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夢獅(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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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用什麼贊美你,如神降臨的天才?

星辰大君以星辰法術封印混沌。他於第三道銀杏之門上刻下十三顆星,於第二道銀杏之門上刻下十三顆星,於第一道銀杏之門上刻下十四顆星。刻下最後一顆星的時間由數十名衛兵的犧牲爭取而來。自此,混沌被封印四十年。每十三年它突破一道銀杏之門,引起劇烈的地震、山崩、洪水和海嘯。在最後一道門前,它已徘徊十三年有餘。灰白色的門上,僅有最後一顆星星閃爍著黯淡的光芒。

——來自歷史師父的講義

胡夢獅出生於海屋的商人世家,據說生她那日母親夢到一頭彩色的獅子走進屋中,隨後孩子便呱呱墜地。他們為她取名夢獅,隨即發現這個女孩兒不同凡響。

胡夢獅出生便能看見野靈,四歲時能與精靈鬼怪溝通,七歲時自學完成預備巫師的課程,十歲時法術與大巫師不分伯仲。若要分辨她身體裡潛藏的力量,那些深有體會的對手總是緘口不言。

在她七歲時,海屋大君登門拜訪,帶來黑袍青玉,希望收她為徒,親自教導。舉家歡慶中,胡夢獅問了一個問題:大君,您能否讓我恢復正常人的樣子?我聽說對於您這樣偉大的君王,可以輕易使用消除和淨化之術。

家人們嗬斥她,隨從們麵麵相覷。海屋大君蹲在胡夢獅麵前,輕輕碰觸她的皮膚,仿佛碰觸神聖之物,然後說道:寶貝,這是巫神賜給你的禮物啊,你怎麼會希望它消失?

胡夢獅最深切的希望被折斷了。

她拒絕成為君王的徒弟,也拒絕到石榴屋學習,她藐視一切規則和教導,除了抗爭,她不知道怎樣表達內心的憤怒。僅八歲那年,她就一把火燒了三叔家的房子,一道號令解放了羅網中的鯨魚,一次祭祀求來狂風巨浪。受害者們來討說法,她就指使幽靈驅趕他們,足足將他們趕到掛滿鳥巢的懸崖上。

父親用戒尺、撣子和拐杖打她。她昂首挺月匈,待到傷口腫起,甚至流出鮮血,她便問:父親,在我這醜陋的身上,您看得見傷痕嗎?能分辨血跡嗎?像是個人嗎?

胡夢獅全身五彩斑斕,像畫家想要塗抹掉失敗的作品,刷上一層又一層的深紫色、深藍色、深綠色、深紅色;不僅如此,巫神還讓這片本已可怕的土地上長出更可怕的疣子,猶如一顆顆成熟的黑莓。

當她還是繈褓中的嬰兒,隻有指甲蓋是深色的;等她逐漸長大,顏色就像生長的黴斑,將她從頭到尾覆蓋起來。她從小就問自己,如果力量的來源的確是這些醜陋的顏色,那麼你要力量,還是要普通人的樣貌?

答案從未改變。

*** *** ***

轉折發生在胡夢獅十四歲那年。一位雲遊巫師來到了海屋附近的漁村暫住。那時正是胡夢獅最煩悶的時候,她常常跑到遠離主城的地方,在巫師之城和白原交界處徘徊,或是劃小船到礁石上眺望灰藍色的大海。

有一天,她正在海灘上用腳趾翻弄貝殼,身後跟著幾隻尖頭尖腦的海怪,不遠外的漁村突然升起濃濃黑煙,喊叫聲隨風而來。她猶豫了片刻,決定去救火,趕到時發現火勢極大,整個漁村都在火光之中。幾名巫師正在施展法術滅火,但他們的力量不足以熄滅大火。

胡夢獅召來「水猿」護身,闖進火場,在烈焰的中心劃下結界,引來海水漫灌;又跳上屋頂,唱誦秘祝,平息烈焰之怒。水火相交時熱浪蒸騰,霧氣彌漫。當濃煙和水霧散去,人們便看見一身斑駁的女孩站立於隻剩木梁的房頂。

海屋內所有人都知道她(還有誰長得這樣怪異?),因此很多人都認為是她放的火。那真正的元凶——一位不小心點燃灶台的婦人——默不作聲,害怕被人責難。村民們憤怒的要胡夢獅束手就擒,要不是忌憚她的力量,早已一擁而上將她捆住了。

胡夢獅發誓自己再也不做好事。她站在屋頂俯視眾人,向他們宣布。

一個小小的漁村算什麼?

