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新居(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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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咱們就這麼等著了?」張仙姑遲疑地問。

祝纓想了一下,說:「咱們不還得賃房子麼?也不算就為了等他。要是現在就有事兒叫我做了,我還嫌事兒多抽不開身呢。」

張仙姑道:「哎喲,來這兒也是因為他呢,他這一走,有點沒著沒落的。」

祝大說:「有什麼沒著沒落的?要不咱們就依舊在這兒討生活!」他算過了,鄭熹給的錢還有剩,夠賃個房子的了。有了房子,就是糊口的事兒了。

張仙姑道:「能耐的你!這兒什麼都貴呢!」

他們越說越偏,祝纓道:「他又不是不回來了!」

對哦,兩口子又把話題轉了回來,討論著接下來的生活。張仙姑的意思,祝纓以後要是再跟著鄭熹乾,萬一還能做了官兒,他們就不能再跳大神了,也得有個正經人家的樣子,那他們乾什麼呢?不能就這麼擎等著吃喝吧?

張仙姑說:「在城裡也是沒有地種的,咱們就閒著?那可也太……太……」她也說不出「太」什麼來,總之就是不大安心。想想當初跟於妙妙住在縣城的日子,於妙妙有好大一份家業要管,她們家現在可沒什麼家業呢。

祝大道:「咱就孩子做官兒,依舊與他們混,又怎地?還能不叫她做官兒了?」

張仙姑還沒罵他「發癲」,祝纓就先說了:「能。」

「啥?」

「你看過於平、黃先生他爹跳大神的?」

張仙姑道:「別理他,他就是想臭顯擺!別處沒得顯,就……」

「娘!」祝纓叫了一聲,又對祝大道,「真要無聊了想重操舊業,就出家,做道士、做和尚都行。那個倒是不禁。」

張仙姑道:「跟徐道士那樣?」

祝大以前也想過正經當道士的,因為比神棍有保障得多,有得住、有得吃,安穩。現在道士就沒這個吸引力了,他就是想吹個牛。想了一下,又蔫兒了:「還是算了。」又問祝纓,他就蹲道觀裡看人玩,行不行?

祝纓道:「那倒沒什麼。」

祝大樂了:「那行。」

張仙姑道:「消停些吧,房子還沒賃好,什麼都沒弄好,你還拽起來!」

祝纓道:「累了這麼些年,歇兩天再琢磨乾什麼吧。人生地不熟的,真想乾活,住一陣子,開春後天也暖和了、地麵也熟了,再下手不比什麼都不知道就折進去強?」

張仙姑道:「也對。」

祝纓道:「我再去看看房子什麼的,也不能全都托給中人了。街麵熟些了,套上車,我帶你們逛京城。」

祝大道:「這個好!」

張仙姑囑咐道:「路上小心!早去早回。」等祝纓走了,她掐了祝大一把,道:「你是想累死她嗎?!生下來沒掐死了,這會兒就得累死了供你作夭?我就這一個孩子,她要有一丁點兒麻煩,我跟你兌命去!」

祝大心中羞愧卻又不肯就認了,也罵了兩句:「這些天你越發長本事了!哪家婆娘敢這麼說男人的?!」

張仙姑道:「我當然長本事了?誰叫我男人沒本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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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吵架的時候,祝纓又揣了點錢在街上閒逛了,京城風物與別處不同,第一條就是品類豐富。別的不說,各地官員隻要有點能力的,都想往京城湊一湊,也因此,京城聚集了各地來的「菁華」。跟著官員們來的仆人等,又帶了不少各地的習慣。

商人也好往京城湊,兩市上能聽到各地的方言,有些鮮貨離產地遠無法原樣運到,但各地的物產多少都能有一些。

祝纓一路看著各地的藥材、北方的皮毛、南方的珍珠、海邊送來的魚蝦、異域的珍品,不由驚嘆自己之前見識的淺薄。第一次看到了駱駝,看到了高鼻深目的胡人。雪已停了,好些酒肆裡人又滿了,又有各種歌舞。

祝纓也不去喝酒,就在外麵看一看,與她一樣的人也有一些,她這樣子也不顯眼。

再狂民居,往偏僻的地方去,就會發現京城住得比府城更擁擠。府城擁擠的地方她也去,甚至有搭窩棚的,也有租單間的屋子住一家子的,卻都不如京城人這麼有頭腦。京城人甚至有「二房東」,自家賃了房子,間作幾間,分別賃給別人。

京城三教九流尤其的多,連賊的手藝都比府城的要強些,膽子也大得緊。祝纓本著新到京城不要結怨的想法,隻閃過了兩個小賊的第三隻手,不想他們還來了勁了,仿佛拿她當個挑戰似的。

十分邪門!

