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2 / 2)
她發現自己其實早就想發火了,遲鈍的人連情感的爆發都被敏銳的人要慢上許多但爆炸的威力卻絲毫不會減弱。
這股情緒憋在心裡太久,最開始因為被穿越的事實震驚,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就此擱置,後來她的生活中有被快速的填充了各種各樣的事情,拚命的去學習她曾經沒有掌握的知識和技能。再加上有些東西沒辦法跟人言語,比如世界的參差,比如身份的割裂,比如靈魂的歸屬。
沒有人會理解她的心情,她隻能靠自己慢慢消化。
但是宴初太忙了。
想做一個皇帝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想做一個長壽的皇帝那就更加難上加難,她每天忙得像個陀螺一樣團團轉,吃飯睡覺都快成為讀秒活動,人都快飛起來了,根本沒時間去處理自己的這些情緒。
可是它們不會就這樣隨著時間推移而消失。
這就像是一個定時炸彈,沒人知道它什麼時候會爆炸,甚至日久天長,連偶爾發出的滴答聲都會被人忽略。
自己今天的情緒早就已經超過了「懲罰陸錚縱馬夜奔」這件事情本身,宴初知道,他也是遭了無妄之災,但新仇舊恨,她根本不覺得他無辜。
這像一個引子,她想起了很多事情。
她想起兩人一起吃午飯時都有一道軟炸小裡脊,食盒裡拿出來一樣樣的紅潤油亮,澆了茄汁聞起來酸甜可口,但嘗過之後,她食盒裡的菜就是要更好吃。陸錚不願意讓她給他出頭,隻說著:「以後阿初你經常來找我就行了,我沒事。」
她想起兩人一起放風箏,陸錚跑得滿頭大汗,風箏一路扶搖直上,他雀躍的招呼她過去,把線團遞給她,在自己給他擦汗的時候輕輕的笑。
她想起自己出發去雲塘遊玩時,他一路欲言又止,都送到宮門口了,才猶豫著取出一封家書,問她能否帶給遠在雲塘的父親。
可無論是初見時的拘謹,還是相熟後的笨拙,最終成了化不開的血色,寒氣森森的鐵甲,喋血的長劍,最終掐住自己臉頰的冰冷手指,和沾在臉上的粘稠鮮血。
現在,這件事情就像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在陸錚第二次拒絕回答她的問題時徹底爆發出來了。
現在她的呼吸還沒有平穩,理智卻在漸漸回籠。
陸錚在她麵前端正的跪著,額頭抵著手背,匍匐下去,巋然不動,一語不發,仿佛剛才這一番話根本與他無關,他在這裡僅僅是因為他還沒站起來。
何其猖狂。
宴初冷眼看他。
他憑什麼這麼猖狂?
——亂臣賊子!
宴初突然燃起了一股不管不顧的念頭。
她想乾脆,就趁這現在的把陸錚殺了算了。不用什麼意外,不用什麼小水塘淹死,她是皇帝,她怎麼樣都可以!不光是他,還有其他三個,一個別想跑,在他們行刺之前,自己先下手為強,先把他們都弄死!甚至不用想什麼由頭,就之前,他們四個齊齊的逼到皇宮裡來,來乾什麼?來逼宮?光這一條就足夠把他們板上釘釘打成反賊,不用麻煩,她隻要一人賜一杯子毒酒,就能讓這些人再也不能興風作浪!
至於之後?雲塘遠在千裡之外,老端王就算過來得再快,能拿到的也不過就是一具冰冷屍首,舉不舉兵謀不謀逆,那管他呢!這些又不是沒看過!大不了再從城牆上跳下去啊!
「陸錚。」血液都沖上了大腦,心如鼓擂,她的聲音反倒平靜下來:「你——」想要毒酒,還是匕首。
話未說完,門突然打開了。
嘩啦一聲讓宴初整個人一悚,如夢初醒。
琥珀從外麵走進來。她向宴初行了個禮:「陛下。」
宴初沒回她,她看著跪在麵前的陸錚,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剛才發生了什麼。
她差點賜死陸錚。
她差點賜死其他三個人。
她差點殺人了。
熱血一息退盡,宴初如墮冰窟。
「司天監國師來了。」琥珀對宴初的沉默置若罔聞,給她換了杯熱茶,卻並不遞過來,放到桌上,反而用帕子擦了擦她汗濕的手心,握住宴初冰冷的手指。
溫暖包裹過來,激得宴初全身一抖。
她看了琥珀一眼,飛快的垂下去,像個偷竊未遂的蟊賊,羞慚心虛得不敢麵對他人的雙眼。除了對自己竟然殺人的自我厭惡,還有說不清道不明的心酸和委屈,宴初被這莫名的酸澀逼得兩眼發紅,隻能垂著頭。
琥珀恍然不覺。
「司天監國師來了。」她拿起手帕,擦了擦宴初的眼睛後把帕子給她,垂下眼去,輕輕問:「陛下,要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