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鷸蚌相爭(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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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何適之家出事前那天夜裡,天氣太熱,月上中天,蕭繹心事重重地進寧華殿來。思卿正在鏡子前卸妝,蕭繹坐在思卿身後,從襟懷裡掏出一隻緙絲錦袋,掏出些許煙絲,隨手從小案幾上扯了半幅紙卷了,問:「有火麼?」

思卿隨手從妝台的撿妝內扌莫出火楣子遞給他,蕭繹點找了煙絲,才發覺自己扯得那半幅紙原是思卿所書寫的一幅行草,因而窘道:「抱歉,我方才以為是廢紙。」

思卿道:「無妨。」

蕭繹見剩下那半幅字是老杜的「野哭千家聞戰伐,夷歌數處起漁樵」,心下一動,長長嘆了一聲,慢慢吸了一口煙絲。

思卿轉頭問:「有什麼事?」

蕭繹踟躕了片刻,還是道:「如果朝廷再掀兵火,我將會再添怎樣的罪業。」

思卿思索片刻,忽然明白了,道:「如今眼見端王勢弱,何相又縮頭,陛下緊著要削藩?」

定南王在開國時立有奇功,被太祖皇帝裂土封王,世代拱衛南疆。後來宗親不思安分守己,又掀起戰事,諸王留居京師不再就藩,但定南王卻以西南不穩為由留在南方。定南王勢力膨脹,插手地方政務,乾涉稅務,占據滇桂地冶廠,專利入己。此外,天下財富半耗於定南王麾下駐兵的餉銀,定南王還乾擾朝廷官員正常升遷、阻斷商路,擁兵自重。

蕭繹道:「國朝國賦不足,民生困苦,皆由兵馬日增之故。定藩要餉,絀則連章入告,既贏不復請稽核。藩屬將吏士卒靡俸餉巨萬,各省輸稅不足,征諸江南,歲二千餘萬。各省軍需,原俱取之本省,獨定藩用各省轉輸。天下財富半耗於定藩。」

思卿道:「我在南時,幾位伯伯曾說『天下財富莫盛於東南,亦莫竭於東南』。轉運糧草,費船夫腳力無數,隻怕轉運之費,已遠超糧食本身。熙寧四年,江南米價每石至二十餘兩,民生艱難,我記憶猶新。撤藩有何不可?」

「我當知定藩除耗朝廷稅,還節製督撫、欺淩有司、為害鄉裡。然而一旦撤藩,其必不會善罷甘休,如果定藩起反,其擁兵之眾,便有兵火燎原之勢。」

思卿道:「朝廷養著他,養得過於肥了,他隻怕也滋生謀反之心嗬。陛下所能做的,不過是把握時機而已。」

蕭繹道:「如你所言,分寸之間,難以把握。」他淡淡一笑:「近日這些話總是積鬱心頭,無人可訴。思卿,我有一言相問,請如實回答。我若下旨削藩,外人如何看我?」

思卿笑:「血氣方剛,急於揚威立腕。」

蕭繹被思卿的話刺了一下,「這真是實話。我不願意再受掣肘。倘若削藩徹底,外除強藩,內收兵政,何其乾淨!」

思卿道:「還有一語,欲速則不達。」

蕭繹怔住了:「你究竟是向著我削藩,還是反對我削藩?」

思卿狡黠一笑:「我不知道啊,如何做決定,是陛下的事。欲速則不達,是古人所言。」

蕭繹道:「倘若因撤藩而逼迫的藩王造反,外人又該如何看我?」

思卿答:「成王敗寇。」

蕭繹撫掌笑:「你怎這樣油滑。」

思卿不依不饒:「那你想聽我說什麼?安慰?贊同?奉承?你讓我講什麼,我便講什麼。」

蕭繹聽了終於嘆氣道:「原來你還是放不下當年餘允和一獄。」

思卿聽他提及文字事,不由得冷笑:「陛下文韜武略都有了,我有什麼放心不放心的。」

蕭繹的耐心出奇的好:「你這是氣話了。如今定南王告老,希望其子承襲王爵,這正是個好時機。」

思卿道:「這麼大的事情,也不能一蹴而就,再想想。」

蕭繹嘆道:「便說餘允和的案子,我當知無益於朝廷聲望,奈何前有二公輔政,後有宗親叔伯,」他向上一指,「那些伯王叔王門開口閉口『祖宗家法』。你知道,我有開創新氣象,他們卻要與朝中新氣象相抗衡,以征求一席立足弄權之地。」

