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背刺(雙更)(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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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雲雖不清楚自家殿下為何倏然沉了臉色,但主子心情越不好,做奴才的就越得盡心伺候著。她繞到長公主身後揉肩捶背:「殿下消消氣,您還生著病呢,氣壞身子便不好了。」

消氣?寧扶疏月匈腔上下起伏地想,不,她並沒有生氣。

是因為係統侵蝕著大腦神經的電擊感如影隨形,令她不得不通過深呼吸緩解鎮痛。

寧扶疏不願再受原主的桎梏,也不願再自欺欺人。她手指輕微痙攣著,有些麻木,但她仍要從無盡苦楚中,剝離出屬於自己的清醒理智。

她昨日向寧常雁舉薦的太尉人選,根本就不是這什麼勞子的千牛備身,也壓根不姓羅。

怎麼自己難得告假早朝,卻回回都能發生類似的事?

上次是六部官職封授委任,她由於病酒,身體不適,結果當□□會活脫脫成了趙參堂一派黨臣大顯嘴皮神通的主場,寧扶疏也因此錯失了安插親信的絕佳機會。

如今執掌天下軍政事務的太尉要職,任由一個不知根不知底的千牛衛撿去了。

看似寧常雁用了和趙參堂相似的招數,但他怎麼料定,自己今天不會去上朝。

寧扶疏隻想了這一點,腦袋便已經疼得難忍欲裂,猶如缺氧的魚,眼前景象盪開光彩模糊的重影。她搭在桌沿的手臂隨著神經泛起抽搐,不慎失去支撐,整個人脫了力般往一側摔倒。

琅雲立馬扶住她,攙她回榻上躺著。

困意剛剛取代疼痛襲來,黃歸年便拖著中年發福的臃腫身軀踏階而上。

珠簾後安息香淡裊,寧扶疏順著呼吸:「怎麼樣?」

黃歸年月要肢彎出平行於地麵的弧度,整個人幾乎折成一個直角:「老奴無能,沒辦好殿下交代的差事。」

「你這話何意?」寧扶疏追問。

寧常雁殿前的掌印太監黃世恭和長公主府的管家黃歸年本是一對堂兄弟,因家道中落被賣進宮中做了閹人。初入宮時,兩人都在先皇後宮中侍奉,後來舊主崩逝,臨終前給兄弟倆安排了好去處,分別照顧太子與公主殿下。

這麼些年,長公主與陛下姐弟情深,身邊伺候的奴才同樣兄弟情意不減。

探聽消息是常有的事兒。

孝敬黃世恭的那些徒弟們跟著他耳濡目染,久而久之,碰見長公主府的人也越發沒忌諱,一邊兒問什麼,另一邊兒便如實答什麼,跟頭上頂著同一個主子似的。

縱使退一萬步講,如今黃世恭失了聖寵,地位不似從前。但他那幫子成日裡師傅長師傅短的徒弟還在,怎會打聽不到。

黃歸年訕訕道:「老奴適才進宮,發現在陛下殿前伺候的人還是同一批人,但臉麵全都換了一副。不論老奴問什麼,他們答的都是:窺伺前朝政事乃重罪,公公慎言。」

「漂亮話說的,那叫一個委婉。老奴實在沒辦法了,後來便搬出殿下您的名頭,想壓一壓他們。結果那群狗崽子油鹽不進,隻說:殿下若麼,大可直接尋問陛下,他們那些做奴才的可不敢多嘴。」

「這哪裡是換了副嘴臉。」寧扶疏幽幽開口。她病中微啞的聲音,像是淬了冰霜:「分明是有人教他們的。」

礙於腦子裡還住著一個不見黃河不死心的係統,她撐著對寧常雁最後一點情分,問:「昨日本宮昏睡,宮裡可曾有派人來過?」

黃歸年和琅雲琳絮一齊搖頭,異口同聲道:「不曾。」

寧扶疏臉上表情仍是淡淡的,並不意外得到這個回答,但她的眼底,卻儼然劃過一抹奚落。

這份奚落是想給原主和係統看的。

仿佛在說,瞧見了嗎,這就是你交托了全部信任的好弟弟吶。事到如今,你還能找出多少借口,繼續麻痹自己呢。倒不如睜大眼睛看清楚。

一日前尚且無比親昵拉著她衣袖的小皇帝,眨眼說著:阿姊是阿雁唯一可以信任的親人了。

然後轉眼廢掉與長公主親近的黃世恭,任用自己的心腹方緣貴。並且對身邊人下令,往後不準再給長公主府遞送消息。

嘴上說著朕什麼都聽皇姐,說皇姐舉薦的人,定是極好的。

然後轉眼晾著她舉薦的人,破格提拔千牛衛高升太尉重職。甚至事先不曾派人來府邸傳過一句話,根本沒想同她商議。

千牛衛佩千牛刀,這是十六衛中最特殊的一支衛隊。既不守衛皇城安危,也不巡察宮闈異樣,左右千牛衛共二十四人,乃君王貼身衛兵,隻負責保護皇帝一人。

效忠於誰,毋庸贅述。

寧常雁這是把自己的親信放到了太尉位置上,把天下兵馬大權牢牢攥在自己手裡。

寧扶疏似乎聽見有什麼東西墜下冰窟的聲音,大抵是支撐了原主千年的信念一瞬間隕落。隨之離去的,還有係統困擾著寧扶疏的那陣陣頭疼。

寢殿內,黃歸年再度開口:「殿下,老奴鬥膽,有一個不情之請。」

寧扶疏明白她和寧常雁之私牽扯不到旁人身上,有氣無力道:「說吧。」

黃歸年驟然對著她跪了下來:「老奴想告假一個月,回鄉處理些家事。」

「本宮記得早在三十年前,你家中就隻剩你與黃世恭二人?」寧扶疏道,「有什麼家事需要處理一月之久?」

「殿下聖明,正是因為堂兄。」黃歸年頭埋得很低,露出頭頂幾根梳理在黑發中的銀絲,「老奴這些年沒少受他的扶持照顧,如今堂兄去了,老奴也想盡一份弟弟該盡的情意,將他的屍骨帶回鄉裡,就算是落葉歸根了。」

