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談(2 / 2)
雖然已經預料到答案,少女仍然震驚地瞪大了眼睛。
「您……」
因為震驚,真荻一時有些語塞。她花了些時間整理信息,才艱難開口道:「所以您這次沉睡的原因是因為去時政幫他打了掩護?可是……可是為什麼本靈會跑出來?時政的契約應該沒有錯漏才對——」
「自然沒有錯漏。」京反道,「這件事,請你埋在心底,不可對任何人提起。」
這是來自於京反的信任,真荻下意識挺直了背脊,神情也嚴肅了起來。
「京反大人請講。」
青年緩聲道:「清江的本靈,是『殘缺』的。時政契約本該鎖住的那一部分,正遊離在外。」
少女沉默了一會兒。
「這種事情實在是……」她臉上劃過慍怒的陰影,「如果以後的『付喪神』個個都是這樣,我看時政就該倒閉了!」
京反手指抵住唇,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燈光之下他的神情很平靜,像一麵不染塵的鏡子,時間是環繞於身的剪影,為他拂去諸世塵埃。
真荻驀然反應過來自己脫口而出的僭越之語,乖乖地低頭不再說話。過了一會兒,她有些憋不住似的,還是小聲道:「就算是殘缺的,本靈顯形的靈力消耗也實在太大了,這樣下去您的身體隻會越來越差。」少女有些不忿,「這種事情交給時政處理就好了,您何必要自己來擔?」
「時政封鎖修補的方式並不好受。」京反淡聲道,「他是我的刀,我理應像愛護其他付喪神一樣愛護他。」
「況且,你也知道,我不會死。」
這句話所關聯的事情讓真荻的臉色驟然難看了起來。她攥緊了衣角,仍然想要找角度勸解:「既然如此,就讓他快些去將缺失的本靈找回來……」
這話說到一半兒便消聲了。
因為她突然想起了式清江脖子上、出自京反之手的抑製器。
……是出了什麼岔子嗎?那天在她本丸也是——
少女有些茫然的思考,感覺事情漸漸脫離了掌控。
京反道:「本應如此。但在我沉睡之時,出了些岔子。」
真荻思考片刻,整理了一下順序,將那日在她本丸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知京反,話末不解道:「付喪神不應當有那樣的力量,實在荒謬至極。他自己應當也不會喜歡的——究竟出了什麼岔子?」
京反凝神聆聽她的講述,末了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他嘆了口氣,抬手抵了抵心口,道:「後遺症,再加上一點汙染。」
真荻微微睜大了眼睛。
「暗墮?」
京反頷首,繼續道:「我為他戴上能抑製暗墮蔓延的抑製器,鎖住暗墮的同時,也鎖住了他的靈。我希望他能解除暗墮,但如有萬一,最壞的事情也不會發生。」
少女跪坐在一旁,感覺背脊隱隱發涼。
「所以……如果在他解除不了暗墮的情況下拚接本靈……」她小聲試探道,「他會……」
京反道:「死。」
這個字輕飄飄地落下來,入耳卻有千鈞重。真荻抿了抿唇,低頭掩飾有些慌亂的神情。
她是很討厭給京反增加負擔的家夥,但如果對方真的要死,她也無法接受。
「可是……可是暗墮不是無法逆轉的嗎……」她腦袋有些混亂,「就算、就算戴上了抑製器也——」
她看起來快要哭了。
京反心想。
他頗為無奈地伸手揉了揉少女的黑發,就像在自家本丸對付喪神做的那樣;真荻慢慢安靜下來,重新抬起微紅的眼眶看他,等待他的解釋。
「高潔的神明是無法抵禦汙染的。」黑發青年道,「若要解除暗墮,他需要『變成』人。」
真荻愣愣的重復道:「『變成』人……?」
京反頷首,彎了彎眼睛:「現在身為人的情感底色,在他心中已經鋪好。」
他的態度很輕鬆,似乎一點也不為這個憂愁;真荻被他的情緒感染,眨了眨眼睛,眼神也漸漸明亮起來。
「這個難說。木頭一樣,不管說什麼都沒表情,對周圍的情緒反饋太差了。」她撇嘴道,「指不定對弟弟也是如此,因為顯現時沒有記憶,又突然被塞了個弟弟,所以自己要鑽進標簽裡去,每天暗示自己要做個好哥哥什麼的,實際上換誰當弟弟都一樣……」
京反認為愛與憎也是人類鮮活的一環,是人性不可或缺之物,因此笑著聽她的小話,隻是思緒微微跑偏了些。
……式清江也會這樣癟著嘴來找他說小話嗎?
他略微想象了一下那個場景,難得被雷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