我有彩色的翅膀。我是萬物之主。

你們都應該稱我為王。

還不跪下給我磕一百零八個響頭!

她離開漁村時沒有人敢跟隨,除了一個披著破布長袍的巫師。他遠遠的跟隨她走入坡地和荒林。當接近海屋的驛站時,那巫師趕上來跟她說話。

孩子,你的腿被燎傷了,讓我給你治療吧。他溫和的說。

胡夢獅想將他趕走,但他很執著。

我知道不是你放的火。他說。已經受了冤枉,就別再受傷了。

這話打動了胡夢獅。那名叫灰塵的巫師上前為她治療,手指拂過的地方像是下了一場清涼的雨。胡夢獅好奇的詢問這法術的名字,那巫師讓她明天再來這裡,他將傳授她這門治療法術。

但胡夢獅沒能履約,因為她被關在家裡整整一百天。其實一周後火災就真相大白,但家人為了打擊她的氣焰,仍然關足了一百天。待到胡夢獅昂首挺月匈的離開時,她在廳堂裡放了一把火,再也沒有回頭。

她找到在樹林裡等候的灰塵巫師,一老一小開始四處遊歷。不管到哪裡,胡夢獅總是用鬥篷遮麵,不願以真麵目示人。他們離海屋越來越遠,但總是行走在偏遠地帶。旅途中灰塵巫師便傳授胡夢獅法術,但奇怪的是,老者的法術對她而言異常艱深,她時常學一退三,根本掌握不到訣竅。對此老者解釋說,自己所修習的乃是上古流傳下來的古術,與平常的巫術大相徑庭。

有一天,兩人在竹林中歇腳,灰塵巫師花了很長時間凝聽風聲,之後麵色凝重,一語不發。當天傍晚,他告訴胡夢獅自己要單獨去做一件事,他們必須分別,但他有禮物相贈。

孩子,你曾經告訴我,寧可做一個普通人,不願要這副皮囊。灰塵巫師說。直到現在,我仍然不明白造成那些顏色的原因,但我鑽研古籍,學會了讓你變為普通人模樣的方法。這是一個強力封印法術,能夠抑製怪斑,代價是封印你大部分的力量。你願意嗎?

胡夢獅欣然接受。

孩子,接受封印法術,必須對施術人有絕對的信任,以後解除封印也全靠施術人。並且此印每七年需要加固一次,這些你都接受?

胡夢獅點頭同意。

於是,當兩人分別時,胡夢獅已是一副乾乾淨淨的皮囊,隻有耳朵後麵有一小塊封印的記號。她決定去遙遠的冬屋。既然沒有人願意——或是能夠——為她施展消除和淨化之術,她便自己學習,終有一天要達成所願。

*** *** ***

冬屋有很多傳說,其中最糟糕的一個,也是最近的一個:四十年前城內發生史無前例的叛亂,不僅正派巫師遭難,城市本身也經歷浩劫。在半神時代就建成的古老黌門被連根拔起,封印其中的力量盪然無存。後來這場被稱為「雙王劫」的叛亂平息,叛徒遵循古製處罰,廢除力量,流放毒血森林,世世代代名為棄民,以挖掘巫器維生。

但是當新一任的冬屋大君即位,事情逐漸起了變化。首先是城內與棄民的交易變多了,很多殘缺的巫器也能夠用於交換物品;接著是對本城巫師的管理變得嚴苛,那些到森林裡破壞棄民村莊的巫師不再僥幸逃脫,而是全部被清查和處罰;後來又發生了一件大事:棄民的孩子被允許到萬事屋工作。

