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1 / 2)
荀攸第一次正麵領略了他的小叔父有多麼難纏。
一個思路清晰,早慧還特別會裝可憐的小孩熊起來確實讓人招架不住。
看著荀晏口口聲聲說自己「師從名醫」、「自幼學藝」、「很有自知之明」之類的話,荀攸不由扶額,他尋思這孩子滿打滿算頂多跟著張仲景一年,先不說一年能學點什麼,一個五六歲的毛孩子能學啥?
不過也不是什麼大事,他隨意差了個人去詢問荀靖,荀靖也很隨意的讓人帶了句「隨他去」。
得,瞧這性子都是給叔慈公慣出來的。
荀彧的院子在靠裡側,周遭安靜,藤蔓錯落有致的爬上牆壁,處處擺設看似古樸無華,實則別有一番雅致,這點和荀靖有點像,隻是荀靖會更加隨性些。
開門的童子見到兩人時吃了一驚,驚疑道:「攸郎君與……小郎君?」
荀晏依稀記得這童子,隻是未曾想他都裹成這樣了他還能認得出。
那童子引著他們一路來到了書房。
「郎君,攸郎君與小郎君來看望您。」
他在門口說道,不多時,裡間有人開了門,十五六歲的少年人站在門口,比記憶中清秀的模樣更多了幾分棱角與成熟。
若是說荀攸是那種表麵看似無害實則暗藏鋒銳的昳麗,那眼前的荀彧便是表裡皆是清雅的君子,縱使年紀還小,但眉眼間已盡是端莊與清麗。
莫名的熟悉感推動了荀晏的動作,他噠噠噠跑上去抱住了那少年的腿,礙於對方穿的曲裾包得太嚴實,隻能抱了個囫圇。
熟悉的淡雅幽香透過蒙住口鼻的絹布鑽入鼻腔,荀晏把自己的頭埋進柔軟的衣料裡,半晌才軟乎乎喊了聲:
「阿兄。」
「公達怎麼把晏弟帶來了?」
少年的聲線有些沙啞,不知是由於生病還是正處於變聲期的緣故,但也不嘶啞難聽,反而更添一分磁性。
「小叔父思念文若,攸阻攔不得。」
荀攸說道,一貫平靜的語氣中仿佛帶了一縷笑意。
荀彧把粘在腿上的黏人團子扒拉了下來,小孩不知道從哪弄來了一塊絹布,把自己的臉包了個嚴實,隻露出一雙圓溜溜的眼睛。
而此時,這雙格外漂亮的眼睛裡含著一絲水意,眼眶微紅,眷戀的看著他。
荀彧準備把人趕出去的心一瞬間軟了下來,他輕輕比劃了一下荀晏的個子,輕笑道:
「晏弟長了一歲。」
話音剛落他突然側過頭去,掩嘴輕咳兩聲,荀晏這才想起他還在病中,隻是這個病人實屬不像個病人。
別人生病是一臉病態躺在床上,而荀彧卻衣冠整齊的待在書房看書,那書案上書簡之上墨跡尚未乾,不過看著精神倒是不錯,若不是他臉色有些蒼白,眉眼間有些微倦意,恐怕荀晏都難以發現他病了。
「阿兄為何不臥床休養?」
荀晏繃起小奶音,意圖凶巴巴的質問道。
可惜效果不大好,尤其是有了塊布蒙著,聲音透不出來,顯得又悶又奶,聽得荀彧眉眼間都漾起了一絲笑意。
「小病罷了,倒是晏弟可不要因彧之故染了病。」
荀彧後退一步束袖而立,一臉淡笑中透出不容拒絕的拒客之意。
他這般小心也是後怕。
幼時他曾風寒未痊愈便一如往常與幼弟戲耍,結果第二天他好全了,荀晏倒下了,小兒體弱,這一病把家人們嚇得不輕,雖然最後有驚無險過去了,但還是給荀彧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陰影,每逢生病便不敢靠近荀晏。
荀晏跳了跳彰顯自己的存在感,他指著自己臉上的絹布悶悶說道:
「先生說病從口鼻而入,隻要蒙住口鼻,外加勤洗手便能減少染病幾率。」
遠在他鄉的張機打了個噴嚏,疑惑的撓了撓頭,背起藥箱繼續趕路。
荀晏眨巴眨巴眼睛,感覺自己說得好像很有道理,雖然先生好像並沒有說過這句話,但是先生又不在這,就裝作是他說的吧。
「而且大人也同意狸奴來看望阿兄了。」
他補了一句。
荀彧思忖片刻嘆息一聲,引二人進屋,但也不肯靠近,隻是隔著書案對坐。
屋內點著熏香,荀晏是不大懂香料的,熏香對於他而言最大的用處不過是驅逐蚊蟲,但很顯然,很多士族已經將此發展成了一種雅好,荀彧也是尤喜熏香,連衣物上也會熏香。
荀晏對此表示,雖然不是很懂但是很好聞,狸奴喜歡香噴噴的阿兄。
天青色深衣的少年坐在對麵,鬢發烏黑,坐如青鬆,年長一些的玄衣少年坐在身側,一如往常的眉眼低斂,一身樸素仍難掩那殊與常人的姿容。
荀晏低頭看了看自己白白軟軟無甚棱角的手,少見的有些憂愁,他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呀?長大了會長成什麼樣?他要求不高,能和大人有三四分相像那他這輩子就不用怕醜了。
小朋友的憂愁藏在心底,荀彧隻看著自家軟乎乎可愛得不行的幼弟皺起了小眉毛,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好像不如別家這個年紀的孩子壯實,日後得多投餵。
他漫無目的想著,一邊應付著小孩的撒嬌。
不過倒是比以前活潑了許多,荀彧有些頭疼,但嘴角卻不由彎起一抹弧度,說話仍是一如往常的不徐不疾,隻是帶上了一絲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柔和。
小孩一開始還精力充沛,說著說著就開始小雞啄米了,撐著眼皮一副非常艱難的模樣,還一本正經的要給人把脈。
也不知道荀晏把出了個什麼所以然來,反正一張小臉瞧著還挺像回事,嘴裡念念有詞,荀彧懷疑他是背下了張仲景看診時的一些常用說辭,那些醫者有時候絮叨來絮叨去其實都是一個說辭。
興奮勁頭過去的荀晏最後不知何時軟趴趴耷拉在荀攸的膝上,迷迷糊糊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