祝纓在東市上逛了兩個來回,小賊們居然開始前撲後繼!氣得祝纓也不跟他們客氣,順手扌莫了他們的錢袋,統統扔到了路邊的水溝裡——袋裡的錢她也是一文沒取。她是來當官的,不是來當賊的!

因下雪天冷,水溝也結了冰,才不顯得骯髒腥臭,小賊們紛紛往路邊水溝裡撿錢袋。祝纓心道:這樣也不是辦法。

她揪住了最近的一個,這小偷也是個瘦嘰麻杆兒的小男孩兒,身上的冬衣髒得發亮,仿佛一個黑灰的硬殼罩在身上。錢袋都被扔在了水溝裡,男孩兒掙紮著要往水溝俯身,祝纓揪著他的領子,仿佛拎著了一隻小烏龜的外殼。

祝纓道:「在我身上費功夫,不耽誤事兒嗎?來,回答我一個問題,我就放你,再你給十個錢。」

小男孩兒拿袖子擦了擦鼻涕,擰身問道:「什麼事兒?」

「京城,有鬼屋嗎?」

小賊一雙眼睛滴溜溜一轉:「有,你要乾嘛?」

祝纓道:「當然是會一會鬼啦。」

小賊嚇了一跳,說:「那我帶你去,你放開我,還有,錢呢?」

祝纓鬆開了手,真的給了他十枚銅錢,都是製錢。小賊將兩樣分開揣好,道:「你跟我來。」

他帶著祝纓走了一陣兒,祝纓道:「別想引我去你的窩,好叫人堵我,嗤——蔥油餅吃完了嗎?」

小賊嗅嗅自己的雙手,又嗬一口氣聞聞,周身打量了圈,覺得自己沒有破綻,問道:「你怎麼知道的?」

祝纓道:「前麵街口,你沖那個蹲牆根兒的使了眼色,他從旁邊繞了過來,跑到這裡報的信。」地上都是腳印,雖然積雪清掃了一些,一般人看著雜亂的腳印認不出,祝纓卻是看這些東西的小行家了。

小賊的臉色難看極了:「你怎麼知道的?!」

「行了,鬼宅呢?」祝纓不在乎地說,指指對麵巷口,「跟他們打個招呼,別跟著我。咱們快些把事辦完,你依舊乾你的營生去。你們跟比賽似的,那一夥人這會兒收成可要比你好了。」

小賊知道遇到了硬茬子,隻得乖乖她去了一處「鬼宅」。祝纓看了一眼宅子,垂眼再看看這小賊,小賊年紀絕沒有她大,長也沒她高,有點怯地說:「我知道的,最鬼的鬼宅就這兒了,這破地兒,換了五回主人了。」

祝纓扌莫了把門鎖,上麵積的那點雪都要化了,門鎖已經沒了,一扌莫還一把灰,顯是很久沒動過了。透著門縫往更裡看,裡麵格局一目了然。

這是所獨門獨院的宅子,雖然隻有一進,但還是很寬敞的,正房三間,西邊廂房、東邊廚房,還有個簡陋的馬棚和一個簡陋的茅房。院子也大,有個葡萄架,還架了個秋千。從「殘存」的建築來看,新蓋的時候也是高大氣派。隻是現在連門板都朽了一半,正房大門洞開,牆上、瓦上全是枯草、窗紙也破得差不多了。馬棚的頂也沒了一大半兒,連茅房的味道都淡了許多。

