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 3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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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國的將軍們需要爭論落雁穀的殘部是否能算「凱旋」,然而樾軍這邊並沒有如此問題。這次西征除了趙臨川陣亡之外,可以說是大獲全勝。而整個大青河北方,除鄭國還有半壁江山在苟延殘喘,已經全部歸樾國所有。登基才半年的慶瀾帝不僅恢復了父兄在位時的盛況,還將樾國版圖擴大了一倍,如此武功實在令人驚嘆。這也是後來他廟號為「武宗」的原因。

如果非要就西征的結果有一點爭議,那麼就集中在「趙臨川的死應該由誰負責」這個問題上。劉子飛、呂異堅持認為是玉旒雲的錯――就算不是因為玉、趙兩人之前有不和,玉旒雲故意讓趙臨川去送死,那也是玉旒雲計算失誤,沒能和趙臨川一起進軍依闋關,使得落雁穀之戰沒能有一個完美的結局。

他們說這樣的話,全然在玉旒雲的意料之中。同樣也在意料之中的,司徒蒙態度騎牆地和稀泥,既不支持,也不反對。看到這一切,玉旒雲隻是冷冷地笑著,同時和石夢泉交換了一個眼神:我說的沒錯吧?

最後當然是西征的主帥岑廣出來說話了。這位老將公正嚴明。他認為,玉旒雲能夠以少勝多擊敗耿近仁的大軍已經難能可貴。非要疲憊的軍隊再去依闋關,不僅不近人情,也有違用兵之道。依闋關損兵折將純屬趙臨川自己判斷失誤,與人無尤――就算他僥幸從依闋關生還,也要被麵對兵部的審查。既然已經陣亡,這事就不必再追究下去了。

他這樣一「定論」,司徒蒙就立刻倒到他這邊來了,願意執筆寫戰報。此捷報八百裡快馬送回樾國西京,慶瀾帝不久就有聖旨傳來:凡參加西征之將軍,加俸兩千石,趙臨川之份作為撫恤,發與妻兒。馘國地方改為西方六省,以岑廣為總督。岑廣加太子太保銜,進正一品。玉旒雲、石夢泉在落雁穀表現英勇。進玉旒雲為一等公,石夢泉為將軍。全軍將士除岑廣及其部下就地留駐之外,刻日回京受賞。

劉子飛和呂異無法不服岑廣,但是玉旒雲封了公爵,顯然慶瀾帝覺得其功勞在旁人之上。他倆都恨得牙癢癢的:「連石夢泉這應聲蟲都進封為將軍,可見是皇後娘娘吹的枕邊風――這兩個小子得勢,將來豈有我們的立身之地?」司徒蒙笑著攙和:「何必爭在一時?將來見真章的機會還多著呢!」

不論是懷著怎樣的心情,樾國西征部隊在六月中回到了西京。在城外由禮部正式犒勞、封賞之後,低級軍官和士兵安營休息,三品以上武官進宮領慶瀾帝的慶功宴。

按照規矩,麵聖之前是不能回家的,所以眾人都還是風塵仆仆的模樣。但饒是如此,石夢泉看了看玉旒雲――依然是那黑白分明,纖塵不染。風吹開了夜一樣黑的披風,露出月要間那象征禦前一品侍衛的明黃色月要帶,正如烏雲裡透出的月光,叫人無法把視線挪開。

宴開無極殿,之前這些功臣要經過太極、天極兩大殿。文武官員都列在這禁宮中軸線的兩側,夾道歡迎。劉子飛、呂異和司徒蒙都暫時把自己心裡的小算盤拋來,拿出最威武的神氣,讓旁人瞻仰。而玉旒雲隻是看著三大殿次第輝煌的燈火――屋宇錯落,飛簷將天空割得支離破碎,然月光還是平滑圓滿的,與燈海交接,台階甬道都流光溢彩。

