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二章 悟(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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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遠以後,林金榮對坤格說:"你知道嗎,我認為這對他來說根本沒差多少,他本來就是個喜歡東晃西晃和丟三拉四的人。"

"他那拍肚子和悠哉悠哉的模樣,讓我聯想到莊子。"看著亨利搖搖擺擺、邊走路邊說話的瘋樣子,讓林金榮和坤格笑了好一陣。

"好啦,上路吧,"坤格說,"等我背累了這個大背包,再來換你背。"

"現在就給我吧,我喜歡背重東西的感覺。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歡背重的東西。來吧,老兄,給我吧!"

他們的心情都很愉快,一麵走,一麵天南地北地暢談。t們談到文學,談到山,談到女孩,談到普琳絲,談到詩人,談到日本,談到各自過去的冒險,而林金榮突然意識到,瘋莫利忘了把曲軸箱油放光,其實是美事一件,否則,林金榮就沒有機會在這蒙福的一天聽到坤格的許多高見了。跟坤格一起登山,讓林金榮聯想起幾個兒時的玩伴,一個是麥克,因為他就像坤格一樣,總是喜歡走在前頭;一個是瓊斯,因為他就像坤格一樣,眼神總是凝視著遙遠的地平線;一個是邦珀,他常常會提醒林金榮小心這個那個("這裡水會很深,讓我們到下遊一點的地方再過溪吧。"),而且像坤格一樣,對很多事情的態度都極其嚴肅。看著坤格走路,林金榮也仿佛看到了兒時的坤格在清邁東部森林裡漫遊的樣子。他走起路來的方式就跟他說話的方式沒兩樣。從他後麵,林金榮可以看得見他走路的時候,腳尖是微微向內彎而不是往外翹的,但等到要攀爬的時候,他的腳尖就會翹得像卓別林一樣高,以增加腳和地麵接觸的麵積。途中他們行經一個泥濘的河床,需要打一些濃密的低矮灌木之間穿過,四周還有若乾的楊柳。一出河床就是山徑的。那裡有清楚的標示,而且最近才經山徑清道隊整修過。不過,林金榮們卻在一個地點碰上了一塊從哪裡掉下來的大石頭,擋在路上。坤格小心翼翼地把它推到了山下去。"林金榮過去也當過山徑清道員,所以不能忍受這樣的東西。"隨著他們愈爬愈高,雙子湖開始出現在林金榮們下麵,而突然間,在它清碧湖水的深處,出現了一些湧著水的洞口,就像一口口黑色的水井,它們就是湖水的源頭。林金榮們還看得見一群群的魚在遊來遊去。

"啊,這裡真像是泰國的早晨,而在無始的時間裡,我隻是個五歲大的小孩。"林金榮很想坐在路旁,拿出小筆記本,把這裡的樣子記錄下來。

"看看那邊,"坤格說,"是胡楊樹。它們讓林金榮想起一首徘句……''那些黃色的胡楊,在談論著文學的生活。''"在這樣的地方,你很容易就可以領略到日本俳句的精粹所在。寫他們的詩人,都是用有如孩子般的清新眼光看世界,而不使用任何文學的技巧或眩人的字句。他們一麵往上走一麵創作徘句。路現在變得蜿蜒,路旁長滿小樹叢。

"那些貼在山壁上的岩石,"林金榮問,"為什麼不會轟隆隆往下滾?"

"你這個問題本身就夠得上是一首俳句,美中不足是復雜了一點。"坤格說,"任何真正的俳句,都會簡單得像一碗稀粥,與此同時,卻又能讓人歷歷如繪地看到它所描寫的事物,就像這一首:''麻雀在涼廊裡蹦跳,爪子濕漉漉的。''這是正岡子規寫的,我認為是俳句中最上乘的一首。你看,它讓你可以很鮮明地看到麻雀在地板上踩出來的涇腳印,而且雖然隻有聊聊整語,卻可以讓你聯想到才剛下過雨,甚至讓你幾乎聞得到涇鬆針的味道。"

"再念一首給我聽吧。"

"好,這一次讓我自己來寫一首。讓我想想看……''下方的湖……由黑色的井洞噴湧而成。''不,乾,這算不上是俳句,經營得太刻意了。"

"那你何不讓它們自己湧出來呢?完全不要思考,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看看那裡,"他突然高興地喊道,"那些是羽扇豆,看看它們那些纖細的藍色小花。那裡還有一些紅色的加州罌粟花。整片山坡簡直就像被灑滿了顏色。再上去,你就會看到一些如假包換的白鬆樹,我保證你從沒見過那麼多的白鬆樹長在一塊。"

