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山山(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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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是隻言片語,但村長深信不疑。他們被流放此地後,他就開始在節慶之日祭拜暴君;本來大夥兒都嘲笑他的另類信仰,但作為棄民,精神上實在是缺乏寄托,又置身於死沉沉的森林中,不知不覺就想尋求依靠。既然是那位君主的話,就算是不相信所有書上的記載也沒關係吧!大家抱著這樣的想法,紛紛效仿起來。

如今洞穴附近已經形成了一小片優美的銀杏林,是這片森林裡最可愛的地方。正對著洞穴的十幾米外生長著一棵粗壯的黃桷樹,幾百條紅繩綁在枝頭,代表著村民們許下的心願和祝福。

他們給每棵銀杏樹澆水,放上一隻裝著米酒的土碗和幾塊白米蒸的糍粑。擅長針線活的娟奶奶新縫製了兩個蒲團,擅長木活的邵爺爺新做了一方茶幾,擅長管家的萍奶奶(書記員康叔就是她的兒子)取出一把珍貴的線香,每戶人家分一根。當月亮升到頭頂正上方時,幾個較小的娃娃已經在父母的懷抱裡沉睡了;其他人輪流上前,有的跪著拜一拜,有的站著拜一拜,有的念叨著心願,有的默默不語;那洞穴既不森冷,也不亮堂,隻是山丘下方窄窄的一個洞穴;袁山山曾許多次想過,暴君真的還住在洞穴裡嗎?

他跟著村長,跪下來叩拜。說不上誠不誠心,小時候有幾次祈求時,他的誠心天地可鑒,暴君令他去死他都不會眨一下眼睛。但祈禱落空後,他學會了不抱著期望。這會兒,在為村子和同伴們祈福後,村長還跪著沒起來,於是他繼續將臉埋在蒲團上,同時那個困擾他有一段時間的問題又跳進腦海裡。

為什麼是杜七河呢?

非的是她嗎?

真正的答案是什麼呢?

一陣暖風吹過,像有人對著他的額頭嗬氣。袁山山茫然的抬起頭,眼前除了點著香的茶幾,別無一物。他正要重新俯下身,這時傳來一陣微不可聞的鈴鐺聲,隻有耳朵最尖的人才能聽見。袁山山直直的瞪著不遠外黑黢黢的洞穴,有些東西在他腦海裡逐漸活躍,像一條撲騰的魚,他隻需要捉住魚線的一端——

村民們驚訝的看著剛回村的男孩突然間像著魔般跑進暴君的洞穴。他們尖叫呼喊,甚至有人嚇得癱倒在地。但還沒等他們思索出該如何行動,男孩已經重新由洞口出現,兩隻手掌緊握著按在月匈前。大家立刻將他團團圍住,他的臉上、手上有無數細小的傷口向外滲出鮮血,像被一張鋒利的蛛網割破,但他笑著說不疼。他慢慢攤開雙手,露出一片金黃色的銀杏葉。

*** *** ***

春節過後,袁山山回到萬事屋,發現每個人都產生了很明顯的變化。他第一個見到的是胡夢獅,女孩正趴在其他組的桌子上寫信。以往別說寫信了,袁山山從沒見她提筆寫過一個字,連每位職員必須提交的年度報告都是由她口述、幽靈代寫。她寫信寫得很認真,經常絞著眉頭斟酌,嘴裡念念有詞,但不管是誰想要窺探一下內容,她都會捂住信紙一個字也不讓看。對此她的解釋是:

「嘛,給重要的人寫信,當然要親自下筆,除了他沒有第二個人能看。」

根據她的話,大家懷疑這位驕傲的女孩大約是有了意中人;如果你問袁山山的看法,他會搖搖頭,隻是告訴你:巫師們親手寫下的字跡不會改變,其它方式的交流都很容易被篡改。

第二個反常的人是杜七河,她突然開始用業餘時間學習一種生長法術,這種法術可以令植物、指甲和頭發等迅速生長起來,如果力量夠強,可以令朽木抽出新枝、枯泉湧出清泉、斷骨長成新骨,是園藝巫師和巫醫的首選功課。但杜七河學的又稍有不同——常用的方法是用手觸扌莫事物,念出「快快生長」咒語,一邊想象事物生長一邊傳遞力量(越是養育過動植物越能使用這個法術);她卻並不念咒,有時候嘴唇翕動,但一個字也聽不見。大家嘲笑她一來就想達到頂級水準,她漲紅了臉不好意思,但第二天依然如故。

這似乎沒什麼大不了的,但袁山山卻因此變得緊張起來。

改變最明顯的是鄭笑鳴。第一件意外的事,是他在返回萬事屋後的第二天才出現在雜物部,而且兩手空空。照理說,他向守衛部報道後就可以直接到雜物部,節前他還向他們許諾過要帶來大哥從外鄉捎回的禮物;第二件意外的事,是在第一次出現後,隔了兩天他才再次出現,並且垂頭喪氣、心不在焉,坐在窗台邊望著進進出出的人,像一隻可憐的、走丟的狗。見此情景,胡夢獅毫不客氣的上前攆人。

「別呆在這裡給自己找不痛快了,回你真正的朋友那裡去吧!他們有的是適合你身份和地位的東西,我們這種低三下四的地方可沒有!」

在場的胡黃豆和小邋遢急忙打圓場:「哎呀,獅獅,你這話怎麼說的,怎麼連我們也罵……」

胡夢獅指著卷發衛兵的鼻子:「那你們問問他,敢不敢在食堂裡跟我們坐一張桌子吃飯!如果他敢——」她惡狠狠地沖對方笑,「我就生吃掉這裡的金魚!」

「哎喲,可別扯上我的金魚!」楊姐淡定織毛衣。

「那麼,高貴的衛兵大人,您敢不敢?」胡夢獅勝券在握地俯視卷發衛兵。

鄭笑鳴用混雜著受辱和受傷的眼神盯著女孩,其他人縮著脖子沒敢插話,這也導致這位年輕的衛兵憤然離去,好幾天都沒有再出現。

對此袁山山並不感到意外。一整個春節的時間足夠鄭笑鳴的家人和朋友將他扳回正道。他是一個思想和情感都正常的巫師,不可能不考慮周圍人的感受,也許他們還用了其他什麼法子,不管怎麼說,如果鄭笑鳴一意孤行,才會讓袁山山難以置信。

除了幾名夥伴,萬事屋的其他巫師——不,應該說整個冬屋的居民——都發生了微妙的改變。春節過後,距夏至就隻剩四個月了。換句話說,冬屋隻有四個月的生命了。到時候,全部居民都會被強製遷離,冬屋將成為一片被結界包圍的荒廢山嶺。雖然這是早已在計劃中的事,但真正切身體會到毀滅的步伐並不容易,大多數人都是在日復一日的互相問候「什麼時候走?」「快了快了」、「東西都收拾好了嗎?」「是的,老人家已經先過去了」、「今天就走嗎?」「沒錯,紫薇地見!」之中,逐漸領悟到「啊,原來真的要說再見了」,然後產生的改變。

如果非要形容的話,大概就是談笑過後總是感到憂愁吧!

以上種種,袁山山看在眼裡,記在心裡。比起感慨變化,他要做的事情更加緊迫——那就是解開紅袍怪客給杜七河的剩下兩個謎語。在離開村莊前一夜,他告訴了村長圍繞杜七河的謎團。當說到紅袍怪客的第二個謎語時,村長咳嗽了幾聲,罕見的露出猶豫的神色。巫師勿要輕易為他人解答謎語。袁山山記起這條守則。但第二天送他離開村子時,村長平靜的囑咐:「不要因為埋頭工作而忘了欣賞冬屋呀。工作之餘多去城裡轉轉吧,特別是那些有名的景點,一定能讓你有所收獲。」

