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1 / 2)
蘇彌把衣服換掉,用乾毛巾擦一擦濕漉漉的肩,看著鏡子裡的落魄麵貌,心中不由對大冬天走紅毯的女星感到欽佩。
她擦完身子,稍微烘了烘便去泡了個澡,出來時外麵風雪停了,身上還有玫瑰浴殘存的清香。
蘇彌去陽台給小烏龜餵飼料。
悠閒的巴西龜在缸裡棲息著,腦袋縮進去,八風不動。蘇彌用指頭敲一敲它的殼:「卡卡,出來吃飯咯。」
食物利誘是見效的。很快,小烏龜就探出腦袋,動動爪,慢吞吞爬到了進食區,一頭埋進飼料堆裡。
蘇彌沉默看著,笑得溫和,居然羨慕起沒有煩惱的小動物。
篤篤。外麵有人敲門。
「小早,我給你煮了圓子。去去寒。」
是荀姨。
蘇彌捧著遞過來的碗,裡麵裝的是粘稠香甜的桂花酒釀。嘗了一口,甜滋滋的:「小時候的味道。」
荀姨會心一笑,問她:「剛才送你回來的人是瀟言?」
「……」蘇彌愣了一下,點頭,「對,您還記得他呢?」
荀姨說:「哎呀果然是,我就說看著像嘛——怎麼會不記得?我可是看著你們幾個長大的。」
她說著,指了指陽台的方向,「你那個小烏龜不就是他給你買的?我每次給它餵吃的就會想到他。」
蘇彌抿著勺子裡的甜湯,淡淡地應一聲:「好像是的,你不說我還真忘了。」
應該是小學時候的事了吧。
「你們那時候小,不記事正常。」荀姨又提議說,「什麼時候請他來家裡玩一玩啊?好久沒見,都長成大小夥子了。」
蘇彌莞爾一笑:「好啊。」
心中卻暗暗地想,大概不會有這樣的機會。
她淺淺嘗了幾口熱圓子,跟荀姨說晚安。坐在床上,蘇彌心中有些許空落。
她的床頭擺著幾冊書,高中的時候,傑出校友、知名企業家頻頻來做演講,兜售這一類成功人士的書籍。教做人,教入世,教人際法則。
同學說這都是騙錢的,蘇彌將信將疑,但又無所謂地說:「人家講得也很累嘛。」她好心地替人分擔銷量,買一堆放在家裡。
那時候她的概念裡是沒有純粹的壞人的,她接觸到的人與事都是積極熱情的,她篤信每個人人性裡的良善都會大過於冷漠自私。
直到某一天溫房坍塌,她茫然地看一看周遭,才發覺她的步調比常人慢了太多。
她看到了姍姍來遲的險惡、背叛與精打細算的圖謀。
蘇彌心不在焉地翻了幾頁書,沒一會兒,手機亮了。
簡笙:臥槽,我才看到韓舟的緋聞?他怎麼回事?
蘇彌:你要是早幾個小時和我說,我會和你吐槽個沒完。現在我已經心如止水了。
簡笙:分手了?[驚恐]
蘇彌:√
簡笙:太棒了!終於等到這一天[放煙花]
蘇彌:「……」
不可思議的態度。這樣想來,身邊人似乎都不太待見韓舟。雖然不明白什麼理由,但旁觀者清,這話屬實有幾分道理。
蘇彌又問:對了阿笙,你知不知道謝回來?
簡笙:at?謝瀟言?
蘇彌:嗯,我今天和他碰麵了。
簡笙:真假?他怎麼一聲不響就回來了?專門去找你的?
蘇彌:應該不是,在路上見到的。
簡笙:你跟他打招呼了?
蘇彌:講了幾句。
簡笙:破冰咯?
蘇彌:說不清,我感覺他沒有我想象得那麼討厭我,你說他會不會把那件事忘了?
簡笙:怎麼可能[微笑]哪個男人會忘了自己的初夜?
蘇彌:……你不要無中生有。
簡笙:改天我找狗子打聽打聽。
狗子指的是黎映寒,他們的共同發小。
蘇彌:不必了,沒有那麼重要,何況黎嘴巴漏風,千萬對他保密。
簡笙:行,那我不說。
蘇彌放下手機,陷入輾轉難眠的一個夜。
或許因為剛聊完這個話題,她不可控地想到畢業那天晚上發生的事。
六年前的盛夏。熱浪灼人,空氣裡彌漫著離別的感傷。
班級聚會定在臨市的一間ub,可以看海。蘇彌平常不喝酒,但那一天的氣氛很好,韓舟的主場,他唱她最喜歡的歌,又給蘇彌敬酒。她索性就這麼鬼迷心竅灌了幾杯,沒料到匆匆斷片。
醒來就是清早,能夠接軌的最後記憶是昨天燈紅酒綠的晚會,蘇彌一睜開眼看著酒店的天花板,些許陌生。
她動了動四肢,手觸到旁邊。
被窩裡有一隻涼津津的胳膊。
蘇彌沒來得及去試探這條手臂的肌肉和骨骼,蹭一下坐起來。
她慌張地看著跟她躺在同個被窩裡的少年。
謝瀟言還在夢中。
半張臉埋在枕頭裡,在沒有拉整齊的窗簾縫隙裡透進來一束恰好的光,照亮他棱角分明的側影。
蘇彌想把他推醒,但見他睡得很安靜,她按捺住念頭,速度檢查一番自己的衣服。
穿戴是整齊的。
不過她穿的是連衣裙,也不一定就是沒有……
再看一看周遭,他的書包,他的衣物,手機,均工整擺放。
這是他的房間……
大概率是她走錯了。
蘇彌不是到這種地步還能冷靜接受的人,她匆匆洗了把臉,飛快往外跑。
在咖啡店裡坐下,她給謝瀟言發消息:謝,你有沒有醒?
謝瀟言:,
回得敷衍,很有可能剛睜開眼。
蘇彌:你記不記得昨晚發生什麼?
謝瀟言:喝多了,沒印象。
過了一分鍾左右,他又問:你還好吧?
蘇彌:我挺好的。
對方正在輸入。
蘇彌也正在輸入。
兩個人各自斟酌迂回。
最後,謝瀟言隻發過來三個字:我負責。
蘇彌的長篇大論也編輯好了:對不起,我昨天也喝醉了,不太記得我怎麼會進到你的房間,但是我們睡在一張床上是事實,流言蜚語一定會傳出去的。況且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事情鬧大了對你也不好,所以我很想要盡快平息,我們都忘記昨天的事,如果可以的話,短時間內不要再見麵了,好不好?
回完這一消息,接下來的時光,她等得好漫長。
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又睡著了。
直到28分鍾後,謝瀟言吝嗇地回復了一個字:嗯。
蘇彌至今還清楚地記得那個中午,她坐在酒店樓下的咖啡廳,看到他的消息後手終於停下了顫抖,如釋重負在桌上趴下的那一個瞬間。
「好不好」是她的口癖,凡是征求意見的問句都要加一句好不好。
殺人她用最溫柔的刀。
當時的蘇彌還太年輕,如果是現在發生,她一定會更加謹慎地斟酌好措辭,妥善地處理。最起碼她不會說出「不要再見麵」這樣狠心的話。
不知道謝瀟言離開的根本目的,但蘇彌總自責地覺得是她將人趕走。某種意義上說,他出國或許也是無奈之舉。
蘇彌算是在這件事上參透了能量守恆的規律,傷人者人恆傷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