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瓦肆-情愛我不想要,我隻想要曬太陽(2 / 2)
「嗯?」謝玉叔講了一半的話,並未接下去。
「隻是不知道,郡主是否介意我同二哥一樣稱呼您呢?」他仍舊麵帶笑意,嘴角輕輕上揚,不過此時抬起了頭,直視著我。
這個問題是我沒有預料到的,更沒有想到會突然迎上他的目光,我有點不知所措,來不及閃避。他的眼神溫柔又噙著些許笑意,好像確信我會答應似的。
我並沒有立馬答他的話,而是轉頭看向謝玉叔和謝玉仲的方向,說道:「這半月來多謝幾位公子帶以觀和蕪沅出來玩,以觀很是開心。我們年齡相仿,如果大家不介意,以後私下裡相處便盡可以隨意些,不必再公子小姐之類的叫了。」
「我贊成!」謝玉仲毫不猶豫地立刻響應。
謝玉伯並未出聲,好似並未聽到剛才一番話一般。
謝玉叔笑著轉過身去,望向一樓的說書台子。
「這自然好,觀兒。」蕪沅笑著握了一下我的手。
樓下的吵鬧聲漸漸小了下來,不一會兒,一個身穿黛紫色長衫的男子走上台,那便是墨雲先生了。隻見他那渾圓的肚子將長衫的月要間部分頂起,頂起處的黛紫色都仿佛變淡了些。
我不禁撲哧笑出了聲,趕忙掏出帕子來遮。
蕪沅側身看我,一臉疑惑。
我附到她耳邊,輕聲說道,「之前我聽人說這墨雲先生腦袋裡裝著這世間所有的話本子,可如今看來,那許多的話本子應該不是存於腦中,而是腹中吧。」
沈蕪沅聽了,也沒忍住輕笑起來,自知如此有些失態,便趕忙收起了笑,嗔怪地看著我。
謝家三兄弟聽到笑聲都轉頭看向我和蕪沅,問究竟是何事如此好笑。
我倆交換了個眼神,隨便搪塞了幾句。
眾人見沒什麼有趣的事,便繼續看著樓下的台子,等著墨雲先生開講。
今兒個墨雲先生說的是《崔待詔生死冤家》,我之前碰巧聽過,便不由得分了神。
這個故事大概是講南宋高宗時,三鎮節度使鹹安郡王韓世忠一次遊春歸來,在臨安車橋附近看到一個民女璩秀秀身上係著一條繡裹肚,知道她會繡作,便強搶入府。秀秀她爹不敢得罪郡王,即刻寫了張賣身契將秀秀賣作婢女。後因王府失火,府內人們四散逃難,秀秀在外逃中碰上府中青年玉工崔寧,便主動追求崔寧並隨他一起逃走,在遠離臨安的地方開了個碾玉鋪子,夫妻和睦,琴瑟和鳴。可暴戾的郡王得知他們逃往潭州的消息,立即命人把他們捉回,把崔寧解往臨安府治罪,把秀秀捉入後花園活活打死。璩公璩婆聽說女兒被害,痛不欲生,也一塊跳到河裡自殺了。
講到崔寧與璩秀秀私奔不成,卻遭郡王迫害使崔寧被發配,秀秀受杖刑而亡的時候,蕪沅抽出帕子,不時別過身去,偷偷拭淚。
不止蕪沅,樓下的不少女子也都輕聲嗚咽起來。
散場後,謝玉叔率先開口問道,「今日的話本子,兩位妹妹覺得如何?」
「生當復來歸,死當復相思。」蕪沅說的時候,眼角的淚痕還依稀可見。
謝玉仲看到蕪沅這般傷心的樣子,趕忙走到她跟前耐心的輕聲安慰。
「那以觀妹妹呢?」謝玉伯又追問道。
「我沒什麼想法,不過是覺得人自有來去,隨心而往,任你是公子王孫,千般手段也勉強不來。」這感覺就像是被夫子抽查功課,我趕緊胡編了一個回答。