於是每天工作告一段落後,袁山山就在城裡遊覽,直到夜深才返回宿舍。把幾個著名景點參觀完畢之後,他鎖定了一個目標:位於城南的百段回廊。

百段回廊夾在另外兩處景點之間,距離常常舉行慶典儀式的南方黌門僅有一百米,距離作為跳蚤市場的紫杉回廊也隻有兩三百米。此處是一個既驚險又有趣的超級遊樂場,地麵和牆壁像緩緩起伏的白色波浪,千折百回的樓梯和月亮般柔和的門洞通往獨立的廳堂,廳堂內有一張麵孔,或者說,一個頭顱;它們或人或獸,或睜眼或閉眼;經由那些巨人般的頭顱上的嘴,可以通往魔法空間。

那些空間有:九色絲綢構成的滑坡樂園,像顆彈珠一樣不停歇的滑動一個小時才能停止;能夠載人飛行的氣泡構成的泡泡樂園,碰到邊緣會導致氣泡破裂而摔在泥漿裡;宏偉宮殿一般的藏寶樂園,如果找到玫瑰花可以交換一百個金幣或十顆翡翠;奔馳著馬、鹿、牛、羊的草場樂園,既可以騎上小牛小馬漫遊,也可以嘗試馴服烈馬……

這樣的空間一共有一百個。

可是,為什麼數來數去都隻有九十九個呢?

對麵一個比袁山山還高的長頸鹿腦袋正緊閉著淺褐色的眼皮,黃棕色的尖嘴從麵孔上高高凸起。

九十九張麵孔大多數正常開放,有的釘著牢牢的紫色門框,標示「實習巫師以上」;有的搭著密密麻麻的腳手架,標示「正在維修」;有的用黑黃相間的封條貼住,標示「暫不開放」;但不管哪一張麵孔上,都沒有一張白色的嘴。

袁山山反復數過了。他尋遍了百段回廊的每一個角落,走完每一級階梯,甚至請每一張麵孔張開嘴,將腦袋伸進嘴裡查看——包括那些非正常開放的。每當這種時候,那些麵孔都會伸出滑溜溜的長舌頭、將他從鞋子到頭頂全部舔過;它們的唾液冰涼、粘稠、氣味濃烈,還很難洗乾淨,害得他幾天來都吃不下飯。

直覺告訴他,第一百張麵孔上,或許就有謎團的答案。

在他苦尋無果期間,日子一天天接近金林屋的刺婆抵達的驚蟄節氣。這天他踩著滑溜溜的鞋子回到自己的小房間,還沒來得及脫下因為浸泡唾液而又濕又重的毛衣,就聽到外麵好大的動靜。他分辨出胡夢獅的尖嗓子和蘇敏敏的圓潤嗓音,不禁心裡一驚,連忙跑出去查看,竹林外前簇後擁著一群人,是夜間研究會結束後返回的巫師們,胡夢獅那枯瘦、尖厲的聲音越來越清晰:

「……我們跟誰來往管你什麼事?我們去不去尋找節氣靈又關你什麼事?蘇敏敏,之前我是不想理睬你,但你不僅要管到我頭上,還要侮辱我的朋友,你現在道個歉還可以算了,否則我會讓你後悔莫及!」

她又對不知道什麼人怒吼了一聲。「與你無關!」

蘇敏敏昂然說:「本來我也可以向你道歉的。但你不該跟那些人混在一起,鳥兒天生就要在空中飛行,烏龜注定在泥地裡爬行。你如果要做一隻在泥裡爬的鳥,就別怪別人把你當烏龜。」

胡夢獅刺啦啦的冷笑:「好大的口氣,好尊貴的身份,好沒教養的金絲雀。我實話告訴你吧,在我眼裡,你不過是一隻井底之蛙!你說我們沒資格爭奪節氣靈,好啊,明天我們就看看誰能找到驚蟄,誰輸了誰就當著所有萬事屋的人認錯。怎麼樣,你敢嗎?」