難得有空閒欣賞美景。年輕的將軍回頭看看風雨相伴的好友。而石夢泉隻是笑笑――在他眼中,玉旒雲就是全部的風景了。

到了無極殿前,慶瀾帝端坐在上,玉旒雲就率先走了上去:「臣,玉旒雲叩見聖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石夢泉、劉子飛、呂異和司徒蒙緊隨在後。劉子飛、呂異如今和「玉旒雲的應聲蟲」平起平坐,心裡別扭無比。幾人各是各的表情,口稱萬歲自然各是各的聲調。

「眾卿平身。」慶瀾帝嗬嗬笑道。他三十五歲,正是盛年卻有些發福,配上笑嗬嗬的表情,仿似一尊彌勒佛。「愛卿們這次出征,盪平周邊蠻荒小國,揚我大樾國威、軍威,朕心甚慰。一統江山是□□、太宗皇帝的願望,如果能在朕治下實現,朕也就算對得起列祖列宗了。」

這都是場麵話。諸位將軍無不表示願意為國效力,拋頭顱、灑熱血在所不惜。列席的各位親貴以及各部尚書――尤其兵部尚書也都說:「皇上洪福齊天,必然能夠掃除所有不臣之邦。」

客套完了,慶瀾帝才看向了玉旒雲,笑道:「玉愛卿,聽說你以少勝多,將楚國平寇將軍斬殺陣前――你自己可有受傷麼?」

這已經是「家裡人」的話語,周圍的大臣們都露出了些許不屑的神氣。

玉旒雲卻冷冷的,沒有一絲表情地道:「托皇上的洪福,微臣毫發無損。其實楚國鼠輩早在十五年前就向我大樾稱臣,後來竟然敢撕毀和約拒繳歲貢,實在天理難容。先帝對他們太過姑息,才令其囂張不已。如今他們知道聖上會追究此事,未開戰,士氣已短了三截,待到交鋒之時,即不攻自破。」

「玉愛卿太過謙了。」慶瀾帝笑著,扌莫了扌莫光滑無須的下巴,「你足智多謀,驍勇善戰,楚國是聽到你督軍才嚇破了膽,朕可沒本事讓他們害怕呢!」

此話像是自謙,像是談笑,又像是話中有話地責怪玉旒雲功高蓋主。許多官員都忍不住偷眼看玉旒雲和慶瀾帝的表情――前者深深垂著頭,臉都藏在陰影裡,後者笑意融融,決不似有半點諷刺之意。怎麼會是責怪呢?眾人心裡不約而同地想,玉朝霧皇後寵冠六宮,皇上幾乎是「挖空心思」封賞玉旒雲哩。

果然,慶瀾帝又補上了一句:「沒受傷就好,否則皇後可要跟朕沒完了。不過,朕早就跟皇後說,玉愛卿出戰,沒有打不贏的仗。」

「是皇上天威所致。」玉旒雲頓首,「並有諸位將軍鼎力相助,士卒奮勇拚殺,微臣方僥幸獲勝。皇上如此過譽,微臣惶恐。」

「哈哈。」慶瀾帝還是笑,同時向石夢泉招了招手,道:「石愛卿,以前你在朕身邊做侍衛,朕隻知道你身手了得,卻不知道你也會運籌帷幄。當初你要和玉愛卿一同外放,朕還隻當你們是小孩子一起玩慣了,舍不得分開呢。隻想,你去保護玉愛卿的安全也好。直到朕聽說在落雁穀是你請求援軍,這才能夠及時攻占依闋關,不讓楚國餘部登陸。朕這才知道玉愛卿說你『有如臂膀』,果然不假。」

不經意中,竟然提到了趙臨川的事。石夢泉心下一驚,恐怕劉子飛等人又要作怪。

果然,呂異嘆息了一聲:「可惜,趙將軍為了攻占依闋關已經為國捐軀。幾十年老友,唉……」

劉子飛接上他的話茬兒:「請萬歲恕臣等無狀。臣等今在此慶功,趙將軍卻埋骨他鄉,臣傷心啊……」說著,還真拿袖子擦了擦眼睛。

玉旒雲無聲地冷笑,看了看石夢泉,仿佛說:鬼曉得他袖子裡有沒有藏生薑?