謝玉叔沒再說什麼,大家便一起說說笑笑旳朝瓦肆門口走去。最後決定由謝玉仲送沈蕪沅回太傅府,玉伯玉叔兩兄弟送我回王府。
在回去的馬車上,謝玉叔又向我發動了提問攻勢:「剛才聽書的時候,以觀妹妹好似有些分神,是有什麼心事嗎?」
謝玉伯此時也一改往常的冰塊兒臉,向我投來了關切的目光。
「倒是沒什麼,隻是……這話本子我原先便看過。」算了,既然被抓包,還不如痛快地承認了。我如此心想著,有些難為情地低下頭小聲答道。
「這樣啊……」謝玉伯臉上的失望一閃而過,隨即露出了一絲驚訝。
「我不似蕪沅那般愛好詩賦,平日裡更喜歡看些話本子打發時間。」我趕緊為自己解釋起來。
「何故?」謝玉伯好像完全沒有放過我的打算,繼續打破沙鍋問到底。
「以觀隻是覺得詩賦文雅凝練,隻有意象輪廓,卻缺少細節。話本子雖然用詞粗俗了些,但直白易懂。且更多的是關於普通百姓的生活,真實具象又有煙火氣。」
行了吧,應該沒有什麼問題要問我了吧?我一邊如此許願,一邊又感慨為何王府與瓦肆離得如此之遠,這馬車駛得如此之慢。
「那以觀妹妹平時喜歡看什麼樣的話本子呢?」謝玉叔饒有興趣的繼續問道。
我後悔一開始跟他說了開小差的實話,就應該隨便編個瞎話敷衍過去。不!我當初就不應該答應來聽這話本子!不僅沒聽到什麼有趣的新故事,現在倒是招惹上一個纏著我給他講故事的人。
「我平時看得很雜,倒也沒有什麼偏好,但的確這情情愛愛的故事看得少些。」我為了保持我郡主的體麵,隻得耐著性子回答他。
「哦?這女兒家不是都喜歡看些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嗎?你看剛才蕪沅妹妹還被感動的偷偷拭淚呢。」謝玉叔笑著說道。
此時,謝玉伯不滿地輕咳了一聲,似是在提醒他三弟這樣背後議論起別人,尤其是女子的行為有欠妥當。
謝玉叔意識到了自己的不妥,立馬收住了話頭,連同一起收住的還有臉上的笑容。
看樣子謝玉叔還是很尊敬他這位大哥的,甚至可以說的上是有些懼怕。我如此心想。
而謝玉伯的臉上此時依舊沒有什麼表情,目光也不落在任何實處。好像根本不在意我們的談話一般,放空自己。
我收回看向謝玉伯的目光,想著既然一開始都說了實話,還不如將這實話說到底:「這話本子裡的情愛故事無非兩種結局:大悲或者大喜。大悲的不是一方變心拋棄,便是天人永隔;而這大喜也無非是成婚生子,承歡膝下,看多了便覺得乏味的很。不僅乏味無聊,而且無論哪種結局,這男女主人公都免不了要遭受一番摧心傷肝,傷筋動骨。我既不想從旁見證。也不想親身經歷。」
「哦?那以觀想要什麼呢?」謝玉叔用手輕托住腮,微微側過頭去,十分認真的看著我。
這是我今日第二次撞上他的目光,他看似玩味的眼神裡卻帶著冷靜和犀利,似是要洞察我全部的心思。
我趕忙避開他的眼神,我怕經受不住這樣灼灼的拷問。
「負暄閉目坐,和氣生肌膚。我隻想心無掛礙地曬太陽。」我將馬車的簾子拉起,故作輕鬆的看向外麵熱鬧的街市和來來往往的行人,脫口而出。
正在此時,馬車也在惠王府門前停住,我隨了知謝過了謝家的兩位公子後便進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