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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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

天地之間,韓以驍隻看見她的身影,像飛鳥投入天空。

他腦子一片空白,忘記了呼吸,亦縱身朝城牆外一躍,飛撲過去。

卻看著她離自己越來越遠,最後在地麵越來越遠。

他怔怔看著她,眼珠子一動不動,鮮血從嘴裡大口大口的嘔出來,心髒像是挺直了跳動,人掛在半空中,像一個不會動的人偶。

月要被一隻鞭子卷著,鞭子一端,蔣毅使勁將他往上拽。

千鈞一發之際,蔣毅揮出鞭子攔月要拴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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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姑娘,我真的沒聽說過這位赤腳大夫,你別打擾我們做生意。」

方凝如也不耽誤時間,出了鋪子,又朝下一個地方找去。她實在是沒辦法,有名的名醫,禦醫都叫韓以驍試過了,她把希望寄托在一些不知名的遊醫上,聽說哪個大夫治好過奇難雜症,便跑過來試一試。

竹竿吸一口氣,拉住她的衣袖,「姑娘,別找了,已經遲了。」

方凝如左右尋著醫館,邊回她,「不是還有一天嗎,也許能有奇遇。」

竹竿說:「我是說,夫人已經去了。」

方凝如:「姐姐去哪了?」

竹竿:「是死了。」

方凝如指尖顫了顫,輕薄的紙被風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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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元十一年。