「慶功嘛,不要說這麼掃興的話。」慶瀾帝道,「趙將軍為朕盡忠,朕不會忘記他的。他如今也不算是埋骨異鄉――你們不要忘記,那裡已經不是馘國,而是我大樾的西方六省。」

「萬歲聖明!」周圍的親貴大臣們齊聲道。劉子飛、呂異悻悻地,隻好不再提。

「開筵吧。」慶瀾帝說著,招手叫玉旒雲到自己身邊。自有太監從殿外捧著小幾魚貫而入,四品用蓮花幾,從三品、三品用菊花幾,從二品、二品用梅花幾,從一品、一品用牡丹花幾,公侯伯子男及眾王爺用麒麟瑞獸幾,各各不同。後又有宮女捧上酒食來,醴酪瓊漿,珍饈滿席,不可贅述。

而正在大家開始舉杯同慶的時候,玉旒雲忽然注意到殿外台階之上不知何時跪了一個人,雙手捧著一件事物,高高舉過頭頂。「萬歲,好像有人有事稟報。」

慶瀾帝才也發覺了,問太監道:「那是什麼人?怎麼揀這時辰跪在那裡?」

「回萬歲爺的話,」太監道,「那是戶部侍郎顧長風。方才他從文官的隊伍裡走了出來,要覲見皇上。奴才說這不是時候,他卻一定要跪在那裡聽宣。奴才也沒有辦法。」

「趕走。」慶瀾帝怒道,「他這是威脅朕麼?真不像話!」

「萬歲,」玉旒雲知道顧長風為人敢言直諫,與朝中不少大臣結下私怨,連太監都因為他不肯賄賂而十分討厭他,不過確實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因道:「顧侍郎既然不管時辰要稟奏此事,看來關係重大。慶功宴算得什麼呢?萬歲想要喝酒,臣隨時都可以奉陪。」

「好吧。」慶瀾帝不快地擺擺手,「叫他進來。」

太監遵旨而去,片刻,顧長風就進了大殿,行了三跪九叩之禮,接著道:「臣有一物想獻給萬歲。」他雙手舉著,大家這時可以看清,那原來是一個普通的盒子。心下都奇怪:「不知顧長風搞的什麼花樣?」

太監接過來,打開了,呈給慶瀾帝。玉旒雲就在皇帝身邊,所以看得分外清楚――那是一團泥土。

「顧愛卿,這是什麼意思?」慶瀾帝語氣中掩飾不住的厭煩。

「回萬歲,」顧長風道,「這不僅僅是一團泥土,裡麵有蝗蟲卵。過去五年來,南方七郡雨水充沛,以歷年《災異誌》的記載來推斷,今年極可能暴旱,而同時則可能有蝗災。南方七郡向來是我國糧食之所依,一旦化為白地,人民便將流亡北方,且北方米價勢必哄抬十倍……」

不待他說完,那邊戶部尚書陳清遠已經不耐煩了:「顧侍郎,農耕和賑災都是戶部職責。蝗災這種事,你應該先寫條陳,給老夫看過了,再依規矩稟奏給皇上。你如今闖上大殿來,你眼裡還有皇上麼?還有規矩麼?」罵完,又對慶瀾帝道:「萬歲,是臣理教下屬無方,請萬歲恕罪。」

顧長風卻絲毫沒有被震懾住,反而聲音更加響亮了:「不錯,臣是無狀,沖撞了萬歲,破壞了萬歲和各位將軍慶功的雅興。但是臣並不是眼中沒有規矩――臣從正月裡就開始寫條陳敘述治蝗之事,可是陳大人你一次也沒有回復過。臣不得已,才闖上無極殿。」

陳清遠知道自己的這個下屬有牛脾氣,但是萬沒有想到他竟敢在皇上和眾位親貴大臣麵前頂撞自己,不由怒道:「事情總有輕重緩急,這半年來,戶部最緊要的事就是會同兵部為東征西討的大軍提供糧草。莫非你覺得你的治蝗良策比萬歲的一統大業更重要嗎?」邊說,邊看了看身邊的兵部尚書馬玨,以求支持。