這可是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胡夢獅在前往冬屋的路上,道聽途說,流言紛紛。她挑選白殼子那些人滿為患的大城市落腳,沒有誰注視她,也沒有誰打擾她,她悠然的完成自己的旅行,隻是有點擔心怎麼進入萬事屋工作:那裡有間名叫「存古閣」的圖書館,據說藏著世界的秘密,是她的最終目標。

結果意外的簡單:萬事屋由於緊缺人手,在她露了一手驅使幽靈的本領後便被納入麾下。

而沒過多久,挑剔的她就融入了這座城鎮:樸實而美麗的房屋,像散落在翠綠海洋中的珠寶;數不清的茶室,供應各種茶飲糕點;輕盈而結實的空中走廊,盤繞著藤蔓和花朵;隨處可見的古老石像,棲息著許多白靈。平日裡,她喜歡吃一碗三別齋的湯麵、來一份十二橋的肉包、再逛一逛烏有商店的小物件;下雨天,她喜歡喝一杯快快齋的暖酒、吃芥舟屋的小糕、看秉燭閣的二手書;風雪天,她喜歡裹進千金裳的衣帽、聽鼓瑟屋的錯雜收音機,蓋不織屋的小被;炎炎天,她喜歡搖著珠貝商店的蒲扇、吃一碗枇杷冰淇淋、睡在不織屋的竹席上。她不出意料的愛上了迷宮般的存古閣,那裡仿佛將整個世界都裝了進去,就算呆一輩子也不厭倦。

在外務部工作兩年後,她得到了看守寶庫的職位。這個職位被稱作「守藏官」,是個閒差,讓她能夠有大把空閒泡在存古閣。她還喜愛參加夜晚的歷史研究會,聽人講述那些令人心旌動盪的故事。時間忽忽又過了兩年,最近,她那遺世獨立的心情有些動搖了。是的,這裡沒了尖頭尖腦的海怪,也沒了聒噪的海風,這裡的房屋像俊秀的侍女,而非粗獷的漁婦。

但這裡的人還是一樣的。

此外,毀滅的步伐在加速逼近這個美麗的地方。大地不安靜,森林不安靜,流水不安靜。這裡有多得可怕的地震,以及情緒如漲潮的海浪一般飽脹的精靈和妖怪。

*** *** ***

「挑戰者真的來了?」

「真的來了,已經住進了庭院。」

「是一個老頭兒?」

「是一個老頭兒,既無稱號,也無職務,獨個兒過來的。」

「嘶——」

「嘖嘖……」

胡夢獅一邊吃飯一邊漫不經心地聽著旁邊的議論。最近,冬屋發生了一件既新鮮又不新鮮的大事:有不知名的巫師遞來挑戰函,將於霜降之日踏上銀杏之路,開啟混沌行。

以往,凡是開啟混沌行的巫師,全都有去無回。在「雙王劫」後的最初幾年,來自各地的挑戰者們前赴後繼,爭當拯救冬屋的英雄。他們之中不乏身經百戰的豪傑,也出現過傲視當代的王者。但勇者們穿過銀杏之門後,就像投入深潭的一顆石子,全都寂靜無聲的消失了。

之後數十年,雖然大君立下誓言,若有人能封印混沌,將得到冬屋的全部財富和三十位大巫師的效命誓約,但挑戰者依然寥寥、依然凋零。如今已沒有人再抱有希望,冬屋正平靜的走向末年,卻忽然又有人敲響了挑戰的鍾聲,點燃了銀杏之路的燭光。

「節氣之日是星辰法術最強,最能壓製混沌的時候,」胡夢獅吸溜著麵條,聽到對麵的人發表意見。「但可惜,還是會白白犧牲。多少有稱號的巫師都死了,何況是一個連名字都沒人知道的巫師。」

說話的是同組新人蘇敏敏。她是周氏獨女,不僅長相甜美,而且小小年紀就能使用號令法術,大家恨不得把她當公主對待。她的哥哥周繼來是衛兵一隊的副隊長,但胡夢獅並沒有聽說過他建立的功勛。