"你對於鳥啊樹啊之類的事情懂得可真不少。"

"還用說,我一輩子都在研究它們。"

他們繼續漫不經心地走著,又談了更多有趣的話題。沒多久,他們就走到一個路彎,而一過路彎,樹蔭就濃密起來。有一條急激的山澗出現在前方,溪水在布滿浮藻的石頭之間沖擊翻騰,滾滾而下。溪上架著一株充當橋梁用的斷樹。他們走上斷樹後,就整個人趴了下來,把頭湊在溪水裡,喝了幾大口,任由水濺在臉上,把頭發沾濕。林金榮趴在那裡整整一分鍾,享受急激的清涼掠過臉龐的快感。

"你真像是在替雷尼爾麥芽酒打廣告,"坤格喊道。

"我們坐下來享受一下這裡的風景吧。"

"老兄,你不知道我們還有多遠的路要走!"

"好吧,反正我還沒有覺得累!"

"你遲早會的,老虎。"

他們繼續前進。在下午太陽的照射下,山徑兩旁的草坡就像是被鍍了一層古代的金粉,蟲子在振翅翻飛,風在被曬得一閃一閃的岩石上輕輕撫拂。有時,山徑會突然轉入一些有大樹遮頂的陰影處,這時候,光線就會變得悠遠。他們下方的雙子湖,現在小得像個玩具湖泊,但湖底的孔洞,仍清晰可見;巨大的浮雲倒影在湖心之中。

"有沒有看見莫利?"

坤格凝神遙望了好一下子。"我看得到一小團塵埃在移動,那說不定就是他。''不知道為什麼,這個下午山徑沿路的景色--從草坡上的岩石到羽扇豆的藍色小花到那條轟隆隆的山澗和架在它上麵的斷樹--都在在讓林金榮有一種難以形容的、心痛的似曾相識感,就仿佛,林金榮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曾經來過這裡--當時,四周的景色和今天一模一樣,與林金榮同行的是一個菩薩同伴,而他們來此,為的是一個更重要的目的。林金榮很想躺在路旁,把一切給回憶起來。這裡的樹林讓林金榮的這種感覺尤其強烈,因為它們就像是一個過世已久的親人的臉,就像一個舊夢,就像一首遺忘已久的歌,就像是你已逝童年和已逝成年的黃金水恆歲月。而從他頭頂飄過的那些孤獨而熟悉的浮雲,似乎也是在印證他的這種感覺。不時,林金榮腦海都會閃過一些往事的回憶。他開始流汗,並感到有睡意,很相茬草上躺下來睡一覺和做做夢。隨著愈爬愈高,他們也開始感到累了,沒有再交談,看起來更像兩個登山者。經過半小時的沉默後,坤格轉過頭對林金榮說:"這就是我喜歡爬山的理由之一。爬山的時候,你會覺得沒有說話的必要,因為單靠心電感應——就像動物一樣——就足以讓你跟同伴溝通。"他們各自浸沉在自己的思緒裡。坤格的走路方式,正如前麵提及的,是一種步幅很大的大踏步,而慢慢地,林金榮也扌莫索出適合自己的步伐來。那是一種緩慢的、耐心的短步,速度大約是每個小時一公裡。就因為這樣,林金榮總是落後在坤格大約三十碼後麵,而每當他們想到一首俳句,就會用喊的喊給對方聽。終於,他們走到了山徑的頂點,接下來已經沒有嚴格意義下的路,有的,隻是一片如夢似幻的綠茵地和一個漂亮的水潭。綠茵地再過去,是一望無際的大卵石。

"接下來我們就隻能靠''鴨子''認路了。"

"''鴨子"是什麼東西?"

"看到前麵那些大卵石沒有?"

"看型剛麵那些大卵石沒有?老天,前麵連綿五公裡都是大卵石!"

"看到那棵鬆樹附近的大卵石上麵的小石頭堆沒有?那就是一隻''鴨子'',是其它登山者所做的記號,也搞不好是我四五年前來這裡登山時留下的,我不記得了。我們在大卵石之間前進的時候,要放亮眼睛,看看哪裡有''鴨子''。跟著它們走,就知道路大約是怎麼個走法。當然,即使沒有''鴨子'',我們也不用怕會迷路,因為林金榮們要去的台地就在河穀盡頭那塊大山岩的後麵--就在那裡,看到沒?"

