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 7 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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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漢子這次總算聽明白了他文縐縐的話,啐了一口,道:「呸,老子才不給狗皇帝賣命。他欺壓俺的父老鄉親們,樾國人來打他、殺他――活該!」

程亦風微笑:「照兄台這樣說,當今聖上的確有很多不是。不過如今是太子監國,他人雖年少,卻心係天下百姓,怎見得將來他不是個關懷民生疾苦的好皇帝?而兄台又如何知道樾國皇帝不是昏庸無道?若是讓他入主中原,百姓的生活怎見得會好轉?」

黑漢子愣了愣,喝道:「亂放狗屁!爺爺我不知道,難道你這窮酸就知道麼?你見過樾國皇帝麼?」

程亦風道:「樾國皇帝程某就無福見到。不過我曉得他對驚雷大將軍玉旒雲言聽計從。而這位驚雷大將軍殺人不眨眼,程某不才,同她在落雁穀交過鋒。當時她俘虜了我軍六百多戰士,然後統統屠殺。兄台試想,若是讓她統轄楚地,難道還不盡發全國男兒出征漠北蠻族嗎?」

黑漢子搔搔腦袋,嘟囔道:「鬼曉得你說的是什麼!哈,你是要拖延時間,等大隊人馬來救你,俺可不上你的當!」

程亦風聳聳肩:「我程亦風的性命已在你的手中,還等得及大隊人馬麼?」

「程亦風?」黑漢子仿佛吃了一驚,「你就是那個不許兵隊渡河的程亦風?」他哈哈大笑:「他娘的,原來你就是這個樣子!」一聲招呼,其餘的土匪都圍上來盯著程亦風看。「那狗屁耀武將軍關在咱們山寨的大牢裡天天就罵你的祖宗十八代。俺本來想,他不是個好東西,你要不是比他還壞,要不就一定是個好人。那天俺聽他的手下們抱怨,說,要是他們不聽冷千山的,都服了你的命令乖乖在攬江屯田就好了。俺想,世上隻有叫士兵去送死的官兒,哪有叫士兵種地的官兒,正想見你一見呢――你就來了。」他鬆開了程亦風,抱著兩臂上下打量:「你來乾什麼?」

「我還能乾什麼?」程亦風苦笑,「你們劫持了冷將軍,又搶走朝廷軍餉,我是向諸位英雄討東西來的。」

眾強盜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嘿嘿而笑,覺得這個書生迂腐至極。

小莫卻瞅著這個當兒搶上前去,一把將程亦風拉到眾士兵的保護之下,橫刀當月匈,道:「程大人是率領大軍前來剿匪的,你們要是識相話就快快投降。」

強盜們「哄」地,笑得更厲害了:「剿匪呀,口氣可不小!爺爺們可不怕跟書呆子領的兵隊打仗!有什麼本事盡管放馬過來,爺爺們等著!」

士兵們難免被激怒了,端著刀也罵將回去。

黑漢子抬起手來,示意旁人閉嘴。對程亦風道:「本來覺得你這人挺有意思,打算請你喝一杯,不過既然你是來剿滅俺的,俺就隻好對你不客氣了。但是俺邱震霆不喜歡以多欺少,也不喜歡仗著俺是本地人就欺負你們人生地不熟。念在你馬馬虎虎也算是個不錯的官兒,今天俺就放你回去,改日咱們明明白白地打一場!」

他自下戰書,也不理會程亦風答應不答應,說完了,一揮手,招呼手下就要離開。

小莫等人如何答應?喝聲「大膽強盜」,就揮刀追上。程亦風還猶豫著要不要出聲喝止,卻見黑漢子邱震霆等人把身上的那塊鹿皮一扯――竟是個口袋――朝天甩開,便如六月落雪一般,紛紛揚揚撒下一大片白花花的事物。大家都曉得,流氓潑皮和人動起手來最愛撒石灰粉,這東西眯進了眼睛,不瞎也要半日看不見東西;而這夥土匪竟能把冷千山的兵隊悉數俘虜,較之一般的流氓潑皮定有過人之處,撒下來的恐怕也不隻是石灰這麼簡單――若是遇到話本裡常說的「消骨粉」「化屍散」,豈不糟糕?眾士兵連忙朝四下裡散開。