這三年,邊關頻頻有捷豹,長風軍和胡人逢站必贏,韓以驍成為胡人聞風喪膽的存在。

因他戰一城屠一城胡人,他的名號可以嚇的胡人的孩童啼哭不止。

胡人稱他是「地獄羅剎」。

最後一站,胡人腹地,楚國大軍和胡人奮戰七日,最終,楚國大軍長驅直入,進入皇城。

彼時,容迪已經是胡人的可汗。

韓以驍帶著軍隊進入胡人皇宮,容迪身著胡人可汗服侍,看著韓以驍,從寶座上緩緩而下,「侯……」

他想和韓以驍求情,放了他的子民,他願意讓他後方最後的幾萬將士投降。

才張嘴說了一個字,縮瑟的瞳孔裡,銀色劍鋒從上而下,照著他的腦袋劈下來。

人成了兩瓣,倒地的一瞬間,瞳孔裡映著的劍鋒還未散去。

鐵血味的血濺在臉上,韓以驍薄薄的眼皮動了一下,抬手捉住頸子上墜著的一根細骨,薄唇親啟,「屠城。」

話音落下,前一刻還筆挺的人,轟然倒下。

他像是一個病重的人,散了最後一口氣,來西域的路上,金戈鐵馬,回去的路上,虛弱的躺在馬車裡,似是永遠也睡不醒,歷時半年才回到上京,卻過長寧侯府而不入。

方凝如隻好上門來見。

兩個士兵卻是守住門,韓忠略彎了一月要,「凝姨娘回去吧,侯爺說了,不見。」

方凝如瑉了瑉唇瓣,「那我明日再來。」

方凝如離開,門枝呀一聲打開,韓忠見是韓以驍出來,躬身回,「侯爺,人已經走了。」

韓以驍什麼也沒說,手背在身後,緩緩下了台階,朝院子裡的梨花樹走過去。

「侯爺是不敢見妾身嗎?」

他轉身,不成想,是去而復返的方凝如。

她一身素白蘿衫,青絲隻用一根簪子隨意挽了一下,和以往總是妝容精致的模樣大相徑庭,素淨的像一尊玉像,那雙眼睛,深淵一樣凝視他。

「侯爺,同妾身去見一見故人吧。」

伶俐的下屬想拖方凝如出去,方凝如眼睛定定看著韓以驍,大有一種,你今日不見,我明日再來,一直到你去見為止。

「罷了,」韓以驍抬手,止住下屬放了方凝如,「本候跟你走一趟便是。」

他也沒問是去哪,上了馬車,手肘撐在車相璧,虛虛撐著腦袋,身上一股子暮氣。

方凝如亦無話,坐在另一頭。

宣平坊和長樂坊不同,這裡是貧民區域,街道逼仄,簡陋的茅草房挨在一起,魚目混雜,正是炎熱的夏季,穿著粗布杉子,光著膀子的碼頭壯漢到處皆是。

低窪的水坑裡積著渾濁的髒水,空氣中飄著一股子粘汗腥臭味。

大苑寶馬,寬敞精致的雕花車廂,一駛入這裡,似是山雞裡來了一隻鳳凰,稱的這裡更加殘破。

車廂前頭墜著的描金烏木清漆牌上,長寧侯府四個字在淡金色的陽光下,閃著晃人眼的光。

這裡的人幾乎沒人識字,雖有木牌,卻並不知是哪位貴人,但這樣豪華的馬車,一定是貴人的。

待馬車停下,路人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

韓以驍先下了馬車,抬頭,楊木牌匾斜了一點,「紅香室」三個字,字體沒有任何章法,墨色斑駁,似是很久了。

看著像是個青樓的名字。

且還是最下等的那種。

高等級的青樓用「院」,「閣」,「館」之類命名。

低等級的青樓用「班」「室」「店」命名,服侍的都是最下等的粗人。

韓以驍一側濃厚的眉折了一下,又很快平復。

方凝如亦下了馬車,「侯爺。裡頭請吧。」

韓以驍什麼也沒說,掀起直裰,踩著缺失了一塊的老舊石階進去。

一年約五十的圓胖女子迎上來,劣質的香料味迎麵刺過來,臉上都是橫肉,鬢邊簪了一朵艷麗的花,衣衫大紅大綠,嘴唇塗的鮮紅,臉上的脂粉厚的有一堵牆,配上橫生的皺紋,處處叫人不舒服。

她朝方凝如屈膝行了一禮,「姑娘,您過來了。」

又朝韓以驍行了一禮,「貴人安。」

方凝如見韓以驍沒有亮出身份的意思,她便也懶的提,隻道:「人呢?」

老鴇咧著大嘴回,「在裡頭接客呢,我去喊她出來?」

「不了,」方凝如素手捏著鮫綃掩在鼻端,「我和貴人親自去看一看。」

竹竿塞了一錠大元寶放進老鴇手中,老鴇笑眯眯應下。

方凝如走向前頭帶路,這屋子小,一進院,還沒有長寧侯府下人居住的院子大,隻抬腳過了照壁影牆,北邊抱廈裡的聲音便清晰起來。

青天白日裡的,除了叫人羞臊的聲音,還有男子粗俗下流的葷話,伴隨巴掌拍在皮肉尋求刺激的聲音。

叉竿沒羞沒臊的撐著摘窗,絲毫不避諱人。

見韓以驍頓住腳,方凝如眼睛倪過去,「爺不想看看裡麵是誰?」

韓以驍:「本候沒這等癖好。」

「是故人呢,」方凝如將摘窗往上抬了抬,看向床帳裡的人,「表姑娘,你不來見見你的驍哥哥嗎?」

「啊啊啊啊……」

裡麵傳來粗嘎的驚慌叫聲。

黑色的官靴停在漆黑的門檻上,韓以驍僵住。

方凝如看著蘇婉驚慌的將被子蒙到臉上,「爺,一別三年,你心尖尖上的親妹妹如今是這番境地,你不去解救她嗎?」

府在蘇婉身上的漢子聽見聲音看過來,略顯暗沉的室內,他麵上汗漬泛著油光,窩瓜一樣的尖腮臉,不修邊幅,下巴一圈青胡茬,滿口黃牙,吊梢眼,眼神猥瑣下流。

嘴巴裡銜上一根草,那就是外頭偷雞逗狗的二流子。

見方凝如,韓以驍一身華杉,嚇的人立刻跳下床,套上猥褲,邊跳著腳套外褲朝外邊跑,汗濕的油膩短袖上衫搭在肩上。

方凝如啪一聲甩了摘窗,捏了鮫綃抵在筆尖,走進抱廈,嘖嘖嘆,「我們知書達禮,高潔優雅的表姑娘不是尋了良配去兩江總督房總督府上做貴妾了嗎?」

「怎麼跑這醃臢地方伺候長工漢子了?」

冷硬的棉花被子下,悶哭聲很沉。

方凝如勾唇一笑,「怎麼,以往不是受了幾句口角都要找你的好哥哥哭訴做主的嗎?如今淪落到這裡,不找你的好哥哥給你做主?」

蘇婉依舊是蒙著臉哭。

「那我來替你,給你的好哥哥解惑吧,」方凝如緩緩道,「這些年你費勁心機想嫁給侯爺,侯爺對你卻始終沒有男女之情。眼看著姐姐即將生下孩子,侯爺越發心裡隻有姐姐一人,你急了。」

