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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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裡草,何青青!十日卜,不得生!」

總角小兒跑過大街小巷,這首歌謠逐漸響起在長安的每一個角落裡。

千裡草合字為董,十日卜合字為卓,最後一句不得生則昭示了所有。

董卓死了。

空曠的街道久違的人滿為患,這些百姓仍然穿著破爛的衣裳,臉頰消瘦,但他們的精氣神卻與往日不一,他們每個人眼中都是興奮的神色,是逐漸燃起的,對於未來的希望,是大仇得報的快感。

士族女眷變賣珠寶衣裝,買來酒肉,在街道上與所有人一同歡慶,他們載歌載舞,像是要忘卻先前所遭遇的一切苦難。

那些董卓親信的涼州軍派係想要反抗,卻紛紛被早已有所準備的並州軍以及長安駐軍鎮壓,路過的百姓都忘卻了往日裡的恐懼,上前去要啐一口。

有孩童甚至端來了家中的糞水,想要潑灑向那些不可一世的涼州兵,幸好被家中長輩急急阻住。

「敗家孩子!豈能浪費!」

婦人罵道。

溷肥多金貴呢!怎麼能浪費在這些畜牲身上!

宮中仍一片混亂,一列列甲兵穿梭而過,成王敗寇,那些作威作福的董卓親信如今皆成了階下囚,呂布領一隊人馬已前往郿塢,那座號稱守此足以畢老的郿塢。

荀晏提著劍茫然行走在宮中,沿路的兵士望見他都不由靜下了聲音,低下了頭,行禮後才匆匆去做自己的事情。

他們都有自己的事情,反而他這個主事者之一現在無所事事。

[今日之後,世人皆知殺董卓者,荀清恆也。]

清之意有所指的說道。

[獻身殺董卓嗎?]

荀晏笑了笑,隨手將董卓那把削鐵如泥的寶劍扔到一邊,他望著那堅固的宮牆,心下仍然是那種不真切的感覺。

董卓死了。

如此輕易的,狼狽的,被他一劍斬斷了頭顱,劍刃下去時幾乎沒有感到多大阻力,從容的切過脂肪,骨骼,以及生命。

原來這樣的惡賊,性命也會這麼脆弱。

當年他強召叔父,縱兵為禍潁川,強行遷都,行事殘暴,為天下所患,這樣一個惡賊,就這樣輕易的在他的手下斷送了性命。

荀晏幾乎有一種輕飄飄的感覺,這不是什麼好事,他捏了捏自己有些紅腫起來的右手手腕,疼痛讓他清醒了過來,他覺得他現在應該要去做些什麼。

「荀郎!」

身後有人叫住了他,聲音悅耳。

那婦人款款上前,布衣荊釵,不施粉黛,但荀晏卻仿佛見到一名盛裝女子風情萬種的走來。

「妾身姓任,見過荀郎。」

任夫人輕聲慢語的說道。

荀晏反應了過來,這就是王允送去離間呂布的那位美人,任紅昌。

「任——」

他本來想稱呼一聲任夫人,可想想董卓已死,這位女郎也是為了大義才委身於董卓,如此稱呼恐怕過於輕薄。

「任姑娘。」

他笑彎了一雙杏眼,嘴甜的喊道。

任紅昌也未想到這位荀郎竟是如此性格,一怔之下噗嗤笑了開來,粉麵桃腮甚是好看,幸好荀晏多年在族中盛世美顏的浸染中逐漸產生了抵抗力。

不過他還是想要大喊,哧溜!任姐姐好好看!為什麼要便宜那幾個臭男人!

「若荀郎不棄,喚妾身一聲貂蟬也行。」

「好的,任姑娘。」

荀晏從善如流。

眼前的年輕郎君不似尋常男子,眼中雖也有驚艷,卻仍然清澈,乍一看甚至有些像哪家還未長大的孩子,任紅昌抿著唇,眸中眼波流轉,卻也未再反駁。

「荀郎隨妾身來吧。」

她說道。

她引著荀晏自偏道走,繞過了外頭的士卒,這位美人似乎很是熟悉宮中繁復的道路,行走間也頗為靈敏,不似尋常貴人一般慢吞吞。

任紅昌似乎看出了荀晏的心思,似笑非笑的看了那年輕郎君一眼,一顰一笑間皆有一種說不出的風情。

「妾身昔日不過司徒府上一歌妓,算不得什麼金貴人。」

她說道,語氣中對於自己的身份並沒有什麼自卑或怯弱。

穿過宮道,眼前是一扇宮中偏門,門外一輛牛車停駐在外。

「司徒料荀郎必定憂心荀侍郎,命人事成之後便接荀侍郎出獄。」

任紅昌低聲說道。

荀晏眼中一亮,忙輯禮謝過。

任紅昌不願受,避開身子,隨後說道:

「也煩請荀郎替妾身向荀先生問好。」

荀晏一怔。

「任姑娘識得公達?」

「昔日在司徒府上曾有一麵之緣。」

任紅昌平靜說道。

荀晏卻深深看了眼這位低眉順目,美貌驚人的女郎,他開始思索,公達見到她的時候,會是什麼想法。

或者說,王司徒針對呂布的美人計之中,是不是也有公達的一番手筆。

任紅昌卻不再多言,隻是微笑著一禮,就要別過。

「任姑娘!」

那年輕的郎君叫住了她。

「此間事了,任姑娘將往何處?」

宮門下,那一身紅衣,形容頗有些狼狽卻難掩容色的郎君一臉認真的問道。

任紅昌的笑容驀的一滯,她垂下了眼眸,看向了自己纖細白皙的手。

這好像,還是第一次有人問她將何去何從。

「承蒙呂將軍厚愛,」她緩緩說著,語氣平靜而溫和,「呂將軍願納妾身為妾室。」

「呂奉先非良配。」

荀晏毫無心理負擔的開始貶低起了呂布。

我朝是標準的一夫一妻製,妻子隻能有一個,妾卻能有很多,這也意味著……妾再怎麼樣,都比不得妻,甚至在有些人眼裡不過是奴仆而已。

這般結局對於一個為國之大義委身於他人身下的女郎來說,似乎過於不公平。

「若是任姑娘願意,晏可向呂將軍……」

荀晏卡了一下,他本來想說討要,但剛欲說出口又覺這個詞過於輕賤,仿佛在討要一件物品似的。

任紅昌卻已明白他的意思,她微微一笑,打斷了荀晏接下來的話。

「荀郎好意,妾身心領了,若是真有難處,妾身自當來求助,還望到時荀郎莫要拒絕妾身才是。」

她一字一句說得溫和,但話語間卻又不由得流露出一種冷淡的意思。

荀晏訥訥,任紅昌退後兩步,指向門外那輛牛車。

「莫要讓荀先生久等了。」

她說道。

荀晏這才禮別任紅昌,向外頭走去,隻是行至一半又一次轉過身來。

「任姑娘!」他喊著,「若是那姓呂的神經病待你不好,一定要告訴晏。」

任紅昌抿唇一笑,向那年輕郎君揮了揮手,這才轉身離去,向幽深的宮牆內走去。

呂奉先是不是良配?

她不知道,她也沒有那麼多的路可以選擇。

一個歌妓,一個生得如禍水一般的歌妓,與其隱姓埋名嫁給一個平凡的男人,她更加願意相信那勇武的將軍,起碼……或許他可以護住她在亂世之中能夠活著,不被人隨意輕賤。

雖然……還是會有點不甘心。

偏門外,駕車的車夫沉默的點了點頭,荀晏不及打聲招呼,便撩開車簾,正好看見裡頭那一身白衣,衣冠尚有些不整的青年郎君。

那人向他微微一笑。

荀晏爬了進去,直接蹭到了那人懷裡去,親昵的蹭了蹭,嗚,再蹭蹭。

「小叔父,」荀攸的聲音有些無奈,「小叔父真當自己是狸奴了嗎?」

「久不見公達,思君甚也。」

荀晏答道。

可惜大侄子並不領情,一手無情的把這隻黏人的貓貓頭從懷裡推了出去。

「攸形容不整,許久未洗漱,小叔父倒也不嫌棄。」

他說道。

荀晏這才眨了眨眼睛,見荀攸少有的衣著有些淩亂,想來是剛從獄中出來,便匆匆趕來見他。

思及此處,他少有的有些心虛了起來。

他好像一聲不吭搞了件大事。

荀攸見他眼神遊離,便正色了起來,正欲開始念叨,卻不防又被人撲了滿懷。

「晏怎會嫌棄公達呢,」荀晏開始打滾撒嬌,希望大侄子能趕緊忘了教訓他這件事,「叔不嫌侄醜,更何況公達再落魄也是落魄美人!」

荀攸被他纏得沒了脾氣,糾纏間卻不慎悶哼一聲,身旁那長不大的孩子驀的安靜了下來。

荀晏乖乖的從荀攸懷裡退了出來,憂心的將人上下打量著。

「攸無事。」

荀攸說道。

荀晏卻不相信,雖有鍾繇王允在外照看著,但那牢獄豈是人待的地方,雖然時間不長,但也足夠折騰人了。

他按了按荀攸的膝蓋,荀攸不及阻止,冷不防又悶哼了一聲。

荀晏麵色一下子就冷了下來,跑去就要撩人袍子,荀攸麵色有些尷尬,攔著荀晏不讓。

「我就說公達怎麼一直在車上不下來,原是膝蓋傷了,這獄中陰冷,公達怎麼也不注意著點……」

荀晏嘴裡小聲念念叨叨著,見荀攸一直不配合,抬眼看了看人,一雙杏眼裡已經水靈靈的,眼淚要掉不掉的。

「公達現在不注意,這種病等年紀大了最是折騰人,給我看看嘛……」

泫然欲泣的貓貓頭的攻擊力讓荀攸都不由得有些頭疼,驀的他看到了小叔父紅衣衣袖下的手腕。

他抓住了少年郎君纖細的腕子,上頭一圈紅腫如今愈發厲害,看上去甚是嚇人。

「清恆受傷了?」

他聲音微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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