土匪們高聲大笑,邊跑邊拋灑不止,轉眼已到了幾十丈開外。士兵們實在心有不甘,更其中一人驚叫道:「上當了,這是鹹鹽而已!」餘人一聽,也都把衣服上沾的白麵兒蘸來嘗嘗,果然就是此一帶常見的井鹽。士兵們不由得大怒:「程大人,這些土匪淨耍些陰險的小把戲,真要打起來,可不是咱們的對手。不如咱們先分幾個追上去,一路記號,大人隨後發兵搜山,依照記號把這群家夥一網打盡!」

未嘗不是一計。不過程亦風在心裡對這夥土匪,尤其那個黑漢子邱震霆存了些好奇:他說話雖然粗鄙不堪,卻有些實實在在的道理――老百姓哪兒在乎誰坐龍椅?隻要有飽飯吃,有衣服穿,有房子住,一家人能生活在一起就夠了。

當務之急還是扌莫清土匪的底細,解救冷千山並追回糧草。程亦風想著,忽然感到手背上一涼,低頭看時,不覺吃了一驚:哪裡跑來一頭鹿,正舔著他的手!

士兵們見到這雙眼水靈靈的畜生都很是新奇,方要伸手撫摩,卻見不遠處又有三五頭鹿跑了過來,先探著腦袋四處嗅嗅,便也開始圍著眾士兵舔舐不止。眾人不由得玩心大起,對那光滑如緞的皮毛,毛茸茸的短尾巴,圓鼓鼓的小犄角把玩不歇。

程亦風亦覺此生靈可愛,但他也立即發現情勢不妙――簡直就像變戲法一般,東南西北前後左右幾十頭梅花鹿蜂擁而至,眾人在不經意間竟已陷入重圍。幾十對犄角頂來撞去,幾十條濕淋淋的舌頭上下亂舔,更兼,動物身上天生有騷臭之味,聚集一處,沖得人幾欲作嘔。雖然士兵們都是兵刃在手,可礙著□□皇帝的「禁獵令」,誰敢動這些山神半根毫毛?當真苦不堪言。

約略猜出這是土匪們玩的把戲,程亦風記不起哪本書上讀到過,梅花鹿嗜鹽,邱震霆等人久在此地落草,對這習性必然了如指掌,恐怕當日冷千山也是著了此道兒,兵隊叫鹿群一陣橫沖直撞,還不陣腳大亂?南方有國以象陣禦敵,倒還純是利用大象笨重威猛,邱震霆讓梅花鹿替他打前鋒,卻是利用楚□□一條毫無道理的「禁獵令」,真是取巧,又有莫大的諷刺。

想到駐紮在村外的兵隊,他心裡不由駭異:不知是否也落入邱震霆的圈套之中?倘若他的三千人馬也葬送在梅花鹿的手裡,京城的主戰派就可名正言順發兵邊境,後果不堪設想。

國之存亡豈不大過繁文縟節陳規陋習?程亦風猛力推開咬住自己袖子的一頭鹿,呼道:「不要顧忌,殺出去回營!」

士兵們怔了怔,不信自己的耳朵。

程亦風先奪過身邊一人的刀來,道:「將在外,君令尚有所不受,何況這幾百年前的規矩?」說著朝一頭鹿砍了下去,但那鹿甚是靈巧,腿一踢,躲閃過去。程亦風並不放棄,又揮刀斬下。

士兵見他帶了頭,也都放下顧慮,提刀砍殺。可偏在此時,隻聽有人喚道:「慢著!」眾人還未看清來者是誰,已見一團火焰劃空而落,落在鹿群之中,梅花鹿立刻四散逃竄,轉眼都在幾丈開外。

眾人好是訝異,定睛看來人,不過是半百年紀一個清瘦的男子,身上穿著打了補丁的粗袍,背後背個竹簍,手拖一柄藥鋤,看來是采藥歸來的郎中。程亦風感覺有些麵善,但怎麼也想不起來在何處遇到過。

那郎中上前幾步,來揀方才丟下個那團火焰。眾人細看,原來是個精巧的燈籠,非紙非紗,不知是何物所製,更巧的是,這樣丟在地上也未摔壞,郎中拾了起來,對嘴一吹才熄滅。

大家好不驚奇。小莫道:「老漢,借我看看可好?「

郎中道:「送你也無妨。」似乎不太想搭理人的樣子,把燈籠一遞,卻是交到了程亦風的手上,自己轉身欲走,喃喃道:「規矩定在那裡,不是不能破,但是要想想破規矩的結果。今日解圍,明日解圍,解了初一又解十五,不過解了十五,難道還能解三十麼?」