「你以上香的名義去寺廟,實則是跑去黑市配藥,聽了人蠱惑,買了這毒,姐姐要麼永遠不能生下孩子,要麼瞎眼睛,無論是哪樣,都能讓你有機可乘,所以,你毫不猶豫的下了藥,為了給自己避嫌,你乾脆自己也給自己下了。」

「你沒想到的是,那蠱惑你的人,背後是為了要侯爺的命。侯爺九死一生拿來的解藥,不敢給姐姐用,是便宜了你,但也耗光了對你最後的情分,從此和你死生不再見。」

「而長寧侯府如今又不富裕,你情場不得意,再落魄潦倒,這個時候,遇上了對你一見鍾情,細心嗬護的兩江總督房總督,眼看著在長寧侯府再沒有出頭之日,於是你決定,忘掉你的驍哥哥,重新開始自己的生活。」

「沒成想,到了綏江你才發現,房總督是個風月浪子,很快就將你忘在了身後,誰都能欺負到你頭上,主母也不是個寬容的,還藥了你肚子裡的孩子,你過的還不如這長寧侯府,於是你又想回長寧侯府。」

「可是你一個不得寵的妾,困在後院,身契在主母手上,你的驍哥哥對你來說鞭長莫及,也是這個時候,在一次宴席上,你使了計策迷惑了房總督手下的門客,叫他向總督討了你,你忽悠他護送你回上京,承諾他回到長寧侯府,便可以拜入侯爺門下。」

「沒成想,那門客也是個騙子,到了這上京便將你賣入了這青樓。」

「我說的可對?」

蘇婉腦袋從被子裡探出來,原本繡美的小家碧玉五官,如今已經嗟扌莫的不像樣,形容枯犒,恨恨的盯著方凝如,「你血口噴人,我沒有下毒,我不知道我是怎麼中毒的。」

她看向韓以驍,「驍哥哥,我真的沒有,我沒有方凝如說的這麼不堪,我隻是愧疚連累了表嫂,無顏見你,所以才願意跟房總督離開侯府,隻是我沒想到,他是個畜生,我想跑回來偷偷看你一眼,我是被那門客騙了的,我是被這些人害成這樣的。」

韓以驍眼神依舊平靜無波,冷漠轉身。

蘇婉終於有機會見到韓以驍,脫離苦海,報仇雪恨,哪裡舍得放過?

一急,從床上跌下來,往前爬,拽著韓以驍的衣袍一角,「驍哥哥,你救救我啊,我真的生不如死,如果不是為了見你最後一麵,我早就不苟活在這個世上了,你救救我。」

「你我之間,早就兩清了。」

韓以驍略彎下月要,「撕」一聲,他將袍子下擺撕下來,扔給蘇婉,如同一個陌生人。

「驍哥哥,」蘇婉企圖抓住最後的希望,朝他喊,「你寧願信方凝如一個外人的話,也不願意信我的話嗎?」

「我沒做過。我真的沒做過。」

韓以驍像是沒聽見,照舊朝外邊走。

蘇婉身子趴在抱廈門檻上,用盡全身的力氣大喊:「你忘記了嗎,我小時候給你給你擋過蛇,你說你會疼我一輩子,我是你最親的人,你為什麼不信我?還不救我?」

在她絕望的吶喊中,韓以驍始終朝前麵走,一次也沒回過頭。

到韓以驍的身影徹底消失,她最後的希望落空,眼裡隻剩一片灰敗的死寂,無力的趴在門檻上。

方凝如彎著唇走過去,繡鞋踩上她後背碾壓,「蘇婉,被最信任的人辜負,萬念俱灰的滋味不好受吧?」

蘇婉轉過頸子,恨恨的看過來,方凝如從煙籮廣袖裡拿出一些信,朝她臉上摔過去,「這三年你給侯爺寫的求救信都在這裡,不妨告訴你,這些信,根本沒到侯爺手裡,那些給你希望活下來的人,都是本姑娘安排的,包括那門客。」