蘇敏敏憤怒但冷靜的說:「你這是自取其辱。」

「有本事就試試看呀。」胡夢獅回敬道。「不過我也好心提醒你,到時候受辱的可不隻是你,整個周家都會因為你抬不起頭!」

「胡夢獅!我要再加上一條:輸者的幽靈歸勝者所有!」

「好啊,那就再加上一條:輸了的人要給贏的人跪下道歉!」

「你——再加上,輸了的人要立即從萬事屋辭職!」

兩人針鋒相對,袁山山鑽進人群,身上散發的腥臭使其他人讓出一條路,這下他見到了事件的主人翁:鄭笑鳴和杜七河正擋住怒發沖冠的胡夢獅,蘇敏敏則倨傲的站在另一邊,努力維持著名門世家的風度。圍觀者越聚越多,周繼來也撥開人群走來,拉過妹妹詢問;蘇敏敏大聲而清晰的講了一遍經過。她口齒動人,容貌美麗,大家自然一邊倒的偏向她。

袁山山也聽懂了:這天晚上的研究會結束後,蘇敏敏找到胡夢獅,「好心」提醒她不要與棄民走的太近,還告訴她鄭笑鳴已經不會再因為心軟接近他們了。胡夢獅當時並沒有發作(以她的性格是多不容易!),但從雜物部出來的杜七河找到她一同回宿舍的路上,蘇敏敏再次上前「規勸」,明天將要舉行的接待刺婆的儀式,她們最好不要參加,那位老人厭惡棄民是眾所周知的事情,如果得知有這種人參加她最後的旅程,不僅大大的得罪這位偉大的巫師,還可能遷怒整個冬屋,後果簡直難以想象。

刺婆之事袁山山也有耳聞,她與前幾位挑戰者不同,沒有居住在庭院,而是住在冬屋城中,同時對外宣告,誰能為她尋到驚蟄節氣的精靈,她便將荊棘手杖相贈。本來袁山山和杜七河都為不必侍奉挑戰者而鬆了口氣,但蘇敏敏特意前來警告,卻產生了反效果。

鄭笑鳴低聲與周繼來交談,隨後周繼來宣布沒有任何賭約和賭注,驅散了人群;蘇敏敏跟隨哥哥離開前,挑釁的看著胡夢獅,似乎在說「這下救了你吧」;鄭笑鳴猶豫的向他們跨出一步,苦惱的站住了,沒等他跨出第二步,胡夢獅就昂頭挺月匈的從他身邊闖過。

回到宿舍,胡夢獅變成一座爆發的火山。她像小孩子一樣尖叫、踢打,把枕頭裡的羽毛拍得到處都是,還撕爛了好幾本職業巫師指定用書。待情緒平復後,她陰沉的縮在單人沙發上喝著葡萄果汁,計劃著明天將要實施的行動——節氣靈必須是她的!

*** *** ***

第二天既是驚蟄節氣,也是巫師們的休息日,冬屋大君親自在南方黌門為刺婆舉行歡迎儀式。天空中飄著薄霏霏的細雨,前來觀看的人擠滿了大街小巷,花花綠綠的傘像一條長龍,而厭惡冷水的幽靈們全都縮回了自己的住處。

袁山山擠在黌門正對麵的小廣場上,他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的看到大君:五十多歲卻一點兒沒有老態,小小的個子,翹起的短發,細眯眯的眼睛,與身邊的貴賓形成鮮明對比:刺婆身材高大,輪廓粗硬,蒼老的麵孔中央是一個高挺的鷹鈎鼻。陪同刺婆的幾人也有著這般大鼻子,特別是她親手牽著的孫女,二十來歲年齡,皮膚偏黑,身材修長,十分英姿颯爽。

刺婆的另一隻手杵著著名的荊棘手杖。相傳,荊棘手杖是半神時代的水青君王所持,由金林屋世代相傳,不知刺婆為何會生出將它傳給外人的想法。此外,一日森林的種子就來自金林屋。每一枚種子都能在眨眼間長成具有魔法的森林,一日後森林凋零,向下一個地方遷移。在冬屋,它每年恰好的春節的第一天和最後一天出現。