「你說黃世恭去了?」寧扶疏杏眸盈滿疑惑,明明前日寧常雁還說會顧念多年主仆情分把人放出宮頤養天年。

怎麼突然就……

「老奴也是剛進宮才得知的消息。」黃歸年啞聲,「陛下前兩日下令杖斃,堂兄年紀大了,沒挨幾下就……」

寧扶疏閉了閉眼,霎時什麼都懂了。

兩天前,她還沒進宮前,寧常雁就已經處置掉了黃世恭。之後種種,皆是欺騙。

「你且去吧,不必著急趕回來。」寧扶疏對黃歸年道,「死者為大,先將家中事務處理妥善再說。這段時日月例會給你照發,如果還缺錢,就去府裡的賬房取一些抵用著。」

黃歸年一陣磕頭謝恩感激涕零後退出去。

殿內再度安靜了下來,銅爐裡炭火燃得正旺,時而冒著幾點火星,映紅一室暖意。寧扶疏坐在融融溫暖中,卻翻湧出無限心寒。

她才知道,原來金陵的冬日竟這般寒涼。

冷意砭骨。

黃歸年與黃世恭那對相互幫襯過的堂兄弟尚且待彼此真心,一起長大的親姐弟到頭來,卻隻剩算計手段。

表麵上演著姐弟情深,推心置腹。實則早已在背地裡布好了棋局,步步提防她接觸軍務兵權,架空她的權勢。

寧扶疏知道原主定然時時刻刻看著她,也知道原主劇烈的情緒波動會通過係統轉移到她身上。要不然,她怎麼會喘息愈急,氣管裡仿佛堵了一口痰,月匈腔震動發出粗糲如鋸木之聲。

被至親欺騙的蒼白灌滿渾身血液,將她撕扯得支離破碎,想將手中物什也撕扯得支離破碎。

她五指蜷曲,捏得身下褥子擰出數道皺痕,似一朵百褶花,塗染鳳仙花紅蔻丹深深陷進去。

寧扶疏掀開棉被,翻身下床:「琅雲琳絮,替本宮更衣。」

踩在地麵的腳倏爾被人握住,覆滿薄繭的粗糲指尖摩挲著將它塞回被褥內。去而復返的顧欽辭手裡捧著藥汁,坐在她床前。

湯匙攪動出騰騰熱氣,他舀起一勺黑漆嘛唔的苦澀餵到寧扶疏唇邊。

不容置喙的態度與語氣中帶著些許難以察覺的細微溫柔:「殿下瞎吃東西引得高燒發熱也就罷了,現在還想頂著風寒出門吹冷風,看來當真不打算要這具身子了。」

寧扶疏鬼使神差張開嘴,苦藥入喉化開積鬱肺腑的淤痰,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清冽思緒直沖天靈蓋。

聽力仿佛剎那間停滯,腦海中反復循環著一句話:瞎吃東西引得高燒發熱……

而不是一夜沒睡受寒引起的。

顧欽辭略懂醫術,病因隻需稍稍把個脈便能知道。

有什麼東西驀地豁然開朗了,府醫是寧常雁送來的,前夜她接觸到的所有糕點與羹湯也都是寧常雁準備的。

哪裡是病痛難忍無法上朝,壓根是寧扶疏不讓她上朝呀!

「哢——」的一聲。

精心保養多年的修長指甲竟是被她用力過度生生折斷了,一點蔻丹鮮紅躺在百鳥朝鳳地毯上,刺眼而奪目。

作者有話說:

攤牌了,弟弟從來都不是沒心機的小白兔。

其實有特別多的鋪墊:比如最重要的一點原主在史書上的聲名狼藉,如果弟弟真的敬愛皇姐,又怎麼會容忍史官貶低她呢。

以及分散在各個章節提到的長公主握著攝政大權,丞相和太尉握著輔政大權,顧家握著邊關兵權,可小皇帝待他們的做法分別是:對顧狗和他父兄極端的疑心,為了牽製顧父,把顧狗困在金陵做沒有仕途的駙馬。為了牽製丞相,把他的庶子宋謫業送進長公主後院,明知丞相是忠貞良臣,可仍舊用這種方式警告他安分守己。同時利用長公主和太尉兩虎相鬥,鏟除太尉之後,最後隻剩下長公主,小皇帝又怎麼可能放過她呢。

原主不是沒有察覺,否則她不會在府裡養幕僚做以防萬一之舉,但她對弟弟的感情太深,終其一生不願意相信寧常雁會害她。

唔,其實很心疼疏疏,遭遇寧常雁背叛後,她在這個世界無親無故,她隻剩下顧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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