顧長風依然沒有被這斥責嚇退:「一統大業?臣請問萬歲,是一統大業重要,還是『天下』重要?」

「放肆!」慶瀾帝雖然是個「笑彌勒」也沒有被臣子這樣質問的,一指頭頂的匾額,道:「朕登基之時,手書『天下』二字就在此處,顧愛卿何出此問?」

顧長風道:「陛下手書之『天下』二字何止懸在這無極殿中,也懸在臣的心裡。然陛下可知,『天下』與『一統大業』並不相同?」

這說法倒有意思!石夢泉看了看玉旒雲,後者也顯出饒有興致的樣子。

「有什麼不同?」慶瀾帝問。

「如果陛下隻是想著『一統大業』,那麼您掛念的隻是山川。現在最緊要的當然是消滅苟延殘喘的鄭國,然後興兵遠征,攻打楚國。」顧長風道,「可是陛下若惦記的是『天下』,則山川之外還有百姓。陛下自去年十月登基以來屢發大軍,鄉間十室九空。如今正是農忙時節,眼看著又會有旱災、蝗災。若陛下不使士兵解甲歸田,卻隻是惦著遠征,則糧食必然欠收,百姓必然怨聲載道。請問,天下何存?

「啪」慶瀾帝拍案震翻了金爵:「大膽!什麼叫『天下何存』?」

群臣也都驚得鴉雀無聲,不過旋即又嗡嗡地責備起來,道:「這時候跑來說掃興的晦氣話,顧長風是活得不耐煩了麼?趕緊磕頭謝罪吧!」

可顧長風就是活得不耐煩了,昂首直視著慶瀾帝答道:「斬草為兵,揭竿為旗,一人呼而萬人從焉。」

「放肆!」大嗓門的滕王喝道,「說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話,還不快快拿下了?」

左右早有帶刀侍衛躍躍欲試,聽言快步上前來押顧長風。

石夢泉心提到了嗓子眼兒,卻聽一聲冷冷的「慢著」,正是玉旒雲發了話。

「萬歲,顧大人心係百姓,才會觸怒陛下。今日既然是慶功宴,而微臣也總算是個功臣,可否請陛下看在微臣的薄麵,對此事免於追究?」

「這……」慶瀾帝的麵色稍稍緩和了些,「既然是玉愛卿你開了口,便饒他一次。隻是他太過掃興,朕不想看到他。」說著,示意侍衛將顧長風轟出去。

「不,陛下!」顧長風掙紮著甩脫侍衛,「玉將軍能征善戰,陛下寵愛玉將軍自然無可厚非。但陛下若是對玉將軍言聽計從,武夫當道,勢必會給國家帶來滅頂之災啊!」

雖然點了玉旒雲的名,但是把所有的武將都斥罵內。連馬玨這不領兵的人都聽不下去了,喝令侍衛道:「你們沒聽見萬歲爺的旨意麼?還不把他拖出去?」

侍衛們應聲而動,將顧長風拉出了無極殿。起先他還高聲嚷嚷,後來殿中鼓樂漸響,那「不可遠征,不可遠征」的呼聲便淹沒在黑夜裡,終於不可聞。

殿上的眾人這才得以重新舉杯慶祝勝利。舞娘們也踏樂而來,表演婀娜與剛健並存的《破陣舞》,歡慶的氣氛很快就把顧長風引起的小小風波掩蓋了過去。隻是「蝗災」二字始終是石夢泉的心頭縈繞不去――他的家鄉在南方七郡的賀城縣,十五年前,正是因為飛蝗蔽天,集樹折枝,殺稼殆盡,他家鄉的百姓流離失所,母親萬般無奈之下才帶他來京城投親――蝗災,那是多麼可怕啊!