大君開始介紹時,胡夢獅一直嘟嘟囔囔,袁山山隻聽清了「尋得者將驚蟄獻給刺婆大人」、「庭院也向大家開放,但據統計並非它們頻繁光臨的地方」、「要輕柔的收進玻璃罐或瓷罐裡」、「不可使用暴力脅迫」、「晚上十點前結束」,還宣讀了《野生精靈、妖怪和幽靈保護法》中的重要章節。袁山山從未參加過類似活動,很想將規矩聽清楚,但胡夢獅不停的打擾,他隻好將注意力轉移到夥伴身上。

「我不是沒有信心,隻是要萬無一失。」胡夢獅拍著他的肩膀說。「我承認你在追蹤上很有一套,要知道,我可是很難得承認別人的。」

杜七河也充滿希冀的望著他。

袁山山撓了撓鼻尖:他突然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了。

節氣靈是會跟隨主人一整年、能夠改變天氣的小精靈。雖然不同的節氣靈不一樣,但大多數都喜歡製作東西的地點,對事物的形成很著迷,比如木匠的工坊、釀酒的酒坊、製作糖果的店鋪;它們還挺喜歡助人為樂,木匠的鋸子要去拉一拉,堆放的酒糟要去鏟一鏟,熬煮糖漿的鍋子要去攪一攪。

杜七河樂觀的提問:「獅獅,你這麼厲害,肯定找到過不少節氣靈吧?」

胡夢獅抓了抓頭:「呃,其實嘛,我也沒逮著過節氣靈,我不喜歡精靈,它們總是太熱烈,讓人受不了……」

這時大君已經宣布開始,刺婆穩穩的坐在一張刺繡椅上,袁山山發現她在注視這邊,銳利的眼光似乎在搜尋什麼。人群移動著,像從凍僵中活過來的動物,他們三人被擠著向後退去,那道目光也追尋過來。

她在尋找誰呢?袁山山琢磨。

這時杜七河問他:「我們從哪裡開始找?」

袁山山拉住她以免被沖散,露出無可奈何的笑容:「我也沒什麼頭緒,隻能碰碰運氣,邊走邊找。」

不過胡夢獅已經擬定出幾個目標,可惜幽靈不願意在雨中活動,租賃節節車的店鋪也早已被一搶而空,他們隻好步行前進。走到街角時袁山山回頭望去,正瞧見矮小的大君俯身對刺婆說著什麼,刺婆點了點頭,站起身來,兩人向黌門北側走去。袁山山腦袋裡突然冒出一個念頭:黌門向北,難道要去百段回廊?

他剎住腳,伸長脖子張望,但走下台階的兩人再也望不見了。杜七河疑惑的看向他,袁山山很快的做了決定。

「我要去另一個地方看看,你們先走,我隨後就到。」

「噢……你知道第一個地點是油簍街吧?」杜七河沒有挽留,胡夢獅正在不遠外招手催促。「如果沒趕上,第二個地點是箍井街,如果還是沒趕上——」

「我會給你打電話。」袁山山笑著說。

女孩臉紅了,似乎是責備自己忘記這件事。

袁山山記掛著大君和刺婆的行蹤,很快離開了街角。人群像一小股一小股的湍流,沖刷著四麵八方的街道,好在他知道自己的目的地,筆直的沖向百段回廊。當看見大君青色的衣角和刺婆黑色的袍子剛好消失在回廊的門洞裡時,他的心跳加快了。他疾步沖進回廊,裡麵隻有稀疏的遊客,有的在與頭顱合影留念,有的在把金幣放進頭顱的耳朵裡(眨眼間就被吞吃入腹)。他追蹤她們穿過一個又一個門洞,有幾次幾乎跟丟了,他將耳朵貼在地麵上,又重新找回了那些足音;有幾次她們消失在死路盡頭,他扌莫索牆壁上的縫隙,開啟了隱蔽的活板門。最終,他抵達一個門洞,裡麵是一個從未到過的明媚廳堂,一隻白色的猴頭棲息在裡麵,麵孔上是一張白色的嘴,兩顆攝人的獠牙掛在嘴角。

