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鞭笞(雙更)(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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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夫人訝異:「怎麼這就要走了?」

顧欽辭「嗯」了聲:「我還有公務要辦。」

顧夫人又勸:「那也換件乾淨衣裳再走。」

「母親。」顧欽辭打斷她,正色道,「時間緊迫,耽擱不得。」

語罷,轉身便走,右腳邁過正堂門檻。突然,背後一陣勁風刮過,送來中年男子渾厚如洪鍾的嗓音。

「站住!」

顧欽辭不由得回頭:「父親有什麼吩咐?」

「什麼公務?」武康侯半張臉落了房梁陰影,微微凹陷的眼眸漆黑一片,看不清神情。他半天沒聽見顧欽辭回答,又將這四個字冷冷重復。

顧欽辭徐徐啟唇:「京中要事。」

「啪——」武康侯忽然一掌拍在桌麵,震得碗筷晃動作響。他緊盯著顧欽辭:「我問你,究竟是什麼公務?」

「陛下沒道理放你一個人回邯州,長公主那邊有什麼事,需要你跑到邯州來辦?」

顧欽辭略一抿唇,他知道武康侯洞若觀火,不像母親那麼好糊弄。能這樣執著問同一件事,多半有所懷疑了。他想了想,拿出懷中的玉令:「長公主令牌在此,父親,恕我無可奉告。」

他腳底邁出的步子比方才更大,頭也不回。

武康侯抓起一旁空茶盞,猛地朝前擲出去。

幾不可聞的細微聲響劃破空氣,顧欽辭眉目微動,本能地抬手一握。如陀螺般急速打著旋兒的杯盞霎時握在他掌心,震得他虎口發麻,腳下稍頓。

下一步尚且沒跨出去,武康侯的聲音緊隨著破空聲傳來:「你想領兵入京。」

平淡話音敲在半空,砸得顧欽辭心頭一顫。

武康侯已經走到了他跟前,麵色陰沉如鐵,冷著聲線:「跪下!」

顧欽辭緩緩抬頭,他上一次在武康侯嘴裡聽到這兩個字是七年前,違抗父令在軍營裡四處找人單挑。不,已經是八年前了。

彼時少年叛逆,不知罪,不認錯,無論如何也不肯跪。被武康侯重重打了二十軍棍,打得膝蓋骨直不起來。身體雖沒法動了,但嘴巴依舊硬著。

而今,六月盛夏上演著三九寒冬曾歷經過的往事。顧欽辭直挺挺站在那裡,府裡下人受了老侯爺的示意,捧了軍棍和長鞭上來。

當初顧欽辭奉旨入京成婚,自家夫人輾轉難眠放心不下,遂派了幾名得力親信跟在顧欽辭身邊。他獨處金陵的這兩年,雖算不上事無巨細,但親信每隔三個月便會向邯州傳信報他平安,再添幾筆近些時日發生的大事。

譬如顧欽辭隨長公主同往朝歌封地,再譬如顧欽辭北上途中截獲官兵護送的物資。

武康侯心如明鏡,登時猜透顧欽辭口中的要緊公務,所謂何事。

「跪下。」武康侯重復。

顧欽辭就站在那裡,紋絲不動,和顧延生有六七分相似的眉眼不甘示弱與之對峙著:「父親不辨是非就要上家法,是不是有些不講道理。」

「是啊,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老爺,你真該收收你那脾氣。」顧夫人見這陣仗連忙接話,又使了個眼色讓院中所有下人都退下,免得被外人瞧了侯府的笑話。

武康侯手裡拿著軟鞭:「你怎麼不問問他,究竟存了什麼大逆不道的心思。」

「……辭兒?」顧夫人看向顧欽辭,希望他能趕緊解釋幾句。

顧欽辭梗著脖子,一點低頭的態度都沒有:「父親如果認定這是大逆不道,那我沒什麼好說的。」

「啪」地一聲長鞭落下,打在青年肩頭。

顧欽辭衣裳頓時破開一道口子,從肩膀蔓延到月要際,沁出隱隱血跡。

「老爺!」顧夫人驚得握住武康侯手臂。

顧延拂開了她的手,用鞭子指著顧欽辭:「你可還記得顧家祖訓?」

「報君黃金台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顧欽辭淡淡復述著這兩句刻在顧家祠堂裡的對聯。

「你記得就好。」武康侯摔了長鞭,「去祠堂裡跪著,這幾日好好反省反省,到底該不該回邯州來。有些事,到底該不該做。」

顧欽辭始終站著沒動:「我不需要反省,我知道自己在乾什麼。」

武康侯突然後悔剛剛鞭子扔早了。

顧欽辭能看得出來他正在動怒,但沒有收斂:「爹,我早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沖動魯莽的小孩子了。我想得很清楚,這件事,該做。」