小賊說:「起先是個官兒住的,官雖不大,能買得起京城這樣的宅子已然是不錯啦。後來聽說吊死了個丫環,就開始鬧鬼,隻好賣了。有個商人買了,又鬧鬼,半夜嚎,要索命。這名聲就傳出去了,有人低價買了來請道士作法,道士也來過了,說是驅完了鬼,結果還是鬧。有人說鬧的不是鬼,是狐仙,半夜丟瓦片打門打窗戶的。

第四個來買的就是個道士了,在這兒安個外宅,誰知道來會外宅婦的時候,鬼跟狐仙一塊兒鬧了起來,點著了火,兩個人光著屁股跑了出來,可現了個大眼兒!隻好作價又賣了。買的也是個商人,本想自己住的,進來頭一天夜裡上茅房就看到一個白影躥到了馬棚,將他的驢子放了出來,驢子將他的腿也踩斷了。養傷的時候又被鬼討命,嚇得連夜搬走了,這房子就在這兒了……」

祝纓倒是不怕鬼的,她跟著爹娘這麼些年也沒見著一個真鬼,真狐狸倒是見過,也沒見著它們成了精化成個俊男美女給她兩個窩頭充飢,所以她就設了個卡把狐狸抓了換了點錢,全家吃了好幾天有肉有白米的飽飯。

她愁的這宅子,就算租金便宜了,想住怕不是得給它重蓋一個!那省下的錢還有什麼用?白給房東蓋房子嗎?

祝纓搖了搖頭,問道:「還有嗎?」

小賊她來一個地方就已經覺得夠倒黴的了,壓根兒不想再帶她跑路,他將手伸了一伸又縮回來,說:「我是這個,不是飛賊。」

祝纓問道:「西邊這戶是什麼人?」

「誰知道?好像是個客商,也是賃的房子。這兒賃房子的人多。」

祝纓多給了他五個錢,看他一道煙跑了,自己也隻能看著這個破宅子搖頭了。京城人工也貴,她自己能修修補補甚至搭個破板房,讓她自己蓋個這樣的房子,一沒料、二沒工,不行。她一家子又得一個落腳的地方,客棧花錢也確實多。

看來這筆錢還是得讓中人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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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纓又去了中人那裡,直截了當地說:「甭管甘大哥說了什麼,你就給我找個鬼宅,便宜些的!越便宜越好,鬼越厲越好。」

中人指著遠處的大宅說:「那些宅子裡頭,不知道要死多少鬼,都厲,可都不便宜。」

祝纓順著他的手指看去,得,很遠的那一片,亭台樓閣,乃是京城權貴居住的地方。就算鬼宅她都住不起,何況現在人家住得好好的,也壓根不會賣。

祝纓道:「我錢少,得省著點兒。等我攢了錢,還要買宅子呢,這買賣你還接不接著做?」

中人看著這個小孩兒充大人也頗有喜感,認真地說:「我倒是想做呢,你知道京城的房價嗎?就部裡,一個六品官兒,他但凡衙門沒油水,家裡也沒祖業收益,都得攢個十年二十年的。我知道你跟甘大進城,還帶點兒南邊兒的口音,興許真有個前程,那也得留神,京城做官兒,不容易的。」

祝纓道:「我口音還有不對的地方嗎?」

「嗯,還有點兒咬舌頭。」

祝纓點點頭:「京城官兒,不容易,是麼?」

「可不是,這京城多少官兒,混得上名號的才有多少?又有清濁之分……」天下腳下的人,連個中人都能給人講朝廷大事了。祝纓也不催他講正事,隻把他說的與金良等人說的比對,大致來說,這個中人居然不是胡說八道的!

一個半大孩子眼巴巴地看著他,中人也升起了一股做人生導師的驕傲,得意地道:「凡來京城的,就要賃房、租房。窮酸、清高、擺闊……我見得多啦!也有些人有房子要賣的,不瞞你說,除了那些個王府、高門,朝廷賜宅的,那些個咱扌莫不著,其餘的房子,我多少都知道些兒。」

祝纓道:「城裡就你一個中人?同行是冤家呢,他們能告訴你?」

「這就不知道了吧?是冤家,可也是同行呢,不得互通點有無?你瞧那市麵上的商人,他們也是冤家,可一同抬價的時候……」打住,說漏嘴了!中人後悔了,不該這小子說太多的。這小子簡直有邪術!怎麼一問,就叫人說了呢?