後來袁山山才知道,這隻頭顱屬於大妖怪十尾眉猴。它是這片森林的遠古主宰,而藍瓜正是它最小的孫子。

廳堂裡沒有人,或許大君和刺婆沒有停留,又或許她們進入嘴裡了。袁山山靠近猴頭,試圖找尋些許痕跡,但什麼也沒發現;他壯起膽子拍了拍那張嘴——就像請求其他嘴張開一樣——沒有得到絲毫回應;他扌莫出僅有的一個金幣,是剛發的工資,將它放進巨猴耳朵裡,金幣清脆的滑落到地上;他不死心的又試了幾次,依然沒用;猴頭平和的閉著雙眼,臉孔周圍的白毛像柔順的厚毯子,鐵藍色的鼻子沒有呼吸,就像一尊傑出的雕塑。

在嘗試了幾個開門的咒語無果後,袁山山後退幾步,歪著頭思索。這時,他突然想起一件東西,說不定會有用。他小心翼翼的將它取出來,輕輕放在巨猴凹陷的鼻子上。

起初什麼也沒發生。但接著那些白色的毛發開始顫抖,長長的鼻子裡噴出沉重的喘息,驀然間十尾眉猴睜開了那雙杏黃色的圓眼,對著袁山山發出天搖地動的咆哮。

「嗷歐歐歐歐——」

袁山山快被那聲浪震聾了,唾沫像瓢潑大雨一樣飛來,他來不及用手阻擋,就被一根粗糙的舌頭卷起,塞入上下兩排可怖的獠牙之間。好在這張嘴並沒有品嘗他的意思,他被塞進喉嚨,然後沿著瀑布般的食道下墜,經過盤旋、回轉,跌落在一個黑咕隆咚的柔軟之處。一片金黃色的銀杏葉也隨之飄落,他趕緊接住了,愛惜的放回懷中。

這兒是哪裡呢?

他環顧四周,一時無法分辨出東西,這時隨著噗通幾聲悶響,又有幾人跌落下來,他驚奇的發現是杜七河和胡夢獅,還有另一個更出人意料的家夥:鄭笑鳴。

「你們怎麼來了?」聲音碰撞在柔軟的四壁上,跟平時很不一樣。他走上前拉起杜七河,雙眼逐漸適應了環境。

「獅獅要跟著你啦,她肯定是擔心你獨吞節氣靈。」杜七河說,袁山山分得清她什麼時候是開玩笑。「我們剛進百段回廊就把你跟丟了,正到處找,突然牆上出現黑洞就把我們拉進來了。」她不安的望著黑暗深處。「這是什麼地方?」

那邊廂胡夢獅不說自己,先管別人:「牆頭草,你跟著我們乾嘛,是不是蘇敏敏派你來當間諜的?」

卷發衛兵並不生氣,甩著濕漉漉的手站起來,問道:「你們在這裡找精靈?在妖怪的肚子裡?」

每個人都提了一個問題,卻沒有人得到答復,四名小巫師麵麵相覷,突然都笑起來——他們好狼狽呀!渾身上下沾滿十尾眉猴的口水、頭發和衣服都亂七八糟、表情裡還殘留著驚惶——簡直又蠢又可憐。笑了一會兒,袁山山向夥伴們解釋了自己追著大君和刺婆到這裡來的原因:巨猴白色的嘴裡可能隱藏著第二個謎語的答案。鄭笑鳴立即說「啊,我也考慮過這裡,但沒有找到白色的嘴」,他的話換來胡夢獅的白眼。夥伴們不輕不重的責備了袁山山一番,這才開始商量對策。他們大約是在一隻胃袋的底部,上下左右都看不見東西,隻有一條更黑的通道連接目前的所在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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