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鸚鵡(三更)(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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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寧扶疏聽府上侍衛回稟,熙平侯府似乎確實遭過雷劈。

甚至每間屋子的頂部都有將近五成的瓦片,呈焦黑碎裂狀,稀稀落落掉了滿庭院。那情形,估扌莫著得趕工修葺大半個月,才能恢復如初。

寧扶疏無端腦補出,侯府如今一片廢墟,斷壁殘垣的荒敗模樣。

但這雷公的威力,是不是有點忒大了?

分明金陵城內,其他府宅都完好無損,怎麼偏就熙平府遭了殃。

難道在挨劈這類事情上,顧欽辭的「發誓靈驗」體質有獨特加成?

無論怎麼說,侯府暫時住不了人是不爭事實。她告訴侍衛,慢慢修繕便是,無需著急。

至於顧欽辭,就讓他住在東偏院吧。

畢竟總不能真由皇家駙馬流落街頭,更何況現在還多出一個顧鈞鴻,行蹤需要瞞著宮裡那位。長公主府影衛眾多,不容易叫探子打聽了消息去,也好。

如若放在往常,興許寧扶疏會頗有閒心地細究,侯府遭受重創屬實匪夷所思。但今日,她雖覺得離奇,卻也輕飄飄接受了顧欽辭可能就是倒黴的說法。

無他,隻因寧扶疏而今正想著另一樁更重要的事。

想將趙參堂打得措手不及,不一定要從心思縝密的老狐狸本人入手。

子不教,父之過,這是昨晚顧欽辭給她出的主意。

趙府那位嫡小公子是金陵城鼎鼎有名的紈絝草包,行事全憑一腔自以為是,昔日領著幾個護衛就敢沖進侯府門楣挑釁顧欽辭,結果被雪獒嚇得屁滾尿流,還收獲了京兆尹衙門一日遊。

如果趙麟豐釀下滔天大錯,趙參堂必須背。

而誘一個月匈無點墨,又目空一切的蠢貨犯錯,那可就太容易了。

午後是寧扶疏一貫騰出來批閱折子、麵見門客的時辰。至落霞雲散,用罷清淡而不失精致的三兩口晚膳,再服過驅寒滋補的湯藥,她心中已然有了一出利用趙麟豐的計劃。

當即召來影衛。

正欲交代,黃歸年拾級而上的匆忙腳步聲響起,打斷她還未出嗓的話音。

管家叩響門扉,說道:「殿下,京兆尹大人求見,邀您與他進宮一趟。」

「這麼晚進宮……」寧扶疏皺眉看了眼天色,「他有說因為什麼事嗎?」

「這老奴就不知道了。」黃歸年道,「但見京兆尹身後還跟著兩名仵作,尋思著,許是城內出了人命案子。」

如今這位京兆尹,是擔得起正大光明匾額的高堂父母官。素來秉公執法,清明斷案。能得他入了夜親自上門相請,隻怕這樁案子不是一般的棘手,需要聖人擬旨裁決。

寧扶疏隻得命影衛先行退下,甚至製止了琅雲與琳絮想給她仔細梳妝的意圖。

她簡單穿戴好保暖大氅,握著暖手爐,出門上了京兆尹早準備好的寬敞馬車。

確如黃歸年的猜測,是樁命案。

且死者與凶手都是金陵城中有頭有臉、有權有勢的人物,兩家門第皆比他個正四品京兆尹高上太多。

一邊兒,去凶手府邸拿人,對方拒不開門,他無法硬闖。另一邊兒,被害者家眷往公堂上一站,恰恰好是他的頂頭上級,於情於理都得敬著。

太尉府的嫡小公子失手殺了丞相府嫡小公子,這案子要辦,還得請聖上旨意。

京兆尹拖著年邁身軀,步履匆匆。寧扶疏腳踩月色星光,與他甫一走到殿前,就聽見內裡傳來寧常雁慍怒的吼聲:「宋卿可真會給朕出難題吶!」

「是,依照大楚律例,鬥毆殺人者當處絞刑。可宋卿是不是忘了,楚律中還有一條,嚴禁在朝官員及世家子弟出入賭坊,嚴禁賭博財物。你兒子,公然違背律例,在賭坊裡欠了趙麟豐錢,你覺得宋府就能占理?」

