了一點時間,可以說是完美了!

鄭熹吩咐金良:「再檢查一回,人犯務必齊整,咱們的人也要規規矩矩的。」

「是。」

「官司未結,祝纓現在不宜就入我府裡,先讓他們家在外麵安頓下來。等案子一結,你就去把他帶來見我。」

「是。」

鄭熹又說:「陸超,將帶回府的東西也歸置好。」

「是。」

都妥了,鄭熹想,等下跟沈瑛再合計一下麵聖的事,這趟差使就算了了。接下來他就能接到大理寺的任命,到時候一紙文書將祝纓招入麾下,開始乾!

今年的秋決已經完了,到過年之前,將大理寺的風氣變一變、先整頓個大模樣出來。明年開春就開始清理積案,在積案中繼續經營大理寺,以後大理寺就是他的勢力範圍了。大理寺管著諸多的刑獄,也是個積攢政績的好地方。既能判冤決獄、除暴安良,又能成就自己,鄭熹很滿意。

這趟收到的祝纓比他預計的還要好,意外之喜了屬於。

鄭熹笑吟吟的。

沈瑛苦兮兮地來找鄭熹:「七郎,害!我……」

「五郎請坐,怎麼了?還有一天就到回城了,怎麼倒為難起來了?」

沈瑛這才麵帶愧色地說:「是家姐。」

「怎麼?」

沈瑛道:「她的性情有些固執,說……必要見女兒女婿,我……真是羞見七郎。」

鄭熹的眼睛眯了一下,沈瑛這個姐姐他是知道的,馮、沈兩家出事的時候鄭熹已經記事兒了,沈瑛的三姐可真是一個很有特點的人。她極重禮儀尊卑,講究個等級分明。這不能說是壞事,但是過於注重講究沒有一絲轉圜的餘地就有些不近人情了,也容易得罪人。

所以鄭熹之前對祝纓是花姐丈夫這件事並不很放在心上,有這位馮夫人在,論理她是應該看不上祝纓的。所以沈瑛、陳萌未邀祝纓同行,反而放任鄭熹攜帶祝纓。鄭熹也就默認沈馮放棄了祝纓,而祝纓也識趣還有點傲骨,並不去攀附。

鄭熹以為,他們已經達成共識了,馮家不要這樣的女婿而鄭熹要這樣的手下,皆大歡喜。早知道馮家要這樣的女婿,他對祝纓就會有另外的打算了。

鄭熹平靜地道:「五郎的意思,要帶他回去了?」

「是家姐,已經打發了人來了。吳安。」

吳安上前跪下,道:「小人吳安,是我家夫人打發了來接小娘子和姑爺的。」

鄭熹一聲輕笑,金良知道他這是生氣了!金良自己也有點惱的,這一路他也花了不少心思了!這甚至不是花心思的事兒,這不是耍人玩兒呢嗎?你們姓沈的還有沒有一點兒譜了?

鄭熹又是一聲輕笑,對沈瑛道:「這個女婿,你們是打算認了?」

「我亦無法。家姐一路坎坷,家母心疼她,家母發話,我能說什麼?她說,家貧也沒有什麼,寒門貴子難得的是為人忠孝,她看中的是品性。此事真是對七郎不起。」

鄭熹道:「令姐也是個貞烈女子。」

這位馮夫人不一般,家裡落了難,她一把剪刀將臉從左往右斜拉了兩道,再從右往左斜拉兩道。二十年後再回京,鄭熹陪同母親見了馮夫人一麵,就見那張臉上仿佛一張斜放的井田圖,四道疤痕凸起將臉分成了九格,雙眼、鼻子、嘴巴,一格一格安放在臉上,整張臉跟拚的似的。

誰能不說她節烈、哪個不嘆贊她的德行呢?

她如果就要這個有孝行的女婿,鄭熹都不得不算一算沈瑛從找到外甥女到現在的時間,以及往來送信所需的時間。這麼大的事兒,他們在路上連下雨帶等修路,足夠信使打三個來回了!如果用六百裡加急,八個來回都有餘!

