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 天下品茶者無人能出我右(2 / 2)
也不知道裡麵究竟有多深。
「所以您是要指點神穀家的家教。」
神穀聖子似是而非的點點頭。
源賴光有些無奈的笑道:「神穀小姐硬要這麼認為的話也可以吧。」
他並沒有轉身去看神穀聖子。
可略顯平靜的聲音仍然在繼續:
「畢竟就上次的事來說,我才是真正的受害者,但神穀小姐以家教之名不讓我過問,是否多少有些失禮了?」
「而且所謂家教,就是為了隻匡正家風,可以不顧及其他人的感受嗎?」
「還是說神穀小姐覺得我脾氣比較好,就能不用過問我的想法,亦或是神穀家勢大,不允許別人發出質疑?」
源賴光接連的三個質問。
已經可以說是撕破臉皮了。
而且還扣了好幾頂帽子,別管究竟對不對,先扣上那就是自己對了。
畢竟對於這朵黑茶來說。
之前她的做法的確就是沒顧及自己的感受,而且還拿神穀家的名頭來壓自己,也讓源賴光有些鬱氣凝結。
如果說他隻是個小人物也罷了。
可他同樣是京都的執劍者。
即便這柄劍並沒對方的鋒利。
也不至於就怕了對方,亦或者就這麼忍著,非得給自己平添煩惱。
那沒有必要。
也不是源賴光的性格。
再者說即便令對方厭惡,源賴光也有站得住腳的理由,哪怕是跟神穀家對上,起碼也不會被群起而攻之。
更何況這隻是件小事。
源賴光不認為對方現在有求於自己的時候會因為這種小事而翻臉。
利益的重量。
大多數時要比顏麵重要。
事實上也如同源賴光的猜想。
神穀聖子雖然聽了之後眼底浮現了層陰暗,卻也沒發脾氣,隻是捏著手中的油紙傘沉默的佇立在了原地。
過了大概十幾秒的時間。
她捏著油紙傘的手指鬆了些。
白底鳥紋的和服底擺隨著湖風飄起了些,耳鬢旁的三朵花也是,不同顏色的花瓣飄落在了急流的湖麵上。
最後她向源賴光微微躬身。
好聽的聲音隨涼風飄入耳中。
「這點我有欠考慮。」
「於這件事上真是失禮了,但舍妹錯便是錯了,作為神穀家的長女,我代她向您再次致歉,至於其他事情」
「有下次的話會變更處理的。」
她的話才剛說完。
源賴光又忽然轉過身來。
黑傘隨身體同樣旋轉。
存留在傘布上的水滴也跟著身體的慣性甩出,有幾滴還濺射到了神穀聖子的身上,令後者頓時眼皮狂跳。
而他卻有些得寸進尺的繼續道:
「可限製自由就對麼,據我所知家長對孩子的嚴厲教育大多數都會適得其反,所謂叛逆期也是這樣的原因。」
「再者說了,人最好的管教從來都不是別人,而是自己,即便受到高壓暫時屈服,心裡依舊有著不忿之意。」
「對一個二十出頭的女孩來說,限製自由和嚴厲管教,讓她連朋友都交不到,怎麼看似乎都有些太殘忍了。」
他的聲音仍舊平緩。
可就剛才的動作和言語而言。
的確是有些太不客氣了。
「源專務說的都很對,這些我都銘記於心了,請問您還有其他指教嗎?」
神穀聖子終於冷笑了聲。
「我隻是想說你能管教的了她一段時間而已,卻不可能管教她一輩子。」
源賴光說完這句話,將手中的黑傘抬起了些,腳步往前走到神穀聖子的麵前站定,已經進到了她的傘中。
如果論兩張臉的直線距離。
大概隻有將近七八厘米的模樣。
並且源賴光仍舊不滿足。
身體微微向前往神穀聖子探去。
這突然的靠近,再加上這種危險的動作,讓神穀聖子下意識的退了半步,但還是保持著鎮定停了下來。
直到源賴光的臉稍側了下,平行著停留在了她的耳邊,並沒有想象中額外的動作,她才稍微動安下了心。
隻是下一刻。
源賴光的嘴唇靠近她的耳畔。
幾乎就要觸碰而上。
炙熱的鼻息在清冷的天氣中更加能讓女性的身體加速升溫。
哪怕是神穀聖子也不例外。
她有種想要推開對方的沖動,因為這座探橋沒有護欄,而且源賴光的身體消瘦,她覺得自己也能夠推動。
隻需要輕輕一推。
就能令讓她炙熱的鼻息消失。
也能懲罰麵前這個青年。
讓他立時掉進冰冷的湖水裡,看著他焦急求救的可憐模樣,甚至是大聲求饒,來回敬剛才對自己的羞辱。
但神穀聖子還是按捺下了沖動。
特別是已經過去七八秒,他最終沒有貼上後,她的身體也放鬆下來。
就算是讓她感覺難受的炙熱。
現在好像也有些逐漸適應起來。
甚至
似乎還挺舒服的?