「宋府理虧,但趙府,無理。」宋丞相一字一頓,鏗鏘剛正,「不孝犬子輸給趙府的銀子,老臣替他還,但趙麟豐因追債打死吾兒不容狡辯。欠債該還錢,殺人自該償命,臣不替犬子辯解,但也請陛下判處趙麟豐。」

三言兩語,足夠叫寧扶疏聽明白雙方態度。

宋丞相是白發人送黑發人,咽不下這口氣,縱然自家兒子觸犯律法出入賭坊,這罪他認了。但趙麟豐一樣賭博財物,相同的罪,趙府也不能逃。且趙麟豐拿刀殺了他家兒子,還有一項鬥毆殺人罪名,更得背上。

王子犯法尚且與庶民同罪,條條框框都照著律例來,趙府貴為太尉也沒有從輕發落的道理。

而趙參堂僅有趙麟豐這一個嫡出兒子,打小就寶貝得緊。小草包這些年在金陵城仗勢欺人,強搶民女,犯得事兒多了去了,結果全都被太尉的權勢壓下,不了了之。這回亦然,京兆尹上門拿人,趙府那門關得嚴嚴實實。

寧扶疏腦子裡突然蹦出一個很不合時宜的念頭,趙參堂的野心已經算計到寧氏皇位上來了,難不成是想謀權篡位登基後,把位置傳給趙麟豐這個蠢貨?

他也不怕亡國。

沒過一會兒,通傳的小太監請他們入殿。

宋丞在禦前跪著,他是年過半百的三朝老臣。這般姿態,明顯意味著皇帝不肯依律處置趙麟豐,他就不起來。

寧常雁拿他沒辦法,分別詢問起長公主和京兆尹的意思。

京兆尹的想法自沒得說,他是局外人,誰都不偏袒,秉公辦案才對得起頭頂烏紗帽。

寧扶疏出門前,原本便是要誘導趙麟豐捅婁子的。這下倒好,用不著她出手,草包自己就闖了禍。正是她趁機丟出趙府種種罪名,扳倒趙參堂的導火索,怎麼可能放過現成的好機會。

如此一來,當朝長公主、當朝丞相、金陵京兆尹巧妙綁在了一條繩上。

傾幾近滿朝之力,把矛頭指向太尉府。

回府途中,寧扶疏將這兩天發生的事串連起來,忽而神思一滯。

趙參堂最近,是不是太倒黴了些?

先是因「汙蔑」長公主,被卸去軍政大權、禁足府邸;緊接著龐耿落入長公主手中,招供太尉罪惡昭彰。

還有趙麟豐,她昨晚剛決定拿這個紈絝開刀,不到十二個時辰,她沒來得及出手,趙麟豐就被下了詔獄。

……似乎有些過分巧合了。

叫她懷疑背後有雙手在默默推動著這一切,朦朦朧朧看不真切。

直到遙遙望見寢殿鵝卵石階前,有一抹墨藍閒立。夜色下,繡製山巒暗紋的袖袍被風鼓起。

寧扶疏行至他身側:「你怎麼來了?」

自從細作身份被揭穿,宋謫業經她橫眉冷目罰了兩次,一連半月安安分分待在後院,兩人已經有許久未見了。

青年聽見她的聲音立即轉頭,這回很懂規矩地先躬身行了禮,而後才道:「臣侍最近閒來無事,照著古書食譜學做了這份雞絲薏米粥。」他從身後小廝手裡接過食盒:「殿下賞臉嘗嘗。」