你們現在終於想起來說要女婿了?鄭熹含笑不語。

沈瑛苦笑道:「這下好了,我原本沒有打算的,現在被她打了個措手不及,還要安排這麼個外甥女婿。隻好厚著臉皮來請教七郎,七郎原本打算怎麼安排他的?」

怎麼安排的?當個小吏先?鄭熹悠悠地說:「安排他先學點東西。」

沈瑛道:「還是七郎想得周到。」

鄭熹心中對沈瑛很是不滿,卻也沒有表露出來,祝纓確實關係到他的計劃,但也沒有重要到非她不可。記下沈瑛一筆,不代表現在就要如何。鄭熹對沈瑛道:「五郎要人,恐怕要知會他父母一聲呢。你們的家事,我不便參與。金良,去把人請來吧。」

金良一臉嚴肅:「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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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良一路疾行,表情嚴肅得不得了,心裡全是不滿!沈瑛這乾的叫什麼事兒?金良心眼兒沒有鄭熹那麼多,也知道這事兒不對頭!鄭熹這一路的心血白費,雖說心血不多吧,還真的上了點心的。還有祝纓,金良當她是半個徒弟來看的。

沈瑛這就要把人給撬走?!忒不厚道了!

他知道,對祝纓這樣的出身來說,做馮家女婿比做鄭熹的下屬小吏強多了!祝纓是個有上進心的孩子,天資又不錯,春筍要冒尖兒,攔是攔不住的!如果沈瑛是個坦盪的好人,金良覺得他、甚至鄭熹,也都是樂見祝纓有個好前途的。可沈瑛,能算是個好人嗎?

好人能乾出眼下這件事兒來?

我得勸勸他,至少提醒一下,也不枉相識一場。金良打好了腹稿,到了祝纓的門前。

祝纓正在屋子裡聽張仙姑嘮叨。

這一路行來,也有在大的城鎮落腳的時候,金良等人都說京城比這個還要大,還要好。張仙姑內心也是充滿了期盼的,手上在收拾屋子鋪床,口上不停的問祝纓:「老三,咱們到了京城,住在哪兒好呢?咱們的錢夠不夠使呢?我和你爹乾什麼營生好呢?要不貨郎擔子給我們?」

祝纓道:「看鄭欽差怎麼安排唄,今晚我問問金大哥。」

張仙姑又跟祝纓籌劃起京城生活來:「得賃個房子吧?能賃兩間就好了,一間屋住著不方便……」她說了一陣就住口了,因為金良來了。

「哎喲,說人人到。」祝纓放下手裡的被子,拿茶壺晃了晃。

金良道:「別弄那個了!」

祝纓道:「巧了,還沒打水。」

金良板著臉說:「你跟我出來一下!」

張仙姑和祝大都聽出他語氣不對,手上的活計都停了下來,麵麵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張仙姑道:「金兄弟……」

金良道:「我找三郎有件要緊事說。」拖著祝纓出了門。

祝纓力氣不如他,被拖得跌跌撞撞的,祝纓道:「鬆手!你拿賊呢?!」

金良鬆開手,看祝纓揉手腕,忙說:「哎喲,對不住、對不住!哎喲,這個事兒啊……弄得我冒火。」

祝纓看看四下無人,站住了問:「說清楚,怎麼回事兒?還要拽著我,出什麼事兒了?」金良看起來粗獷,做事還是有點譜的,這麼匆忙肯定有事兒。

金良也往四下看了看,嘆了口氣,低聲問:「你是要跟你娘子去你嶽母家,你知道不知道?」

祝纓一向機敏,也被這個消息給砸暈了:「什麼?!」

「你不知道?」

「知道什麼?」

金良道:「沈副使剛才帶了個人過來說,他的姐姐、就是那位小娘子的親娘,想女兒想得緊,一天也等不得,今天就派了人來接女兒女婿了!」

「她女婿是誰啊?」

「不就是你麼?」

祝纓道:「哪裡來的女婿?『祝三』都銷戶了!你跟在鄭欽差身邊又不是不知道!再說了,你見過有想認女婿倒把女婿家放到別人家當拖油瓶的?當時在陳府,當著他和鄭欽差的麵兒,就讓我跟鄭欽差走了。不是麼?」

金良道:「我也覺得奇怪呢,七郎正在與沈副使說話。我看他們先前不怎麼想認你,怎麼突然就認了?你心裡可要有個數兒。現在要叫你和你爹娘一同過去說話呢。他們真要鐵了心,七郎也不好與沈副使起爭執!」

祝纓道:「你等等,沈副使找到了鄭欽差?怎麼回事兒?鄭欽差又怎麼說的?你從頭說,先別急著趕時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金良已經鎮定了下來,低聲將剛才發生的事情說了,問道:「你就沒聽到一點風聲?」