不過,也是虧得投親,他才能結識玉旒雲,這個他願意為之付出生命的人。

玉旒雲方才為顧長風求情,卻不知對治蝗一事有何看法?從舞娘們飛旋身影的空隙裡,他求索了玉旒雲的目光,驚訝地發現,這年輕的將軍臉色鐵青。

怎麼了?他乞求一個眼神的交流。不過玉旒雲並沒有看他,隻是愕然地望著慶瀾帝,後者麵上笑盈盈的,滿是喜氣。

「陛下說笑了。」他聽見玉旒雲這樣說。

「怎麼會呢?」慶瀾帝笑道,「君無戲言,況且你今年也有二十三歲了吧?」

「臣的心中隻有萬歲的天下。」玉旒雲冷然答道,「除此之外,臣的心裡再也放不下其他。」

慶瀾帝呆了呆,搖頭道:「唉,朕不同你說了,等你姐姐來和你講吧――喝酒,喝酒,嗬嗬!」

究竟在說什麼呢?石夢泉終於捕捉到玉旒雲的目光,隻是玉旒雲飛快地轉過頭去了。

次日一清早,石夢泉正在臨時的將軍府演練槍法,便有門子匆匆來報「玉將軍到了」,話音未落,已見玉旒雲一身便裝走了進來――脫下戰袍,青衫綸巾,連神氣都輕鬆了許多。

「走走走!」石夢泉還不及見禮已被抓住了胳膊,「和我見姐姐去,她的小廚房裡一定給咱們準備了很多點心。」

「等,等一等……」石夢泉把銀槍交給門子。

「怎麼?」玉旒雲朝他一笑,「你還怕姐姐見不得你一身臭汗?別忘了你娘也在那邊呢,她也有好幾個月沒見你了吧?」

石夢泉哪裡聽到後麵的話?隻見了青空般的笑容就頭腦一片空白,接過仆人匆匆遞來的一件罩衫,就和玉旒雲同往鳳藻宮來。

鳳藻宮是後宮中宮,位在天極宮之後,東臨儀鸞殿,西靠養暉殿,往後過賢德門即入禦花園。其正殿屋脊上豎有一隻金鳳凰,四方飛簷上分別雕有二十隻不同的飛禽,取「朝鳳」之意,象征皇後母儀天下。

玉旒雲和石夢泉來到鳳藻宮前殿門外,便見石夢泉的母親王氏――現在也在宮內做女官的,以及姑母石氏立在門外迎接。這兩位半百婦人都是玉、石二人年少時撒嬌的對象,二人一時見了,都歡喜萬分,快步走上前去。

但不想前殿中忽然走出一個華服男子來,對二人笑道:「玉將軍,石將軍,怎麼這麼遲才來給皇後娘娘請安?」

二人定睛一看,見來人是慶瀾帝的十四皇弟翼王。此人仗著自己和皇帝一母所生,行為無所顧忌,鬥雞走狗,賭博狎妓,無所不好,然偏偏還有三寸不爛之舌,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是以慶瀾帝總是被他蒙在鼓裡,以為他很是規矩。玉旒雲和石夢泉對他都萬分的厭惡,向日並無交往,一時遇見,隻勉強行禮敷衍。

然翼王卻哈哈大笑著朝二人走近過來,道:「何必多禮呢,二位將軍?」二人皆不理會,做出一副垂首恭送的模樣。翼王不是傻子,有些尷尬了,可還是笑道:「二位將軍想必是軍務繁忙,不比小王啊。改日小王做東,請兩位將軍過府飲宴吧。」

「不敢叨擾。」玉旒雲冷冷道。

「要的,要的。」翼王笑著。石夢泉感覺他的目光緊緊地停留在玉旒雲身上,仿佛想化做一把鈎子,把玉旒雲的頭抬起來一般。但玉旒雲正如千年不化的冰峰,隻發出一股子冷氣。

翼王終於無趣地走開了,石氏和王氏才笑盈盈從上麵迎下來,道:「怎麼才來,皇後娘娘等了半天了。」自把二人向正殿裡引。

到了正殿內,撲麵而來是一股淡雅的清香,八個宮女分兩列侍立,居中一扇貝雕白孔雀大屏風,玉朝霧皇後就端坐在前麵的秀榻上。她有三十多歲的年紀,並不是十分的美艷,然而雍容端莊,麵上更有一種溫和的光彩,叫滿屋子擺設的奇珍異寶都黯然失色。