「神穀小姐。」
就在她思緒有些飄遠,甚至有些享受這種感覺的時候,源賴光的聲音再次傳來,讓她也同時回過了神。
「嗯?」
她貌似隻能這樣開口。
仿佛多說一個字。
就會很不舒服一般。
源賴光則是微微張開了嘴,嗅著鼻尖好聞的香氣,更加貼近了她的耳朵,說出了猶如魔音一般的話語:
「你總有不在的時候吧?」
這句話最後一個字落地。
隻是霎那間。
神穀聖子便身顫了下。
並不是因為源賴光這句話帶有威脅的意思,也並不是她怕了,而是剛才對的說出這句話時所帶來的熱息。
和剛才炙熱的鼻息不同。
這股從唇齒間吐出的熱氣。
宛如滾燙的岩漿澆灌到了她的身體上,讓她清白的皮膚迅速變紅,剛才那種難受又享受的感覺狂烈湧來。
她甚至覺得以剛才耳邊的觸感。
是源賴光的嘴碰到了她。
因為直到現在神穀聖子的左半邊身體都還是酥麻的,哪怕她自己心裡想要緩和似乎也無法阻止這種感覺。
某種不可思議的力量出現。
讓從未感受到這種奇妙感覺的神穀聖子身體和思想都被炙熱所禁錮。
直到源賴光撤回了身體。
她依舊久久都回不過神來。
而源賴光則是撤回原地。
撐著手中的黑傘靜靜的看著她。
等到良久之後。
湖中的冷風拂過發燙的臉頰。
給她的身體迅速降溫。
神穀聖子眼中恢復了色彩。
同時心頭也被陰霾覆蓋。
整個人的氣質驀然幽冷起來。
【神穀聖子討厭度中等增加!】
【討厭度已逆轉為獎勵!】
【請注意物品欄查收!】
模擬器的提示迅速在眼簾出現。
但源賴光卻沒去查看。
隻是緘默著望向神穀聖子。
在女人漂亮的臉頰上他沒看到任何表情,當然他自己也很平靜,隻是默默等待著女人接下來想要說的話。
任由雨滴從傘簷掃到身上。
神穀聖子同樣撐著傘,純白足襪被雨水沾濕,臉上仍舊殘留著紅意。
沉默了大概一分鍾之後。
她終於語氣有些幽怨的開口道:
「不知道源專務關於關西國際機場的事,這次有些什麼特別的看法嗎?」
「那邊的人都很好說話。」
源賴光聞言臉上露出了笑容。
「既然這樣那就拜托了,至於舍妹的出行,等我回去之後就解開吧。」
神穀聖子點了點頭回答道。
源賴光明白事情塵埃落定,麵帶微笑的說道:「這就是最好的結果了。」
見他這副輕鬆寫意的模樣,神穀聖子不禁翻了個白眼,整個人又不禁嘆了口氣,微抬下頜朝著前方道:
「要去那邊的村舍坐坐麼,我有些渴了,源專務應該會體諒女士的吧?」
「我這個人最體諒女士了。」
源賴光又有心情打趣起來,仿佛剛才他什麼都沒乾,笑嗬嗬的說道:
「如果不是因為我的傘太小,都想跟不打同把傘了,畢竟看神穀小姐穿的不厚,要是著了風寒就不太好了。」
「我這把傘同樣也不大。」
神穀聖子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特別在傘這個字上加重了語氣。
但怎麼聽都有種幽怨的感覺。
「所以看來是沒有機會了麼。」
源賴光羊裝惋惜的說道。
神穀聖子瞥了他一眼沒說話。
隻是繞過他朝岸邊走去。
源賴光在原地怔了片刻,笑著搖了搖頭,隨後也撐著傘跟了上去。
這片地方似乎沒有遊客。
也不知道是神穀聖子把這片地方清空了人還是今天的遊客的確稀少。
源賴光覺得應該是前者。
離開探橋之後他跟著前方的神穀聖子走向竹林邊的草屋,草屋附近還有幾個穿著黑色西裝的保鏢佇立。
而神穀聖子走進草屋的廊庭,隻是把木屐脫掉,然後跪坐在藤草編織的蒲團上,伸出手開始擺弄茶具。
源賴光走進草屋也脫了鞋。
收束起雨傘後隨意擺放在地上。