綽號「張把細」、負責核算的張池子發表意見:「我打賭這老頭子是覺得自己活不久了,比起死在自家軟綿綿的床上,寧願死在銀杏之路上。」

「噓,小聲點,被別人聽到了會說我們對挑戰者不敬的。」

「哈哈,那有什麼關係,大家不都這麼想嗎?」

周圍響起一陣輕笑,胡夢獅暗暗搖了搖頭。萬事屋的食堂像個小花園,此刻,財產組正跟往常一樣霸占著風景最好的一張餐桌。這群人有著集體行動的傳統,吃飯也不例外,這讓喜歡獨來獨往的胡夢獅很頭疼。但她必須忍受這個小小的瑕疵,因為其他部門可沒有這麼閒適的職位。

「依我看,應該限製挑戰者的人選,」跟蘇敏敏很親熱的易紅豆說,「例如,修行同種法術的巫師,如果強者已經挑戰過,那麼比他弱的人就不用來了。」

好幾個人點頭贊同。

「或者,設置一個挑戰者資格的考驗,通過的人才能進行混沌行。」

「紅豆,你的意思是,想要為冬屋獻身,還必須有一定的實力才行?」蘇敏敏悅耳的笑著。

「嗯,嘛,也可以這樣說,總比把我們神聖的庭院搞成了自殺聖地要好。」

「但法術的強弱並不是必要條件,」張把細不同意,「我聽說,當初最有希望勝利的,是長風屋的一名織語官。他進入銀杏之門後,大巫師們觀測到混沌退向第三道門,於是派出幾名好手支援。誰知反而激起了混沌的意識,所有人都死掉了。」

「能讓混沌後退的不止那一人。」易紅豆說。「其中堅持的最久的是隱廬屋的古術巫師,他用古術做繭,保護自己,在門內足足挺了兩天。但大家都得吃東西、喝東西,不然就沒有力氣,所以還是要靠法術決勝負。」

有人說:「除了星辰大君,誰的法術又能壓製混沌?」

大夥兒唏噓了一陣。話題又轉回眼前。

「眼看庭院裡的妖怪和精靈搬家的搬家,出走的出走,庭院組已經沒幾個人了,現在卻要伺候挑戰者。聽說是昨晚住進的岩石小屋,連個送行的都沒有。」綽號「包打聽」的黃子熹夾了一大筷子牛肉放進嘴裡嚼著。「藤藤菜,你下午有的忙了,我聽庭院組的老哥說,老頭子許願要寶庫裡的東西。」

胡夢獅哼了一聲算作答應。藤藤菜是她在這兒的外號,因為她又黃又瘦,還總是彎曲著身體。

其他人閒談起冬屋的最新規定。因為從外地到這裡來觀光的人與日俱增(人們總是對即將消失的事物充滿向往),城裡的百段回廊、紫杉回廊、鏡湖、黌門等地點不論白天黑夜都堆積著遊客,還有一大批自封朝拜者的家夥破壞規矩、擅闖庭院。萬事屋不得不發出公告,即日起將定量發放觀光向導(蜘蛛、老鼠、青蛙和麻雀四者之一),無向導者一律隻能在驛站等候。至於私自前往庭院的巫師,大多會迷失在綠牆外的雨滴森林裡,萬事屋將七天進行一次搜尋。

他們又談起守衛部——這個最危險的部門一向都是大夥兒茶餘飯後的話題——有著「重案組」稱號的衛兵一隊如何消除了某市的危機、收服了作亂的山鬼。今天又有重要行動,願好運與他們常伴……

組裡的聊天,胡夢獅一向不參與,雖然她有滿肚子的高談闊論。在她看來,這些職員太幼稚,養尊處優的環境讓他們變得淺薄,談也談不到一塊兒去;另外,雖然她極其喜歡對別人指手畫腳,以自己法術的成就和遊歷的經驗提出意見,但這些人往往自視年齡、資歷或身份更高,對她雖然略顯囂張但實際出於好意的指點不加理睬,讓她更加懶得同他們說話了。

