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 65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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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纓在這句話後,臉色雪白。

長公主的視線始終落在她臉上,見她似乎真的一無所知,皺皺眉,眼色莫名地冷淡下去,「莫說本宮欺人,你現在走還來得及。」

簪纓隻默了一瞬,隨即福身跽坐在下側的六尺席上,願聞其詳。

李蘊微微意外,「真敢聽?」

「故人已逝,活著的人難道連聽聞真相的勇氣都沒有嗎?」

簪纓聲音雖輕,卻流露冰擊玉髓的清泠,咬了下嘴唇,「……是因為我阿母與衛娘娘定下婚約,我進宮後,衛娘娘無子嗣?」

李蘊望向她的神態微變,不覺正了正月要身,「你這孩子,也不全然是蠢的。不錯,唐素最後一次西行出海前,不放心留你在傅家,便將你托付到衛皇後手上,待她回來再去接你。後來你娘……衛皇後受過托孤,對你憐惜甚重,自然便留你在身邊親自撫養。」

媚態橫生的婦人睇一眼這年華韶好的小女娘,接著道:「衛唐兩家早有婚約,陛下自然樂得其成。隻是,衛皇後入主中宮多年都無子嗣,你當時已經三歲了,養個一年半載還好說,再往後,陛下依舊無嫡子,這宮裡的人心,就漸漸變了。」

簪纓聽到此處,已然明白幾分,收緊袖底的掌心,「女方比男方大出四五歲,本已不般配了,既如此,這婚約本該作罷。衛娘娘待我好,在意的並非是唐氏遺產。可她不在乎,宮裡卻有人放不開手,那些有皇子的妃嬪,便起了心思……」

「是嗬。」李蘊冷冷道,「唐氏和衛氏的婚約,源於唐素與衛婉交好,又與旁人什麼相乾,可偏就有人覺得,唐家和皇後的婚約就等同唐家和皇室的婚約,既然衛皇後無所出,自然該由其他人頂上。」

李蘊眼睛輕眯,「當時庾氏尚是大族,庾妃膝下的皇長子七歲,財帛動人心,東宮之位更動人心,散布阿婉不能生育的謠言就成了順理成章的事……」

「皇上不製止?」

「我那糊塗阿兄啊。」李蘊嘆息,「他自己總說,他最愛的人便是阿婉,可心愛之人在江山社稷麵前,份量又有幾何。開始的時候,他自然一力維護元後,下令清查散播流言的來源。可是後宮之事,牽一發而動全身,查來查去,就成了筆糊塗賬。之後,皇上做了第一件糊塗事——他不知聽了誰的枕邊風,竟真有將庾妃之子過繼在皇後名下之意,他對阿婉說,如此做是以防不虞,待將來他們有了自己的孩子,他定然立其為太子。」

簪纓抬目,眸底生出波瀾。

這樣的決定對於一個無子的皇後來說,是何等羞辱。這與側麵證實了那謠言又有何異。

她道,「衛娘娘不會同意的。」

李蘊點頭,「阿婉性子雖柔,卻也有自己的主張,她看過禦醫,也尋過婦科聖手,都說她身子並無恙,也許隻是兒女緣還未到。是以她並不肯答應。可這時,又出了一件事。」

像長公主這般遊戲人間的人,陷入當年那場回憶,眼裡也多了幾分滄桑痕跡:

「顧家三郎,我翁翁最疼愛的幼子顧淩霜,有人從他書房箱底竊走一封示愛的詩賦,公諸於世。不出兩日,那封信上的一字一句,連坊間的懵懂小兒都會背了。」

喀地一聲,簪纓緊扣雙手,小小的力氣,竟是按響指節。

那封被藏起的示愛信,是給誰寫的,不言而喻。

「造假的?」少女聲音發緊。

「若是假的也好了。」李蘊眸中對簪纓的敵意不覺淡了,變成一種深重的悲哀,「衛顧兩家是世交,小三郎,比阿婉還小上五六歲,平日看著文靜斂默,竟在心裡偷偷藏了這麼個人——藏著天子的女人。

「此事一出,皇上慌了,他知道有人要將皇後推到風口浪尖,也不是不知道皇後清清白白,但他唯恐下令禁傳風聞,會越描越黑,這時候,他做了第二件糊塗事。

「他想保護皇後清譽,便以雷霆之威將顧三郎下獄,想借此將一切過錯推到顧氏頭上。」

簪纓聽到這裡,終於感覺後背發冷,含著水光的眼眸輕霎。

什麼過錯呢?整件事裡,那兩個人都沒有過錯,一封未曾送出的舊信,不過是發乎情止乎禮,皇上當時該做的,是揪出興風作浪的黑手,而不是意圖遮羞了事。

耳邊是長公主切齒的聲音,「顧氏是江左第一氏,顧三還是本宮小叔子,皇上不敢動真格的,不過想借此舉把阿婉從汙泥漩渦裡撇清。可顧三這個癡情種,將獄卒送去的食水悄悄藏起,幾日之後,在獄中絕粒而亡。」

至死,不肯否認一句他對衛婉有情。

別人皆是以死證清白,他以死證自己不清白。

那些被他珍藏在心底,一輩子不準備見天日的冰清玉潔的心意,卻一朝失竊,被有心人利用,讓街巷孩童當作順口溜嬉笑念唱。

癡情人可以接受求而不得,卻不能忍受一顆乾淨的心被糟蹋殆盡。

不死何為。

「我那短命的顧郎——顧老的長子本就去得早,這一下又痛失幼子,且非因天災,而因人禍,翁翁由此對皇廷心灰意冷,避去鄉野。」

長公主呼出一口氣,「你見過翁翁頭上的白發吧,原來,翁翁是京城聞名的美髯公,發漆如墨,卻得知三郎死訊後一夜白頭。」

簪纓低問,「衛娘娘呢……」

李蘊眼梢微紅,「她性子一貫容讓敏柔,這樣大事,自然要瞞著她。可有興風作浪的妃嬪在,千防萬防,又哪裡瞞得住?她與顧三郎自幼相識,視為弟弟一樣,她不殺伯仁,伯仁因她而死,猝然聞之,阿婉便病倒了。其後纏綿病榻,沒過半年,悒鬱而終。

「她最後那半年,未同皇上說過一句話。臨終前我去瞧她,她攥著我的手反復呢喃:『他為何不早說呢,為何不早說呢……』」

自衛皇後山陵浸遠,李蘊也不再出入宮廷,也不再與她那糊塗皇兄說一句話。

這些陳年往事,長公主憋屈得太久了,好不容易逮著個出氣的,想收也收不住,一股腦吐露了出來。

說到這兒,李蘊又自笑一聲,「跟你多說這些做什麼,你這小屁孩什麼都不懂。」

簪纓懂得的。

這一切的一切,追根究底是有人眼饞唐氏基業,想搶過婚約,衛娘娘護著她,那些虎狼之輩便想方設法地要害衛娘娘。

所以長公主才說,衛娘娘是因她而死的。

「那封情賦,是庾氏的人揭發出來的嗎?」簪纓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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