然後也絲毫不客氣的坐在了神穀聖子的對麵,瞥了眼旁邊的火爐,靜靜的看著對方將木陶茶具清洗乾淨。
臨著竹林的草屋很是安靜。
隻有打在草上和竹林中的雨聲。
除此之外還有燒柴的劈啪聲。
在兩人坐著的地方旁邊,有座小型精致的爐子,底下燒著已經發紅的柴火,上麵則端坐了一盞紫砂陶壺。
「我可以問您幾個問題嗎?」
神穀聖子低垂著眼眸,提起身旁的茶壺,開始向茶具倒著滾燙熱水。
「請隨意。」
源賴光盤膝端坐著。
「源專務有什麼興趣愛好嗎?」
神穀聖子輕聲問道。
「喜歡讀書也算得上嗎?」源賴光仔細思索了下,倒也認真的回答了她。
「當然了,喜歡讀書的人,一般都很有才能,而且這份才能還很內斂。」
神穀聖子依舊低著頭。
「可最近也不怎麼看了。」
源賴光笑了笑,看著她用木夾將茶具在滾水中翻滾,感慨的說道:
「小時候總認為大人自由,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可等到真正長大了之後,才明白那也是被限製的自由。」
「我們都在生活這座牢籠裡掙紮。」
神穀聖子適時的應了句。
源賴光點了點頭,對她這句話表示認同,但思索片刻後又說道:
「除此之外還有怠懶,最近就是懶勁犯了,做什麼事都感覺有心無力。」
「偶爾休息一下也好。」
神穀聖子又寬慰了句,完全沒了之前的強勢,隻是將沖泡好的茶水推向了他,然後輕聲道:「請用茶。」
「多謝。」
源賴光見狀應了句。
然後就端起茶杯。
兩人在沉默中對坐而飲。
「源專務已經有所婚配了嗎?」
神穀聖子突然出聲問道。
源賴光聞言怔了下,隨即放下手中的杯子,臉上不禁又泛起了些笑意說道:「神穀小姐這話可讓我多想了。」
「多想些什麼?」
神穀聖子捧著茶杯目光閃爍。
「任何一個男人在被女性提及是否有婚配時,都會產生一種錯覺,那就是或許這位提問的女性很喜歡自己。」
源賴光語氣平緩的解釋著。
事實也是這樣。
在任何一個男性被問及類似的問題時,恐怕多少都會多想一�
�,而且這種問題也是綠茶的慣用招數了。
先是這樣很容易造成誤會的問。
然後再模棱兩可的回答。
總之就是不承認自己喜歡你。
這招數有些太低級,他不認為神穀聖子會用,所以對方可能真在問。
當然源賴光也不吝惜回答。
在今天這場戰爭之中。
他都已經快把自己給贏麻了。
「所以源專務對我有興趣嗎?」
神穀聖子若有所思的下,似乎明白了什麼,但語氣有些惋惜的說道:
「可惜我的年齡已經不小了,如果年輕的話,或許還有可能會考慮的。」
「不不不,神穀小姐並不老,換句發自內心的話來說,你現在的年齡其實對我更有吸引力,這並不是恭維。」
這句話的確不算是恭維。
先別提神穀聖子這張臉究竟有多大的魅力,隻憑她手中掌握的那柄利劍,不知道有多少男人甘之若飴。
哪怕是被每天踩在腳下。
恐怕都是一種難得的享受。
所以從客觀上來說,對方的確是搶手貨,而且是搶不到手的那種。
隻是對源賴光而言。
這種搶手他根本不熱乎就是了。
可這不耽誤欣賞對方的美。
茶之美,於常人為猛烈劇毒,於我卻清冽山泉,因此隻能吾自賞之。
不懼反噬,不畏惡意。
天下品茶者無人能出我右。
「我才離婚沒幾年。」神穀聖子緊盯著他的眼睛道:「準確的說,是喪偶。」
「這又有什麼關係呢?」
源賴光滿臉坦然的反問道。
這雙一流姐姐可不簡單。
上次神穀愛子已經說了喪偶。
一般人聽了或許會害怕。
可這不該更興奮嗎?