「但我也知道,改朝換代的大事,我瞞不住你們。所以父親,我想勸服你。」他說著,彎月要將長鞭撿了起來。與此同時,單手撩開衣裳下擺,雙膝跪地,將鞭子舉過頭頂。

意味著接受武康侯上家法。

但借兵這樁事,勢在必行。

武康侯冷哼著接過長鞭:「我倒要看看,你能說出些什麼花樣來。」

「十六年前,邯州地動山搖,與今時相比不遑多讓。」顧欽辭道,「彼時先帝撥往邯州的銀兩有多少,派往邯州賑災的欽差禦史又有多少,想來父親比我清楚。」

「可父親不清楚的是,就連如今這點少得可憐的賑災銀,也是長公主與朝臣百官自掏月要包籌出來的。而龍椅上坐著的那位,不顧處於水深火熱的百姓,不顧大興土木帶來的後果,一心隻有虛妄祈福。」

「父親,清醒點吧!邊關安寧是我們顧家守住的,九州太平是長公主護住的,和寧常雁沒有半絲半毫關係!」

「放肆!」武康侯手裡的軟鞭狠狠揮了出去,「你眼裡,可還有忠孝仁義?!可還知道什麼是君臣綱常?!」

他幾乎使上了渾身力氣,三兩下就抽得顧欽辭外袍碎成幾片破布,內裡白衫染透鮮紅。

而跪在地上的高大身形如山石巋然,顫都不顫一下,咬緊牙關生生承受。他繼續說著:

「正因為我知道什麼是對天下蒼生忠心,知道一國之君該有所為有所不為,所以才必須這樣做。他寧常雁已經十六歲了,登基五年,除了猜忌功臣良將,其餘什麼都沒有學會!自私自利,剛愎自用,注定是扶不起的爛泥!」

顧欽辭拔聲質問:「這就是你想要的君王?是先帝願意看到的社稷嗎?」

頃刻間,鞭聲越發重了。

顧夫人上前去攔,這回卻被沒能阻止老當益壯的武康侯揮鞭淩厲,一聲接連一聲聽得人膽戰心驚。

直到武康侯停手,不知是因顧欽辭體無完膚感到些許不忍,還是單純隻因勞累歇息。他呼吸粗重:「謀逆犯上是為不忠,頂撞父母是為不孝,我怎麼就生了你這麼個逆子!」

「什麼叫謀逆?」顧欽辭嗤笑反問。他一連挨了數十鞭,麵色慘白如紙,額發被冷汗浸濕,卻仿佛不知疼痛般一如始終地字字鏗鏘:「先祖皇帝當年不也是揭竿而起,推翻□□才造就今日盛世?」

「改朝換代是江山氣數,鼎新革故為的是讓百姓過上好日子,就算今日長公主不爭,明日也會有其他宗親藩王動手,還有大楚以外的異族,朔羅國、烏雎國、月蠡國,哪個胡人不對中原大地虎視眈眈?隨時想趁虛而入。」

「既然遲早要亂,為何不能是長公主未雨綢繆,受命於天?」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武康侯緊握著長鞭的手隱隱顫抖,黑牛皮製的鞭子沾滿殷紅血珠,接連不斷地滾落地麵,「長公主是女子,如何能……」

「父親這話……」顧欽辭倏爾一笑,打斷他,「是承認寧常雁德不配位了?」

武康侯下意識駁斥:「我何時……」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朔羅國當今的國君也是女子。」顧欽辭又一次截斷他的話頭,唇邊有絲縷血跡滲出。

他笑得越發張揚,咧開染血白牙,舌頭伸出往側邊一卷,將嘴角鮮血悉數抹去。

邪肆,而狂妄。

「父親若覺得女子不該身居高位,為何這麼多年都沒能把朔羅徹底殲滅?莫非是打不過?」

濃濃嘲弄在他的上揚的尾音中暈開。

誰不知道朔羅人詭計多端,用兵狡詐,且大抵由於基因遺傳的緣故,那邊無論男人或女人,身形都比楚人強壯結實。三十年前,曾勢如破竹攻克燕雲十六州,將大楚北境盡收囊中。

直至顧延簡在帝心,臨危受命,歷經十年才將北地收復。而後,朔羅雖仍舊時常騷擾邊境,但始終沒能在顧延手裡討到便宜。

這麼些年,從來沒有人說過他不敵朔羅。

「你……你……你個孽畜!」武康侯一時間氣都傳不勻,「早知今日,當初就應該讓你吊死在朔羅城牆上!」

顧欽辭垂在身側的拳頭頓時握得死緊,塵封在腦海裡的那段屈辱回憶破開封印禁製,懸掛中天的太陽仿佛與八年前一樣灼烈,曬得他睜不開眼睛。

汗水滾過皮膚,沿著傷口蜿蜒爬動,腥鹹的鹽漬沁入肌底,每一秒都恍若淩遲。

「你現在打死我也不晚。」顧欽辭低眸冷冷道,「否則,隻要我還喘得上一口氣,必定傾盡全力助長公主殿下登基。」

作者有話說:

眾所周知,顧狗隻在疏疏麵前狗,其餘時候隻有那麼硬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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