飯還沒吃完,幽靈就帶來消息:為挑戰者取寶物的草衣已經在豬門等候了。胡夢獅不緊不慢的吃完一塊蛋糕後才出發。

萬事屋的東西南北各有一道生肖門,分別是西邊長廊外的豬門,用於寶庫山;東邊竹林裡的馬門,用於搬遷居民和物品;北邊空地裡的鼠門,用於處理廢棄物;朝南大廳裡的虎門,用於緊急傳輸。

前往豬門要橫穿中庭。正值午餐時間,巫師們三三兩兩走向食堂,滿臉瞌睡的多半是內務部的職員,傳遞消息的幽靈總是圍著他們打轉;精神充足、酷愛奇裝異服的多半是外務部的職員,常常有精靈坐在他們肩膀上;眼神銳利的多半是守衛部的衛兵,因為久曬日光皮膚呈現橄欖色,製服穿的十分整齊;看起來有些古怪的多半是雜物部的職員,總是捧著、抱著什麼東西,還念念有詞。

有兩名戴眼鏡的麻衣雖然染著奇怪的紫綠色頭發、帶著紫銅色的耳環,但黑眼圈堪比大熊貓,她猜測他們是搬遷組的職員。果然,經過時她聽到這樣的對話:

「漂浮島遊行已經增加到二十戶人了。」

「真傷腦筋啊。」

「他們的抗議信厚得像一本書,列舉了上百條不能強製遷離的理由。」

「我們遲早也會像白殼子一樣,需要律師這種職業。」

「不,我們不需要律師,隻需要加大號的碎紙機。」

兩人談談說說的過去了。胡夢獅又聽到另一名職員在沖手機嚷嚷。

「墓地?墓地當然不搬啦!你竟然問我這種事!……行了行了,我的位子一樣要留好,管他毀滅不毀滅,我的魂都得回來跟我祖宗在一起呀……」

嗯……毀滅嗎?

作為一名外來者,胡夢獅對冬屋的末日總有一種疏離感。她珍惜這座巫師之城剩下的每一天,但不會為此做什麼奮不顧身的事情。不管是開啟混沌行的巫師、還是執意要留下來的居民,她在惋惜的同時,又覺得可笑:一切皆有盡頭,萬物皆有始終,這是身為巫師應當更能理解和接受的規律。

為什麼要做出螳臂當車的事情?

難道毀滅就是那麼不可接受嗎?

以前,某些時刻,她寧願自己的家鄉被一把火燒掉才好呢。

不過,的確,冬屋十分可愛,春夏秋冬,都十分可愛……

一邊思考一邊漫步,抵達目的地時,胡夢獅愣住了:高聳歪斜的豬門下,站著兩道綠色的身影,一個尖尖的臉,又黑又亮的眼睛;一個戴著眼鏡、蒜頭鼻,製服髒的出奇,不是新入職的棄民男孩和白殼子女孩是誰?

袁山山頭上貼著膏藥,前幾天的情形還歷歷在目。那時胡夢獅坐在後排角落裡,既懶得服從周繼來的號令,也沒有像杜七河一樣伸冤,她隻是在心裡想:哎呀呀,弱小的人為弱小的人挺身而出,好沒頭腦!