這可是揚我魏武遺風的好機會!
「如果我真的和源專務在一起,或許現在我們還可以正常交往,但過了五年十年之後,被別人問到後或許會認為我是你的姐姐甚至是母親。」
神穀聖子端端正正的跪坐,就連臉上的神色都認真了幾分,哪怕是源賴光看了,都懷疑她是否真在考慮。
「那我會告訴他,這是我的妻子。」
源賴光微眯著眼回答道。
「源專務哄騙了不少小女生吧,要是大學時,說不定我也會被您騙到。」
神穀聖子唇瓣仍抿在茶杯邊緣。
「我向來真誠待人。」
源賴光麵色不改。
然而神穀聖子卻仿佛看破了他的意思,輕撫了撫自己的臉頰笑道:
「大概是因為我現在還算擁有但很快就會隨著年齡失去的美貌吧。」
「當然有這方麵的原因。」
源賴光倒也坦然,完全肯定了她的說法,看著她的眼睛輕聲說道:
「正常人都會追求美,這沒什麼好遮掩的,我同樣也很欣賞神穀小姐。」
「您真會說話。」神穀聖子再次白了他一眼,其中夾雜著幽怨的風情。
「那我現在可以問問神穀小姐嗎?」
源賴光笑著問道。
「請問吧。」
「有人追求你嗎?」
「我不確定。」
「我是說除我以外。」
「並沒有。」
「那我可以和你交往嗎?」
在這個問題問出後,源賴光並沒有得到回答,所以他沉默了片刻,看著她說道:「你不說話,就是默認了。」
神穀聖子緩緩搖了搖頭。
「當然不可以了。」
她終於放下茶杯,雙手放在膝蓋上:「您還是別開玩笑了,我這個人是會當真的,而且特別是沒可能的事。」
「神穀小姐當真了我就當真。」
源賴光稍微正色了下。
這次神穀聖子到時沉默了。
隻是時間並不長。
大概隻有五六秒左右。
「要是十年前的話我會嘗試,但現在就算了吧,畢竟我年齡已經大了。」
說完這句話神穀聖子頓了下,低垂著眼眸看向下方,深紅色的唇瓣微張:「而且我已經做好死去的準備了。」
已經做好死去的準備了?
為什麼會死去?
源賴光聞言皺起了眉。
不知道她什麼意思。
但這不妨礙他繼續發揮。
「那我隻能說聲太可惜了。」
「倒也並不可惜。」
神穀聖子忽然神秘的笑了下。
「為什麼?」
源賴光問道。
神穀聖子盯著他的臉,緘默了片刻後抿著唇瓣問道:「您看舍妹如何?」
「神穀小姐真會開玩笑。」源賴光聞言愣了下,但很快恢復了正常神色。
「不,沒開玩笑,是真的。」
神穀聖子拿起喝完的茶杯,在木製茶桌上磕了磕,把裡麵殘留的茶葉都倒出來,才又續上了一杯熱茶道:
「源專務無論是家庭背景亦或者言行舉止,我個人都很是欣賞的,如果舍妹能許配給您那還真是她的福氣。」
「所以神穀小姐是認真的?」
源賴光的神色逐漸正經了起來。
似乎是聽出來了他的認真,神穀聖子倒茶時手腕抖了下,但又很快點了點頭出聲說道:「這次我是認真的。」
「但我對那孩子沒什麼感覺。」
源賴光直接回答,然後緊盯著神穀聖子的臉:「反而對神穀小姐你」
他的聲音忽然停滯了片刻。
似乎在確定著自己決絕的想法。
然後才又加重語氣出聲說道:
「剛才的話可全是認真的啊。」
「那我就覺得更可惜了。」
神穀聖子臉上勉強扯起了些笑。
鬢旁的橙白黃花朵俱都暗澹。
似乎是剛才兩人在湖邊探橋的時候被涼風和細雨所蹂躪到了凋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