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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沈玉霏記得,當時孟鳴之提及此事時,語氣隨意,仿佛在說一件稀疏平常的小事。
那就說明,他沒有遇到狐妖,又或者……沈玉霏的眼珠子一轉,伸手輕輕推開了如高山般擋在麵前的梵樓。
「宗主?!」梵樓心下一驚。
「別動。
」沈玉霏低聲命令。
梵樓不得不停下腳步。
但是他握著劍的手愈發用力,眼底也開始有暗暗的金光流轉。
……但凡這個狐妖對沈玉霏出手,他必定會第一時間反擊。
好在,狐頭女沒有對沈玉霏出手。
她嘻嘻笑著,待沈玉霏再次抓起牌位,終是有了新的動作。
她的掌心裡多出了一支吸滿了血紅色墨汁的毛筆。
沈玉霏立時明白過來,狐頭女想要他幫忙給褪色的牌位描紅。
他自是不會拒絕,伸手去拿毛筆的時候,特意用指尖帶過了對方的掌心。
……冰涼徹骨。
半點不似活物。
但沈玉霏先前並未接觸過妖修,心下再猶疑,麵上半點不顯,拿起白氏一心的牌位,就要落。
隻是,當筆尖懸在半空中時,他忽而察覺到一道陰寒的視線從喜帕下投射了過來。
狐頭女在看他!沈玉霏抬起的胳膊登時懸在半空中,一動不動。
狐頭女的目光宛若實質,還帶來了陰風陣陣,仿佛一把開了刃的匕首,順著沈玉霞的麵頰,細細地切割了過去。
哪裡不對?!沈玉霏的視線落在手中的牌位上————白氏——心……白氏一心?白--心?白家的大少爺!他心下一驚,毫不猶豫地收回了毛筆,也將牌位摔在了地上。
被強娶入白家的妖修理應恨透了白家的大少爺,怎麼會讓他替仇人描牌位呢?「嘻嘻———嘻嘻嘻———」瞧見沈玉霏的動作,狐頭女再次鬼氣森森地笑起來。
她妖轟得倒飛而出,身子直挺挺地撞在供桌上。
劈裡啪啦。
小山似的牌位一塊又一塊砸落在地。
妖修被埋了個結結實實。
赤紅了眼睛的梵樓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手中殘劍紅光大盛,一腳踢飛幾塊掉落在身邊的牌位,彎月要拎住妖修的衣領,拖一件死物一般,將其從牌位堆裡拖了出來。
「梵樓!」就在梵樓舉起殘劍,想要將妖修的狐頭斬下來的時候,身後傳來了沈玉霏的聲音。
「別殺她。
」沈玉霏的麵色陰晴不定。
他身上的蛛網不知何時消失,連帶著那枚丹藥————不,現在的沈玉霏已經知道,那不是什麼丹藥了。
那是妖修的妖丹!因著妖修銷聲匿跡千百年之故,人修對妖修的了解越來越少。
連沈玉霏都是在「蛛網」沒入身體的時候,才意識到,妖修的目的。
「她根本傷不了人。
」他喘了一口氣,兩隻毛茸茸的白色耳朵無聲地頂開墨發,豎了起來,「她……她不過是一道留在秘境中的神識罷了。
」說話間,沈玉霏的眼尾多出一抹水淋淋的紅暈。
「宗主?」梵樓微微怔神,喉結不自覺地滾動起來。
沈玉霏默了默,抬手扌莫到頭頂多出的狐耳,冷笑:把神識藏在妖丹裡,想要奪舍?……誰給你的膽子,凱覦我的身體?!他戾嗬一聲,體內靈氣湧動。
無形的靈力波浪將沈玉霏身上的紅袍吹得獵獵作響,他亦閉上了雙眸。
無聲的角逐在體內展開。
沈玉霏聽到了一道陌生而尖細的嗓音:「把身體給我——」妖修的神識在他的體內左沖右撞:「我要去找白二哥——讓我去找白二哥————」被困於秘境的妖修不知世事變遷,滄海桑田,自己的愛人早已隕落,化為了黃泥枯骨,刻入靈魂的執念讓她徹底陷入了瘋狂。
「你的白二哥早就死了!」沈玉霏尚未失去身體的控製權,卻意外地發現,妖修的神識異常強悍,哪怕在秘境中困了多年,一時竟仍然能與他體內的靈氣纏鬥在一起。
「不———可——能!」妖修嘶吼起來,神識愈發凝實,繼而不管不顧地向著沈玉霏的靈台沖去隻要靈台碎裂,她就能占據這具軀殼。
可沈玉霏又怎麼會讓她如願?他屏息凝神,神識緊隨其後,不斷地分裂纏繞,最後擰成長繩,緊緊地咬住了妖修的神識。