「你們來取挑戰者的東西?」胡夢獅不確定的問。

「是!」名叫杜七河的女孩連忙將手裡的鑰匙遞向她。

胡夢獅掃了一眼編號,正確無誤。她有點煩惱的抓抓頭,沒有想到會是這兩個麻煩人物。

「你們知道要取的是什麼?為了誰?拿到之後要怎麼做?」她問。

「知道,我們要給挑戰者取到寶物彩星,再送到庭院去。」杜七河小心翼翼的說。

「挑戰者叫什麼名字?」

「呃,不知道,巴巴掌沒有說,隻是讓我們必須親手把寶物交給他。」

巴巴掌是雜物部的副部長。胡夢獅知道他,是個看起來又和氣又沒用的胖子,但從那晚的表現來看,實力卻是不俗。

「好吧,那什麼時候還回來?」

「這……也不清楚……」女孩臉紅了。

真是一問三不知。「彩星可是很貴重的。」胡夢獅咕嚕了一句。竟然派這兩個小鬼來取,看來,真的是個不受重視的挑戰者。

她一邊嘆氣一邊接過鑰匙,卻在碰觸到鑰匙時沒由來的打了個哆嗦,一種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她核查了一番,不放心的追問:「誰安排的你們?誰給的鑰匙,也是巴巴掌嗎?」

女孩說是,鑰匙也是他親手給的。隻是她來這裡的路上摔了兩個筋鬥,不知道有沒有磕壞它。

「哈?平路上還能摔筋鬥?」

女孩臉更紅了,逼近一顆番茄的模樣:「可能是跑得快了些,對不起……」

胡夢獅好笑:「跟我道歉乾什麼,摔跤的是你呀!」

女孩急忙分辨:「呃,我怕把鑰匙摔壞了。」

「這倒沒有啦。」胡夢獅心想,這家夥也太倒黴了吧。「不過在裡麵要小心,不能像外麵這麼粗心大意。」

「好的,師父。」

「我叫胡夢獅,別喊我師父。」她繃起臉囑咐。「到了裡麵一切聽我安排,上次有人不聽話,被□□吞進肚子三天,救出來時已經被消化了一條腿。還有一次,有人扯了一把草帶出來,以為好玩兒呢,結果洗澡的時候發現自己失明了,整整治了三年才治好。」

她又囑咐了一大堆注意事項,把白殼子女孩嚇得直點頭。袁山山站在旁邊,一直沒說話,當胡夢獅嚴厲的看向他時,男孩也隻是禮貌的微笑了一下。

這個看起來還挺機靈的……而且,鎮定如山。

胡夢獅壓了壓心裡的不安,取出一隻破爛的皮手套戴上,伸手劃過豬門,就像撥動了透明的門簾。

「請吧。」她掀起門簾,清風從另一邊吹來。

豬門後方是寶庫山。冬屋的寶藏浩瀚如海,寶庫山也像波濤起伏的海浪。胡夢獅解下纏在手臂上的布條變作鑰匙盒,像長卷一般展開,然後將鑰匙嵌入其中一枚,立刻出現了一頭花臉綠眼的黃毛虎,在草地上翻滾撲騰。她喝住老虎,三個人都乘坐上去,抓住背脊上黑條條的虎毛作為韁繩,那毛又軟又長,簡直可以繞個圈將他們綁住。花臉黃毛虎抬起蒲扇般的腳掌,在綠色、紫色、金色的蘆葦和花叢中奔跑起來。

跟所有初來者一樣,袁山山和杜七河目不暇接的觀賞著。天空是淡粉藍色的,大地像五彩的天鵝絨,比人還高的草穗中藏著碧藍碧藍的湖眼,一些小飛蟲振翅飛翔,留下一尾尾發光的痕跡。

「這些都是假象嗎?」袁山山向她這位守藏官提問了。

胡夢獅哼了聲:「怎麼可能!」

「那,是因為法術才變得這麼美嗎?」

胡夢獅得意地挑高眉毛:「這是法術和自然結合的結果。也離不開歷代人的精心維護。」

棄民男孩點了點頭,由衷贊嘆道:「真不錯……」

比起你們棄民的貧瘠森林當然完勝啦。胡夢獅心裡這麼想,但沒有說出口——她自認從不是個惡毒的人,但難免心裡想上那麼一想,也不過分吧?

正舒暢間,花臉黃毛虎突然發出一聲哀嚎,緊接著就重重摔倒。三人措手不及,全都被甩出老遠,驚呼著滾落在一道長長的斜坡上,渾身上下沾滿草葉和花粉。

「哇!」

「怎麼回事?」

胡夢獅來不及應聲,第一個爬起來沖到老虎旁邊,發現它的右前腿已經折斷,像破布一樣垂在月匈前。

巫神在上!

