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通天之路（1 / 2）
是以秦王的儀仗浩浩盪盪的從鹹陽宮出發了，兩岸渭水老秦人的歡呼聲繞耳不絕，似乘著天上盤桓的白鴿而起，再如拋物線般的疾沖到鹹陽宮的宮簷下。
簷鈴下立著位美得似妖的少女，她的瞳孔呈現金棕色，屋簷下的鷹隼竟以一種詭異的速度飛往少女的衣袖。
少女紅袍一斂，繽紛碎金的袍角逶迤落地，拖著金鏈子渺無蹤跡的走進去：「好了，我的放風結束了，你們也不必如此死盯著我吧。」
宮女內侍們恭敬行禮，將莊嚴的大門一拉，隔開裡麵夢境般旖旎的世界。
白桃進去後，拖著腳鏈子光腳踩在玉石板上。
「磔，磔，磔磔。」
她的腳腕纖細，腳背的弧度到腳尖，純潔如同天上的月牙般，踩在玉石板上，有種讓人驚心動魄的心跳。
這玉石板和別宮的也不一樣，全都是鋪著少有的暖玉，緣由是她小時候愛赤著腳到處亂跑，後來秦王就命人將這座宮殿修葺了一番。
冬暖夏涼的暖玉，院子裡名貴的花草，藤蔓編的秋千架，鮫絲的床簾，還有玳瑁做成的胡塌
一點一滴，都是為她量身打造。
「姑奶奶，你說我們的緣分奇妙不奇妙，且他大多都在房內著書立說，很少操控權勢，偶爾都是和我相邀品茶撫琴，都是聊的古書聖賢，吟的韓詞，頌的韓曲兒，他還說要他把我寫進了書裡。」
「鄭國是重犯，關在鹹陽詔獄的最底層，小主兒請隨我來。」
白桃從旁邊拿起獄卒的長鞭，這鞭子上麵還有鐵鈎，一打下去就是連皮帶肉的飛濺，她「唰」的下，打在一囚房前的鐵柵欄上。
鄭國百口莫辯：「不是…姑奶奶。」
「不是不是，姑奶奶，你聽小的解釋。」
白桃心中不詳的征兆冒出了頭。
說完就走，不顧後麵哭喪著臉包的河狸。
「正明法，陳嚴刑，以救群生之亂，去天下之禍，使強不淩弱，眾不暴寡。」
不過白桃卻發現這裡關押的犯人寥寥無幾。
見到白桃蒞臨，他趕緊過來見禮，「鹹陽城內世人都說，小主兒傾城國色，現在一看，果然聞名不如見麵。微臣李斯見過小主兒。」
深宮之中，奴隸如浮萍，誰會在意命會飄到哪去呢。
白桃一口氣沖了上來，堪堪咽了下去，說道：「道不相同，不相為謀，何況你若是為大秦效忠，必定和他反目成仇，你以後還是多提防著他點。」
鄭國耷拉著眼皮：「不行，這臨摹的字跡在秦國廣範通傳，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誰寫的，而且起筆收勢，字跡甚至習慣都是一模一樣，我也不確定是不是臨摹。」
似是覺得不妥，他開始扯出點笑來，「斯能和師弟為大秦共事，那是求之不得，斯也曾在稷下之時，和師弟相約日後在不同的國家，施展心中抱負。」
隻有馴它才能知道誰是掌控生死的主子，知道會怕，自然會對你搖搖尾巴，從你手裡巴巴的討肉吃。
鄭國哭無淚：「姑奶奶，你是我心目中永遠的姑奶奶，你可一定要救小的啊！姑奶奶！」
小狐狸的聲音在幽閉的牢房裡宛如天籟，鄭國猛地轉身，俊秀的臉上露出不可思議，「姑奶奶，是你嗎？」
「」
她拉著鞭子，側身過來對李斯笑得天真爛漫，「這人還在牢裡沒出來呢，你就這麼快朝我論功行賞？」
話音剛落，白桃就撇見他拄的跟燈草拐杖似的背，她嘴角微微一勾，看破不說破。
白桃垂下眼睫：「雍城啊，山高水長的，毒蛇蠍蟻頗多，我不放心。蕊兒，我必須要出宮一趟。」
鄭國嚶嚶嚶的過來，隔著鐵欄杆，他擠出個哭包臉，「姑奶奶，你可算來了，我在這待著提心吊膽的，每日食不下咽，生怕哪日西市東市就飄有我腦瓜開瓢的一抹冤魂，嚶。」
鄭國語塞。
他語氣淡了下來：「還請小主明示。」
「什麼抱負？」
鄭國也是困惑，「可不知道，哪裡冒出來有幾十封的信件，好像有人專門臨摹的一樣。」
白桃戳了下她的臉，拿出帕子放在她手裡：「好了，這天又沒下雨，你倒是下起雨來了。」
白桃：「」
