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 77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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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涼如水,夾道的火光薰炙明亮,二人牽著手離開石子岡。

身後那片已無足輕重的血腥與哭喊,被簪纓拋在腦後,沒有回頭多看一眼。

她知道今後的日子自己再也不會想起幼年遭受的虐待,不會因庾氏的詛咒而受困陰霾之中,不會做噩夢,不會怕雷聲……因為有個人用以牙還牙的方式,為她連本帶利都討了回來。

今晚的星星真亮啊。

簪纓明眸輕眨,長長嗬出一口氣。

走過為小舅舅背槊的謝參將身邊時,她特意往謝榆脖子上留意了幾眼。

可惜光影搖曳,加之時過太久,已經看不出太多痕跡。

她的目光轉回小舅舅臉上,見他一句話也不說,輕斂的眉睫掩住眸色,不知在想什麼,微頓,過了一會才道:「衛娘娘在天上可以安息了。」

女孩的安慰聲音柔軟動人,比之更亂人心弦的,是手背上生出了不易察覺的癢意。衛覦未收回那隻手,始終任由她拉著,聞言一默。

「她若在天有靈,當羞與此婦共侍一夫。」

簪纓知道有些痛,有些恨,無法用安慰消解,便無聲晃了晃他的手。

衛覦的神色略顯緩和,卻不看她,隨著少女的步調放慢速度,慢慢下山。

兩傍甲兵看著這一幕瞠目結舌。

他們可從未見過大將軍和誰手拉手,還是這種過家家似的牽法,更未見過擅長神速出擊的大將軍短短幾丈路走得這麼慢過,簡直如同閒庭信步。

不過這些訓練有素的兵士無人敢側目多看一眼,腹誹半句,他們對衛覦的崇敬,是刻在骨子裡的。大將軍說用三千精銳襲城對上一萬北胡兵,他們枕戈待旦便去戰,大將軍要在五十日內奪下兗州五郡十三城,他們二話不說便追隨,事實證明,再天方夜譚的事,隻要是從大將軍口中說出的,他便一定做得到。

這一點,北府將士從來深信不疑。

此刻他們要做的則是當好人形燈柱,為大將軍待之格外不同的女公子好好照路。

下了山,有馬車候在官道,亦有一小隊玄甲駐紮。簪纓看見了軍師徐寔,假節海鋒等幾道熟悉的身影,衣上尚有征塵,應是從淮北一路回朝,還沒歇口氣。

徐寔借著火光不動聲色看了看簪纓的氣色。

雖是黑夜,卻看得出身披紗緞鬥篷的小女娘比離開時多了幾分華氣,減了幾分弱氣,便算放下心來。

他向簪纓問了聲安好,目光轉向主公道:「大將軍是直接去西山行宮?小娘子可由林參軍親自護送回去,也可放心的。」

簪纓一下子詫異轉過頭。

衛覦神色平靜對她道:「先送你回烏衣巷,之後我再回行宮。」

他雖對她說著話,臉也微微側向她,眼睛卻並未看簪纓。

簪纓本以為她方才隱約從小舅舅身上感覺到的幾分疏遠,是自己多想,此刻卻明白過來,小舅舅這次回來,的確有哪裡不一樣了。

他固而還對她很好,像那樣子幫她出氣,可被她拉著手時又不看她,也不同她多說話,就像是……有意的疏離。

「小舅舅不住在我府裡嗎?」簪纓慢慢鬆開手,尾音帶些不明所以的慌,「麾扇園日日都有人打掃的。」

清掃園庭淨掃榻,是為待歸人。

從她送他出征那日起,她便一直等著他回來。

「往來折騰,不過去了。」

衛覦蜷住手掌的餘溫,口口勿淡著,「我在京裡亦住不了幾日,等見過皇上,敲定些瑣事,便得離京去駐守方鎮。」

上一次北伐,劉洹將軍帶兵以死守不退的悲壯打穿黃河南線,奪下兗州,卻因朝廷其後遣任不通戰事的持節都督去治守,不到兩年時間又被北朝再次攻城掠奪。

衛覦不會重蹈覆轍,上馬破城下馬守城,他一口氣吞下了半個兗州不假,可這奪來的吃食也燙嘴,若無有效的整頓民生與布設新的西北防線,還是會被心有不甘的北朝卷土重來。唯有抓在自己手裡,他才放心。

這也算不得說謊。

簪纓目光直白注視他許久,也沒等到衛覦一個回望,咬唇點點頭,收回視線道:「知道了。卻也不知,和我離京的日子會不會是腳前腳後,順不順路。」

衛覦眼底微瀾,終於忍不住看她一眼。

「你想離開建康?」

「嗯。」這個念頭簪纓早前便有了。這京城四方的天,就像一口井,把前世的她困在井底一輩子,臨死也沒能掙出去看看外麵風光。若非此前庾氏母子還沒得到應有的懲罰,她也許早已離得這裡遠遠的了,哪怕建康城風流浮華,繁麗無盡,在簪纓眼裡也如空中樓閣。

現下事情已完,她這隻小蛙也該跳出井口,沿著阿父阿母當年走過的路,去看一看人世間。

也是上一次在樂遊苑,小舅舅教她騎馬時鼓勵她自己出去看一看,愈發堅定了她的決心。

不過眼下簪纓不想多談此事,輕道:「我還不想乘車,再多走一會兒吧,好不好?」

衛覦自然隨她,兩人又往前走了一許。

海鋒望著大將軍沉默的背影,有些奇怪地低問林銳,「女郎也要離京?那正好啊,跟著咱們將軍一道去京口——不過奇怪,大將軍方才怎麼問也沒問,提也未提……」倒顯得漠不關心似的。

林銳白他一眼,「大將軍的心思你也敢揣摩。」

「啊?大將軍想帶走女郎不是昭然若揭麼……」

前頭,衛覦並未就簪纓的那句話多說什麼,隻問道:「喝了那副藥後,身體恢復得如何?」

他看的是前路盡頭黑黢黢的一點虛冥。

簪纓心頭微沉,轉頭看著他,眸子烏黑雪亮:「很好,今日走了這麼久我都沒覺得累。」

衛覦輕嗯一聲。

「小舅舅,我學會騎馬了,不會再從馬背上掉下來。」簪纓咬唇繼續說,眼裡出現一分倔強。

「嗯。」

「我也可以多用餐食,吃多少心口都不會再疼。」

「……」

「淋了雨也不會再發燒病倒、」

「不小心磕到哪裡皮膚也不會淤青不退、」

「這兩個月,我感覺很好,很好……」

簪纓一句一句地說,就是不見他轉過頭看她一眼,忽然賭氣般停住了步子。

衛覦微頓,然後才緩緩轉頭。

他目光落在簪纓臉上,心頭咯噔一聲,他看見簪纓小巧的麵龐上無聲淌滿淚水。

「阿奴——」

葛清營曾說她哭不出來,有一部分是那蠱藥所致,而今毒根一祛,她自然便好了。衛覦卻萬沒想到,他第一次見她哭,丹田會驀然生起一片沸反盈天的燥,緊接著整個肺腑都緊窒地疼。

他沒想到有人哭起來會那麼像一株風雨中行將被摧折的纖梨花枝,滿地花影,都零落到他心裡。

「怎的了,別哭,跟我說。」他下意識想攏過她雙肩,手心離她的披肩僅隔一寸,忽地醒悟。

她還是被他方才嚇到了。

那手便再也落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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