寶庫的鑰匙受傷了——這可是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

袁山山和杜七河也趕來了,老虎躺在草窩裡直喘氣。袁山山迅速檢查老虎的傷勢,用胡夢獅聽不懂的話安慰這隻鑰匙精靈,讓它慢慢恢復平靜。

這小子真行——胡夢獅心裡這樣贊了一句,但沒空表揚,她啃著指甲,焦慮的看著花臉黃毛虎變成一隻穿漢服的小黃貓,一條前腿窩在月匈前。

「它還能走嗎?」她問。

「不行,」袁山山蹲在地上抬起頭。「它的傷至少要休息一周時間才能恢復,最好先敷藥——」

「我沒有藥,這種事第一次發生!」胡夢獅煩躁的打斷對方。她作為守藏官兩年來,還沒遇到過這麼麻煩的狀況。「給它傳遞創生力量呢?能不能快點好?」

袁山山眨了眨眼:「我隻聽說過精靈給巫師傳遞力量,或是巫師之間相互傳遞力量。難道你也可以給精靈傳遞力量?」

「嘶——」胡夢獅一著急就問出了口,但實際上除了灰塵巫師,她不曾見過其他人施展過這種法術。那時他們在沙漠邊緣,治愈了一隻受傷的樹精靈,對方令樹林流淌處清甜的汁液給他們解渴。

杜七河可憐巴巴的在她和袁山山之間來回張望。

「那好吧,我們得打道回府了!」胡夢獅斷言。「鑰匙壞了就沒法引路了,在寶庫山裡亂闖可不行。幸好我帶了回豬門的指路針——」她去掏口袋卻落了個空,哪裡有手機的影子?她頓時一驚,沖到剛才摔跤的地方拚命尋找,草叢很深,很密,撥開這一簇,另一簇立刻掩蓋過來。

「啊——倒黴透頂、真是沒救了!」她邊找邊沮喪的尖叫。

這時,一個念頭閃過腦海,那不祥的預感——她沖回來,一把揪過杜七河,在她的頭發裡扌莫索,一隻、兩隻、三隻……她鼻子都氣歪了:足足五隻!她扯住那些長耳朵,但它們伸出綠色的小手死死抓住杜七河的頭發,女孩痛的「哎喲哎喲」直叫喚。

「你到底是有多倒黴啊!」胡夢獅嚷嚷,恨恨的鬆開手。「怎麼可能讓五隻,五隻!厄運童子附身呢?」

杜七河可憐兮兮的半張著嘴,袁山山則仔細看著那些戴著白色麵具的小家夥。

「厄運童子是什麼?」他問。

「當然就是帶來厄運的東西啦!」胡夢獅使勁抓了抓頭:怪不得這笨蛋走在平地上都能摔這麼慘。

「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我還想問你們呢!」

白虎已經變回缺了一角的鑰匙,他們身處半山月要,幾片銀光正向著這邊飄來,體積越來越大,胡夢獅心頭一驚,朝杜七河和袁山怒吼:「伏低!」

三人蹲下的剛剛及時!掠過他們頭頂的是背脊如鐵的鱷魚,還有布滿斑點的虎鯊。這些凶猛的家夥甩動尾巴,上下頜哢噠哢噠的開合,巡視過這片場地,又遊往下一片。

待它們走遠(實際上是遊遠),胡夢獅站起來,沖著天空大喊了兩聲:「老薑,老薑!」

什麼也沒發生。

「好吧,連我的幽靈也在手機裡睡著了!」胡夢獅氣呼呼的說。

袁山山和杜七河漸漸明白這一切壞運氣都是厄運童子帶來的。飛蟲在他們頭頂盤旋,嗡嗡嗡的鳴叫。

胡夢獅陰沉著臉望向遠方:「們得快點離開,很快跳跳蛙就會來,蟲子不斷聚集,也會引來鱷魚和虎鯊。靠近豬門的天空有櫻桃雲,可以給我們指明方向。現在,看看你們身上還有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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