"台地?老天爺,你不是說,那上麵還不是峰頂吧?"

"當然還不是。等我們爬到了台地,再爬上一片岩屑坡和爬過更多的山岩後,就會去一個不比眼前這個水潭大的高山湖泊,之後,再來一趟一千英尺幾乎垂直的攀爬,我們就會到達世界的最頂部。到時,整個曼穀都會在你眼底,甚至可以看到部份的大海,而風則會直接灌進你的褲管裡。"

"哦……那需要多久時間?"

"我們唯一能指望的,就在人夜前到得了上麵那片台地。我雖然叫它台地,它事實上不是台地,而隻是"高山間的一片岩棚。"

但林金榮覺得,山徑盡頭的這個地點就已經有麵漂亮的了。林金榮說:"老哥,你看看這四周--"這裡是一片如夢似幻的綠茵地,一邊的邊緣長滿鬆樹,有水潭,有清新的空氣,有滾滾的金色浮雲……"我們何不乾脆就在這裡過夜?我認為我看過有比這裡更美的地方。"

"這裡根本不算什麼。這裡漂亮固然是漂亮,但等到你第二天早上醒過來,卻說不定會看見有四十個高中老師在附近煎培根。但在上麵的台地,我卻可以用腦袋向你保證,你絕對不會看到半個人。就是有,也頂多是一或兩個登山者。但在這種季節,我不認為會有其它的登山者。另外,你知道隨時都有下雪的可能嗎?如果我們今晚睡這裡,而又碰到下雪,你和我就會玩完。"

"好吧,坤格。不過讓林我們先休息一下,喝點水和欣賞一下四周的景色吧。"他們都累了,但心情仍然高昂。他們攤開四肢在草地上躺了一下,然後繼續進發。幾乎草地一結束,大卵石就開始了。自踏上第一塊大卵石以後,他們唯一的動作就是在大卵石與大卵石之間跳躍。兩旁是高聳的峭壁,就像河穀的兩麵牆。一直到大山岩的下麵,他們都會是在大卵石之間移動。

"大山岩的後麵有什麼?"

"有長長的草,有灌木叢,有零散分布的大卵石,有漂亮的山澗,有參天大樹。還有一塊比艾瓦的房子大兩倍的大卵石,它斜靠在另一塊同樣大小的大卵石,形成一個凹進去的空間,可供我們夜宿。在裡麵生個營火,熱力就會從岩麵反射回來,無比暖和。過了那裡,就不會再看到草或樹木,那時,我們就差不多在三千米高了。"

因為林金榮腳上穿的是網球鞋,所以在大卵石之間跳躍易如反掌。但過了一會兒以後,林金榮才注意到坤格的跳躍姿勢有多優雅,簡直就跟從容漫步沒兩樣,有時他還會故意在半空中把兩隻腳剪一下。林金榮跟著他的每一步跳了一下子,但不久就發現最好還是按照自己的韻律和挑適合自己的大卵石跳。

"在這一類地點攀爬的秘訣就像禪,"坤格說,"什麼都不要想,隻要像跳舞一樣往前跳就可以。那是世界上最容易的事,甚至比在單調乏味的平地上走路還要容易。你在每一跳之前固然都會有很多選擇,但不要猶豫,隻管往前跳,然後你就會發現,你已經落在下一塊你沒有經過刻意選擇的大卵石上麵。這完全跟禪一樣。事實果真就像他所說的那樣。

他們沒有再談太多的話。林金榮的腿部肌肉開始累了。他們花了幾小時--大約三小時--才爬上了那個長悠悠的河穀。時間已屆下午的尾聲,日光漸漸轉為琥珀色,而巨大的峭壁陰影也開始斜曳在河穀裡那些乾燥的大卵石上。但這些陰影不但沒有讓林金榮害怕,反而再一次讓林金榮心生那種似曾相識之感。"鴨子"都是被安排在最顯眼的地方,它們通常都是由兩片扁平的石頭迭在一起構成,有時最上頭還會有一塊圓形小石頭,當裝飾之用。這些由先前登山者所留下的記號,其目的是讓人在巨大的河穀裡往上爬的時候,可以省去一或兩公裡的路程。往上走這段時間,那條轟鳴的山澗一直跟在他們旁邊,隻是寬度愈來愈窄、水聲也愈來愈細。現在林金榮已經看得見,這山澗是從河穀頂部那塊大山岩(現在離林金榮們約一英裡遠二個黑色的大凹口上流出的。

