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 52 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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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氣說完,見女郎聽得認真,眼神愈發皎亮。

他這裡略一頓,簪纓緊接著便問:「如何精兵精甲,如何身先士卒?」

「此事,但留心者皆知,並非隱秘,想來我說出口,大司馬當恕我……」沈階低念一句,駢夾指間的一截短炭無意識搓動,染黑指甲,繼續為女郎解惑道,「在衛大司馬接手京口之前,北府兵丁所穿的戰甲,不過是造價最低的皮革甲,這是沒法子的事,北府的嫡係兵戶加流民兵力,不少於一十萬眾,朝廷下發邊費年年不足,隻靠本地田賦助軍,早已捉襟見肘。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縱使祖將軍能征善戰,用裝備參差的兵甲去對抗更為驍勇的北胡騎兵,勝也勝得艱難。

「大司馬上位後,魄力極大地將玄鐵鎖子甲普及到下層士兵中,並設立什長以上,用七劄鞶甲,幢主以上,鐵甲內加皮革,校尉以上,玄甲內加蠶絲,參將以上,便配裲襠甲、明光甲這等昂貴鎧甲。

「盔甲如是,兵器亦如是。據聞大司馬擅用武器為馬槊,槊,自古便是馬上兵器之王,一槊在手,萬軍辟易。然而槊的製作方式又極為繁瑣費時,一杆好槊,不是銅鐵所製,而是韌木膠合,風乾再三,再用一根麻繩係在槊端一尺處,檢驗兩端是否不墜不浮,全部通過,才算合格。*所以有一槊百金的說法。這樣的武器,一般將族子弟尚且用不起,隻有高門世族,身家底蘊深厚者才配用。然大司馬卻說,願使帳下騎兵人人用槊。」

簪纓聽到這裡深深屏住一口氣。

一槊百金,卻使人人用槊。

又是精甲,又是強械,又是戰馬,朝廷負擔不起這筆龐大的開銷,那麼這筆錢是從哪來的?

「如此靡費,錢從何來?」沈階適時接下去,問得與她心裡話如出一轍。

簪纓忽然冒出一個念頭:難不成,這筆軍費是由唐家暗地裡支持的?!

可是不對,據她所知,唐氏與北府軍隊之間並無往來。至少杜掌櫃從未向她提起過。

沈階接著道:「當時朝中不少人皆說,大司馬年少氣盛,一意孤行,既不懂治軍底裡,也不曉治家艱難,如此做是舍本逐末,尾大不掉,早晚有一日無以為繼,會拖死整座軍鎮。可誰也沒想到,大司馬就這樣一年一年地將煥然一新的北府軍撐了起來。聽聞,大司馬曾在三軍之前笑言:隻要能給他打勝仗,他就願意用好馬好鞍好刀好槍伺候著,肉食麥飯管夠,立了功說不上媳婦的,他叫徐軍師親自保媒去。」

簪纓目光閃動,在他栩栩如生的描畫裡,她仿佛看見一個意氣風發又帶著點蓬勃痞氣的披甲將軍,橫槊作笑談。也有幾分能想象,徐先生聽見那禍水東引的壯軍辭時,是怎樣一種無奈的神情。

少女潔白的眉心舒展又凝住。

又是什麼樣的經歷,讓這位北府戰神在短短幾年裡,從那般意氣風發,養成如今沉如淵嶽的氣質?

不是如今不好,隻是,「他很艱難。」

「這便是艱難了嗎?」

沈階低沉了嗓音,「又聞大司馬帶兵與匈奴列陣對戰,次次一馬當先,沖鋒最前。凡兵者,有先沖鋒銳,有鎮軍主將。先鋒負責沖刺,主將則坐鎮中帳,運籌帷幄,像大司馬這般不要命的打法,遍數南北兩朝,也再找不出第一個來。朝野上下,便又響起一種聲音,道大司馬單逞匹夫之勇,不顧謀略調度,是謂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終有氣衰力盡的一日,到那時,僥幸贏了幾仗的北府兵便成一盤散沙,不攻自破。」

砰地一聲,一隻粉拳忍不住砸在案上,濺出盞中的幾滴茶水。

沈階的眉心跟著跳了一跳。

「說風涼話的人,何不去沙場守疆一日?」簪纓雪腮緊繃,重重道,「我舅父從未輸過。」

沈階唇角動了動,掩睫道:「是,據仆所知,大司馬至今無敗績。他如是一位天生的戰神,不可以常理揣度,馬上用玄鐵重武,次次身先士卒,這麼多年,依舊不見疲態。連禮儀化外的匈奴也要敬佩一聲,『此子真無敵』。」

「女郎,你可知,由大司馬統領的北府軍,在這五年大大小小的抗胡之戰中,死傷率低得有多驚人。」

簪纓不知確切數目,卻能夠想象,一個不惜用精甲精器去武裝自己部下的人,一個對陣時打馬沖在最前的人,不會允許手底帶出的每一個兵枉死。

愛兵如子,不是口頭說說而已。

隻是這世道,卻覺得愛兵如子等同愛草如金,不過笑談。

簪纓垂下的濃密曲睫微顫,被沈階一氣灌輸了這許多軍政之事,月匈臆有所充溢,卻一時說不出來。

沈階等女郎心情平復,同樣默著。

屋裡靜了,屋外喧吵的黃鶯唧唧又占上風,沈階餘光見案上有幾滴茶漬未乾,不知在想什麼,走神似的取帕擦拭。

袖頭裡的白絲帕才拈出來,少年忽凜然回神,又塞回去。

「咦,似乎有些眼熟呢。」敞開的堂門廊子上,穿綠襦綠裳的阿蕪探進小半顆腦袋,那一角絲帕沒逃過她的眼。

原本小娘子問策光明正大,一園子裡又都是自己人,便沒有避人,也不防著人聽。阿蕪對那些復雜的彎彎繞繞是不感興趣的,隻是隔著門欞,聽見少年口齒清晰,嗓音低冽如潺潺泉流,不覺被吸引。

於是耳朵越聽越往前湊,不覺間便探了半個腦袋進去,正撞見那一幕。

沒等阿蕪想起來那帕子有何古怪,被打斷了思緒的簪纓抬頭。

她不明所以,先看了眼沈階,見他神色冷靜如舊,隻是向陽的那側耳尖被曬得有些紅。

簪纓讓他不妨往右邊挪挪墊子,又嗔視阿蕪,「不可失禮,來給沈先生倒茶,潤潤喉。」

阿蕪趨步入室,彎身在沈階旁邊續上茶後,餘光悄悄往他的袖子瞟。

目不旁視的沈階已斂起袖管正襟端坐,道聲多謝,又下垂視線對女郎道,「階今日多言了。」

「半點不多,猶嫌太少。」

經過這番長談,簪纓對此人所懷才學又有了新的認識,由衷道:「你想要吐露這些見解,一定很久了。」

沈階持盞的手微微顫抖,茶湯泛起帶著漣漪的明光,映入他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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