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第 178 章(1 / 2)
整整五車的竹簡,合計卻隻有幾本書。
《莊子》有言,惠施多方,其書五車。
莊子對惠施說這話,大概還真不是誇獎,反而是調侃,這年頭要自稱飽讀詩書,誰人不是學富上百車?
這二人既為知己,又整日互相諷刺爭辯,最終化為了莊子一句『自夫子之死也,吾無以為質矣,吾無與言之矣!』
禰衡甩了甩酸疼難耐的手,暫且放下了刻刀,仔細查看著手下板片。
他的字與他的人甚是不同,為人張揚易怒,字卻平穩厚重,看來見字如見人也未必一定就對。
「正平之字有蔡伯喈之風。」
身邊倏而有人說話,嚇的禰衡險些摔了手中刻刀,好在那人眼疾手快按住了他的手臂。
「荀君病愈矣?」
禰衡挑眉問道。
他起碼有一個月未曾見著這人,也可能是這些日子他都被押在了小黑屋裡雕木板。
荀晏隨意應了一聲,拂過新刻的木板,眼眸中似是帶了一抹轉瞬即逝的笑意。
禰衡覺得自己大概是看錯了,他這直係上司一向病病歪歪的,如今深居簡出了好些日子,他也看不出具體如何,隻記得當初在許都太醫令邊上時總能聽得對他的抱怨。
「雕版進程如何?」
「尚有兩卷未完。」
荀晏頷首,雕版耗時,一年半載也是正常的,禰衡與幾個他挑出來的士子已是上手極快了,他看過幾板都較為滿意。
「暫且不必繼續了,」他說道,「這幾日送書往許都時捎上這些吧。」
禰衡皺眉,這所謂雕版原理與印章相差不多,他自然能看出來是什麼用,故而頗有興致蹲了這麼久小黑屋,但東西尚未製成,何故這般著急?
「我自親往許都。」
荀晏接著說道。
「你走之後,何人守雒陽?」
禰衡脫口而出,隨即又莫名有些赧然。
「元常暫留雒陽,」青年禦史似是有些倦怠,他半眯著眼說道,「不必聲張我離去之事。」
他打起精神多囑咐了幾句才離去,他不指望禰衡壓場子,但怎麼說大小也是個禦史官。
今日少有的陽光正好,照得人愈發困倦,他被曬得眯起了眼睛,又被還未褪去的冷意激得一個激靈,回頭看見那不怎麼熟悉的年輕人爬在公署高高的樹枝上。
荀晏麵無表情看了一會,有些忍不住嘴角抽動了一下。
「並非如此。」
被抓著爬樹的年輕人企圖為自己辯解,一番動作下竟險些失足,隨即他連滾帶爬狼狽的下來了,瞧著動作竟還有些熟練。
荀晏揣著手,看熱鬧似的問道:「君這般為何?」
「登高而望,豈不美哉。」
仲長統拍拍衣擺站了起來,神色自若。
荀晏搖頭說道:「君爬樹之技何其劣哉。」
仲長統愕然。
荀晏瞥了他一眼,抬腳離去,留下那年輕人一人。
見他踟躕著沒跟上來,他才懶洋洋回頭輕飄飄的說道:「河東一役,幸有君冒死相助,未能一敘實在可惜,又聞君策試第一,我府中雖不富裕,亦有薄酒一杯可為君相慶。」
那年輕功曹從善如流跟了上去,神色間笑吟吟的,又有些興味。
待去了荀晏府上時,他才道這不富裕還真是不富裕。
起碼這一頓飧食他瞧著自己大概是吃不飽了,這粥薄得若是他見著官府這般施粥,得要跑去狀告一番的地步。
那禦史安安靜靜坐在主位上,端著他的小碗神色懨懨的喝粥,食案上不過一碗薄粥,幾碟野菜醬菜,唯一值得稱道的是那冬莧
菜瞧上去還是肥美的。
嗯,還有個煮雞蛋,這般想想還是富裕的。
仲長統惆悵的吃完,見著那青年麵上比他更惆悵,不一會有侍者忍著笑又為他上了一碗湯餅,肉香非常動人。
他感覺主位上的人看向他的目光愈發意味深長了,甚至讓他有點毛骨悚然,他舉著箸,平生第一次感到了食不下咽。
他消化不良的用完了飯,看著侍者撤去了餐盤,送了一壺薄酒於他麵前,他抬頭看了看,未曾多言,隻是心中不由思忖了起來。
荀清恆多病,他是知道的,但少有人知道他究竟什麼病,又病得如何,他在人前時總是禮數皆備的。
「仲長君有事相言?」
荀晏擦了擦嘴,沒有在意那士人有些冒昧的打量,他慢吞吞問道。
仲長統收回了視線,他拱手開門見山問道:「中丞所製雕版,可為印書之用乎?」
他一介白身,揭了告示便去考試,一路在明經科考了個第一,大小成了個功曹,被荀晏隨手一指跟著去雕木板去了。
禰正平缺乏某些敏感性,他卻心中清楚得很,若此物真如他所想一般,將會造成多大的影響,思及此處,他勉力壓下了心中的興奮。
「如君所想。」
那青年人卻不以為意的樣子,隻是懶洋洋舀著碗中苦藥,但又遲遲不願送進口中。
「教化以禮儀為宗禮儀以典籍為本,」仲長統說道,「此物功在千秋,中丞可有想好?」
荀晏恍惚了一瞬,若是換作從前,他必是要扯出他那個姓名不詳的朋友做個借口,他倏而笑了起來,笑得那年輕人有些扌莫不著頭腦。
「公理出身大族乎?」
他拉近了一些雙方關係,直接稱呼起了表字。
「並非,」仲長統坦然道,「山陽小族,卻也衣食無憂,家中有書可讀,勝去常人無數。」
「哦,」荀晏點頭,卻不提印書之事,「先前見公理策試之上所作言論,與常人殊異。」
仲長統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