背著一個大包包在大卵石之間跳來跳去,要比想象中容易許多。隻要你抓得住韻律,就不用擔心會踩空摔倒。每次往回望,他們身處的高度和遠方群山環繞的地平線都會讓林金榮張口結舌。剛才他們歇過腳的那片漂亮的綠茵地,現在看起來就像一個阿登森林的小幽穀。之後,路更陡了,太陽也更紅了,積雪也開始出現在一些岩石的陰影處。沒多久,河穀盡頭那塊大山岩就逼臨他們上方。這時,林金榮看到坤格把背上的背包扔到地上,手舞足蹈地招林金榮到他的位置。

"好了,我們可以先把裝備卸下。爬到大山岩後麵的淺溪和營地就隻剩幾百米的路了,我還記得位置。你不妨在這裡休息休息,甚至打個盹,林金榮則先上去探一探。林金榮喜歡一個人在山上閒逛。"

好吧。於是林金榮就坐了下來,把濕襪子和濕內衣脫掉,換成乾的,然後盤腿休息,吹口哨吹了大約半小時;這是一件怡人的差事。坤格在半小時後回來告訴林金榮,他已經找到營地。林金榮本來以為那不會有多遠,但結果他們又在陡峭的大卵石河穀裡跳躍了幾乎一小時,才到樓大山岩後方的台地。又走了兩百米左右,林金榮就見到一塊巍然聳峙於鬆樹之間的灰色大岩石。這裡真是)片洞天福地:地上積著雪,草上也是雪跡斑駁,有一些潺潺而流的小溪,風在吹,兩旁都是巨大靜默的岩石山脈,還有陣陣石南的味道。他們涉水走過一條隻有一手深淺、純淨得像珍珠的小溪後,就到達灰色大岩石下方的凹洞,洞裡有一些先前登山者所留下來的圓木頭。

"馬杭峰在哪裡?"

"從這個位置是看不見它的,但繞過那裡以後--"他指著台地遠方一片向右彎的岩屑坡說,一,再走兩公裡左右的路,我們就會到達它的山腳下。"

"哇噻,那得又要花我們一整天!"

"跟我一道的時候可用不著,金榮。"

"好吧,大哥,死不了人。"

好吧,現在林他們不妨放輕鬆,享受享受,再煮頓晚餐,等活寶莫利上來。

他們把背包放下,把裡麵的東西統統拿出來,然後坐下來抽煙。兩邊的峭壁都鍍上了一層粉紅色,它們上麵覆蓋著的粉塵,都是打從無始的時間開始以來一直累積到現在的。圍在他們四周的這些巉岩怪物讓林金榮有害怕的感覺。

"它們好靜!"林金榮說。

"可不是,老兄。你知道嗎,在我看來,一座山就是一個佛。想想看它們有多大的耐性--千萬年來就這樣坐著,默默為眾生禱告,祈求我們可以完全擺脫苦惱與愚昧。"坤格拿出茶葉,撒了一些在一個錫製的茶壺裡,然後又生了一個小火(太陽還沒有小山,還不用生太大的火),靠著一根插在大石頭堆裡的枝條,把茶壺懸在火上加熱。一會兒工夫,水就開了,他把熱騰騰的茶從茶壺注人了兩個也是錫製的杯子裡。水是林金榮從小溪裡打來的,冷冽純淨得像雪和天堂的水晶眼瞼,因此,它泡出來的茶,也是林金榮有生以來喝過最純淨和最解渴的。它會讓你想要一喝再喝,會為你的胃注入一股溫熱。

"現在你應該明白東方人對茶的激情了吧?"坤格說,"記得我跟你提過的那本《茶經》嗎?據它形容,第一口茶會讓人愉快,第二口會讓人喜樂,第三口會讓人靜謐,第四口會讓人陶醉,第五口會讓人狂喜忘形。"

"對,就像老朋友一樣。"

他們挨在它紮營那塊大岩石非常龐然,有三十英尺高,底部也是三十英尺寬,近乎一個完美的正方形。岩壁上長著些扭曲、斜倚的樹木,從上方窺伺著他們。岩石的基部從下向上彎出,形成個凹室般的空間,所以說如果下雨的話,他們將可獲得部份的遮蔽。"這塊大塊頭是怎樣會來到這地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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