這事太反常了!祝纓被打個措手不及:「沒有!我與他們有什麼交情你還不知道?還有,鄭欽差是要向他低頭了?不管我了?」

「什麼低頭,別說得那麼難聽!」

祝纓道:「好,說好聽一點兒,先前他跟我說的那些都不算數了,是嗎?」

「哎……也不是這麼說的,你知道的,這個……」金良一個七尺男兒說話也支吾了起來。

祝纓道:「懂了。」人家什麼身份,她是什麼身份?鄭熹開始還要她當仆人呢,他和沈瑛才是一路人,自己算什麼呢?她恐怕不夠份量讓鄭熹跟沈瑛爭她的。他們看她,一如當初周遊和知府將她送來退回,沒差的。但鄭熹已經是她眼下能選擇的最好的了。

「你有什麼主意趕緊想,對了,還有你爹娘也要一同去說話。教教他們怎麼說,要快!」

祝纓道:「還用什麼教呢?您家大人那兒說話不算數了,難道還會為我出頭?就是我們與沈副使講了唄。」

金良聽出話中之意,問道:「你不願與你娘子一回見嶽母嗎?還想跟著七郎乾?我也氣沈副使,可也得跟你說明白,免得落埋怨。你到了那裡,正經是個姑爺,嶽母家勢大難免會看人臉色,你是個有本事的好孩子,他們但凡有一點兒腦子也不會苛待你。他們會安排你,你的前途還是很好的。除了他們心眼兒有點兒陰,你防著點兒就好。要跟著七郎呢?那你得打定了主意!你就得拒了他們的安排,也得七郎有這個想法才行。不然,搶別人女婿來當隨從,你聽聽這個話。就算是賣到我們家當奴婢的,也要許親人贖回呀。」

祝纓耐心地說:「我不是他們家的女婿的,他們不認的。」

「他們現在要認了。那麼好的娘子,就這麼撒手了?我瞧你對她挺上心的。」

祝纓道:「我承過她的照顧,想讓她餘生順遂,卻不是要她做我的妻子。」

金良道:「那好,你帶你爹娘過去,好好囑咐他們,我偷個空兒跟七郎說了你的打算。我可不敢寫包票,這個事兒,難。要是不成,你也別怨我,更別怨七郎。」

祝纓道:「行。」

金良猶豫了一下,勸道:「跟沈副使也別說得太僵。他先前是怠慢了你,你與他慪氣於事無補,他看著脾氣不錯,其實經歷坎坷,性子剛強呢。我看七郎有時候都比他好說話!你那親事,看著情形不對,要你應承你就應承下來,你一個男人,怕什麼?男人不吃虧的!」

祝纓抽抽嘴角:「我去叫我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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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仙姑和祝大在屋裡團團轉,時不時望望門外,也不知道金良和女兒說了什麼。不多會兒,祝纓回來了,夫婦二人兩路合圍,把祝纓卡在中間:「老三啊,怎麼回事兒啊?」

祝纓小聲把事說了。

「什麼?」祝大先是一聲驚呼,「吃了吐啊?!」

張仙姑也慌了神兒:「不是說瞧不上咱們麼?怎麼又改主意了,不會是有什麼事兒吧?」

祝纓道:「走吧,再耽誤下去,他們該親自過來了。」

祝大和張仙姑心裡發慌,一邊攏頭發、整衣裳,張仙姑一邊說:「怎麼辦啊?」

祝纓道:「先推,推不掉再說。」

張仙姑道:「推不掉還能真到他們家去啊?哎喲,這群人可真是,要不……咱們就挑明了你是姑娘家吧。」

祝纓看了她一眼說:「那就死定了!騙婚,還騙的是他們,他們是什麼好人?先不應,實在推不掉了,咱也不與他們住一處,在外頭自己另尋個住處。花姐還要守孝呢,也不用過來。隻要他們家人對花姐好,咱們悄悄走掉就是了。」

祝大問道:「那鄭欽差呢?他就不發話?」

祝纓道:「爹看咱們配叫鄭欽差給咱們出力嗎?咱們還花著他的錢呢!他娘的!他要反悔,這錢我就不還了!」

祝大道:「嗯!」

張仙姑罵道:「你們兩個長能耐了還!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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