寧扶疏視線淡淡落在他臉上,眯眼打量著那低順眉眼,末了道:「進來吧。」

木製食盒擱放桌案碰出細碎輕響,宋謫業揭開白瓷湯盅蓋。純白粟米煮得軟爛,他執湯匙慢悠悠攪動,雞絲鮮香頓時飄散半空,繼而盛出熱氣騰騰的一小碗。

若是以往,寧扶疏必定先打太極般地笑誇兩句:宋郎有心。可而今,她對宋謫業知根知底,實在沒必要浪費這等工夫,也不曾去端那粥碗,直接開門見山地道:

「趙麟豐賭坊殺人案,是你動的手。」

並非疑問,而是篤定。

宋謫業身形一僵,眼睫微爍,像是詫異她居然知道猜到了。

停頓半晌後,小聲道:「臣侍說過,從此不再記得舊主,一心一意是殿下的人。殿下想對付趙參堂,臣就幫您朝著他的軟肋狠狠捅一刀,絕不會髒了您的手。」

寧扶疏坐在梳妝台前拆解繁復的發髻,看琉璃銅鏡中倒映著青年狹長眼角,怎麼瞧都缺幾分正氣:「繼續。」

「有件事兒,可能京兆尹府暫時沒查到。但臣侍在太尉手底辦事多年,卻略知一二。」宋謫業道,「趙麟豐時常去開莊豪賭的那家地下賭坊,並不是什麼黑心商人開的,那背後……」

他刻意壓低聲音:「是趙參堂本人。」

「這些年,他利用地下賭坊賺的贓銀少說幾千萬兩。而且因為追討債務,打死過不少沒能力還錢的平民百姓,甚至有直接搶了對方家中清白女兒,賣入妓館用以抵債的。這每一樁每一件,都是重罪。」

寧扶疏手上動作始終慢條斯理的:「所以你設計趙麟豐在賭坊內殺人,是為了讓京兆尹查封賭坊的同時,挖出趙參堂這些年做的惡事?」

「殿下不想給趙參堂活路,臣侍便斷了他所有後路。」宋謫業端的是恭恭敬敬,仿佛唯長公主玉令是從。

寧扶疏倏爾朗笑明媚,指間悠悠轉著一支玫瑰簪子:「本宮是不是該誇你忠心?」

她前一秒還微微上揚出旖旎的語調,在下一秒瞬間跌入冰點:「宋謫業,你是本宮見過第一個,把為自己謀私利說得這樣冠冕堂皇的。」

「殿下?」青年驟然抬眸。

卻見長公主甩手將那支玫瑰簪子朝他扔來。

他沒躲過,腦袋愣生生被砸中,痛得頭皮發麻。兩綹長發鬆散垂落額前,狼狽遮住半邊眼睛,立馬屈膝跪地。

「臣侍不知哪裡做錯了,殿下息怒。」

「不知?」寧扶疏盯著他的頭顱,接下來的每一個字都是對他的宣判,「你會不知嗎?宋謫業,那賭坊中人來人往,欠趙麟豐銀子的不勝枚舉。拋開普通百姓不談,其中世家紈絝絕不會隻有宋小公子一人。」

「你告訴本宮,為何死的人偏偏是他?」

披著墨藍錦袍的人皺起眉頭,齒咬下唇。

「怎麼不說話了?」寧扶疏抽出發間最後一支點翠蝴蝶釵,如瀑墨發悉數散了下來。

「要不要本宮替你回答呀?」她用釵頭抵著宋謫業下頷,迫使他抬頭看自己,「因為他和你一樣,都姓宋。」

「宋家的兒郎少一個,宋丞就能多記起你一點。今日到本宮麵前邀功,希望本宮賞你重用你;明日回丞相府露臉,希望你爹看你栽培你。你妄圖一箭雙雕,圖的從來都是權勢官職。」

宋謫業望著她眸中輕蔑譏諷。

他很不喜歡這種眼神,和金陵權貴瞧不起庶出一模一樣的眼神。

一直以來積壓的隱忍頃刻間爆發:「追名逐利,有錯嗎?陰謀手段,有錯嗎?」

「我以為,自己與殿下是一樣的人。」青年忍著金製釵頭紮在皮膚的尖銳刺痛,「天下世道奉行男尊女卑、嫡庶有別,可我們偏不認命,偏要顛覆世俗,開辟出一條直上青雲的道。」

他在暗指長公主垂簾監國,不肯還政君王。

寧扶疏第一次在宋謫業眼底看到如此激烈的情緒,徹底撕破虛假的偽裝,糾纏著濃烈偏執。

一時竟當真思考起這個問題。

女子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是不公;