蘇婉恍然大悟,難怪這幾年,每次遇到更屈辱的事,總有人給她希望,讓她以為,自己可以親手殺了這些人報仇。

就是靠著這些希望,她的底線才一再退讓,屈辱的活下來。

起初,她在總督府被主母欺負,被院子裡的姨娘欺負,又被害的流了孩子,她想過去死,可是,她遇見了門客,他有意轉頭到長寧侯門下,可以帶她回上京去,她想,她一定要叫韓以驍幫他報仇,叫這些欺負過她的人不得好死。

被哄騙賣進這醃臢地方,這些人太惡心了,她寧願去死。

於是,第一天第一個嫖客信了她的話,說是可以替她去長寧侯府跑一趟,還逼真的談好了報酬,那人這邊出了門子,就有了第二個醃臢的人進來,她充滿希望的等韓以驍來,她要親手殺光這些髒東西。

所以,她沒死。

那個人自然沒給她帶回韓以驍,卻又不停的給他希望,說是守門的要五兩銀子才願意傳這個話。

接受了最惡心的第一個,就更容易接受第二個,第三個,更多。

她在不知不覺中,被方凝如當畜生一樣,一步步馴化成最低等的妓子。

甚至,她還引來韓以驍,親眼看到這最醃臢的一麵。

蘇婉好恨啊!

她咬碎了牙冠,「你怎麼可以這麼惡毒?」

「我跟你沒有任何深仇大恨,你怎麼可以這麼對我?那毒真的不是我下的,跟我沒有關係。」

方凝如就喜歡看她恨的要死,卻拿她沒有任何辦法的樣子。

「我又不是朝廷的人,不講證據,也不需要證據,」她笑的愈發燦爛,「不光是那門客,你知道那房總督是誰給你選的嗎?」

「選的?」蘇婉問,「所以,根本沒有什麼一見鍾情,都是做戲?」

「咯咯咯咯,」方凝如掩著鮫綃笑,「鍾夫人當真有辦法,她可是足足給了十萬兩,才說服了房總督,做的這場戲,畢竟,官職不夠高,模樣不夠好,你也不可能舍得你的驍哥哥,出長寧侯府啊。」

「不僅是房總督啊,這裡最低賤,最骯髒的嫖客,都留給了你,都是我和鍾夫人親自選的,哦,還有你那孩子,姐姐受過的苦,你得百倍償還。」

「這三年,我們像玩狗一樣,玩弄你,讓你活的豬狗不如。」

任憑蘇婉心裡恨意滔天,也隻能用嘴還,「你們好惡毒!」

方凝如唇勾到一邊,掏出一瓶子藥在她麵前晃了晃,「現在,我們打算讓你再低賤一點。」

她抽一揮,兩個龜奴過來,掰住了蘇婉的嘴。

蘇婉絕望的看著藥強行灌進她嘴裡。

方凝如扔了瓶子,「現在,我們對這個遊戲玩膩了,開始下一個遊戲,你不是喜歡給人下藥嗎?這個就是,分量嗎,很足,現在,把你扔到人最多的大街上,對了,其中有幾個呀,身子不太好,」她笑,「有花柳病的,叫花子,還有得麻風的,你就慢慢享用吧。」

蘇婉眼裡都是恐懼,她後悔,後悔自己怎麼沒早點去死!

她怕了,「方姑娘,我求求你,你放過我吧,我是真的被賣藥的人騙了的,我沒有想過害死表嫂,我又不傻,她真死了,表哥才會記得她一輩子,你饒了我吧。」

「你終於承認了,可惜,現在後悔也晚了,」方凝如朝龜奴吩咐,「給她扔出去。」

當天,蘇婉被活活折磨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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