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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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子黃熟,槐掛滿枝。

金陵孟夏暑氣愈濃,人也隨之懶怠倦乏。

而這一懶懈,再轉眼,驚覺朝堂上突然少了許多老熟人,復又逐漸增添從前未曾見過的新麵孔。

站在金鑾殿末位的小臣連忙打足精神,趕跑腦中瞌睡蟲,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總算弄清楚局勢。原是朝歌長公主殿下此番大作為,將戶部翻了個底朝天,揪出貪墨受賄的官員數名。

又從這些人身上繼續追查到底,牽扯出六部大大小小的官員統共二十餘人。

朝歌長公主雷霆手段,在短短十天之內,已將這些人送往大理寺,吐乾淨嘴裡秘密,而後依照涉事情節輕重,或貶謫出京、或革職抄家、或秋後問斬,以儆效尤。

不過兩次早朝的間隔,再站上金鑾殿,朝局已發生偌大變化。縱然是六部之中品級不曾有變動的官員,也紛紛縮著脖子做事,如履薄冰,生怕這把刀什麼時候落到自己頭上。

畢竟:金陵玉樹鶯聲曉,秦淮水榭花開早,誰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

誰還敢築高樓,誰還敢擺大宴,守簷下三分地,求個清白安穩、明哲保身還自罷了。

但任由朝堂局勢再暗潮洶湧,也有人拿著豐厚俸祿,卻優哉遊哉地不問官場分毫事。

這些消息傳到顧欽辭耳中時,他正在水竹軒內聽堪稱金陵一絕的白局。

他在杏花巷的那座府宅許是落宅位置不太好,冬日嚴寒,夏日悶熱。前者對於吹慣北地風雪的顧欽辭而言,尚算悉數平常,並不放在心上。但後者,血氣方剛年紀的男子體內本就陽氣重,暑氣逼來,委實難熬。

便尋來這金陵城中最大的茶樓,貪個清涼,也當個閒雲野鶴。

顧欽辭心裡很清楚,隻有他做個閒散侯爺、廢物駙馬,不關心過問朝政、不傳信聯絡北地,小皇帝和長公主才會對他放心,也對顧家放心。

他甚至想過做得更徹底些,學學解甲歸田,在侯府內刨兩片土種蔬菜,挖一片池養鴨鵝。連菜種子都讓親信買回來了,但事到開端,又覺得憋屈心煩,索性丟了鋤頭出來聽白局。

這戲台上唱的是江南民調,吳儂軟語間揉進琵琶絲竹與板鼓碟盤的混雜曲調,俗中帶雅,雅裡含俗。顧欽辭欣賞不太懂,但左右能聽。

突然,一道清晰叫喚穿透婉轉曲調入耳:

「橫渠,真的是你?」

顧欽辭聞聲轉頭,見身穿玉紅色勁裝的男子腳下生風走來,長腿一跨,就在他身側空位坐下了。又毫不客氣地抓起桌上花生米,往半空一拋,銜進嘴裡。

似是習慣了他這幅模樣,顧欽辭隻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我一個有職無官的閒人罷了,怎麼不可能是我。」

「倒是你,堂堂左金吾衛將軍,天子得力近臣,今日怎麼有空到茶樓裡來?」他環顧四周猜測,「有案子?」

和顧欽辭年紀一般大的男子名叫楊子規,兵部尚書嫡子。他家老頭兒是個狠人,見自家兒子小時候成天爬樹掏鳥蛋,下湖扌莫蝦蟹,頑劣不堪,一氣之下直接把人送到北地邊疆歷練去了。

並且給顧大將軍書信一封,不準他關照自家兒子,怎麼苦怎麼來。

好在楊子規自個兒爭氣,跟在顧小將軍也就是顧欽辭身邊,一路升到副將的位置。表麵是上下屬,實際更勝兄弟。當初顧欽辭潛入敵營取敵方將帥首級的成名一戰,就有楊子規大份功勞在裡頭。

直到去年,他老爹興許是聽到了皇帝忌憚顧家的風向,把人召回金陵,憑著一身戰功入了金吾衛。

他終究比顧欽辭更幸運些,壓下被那句「有職無官的閒人」勾起的悵惘愁緒,楊子規道:「忙裡偷閒而已。」

「我是實在扛不住了,本來好好的十旬一休沐,現在被……」他戛然而止地頓了頓,「被弄得連續半個月沒休也就算了,還天天熬到半夜,老子這身體又不是鐵打的,扛不住,實在扛不住。」

楊子規就算在邊境待了五六年,一開口也沒改掉鍾鳴鼎食之家養出來的公子哥味兒。

顧欽辭不以為意:「楊伯父又怎麼你了。」

楊子規擺了擺手:「嗐,這回不是我爹。」

他壓低聲音:「……是長公主。」

顧欽辭端茶盞的手指微頓,再抬眸,看向楊子規的眼神添染幾分難言的古怪。

親信最近幾次給他遞送長公主的動靜,無不有相同的一條:夜夜與諸多郎君紅燭共寢。且入長公主寢殿的人,時而是後院麵首公子,時而是十六衛年輕兒郎。

金吾衛隸屬於十六衛之一,楊子規這張集公子斯文貴氣與武將棱角硬朗的臉更是無可挑剔。

顧欽辭端茶的手幾番舉了又放,放了又舉。

他知道金陵有不少人對長公主府那道門檻趨之若鶩。就像父母常將閨女嫁高門,攀附高位給家族謀權勢。同樣的,長公主掌握監國大權,自然也有郎君想走此捷徑求個一官半職,升官發財。

但以色侍人能有幾時好,且聽聞寧扶疏在榻上酷愛折辱人,長公主的入幕之賓豈是容易當的。

萬一再傳了出去,終究不是什麼正道。

顧欽辭沒興趣在意寧扶疏究竟多□□,可楊子規到底是他的摯交好友,於情於理都該勸一勸。他微微蹙眉,語重心長道:「子規,你出身名門,沒必要這樣自……」

「有必要,這事兒妥妥的有必要。」顧欽辭自甘墮落四個字沒說完,被楊子規驟然打斷。

「雖然明眼人都知道那位打著往六部安插親信的目的,但這一個個下獄的滑頭貪墨斂財也是事實。如果不連根拔起,日後隻會有越來越多的銀兩進到這些渣滓的月要包裡。」

顧欽辭將臨到嘴邊的話,默默全部咽回去。

他想的和楊子規說的,好像不是同一件事。

顧欽辭淡淡「嗯」了一聲,往半空的茶盞中添上一些茶,假裝微抿龍井新茶香。

「不過這事到如今吧,我還是有些不明白。橫渠,你跟那位的接觸終究比旁人要多一點,你幫我分析分析。」

楊子規手肘往桌麵一撐,腳下翹起二郎腿,琢磨說道:「此事大理寺主審,金吾衛輔佐,目前總共查到二十七名涉事官員,證據確鑿,抵賴不得。但奇怪就奇怪在,這二十七個人……」

「……全都非長公主黨。」

他嘴裡花生米嚼得咯嘣脆響,掩蓋住議論乘輿者的竊竊私語:「你說,究竟是那位真的手腳乾乾淨淨,沒拿國庫和百姓一金一銀?還是她手段更高一籌,事先把自己的人都摘乾淨了?」

「後者。」顧欽辭回答得毫不猶豫。

營私罔利、善於弄權,這也是幾乎所有中立派和非長公主黨官員對寧扶疏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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