他並不知道,做神棍的想混得好,與人聊天、誘人說話的本事是必得有的,不但是說話的內容,連表情、眼神、體態、動作、語氣、聲調都有點講究。祝纓在這上頭比她爹娘厲害多了。

他算機靈的,大意一點的祖宗八代被套了都不知道呢。

祝纓也不再追問,就說:「那鬼宅呢?還有沒有?」

中人道:「好好的孩子,要什麼鬼宅?喏,倒是有一處,地方也不錯,周圍要麼是小有些家產的小財主和商人,要麼是小官兒,不過又不很富。你要有多點兒錢啊,他都能賣給你。就是房子破點兒,在那邊城東,安宜坊裡頭。」他報了個地址。

祝纓心道,那不就是我剛看的?太破了!問了價,價格倒真是個骨折的價,租房是骨折價,買房也是骨折價。但是租房的骨折價後麵,是這破房子沒法住,得維修,那還不如去租個正式的。買房的這個價格得一百貫,祝纓得砸鍋賣鐵還再欠債才能買下來,買完了也得重新修,甚至重建,那就更沒錢了。

看祝纓沒說要租更沒說要買,中人緩了口氣,說:「你就聽我的,這房子便宜是吧?破舊得很!你修修補補的錢,都夠賃個好的了。這京城,但凡鬧鬼輕一點兒,房子好一點,它賣便宜些都能脫手了呀。要不就是徹底荒廢了,比這個還破。你又不是頭一個要找鬼宅的。我勸你,還是正經賃個好房子吧,我這會兒倒是有,看在甘大郎的麵子上,我自家給你打個八折。」

房子又不在安宜坊了,但是聽布局與安宜坊那處房子差不多,卻是一所很正常的、不鬧鬼的房子了,井繩也是正常的,門窗也是正常的。祝纓道:「那看看吧。」

中人拿了鑰匙,與祝纓去房子看了一圈,租金是住客棧包院兒的三分之一,但是日常生活的柴米油鹽就得自己張羅了,院子裡甚至還有一口水井!中人說:「這井水不夠甜,要到外邊弄水,不過洗洗涮涮是足夠的啦。你們吃水也吃不了多少,這邊離西市也不遠,零碎兒坊裡就有小鋪子能買。懶得做飯時,那邊也有小食鋪子,甘大郎的麵子上,我能虧待你了麼?」

祝纓四下看了,又進了房裡看裡麵有沒有漏風,可惜房上還有殘雪,看不出是否漏雨,屋裡地上倒還沒有濕。祝纓溜了一圈,說:「有老鼠。」

中人道:「哪兒沒老鼠呢?宮裡還要抓呢!夏天還有蚊蠅呢!」

祝纓問道:「還有別的嗎?」

「都不如這裡。」

祝纓又跟他看幾處房子,這一天就過去了。到了太陽落山,中人問道:「怎麼樣?定下來沒有?」

祝纓道:「還有沒有?」

中人也有點泄氣了,扌莫出張京城的圖來,指給她看:「咱們這一天,能跑的地方都跑啦,你瞧,這裡、這裡、這裡,這一片貼著皇城,這都不是你能看的地方,都是各路官員住的,小官兒都擠不上邊兒呢。咱們在這兒,離皇城遠,人密,才是咱們能看的。那邊那一片,富商多,也貴。這個就別看了,這裡太破舊了,我看你也瞧不上……」

祝纓默默地記下了這張圖,又將沒有標注的地方都問了一下,這個是什麼街,那個叫什麼坊的。最後說:「我心裡有數了,明天我帶爹娘去看一下,回來就跟你定。」

中人跑了這一天,如果能定下來,倒也不算白辛苦,他笑道:「那敢情好,這樣下次甘大郎問起的時候,我也有個交代啦。怎麼不見他?」

「還說你們認識呢?你不知道他跟著鄭大人辦差去了?」

「鄭侯出京?」

「不是,他兒子。」

「哎喲,哪一個?七郎不是已經回來了麼?」

「又有新差了。」祝纓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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