「不——」妖修奮力掙紮,如落入漁網的魚,劇烈地震顫起來。
沈玉霏悶哼一聲,一道血線溢出唇角。
「宗主!」梵樓一個箭步上前,攬住了他有些軟綿的月要,「宗主?」沈玉霏勉強睜開雙眼:「梵樓——」「宗主?」梵樓心急如焚地等著他的命令。
沈玉霏卻沒有說話。
他忽而挺直了月要,眼中閃過凶光,繼而毫不猶豫地撕開了自己的衣袖————隻見兩道力量如扭打的蛇,在他的經脈中瘋狂地旋轉。
沈玉霏的手臂隆起了一條又一條詭異醜陋的肉包。
但他不以為意,額角冷汗涔涔,於百忙之中催促梵樓:動手!梵樓握著殘劍的手狠狠一顫。
「動手啊!」沈玉霏額角的汗更多了,「梵樓,我叫你動手!」梵樓的下顎隨著他的話,驟然緊繃成了冷硬的線條。
不用沈玉霏說明,梵樓也能清到他要自己做什麼————不斷隆起的手臂下,是被沈玉霏逼到手臂處的妖修的神識。
隻要砍去這條手臂,就不會被奪舍。
可梵樓如何下得去手?!他寧願自斷一臂,也不願傷害宗主分毫。
「梵樓!」沈玉霏見梵樓遲遲不肯動劍,心下火氣直冒,另一隻手閃電般探出,抓住了殘劍的劍柄。
那畢竟是他用過的劍,握住的時候,沒有生出半點反抗之心。
沈玉霏手腕一翻,劍光照亮了他滿是決然的雙眸。
……想要奪舍他?做夢!然而,舉起的劍終是沒能落下。
梵樓從身後死死地抱住了沈玉霏的月要,頭深深地埋在他的頸窩裡。
稀薄的紫色煙霧不知何時彌漫開來。
已經在幻境中受過重傷的梵樓,雖看起來和平日裡沒什麼兩樣,但指尖彌漫出來的煙氣已經淡了許多。
他動用妖修的力量,眼尾甚至沒能生出蛇紋。
梵樓抱住陷入沉睡的沈玉霏後,語氣森然:「滾出來!」他倏地抬頭,重瞳直勾勾地盯著沈玉霏筋脈鼓動的手臂。
「……蛇妖?」那在皮肉下翻騰的神識停頓一瞬,尖細的聲音略帶了遲疑。
「滾出來!」梵樓卻不給她反應的機會,一把攥住沈玉霏的手腕,指甲小心又小心地在雪白的皮膚上劃出一道細窄的口子。
梵樓指尖微動,細長的黑蛇憑空出現,順著沈玉霏手腕上的傷痕,鑽了進去。
「啊———!」須臾,妖修慘叫連連。
沈玉霏的手臂下再次浪潮翻湧。
隻不過這一回,躁動很快平息了。
黑蛇拽著一道乳白色的神識,從傷口鑽了出來。
鮮血噴湧而出。
梵樓毫不猶豫地俯身,用唇封住了那道傷口。
腥甜的血液入口,梵樓的心又痛又癢。
「宗主……宗主。
」他羞愧地舔著沈玉霏的腕子,直到那小小的傷口再沒有更多的鮮血溢出來,才扭頭,凶狠地盯著被黑蛇死死纏住的白影。
「啊——」白影已經幻化成了白狐的模樣,被黑蛇咬得奄奄一息。
她試著向自己早已無聲無息的身體靠近,黑蛇卻不給她這個機會,蛇頭起落下,每一次都能咬下一塊白色的神識。
白狐的神識搖搖欲墜,終是開始求饒:「不要——放過我!」「…我把妖丹給你!」梵樓聞若未聞。
「你是妖修———你難道不知道妖丹的作用嗎?!」妖修見梵樓無動於衷,情急之下,脫口而出:妖修的妖丹,誰服之,都能增強修為——這也是乾百年前,妖修銷聲匿跡的根源。
但妖修明顯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梵樓。
「宗主若要妖丹,何需你的?」他滿麵癲狂的笑意,「我也是妖修。
」妖修徹底愣住:「你……你瘋了?!」「……隻要他要,隻要我有。
」梵樓輕蔑地望過去,「你懂什麼?」在他看來,被困於秘境的妖修就是個廢物。
既然有相愛之人,做不到生相依,那就死相隨,如此困於秘境,簡直是個笑話。
如若宗主有難……梵樓著迷地望著懷裡的沈玉霏,毫不猶豫地想。
若是宗主有難,他願意付出一切代價。
哪怕是性命。
區區一枚妖丹,又算得了什麼?他從裡到外,從靈魂到□□,都是宗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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