「臣……」

玉、石兩人正要行禮。玉朝霧已從榻上走了下來,連鞋子也不及穿上,一把將玉旒雲拉住,道:「你可回來了,姐姐不知有多擔心,日日夜夜都在佛堂給你們祈福――」又轉頭向石夢泉道:「你怎麼還在這裡愣著,你母親、姑母都惦記你得緊,還不快快和她們問安!」

原來樾國禮法甚是嚴格,君臣之禮尤為綱常之首。石夢泉的親人既在皇後處當差,他不先給皇後請了安,是不能隨便同母親敘舊的。此時聽到玉朝霧下了如此懿旨,他忙和母親、姑母一一問好,但並不敢逾矩,問好後還是侍立在一旁。

玉朝霧笑道:「才幾個月不見,夢泉怎麼拘束起來了?我這裡不比別處,你處處代我照顧雲兒,我看你也好像自家兄弟一般。」

石夢泉忙道:「微臣不敢。」

王氏和石氏也道:「夢泉那裡照顧得好了?看玉將軍瘦成這樣,皇後娘娘又該心疼了。」

「哪有?哪有?」玉旒雲孩子氣地嚷嚷,「夢泉才又黑又瘦哩!」

一時幾人都笑了。玉朝霧道:「省得大家立規矩,都上後殿去吧,讓她們撤了,把午膳開上來。」因自攜了玉旒雲的手向後殿走,其他宮女一個也不要,隻讓王氏與石氏陪了石夢泉一同來。

到了後殿內,便見陳設與正殿全然不同,珍寶古玩一樣也沒有,唯有一張琴,幾架書,連帷幔也是素色的。此乃皇後平日起居之處,可知玉朝霧皇後是個樸素之人。

玉朝霧同玉旒雲在榻上坐了,又讓石夢泉及王氏、石氏也坐。三人謙讓再三,曉得皇後的脾氣,且畢竟有十幾年的交情了,無外人在時,親如一家,便也都在下首的椅子上坐了下,聽玉旒雲向姐姐把遠征的見聞經歷一一道來。王氏、石氏不時地誇贊「玉將軍果然不同尋常」,而每每講到驚險之處,玉朝霧皇後總還要詢問玉旒雲和石夢泉兩人受傷沒有,二人自然笑著否認,更把敵軍的將領拿來打趣,十分默契。

未幾宮女送上午膳,都是特地吩咐小廚房準備的食物,有些還是王氏及石氏親自下廚。玉旒雲喜愛甜爛之食,故棗泥、細沙、蓮蓉的精細點心擺滿了一桌。不過細心的玉朝霧皇後也未忘記石夢泉的口味,來自他南方家鄉的茶酥便特特地放在他跟前。石夢泉心裡一陣暖意,再看看母親慈愛地坐在一邊,幾乎忍不住要掉下淚來。

飯畢上了茉莉香片茶,此時遠征的故事也講得差不多了。按宮裡的規矩,皇後該歇午覺。可是玉朝霧皇後拉了玉旒雲的手道:「雲兒,姐姐有話同你講,你跟我進來。」說著便把玉旒雲帶到暖閣裡。

這倒有些不尋常。石夢泉想,素來皇後和他們都是無話不談的……不過……他忽然記起了前夜慶瀾帝那句「等你姐姐來和你講吧」――是什麼事?玉旒雲凡事向來不瞞他的,惟獨這次,宴會散後也隻字未提。

是什麼事?

他正狐疑,便聽暖閣裡玉旒雲叫道:「做夢!做夢!想也別想!」從聲調聽來,顯然是生了很大的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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