蕭繹推開長窗,夜風湧入,吹著思卿的烏發,思卿耳畔帶著銀鈴鐺的流蘇也叮當作響。蕭繹合上窗子,「他們做下的那些事,我隻能以朝中大局為重,不管不問,然而這些罪孽,到頭來還是要算在我的身上。」

思卿斂眸,輕聲道:「我知三哥此數年間種種憂勞心懷不暢,但是來日方長。」

「不,我不願再等。」蕭繹的眼裡散發出熱切和瘋狂,眼神卻飄忽無助,「我要削藩,立時削藩。」

思卿恍若未聞,額頭上貼的花鈿讓她的肌膚有些不適。她把一枚花鈿從額前摘下之後,因為花鈿背麵的嗬膠尚粘,所以粘在了手心裡。思卿用水蔥一樣的指甲把花鈿剔下來,丟入漆盒。

蕭繹久久沒有得到思卿的回音,不禁問:「你不想說點什麼?」

思卿道:「我從不替別人做決定。利弊得失陛下都想明白了,怎麼決定在您。『當斷不斷,必受其亂』。削藩也罷不削藩也罷,隻要將來陛下不後悔就是了。不過定南王是開國功臣,陛下不怕留下『狡兔死,走狗烹』的薄名?」

蕭繹道:「他不過是以軍功震耀朝廷,鞏固封殖罷了。」

思卿又勸了一句:「定南王兵強馬壯,在邊陲演練多時。你起意削藩,不過在這一二年之間。」

蕭繹冷傲道:「我要的便是先發製人。」

思卿就不勸了,一麵卸妝一麵說:「怎麼決定,都在你。前朝亡國殷鑒,本朝有人歸納為強藩、外患、權臣、外戚、女禍、宦寺、奸臣、佞幸共八項,國朝皆有之。竊以為,除了這八項,還有一點。」

蕭繹問:「哪一點?」

思卿道:「朋黨。」

蕭繹聽了微微頷首。

「國無黨禍而不亡。朋黨交持,禍延宗社。」思卿話鋒一轉,道:「當日三哥講內重外輕,如今內中真的安麼?又或者定南王缺少一個起反的由頭,故意通過刺殺激怒你,讓你下旨削藩,好讓定藩有借口起反。」

正說著,天亮了,黃門進來稟告何適之幺子和何夫人亡故的事,思卿聽了冷笑道:「真是巧了!」

何適之的妻和子三九天裡沒一起了,府裡亂了幾日,何適之又氣又急,臥床不起,同族兄弟都來忙著辦喪事。

原來何家到了何適之這一輩,除了何適之,隻有一個堂房兄弟何守之中用,現當著江西糧道。國朝皇後母家原有恩封,先頭仁誠皇後因沒了父兄,所以由她隔房兄弟、何寧嬪的胞弟襲了寧壽侯爵位,隻是寧壽侯素來不成器。何適之一病,何家少了主事人,好似一團亂麻一般。辦完喪事,何適之吃了一杯冷酒,轉頭就風癱倒了,半邊身子不能動,隻好就此致仕,由子侄護送回原籍泰州養病去了,隻留寧壽侯一支在京。

何適之猝然病倒離京,何氏群龍無首,朝裡人心惶惶,異常寂靜。

蕭繹縱有滿心疑惑也查不出什麼,隻因端王一向與何適之不和睦,倒是有一二閒人揣度何適之是不是吃端王下手暗害了。

可是無論怎麼查、哪邊的人去查,結果都是徐家姑娘自己跑出府,大概是慌不擇路,跑進了脂粉巷子,被風流的何大少當成粉頭調戲。徐湘瑟不依,兩人鬧起來,失足墜樓,雙雙亡故。

徐文長家也是一片慘淡之色,徐夫人哭得喉嚨嘶啞,定要去何適之府上理論,又要告京兆衙門。徐文長自然不依,說何適之之子從未見過徐湘瑟,且徐湘瑟是自己跑進煙花之地的,徐家並不占理。徐夫人哭天喊地,質問徐文長他們的女兒哪兒像粉頭,又大罵何大少眼瞎。徐文長勸不住,著了惱,甩手出來。徐家和何適之的梁子就此結下了。

盡管如此,端王在帝京還是坐不住了,也說「熱出病來了」,上了個折子要去西京避暑養病,還要把端王妃和新娶的側妃都帶了去,妻妾兩個離京前到禁中拜思卿。

這日菱蓁親自引著兩位位頭戴赤金特髻的貴婦人走來,端王妃葉氏打頭,後麵跟著端王新納的側妃,一齊給思卿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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