李斯自顧自道：「雖是階下囚，有斯盯著，鄭國每日吃喝用度可一點也沒克扣。」
作為真才實學的稷下學子，對一個後宮女人卑躬屈漆本就心裡嘔刺，現在遭到拒絕他臉色就不太能夠藏得住。
「做得不錯。」
鬧出這番子事，還讓自己收攤子，白桃心裡把鄭國這隻笨河狸來來回回拆開骨頭，再抽筋扒皮一番，白桃沒好氣喊道：「鄭國。」
三連問，問得李斯神色凝重。
鄭國聽懂她語氣不善，說道，「不可能，公子非不可能有害人之心，他是絕計不會害我的。」
鄭國搖頭，帶了幾分固執道，「韓非子，乃天縱奇才，是老韓王的兒子，韓國的九王子，如若說現在韓國當政的是一堆沉屙朽木，冠帶臭蟲，那他就是韓國的新種，且他和我在朝堂上一樣不受待見，興許因有幾分惺惺相惜之意，我們竟能做友人。」
這密不透風的鹹陽詔獄可謂是水潑不進，針紮不出。
凡人不過就是蒙智稍開的生靈。
白桃抓住重點，「對啊，到時候你自辨的時候就說是有人做偽。」
李斯很識趣的退了下去。
「你怎麼知道他不會害你？凡人都是假皮假臉的，就外麵的李斯來講，你和他共處了好幾年的事，你難道沒有一點長進嗎？」
鹹陽詔獄應該爆滿才對，可就這麼一圈圈下來，竟真不是傳聞的那樣十人九罪。
按理說秦法嚴苛程度令人發指，山東六國一口一個唾沫星子，罵的都是虎狼之秦，連秦人也戰戰兢兢的提防著自己稍不注意就要犯錯，每逢征兵之時，更有無數雙眼睛盯著你，檢舉你。
「你是說讓我替你在秦王那裡多加美言幾句？」
白桃出了鹹陽宮，直接大喇喇的走進了鹹陽詔獄。
他眼神略有些空茫，在官場沉浮轉圜，竭力掙紮這幾年，這種理想如同塵寰中高高掛起的月亮，遙遙不可及。
蕊兒眼淚一直掉個不停，越發堅定了要做牛做馬的信念，「主子，奴婢以後一定能好好伺候您！」
蕊兒滿臉震驚，宛如燙手山芋的抱住，哭道：「小主兒，嗚嗚嗚，你待奴婢真好。」
鄭國穿著赭色獄卒薄衣，頭發散亂的背坐著，也沒套上腳鏈。
蕊兒還在哭得淚眼朦朧，待拿帕子擦了擦眼淚，視線明朗起來才覺她不見了，「小主兒？」
寒暄。
鄭國臉都貼在欄杆上，著急忙慌道，「姑奶奶，小妖來往的信件可沒有密謀疲秦之事啊，是最近一年多韓國有人都在發信催小的，說什麼盡快行動，別讓虎狼得到休養的機會，可小的捫心自問，實在是不想乾這種缺德事，又因那人於小的有恩情，也沒好意思回絕，就當看不見一樣拖著。」
白桃眨了眨眼。
溜須拍馬。
蕊兒一直立在她身邊，不言也不語。
白桃：「不是我還是誰？你現在罪孽加深，你是以為還會有什麼人不避嫌的來看你嗎？」
「你也知道現在風大，你不知道暫避點鋒芒，還這麼顯露出來，殊不知現在有多少人在暗處看著你眼紅，屆時朝堂大刀闊斧整肅，蔫不知，第一個被拉下水，摔得粉身碎骨的會不會是你？」
她的妖瞳壓成一條豎紋，望著窗外的天空：「別哭啊，我要走了。」
「你還有哪點比得過他嗎？」
「我們秦國的求賢令發往山東六國，你這同窗有看過嗎？」
囚犯瑟瑟發抖的往裡挪動。
她從身上拿出秦王玉佩，又放在錦盒裡遞給她，「拿著，有這玉佩，沒人敢把你打入大牢。」
為了別人甘願奉獻生命，真的值得嗎？
白桃默了默，伸出手在她麵頰上捏了一捏：「傻蕊兒，不用我善待你弟弟。」
她本也在心裡做了最壞的準備，沒想到昏昧的黑暗中她還能得到主子的萬般珍重。
白桃掀開眼皮，在昏昧幽幽又陰冷的牢房中看了他一眼。
「沒準哪天就不是了。」
白桃輕飄飄的將自己袍子從他手中抽出來，對上他那墨水般青雋的眼睛，說道：「什麼丟棄不丟棄的，你在瞎說的什麼話，你還是找你那替你擋明槍暗箭的韓非子吧，在你心目中，我這個姑奶奶，為你費盡心思做的這些，又算得了什麼呢？」
白桃：「你別說這些有的沒的，秦國都在說你是細作，是怎麼回事？」
李斯後背開始冒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