庶子生來卑賤無法承爵,亦是不公。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以出生論地位,本就是不公的。

不肯撤簾還政是朝歌長公主的選擇,可若將權勢富貴和安享清福擺在寧扶疏麵前,她同樣會毅然決然選前者。從沒否認過,她愛財慕權,她也追名逐利。

而且她同樣承認,近些時日為了扳倒趙參堂,自己的手段和磊落乾淨沾不上邊兒。

宋謫業質問她的兩點,看似都沒錯。

「不,本宮和你不一樣。」寧扶疏仍舊冷靜,「就算追名逐利,可本宮不會為了一己私利,就將陰謀手段用在原本無辜的手足親人身上。」

宋謫業察覺到壓在下巴的珠釵力道逐漸變輕,越發大膽:「殿下是不會嗎?還是不需要?」

「若您是男子,你會甘心隻攝政而不稱帝嗎?」

似乎瞧準了寧扶疏手裡這支小女兒家的飾物殺不了他,也無所謂受點皮肉傷。他單腳踩到了地上,膝蓋緩緩打直站起來,仿佛要逼寧扶疏承認:「若您是男子,您不會對陛下動殺心嗎?」

「本宮不會。」寧扶疏毫不猶豫給出答案。

她仍坐在梳妝台前,宋謫業卻不再跪著,高大身軀籠罩下令人不適的陰影,遮擋住半片燭光。

「殿下之所以能這般斬釘截鐵地反駁,不過是因為您缺少一些感同身受。況且您不會,不代表旁人也和您一樣心善重情,比方說陛下……」

「他能否容得下您一直大權在握?焉知哪一天他不會手起刀落,斬斷您的左膀右臂?」

這句話好像某道閘門開關,寧扶疏突然感到一陣頭疼,腦中隱有係統啟動的滋滋電流聲,試圖拉扯她的神經。

她不想讓宋謫業看到她的異樣,可痛感越來越劇烈,漸漸超出寧扶疏能咬牙扛住的閾值,疼得她說不出話來。

她看不見自己是否麵色蒼白,耳畔也充斥滿聒噪嗡嗡聲,反倒是係統機械的提示音混雜在疼痛裡,格外清晰。

【請宿主牢記服務條約。】

【請宿主牢記服務條約。】

【請宿主牢記服務條約。】

同一句話,重復了三遍。

寧扶疏接收到的服務條約隻有兩條,第一條是係統不限製她所有行為舉止的權限,第二條是原主後來補充的,不能懷疑寧常雁。

當思緒停頓在第二條時,猶如高強度的電流轟然貫穿腦海,仿佛要將她整個人都撕碎。

寧扶疏不得不采取權宜之計,把關於寧常雁的一切念頭拋開,深吸一口氣稍稍緩解劇痛,照著係統的意思,說了句:「你休想挑撥本宮與陛下的關係,阿雁他不會的。」

果然,說完這句話的瞬間,痛意登時減輕了大半。

眸光睨過宋謫業,竟在她望向自己的神情中品出一絲復雜而難言的譏誚。

仿佛高高在上的神明冷眼看著這八苦人間。

寧扶疏自顧不暇,冷聲下令:「滾出去。」

露出真實麵目的宋謫業揖了揖身,動作極其敷衍。總歸事情他已經做了,他在宋家那個名義上的弟弟也死了。

以長公主麵首的身份入仕,哪比得上借丞相老爹的權勢,更有麵子。

走到珠簾前,他又忽然頓步回首:「殿下,這天底終究是自私之人更多。名利皆為我,蒼生卻與我無關,逐利而往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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