士兵不知道他念叨些什麼。程亦風卻心中一凜:我破了□□規矩,就算得勝回朝,主戰派那幫惟恐天下不亂的人不曉得要怎樣在這事上大做文章,到時……他上前一步:「先生的意思……」

郎中隻擺擺手:「不用謝我,你們若殺得這裡遍地都是死鹿,晚上引來狼群,我豈不麻煩?」徑自拖著藥鋤往裡去,口中吟哦而唱,道:「呦呦鹿鳴,撒鹽如冰,縱有千軍,寸步難行。呦呦鹿鳴,迷霧如雲,如喪考妣,落淚難停。呦呦鹿

鳴,仗劍執兵,神出鬼沒,束手就擒。呦呦鹿鳴,山有茅亭,世有隱者,不做嘉賓。嗚呼!呦呦鹿鳴……」在眾人發愣的當兒,已去得遠了。

「大人,他――」士兵們莫名其妙。

程亦風玩味著這幾句話,越想越有深意:「撒鹽如冰」「寸步難行」指的可不就是方才一幕?那麼後麵的幾句又預示著什麼?他非得找這郎中問個明白不可!當下拔腳疾追,道:「你們回營去,點亮燈籠篝火,嚴加防範――先生,先生留步!」

眾士兵不敢抗命,隻得往回,但仍叫小莫跟著程亦風。時暮色初降,漫天彩霞,兩人在戶戶緊閉房門的村子裡追了不多時,棚舍漸漸稀少,地勢升高,是往山裡去了。又行得片刻,見有茅舍修在林間空地上,郎中走進去,關了門不再出來。

程亦風要上前叫門。小莫攔住他道:「大人,當心有詐,這老頭兒和土匪興許是一夥的,還是回去領些兵士來,拿住他再問話。」

程亦風倒沒顧慮過這一點,暗笑自己沖動,但掃一眼茅屋前的小院,見門前靠著一麵布幡,上書「鐵口直斷」四字,登時記起,這個郎中不是旁人,真是當日給他批過命的算命先生!他一時大喜:早覺得此人是個世外高人,在京城中總尋不見他的蹤影,原來是在此間隱居!

他趕忙緊走幾步,在院門前向內深深一揖,道:「晚生程亦風,拜見先生。」

裡麵沒回答,過了半晌,才傳出「咚咚咚」的雜音,屋頂的煙囪冒起了炊煙,人家做起飯來。小莫跺了跺腳:「搞什麼鬼?」程亦風讓他稍安勿躁,自己又是一揖,道:「月前蒙先生測字贈詩,晚生受益無窮,今日再見先生,驚喜惶恐,還望先生不吝賜教。」

裡麵這次出聲回答了:「大人說什麼賜教,可折殺人了,老朽無非是在京城討不著生活,就到鄉下來住著。我滿屋油煙,實在不便開門請大人進來。」

程亦風道:「打擾先生了,不知方才……」

他想問那首古詩是何意思,但裡麵人卻打斷了他,道:「你遠道而來,老朽沒什麼可招待大人的。大人既然看得起老朽,老朽就再為大人算一卦,如何?請大人出一個字吧!」

程亦風想到:高人自有高人的打算,且看他有何指教。想了想,道:「晚生就出一個『林』字――雙木林,先生請批。」

「雙木林?」裡麵人笑道,「大人可真是執著,上次測『風』,乃是巽卦,此番測『林』――以大人高才,豈不知《說卦》雲『巽為木』麼?你問雙木林,又成了個巽卦,回到上次我和大人說過的那些話上――巽為長,為高,為進退,為不果,大人問的是何事呢?」

程亦風本是看到林木蔥蘢,隨口說出一個字,並沒有想到要問什麼事,這時聽到「為進退」「為不果」,似乎不是很好的兆頭,因想:若問國家,豈不誤了天下百姓?唯有問我自己才無所顧忌,而我這一生,我所思念的那個女子,早就無望了!即微微一笑,問道:「我問姻緣,先生莫笑才好。」

裡麵人道:「有何可笑?你說我解――巽卦初六,為長女。大人想的那個女子必是眾姊妹之長,巽又為風,風行百裡,此女子已到了百裡之外,風上雲宵為高,此女子如今身份尊貴無比,風動不止為躁,此女子和大人必卷入一場紛爭之中,也許眾叛親離,也許國破家亡――不過,古稱種樹可得利市三倍,巽既為木,大人若舍此女子,則前途無量。」

程亦風不過信口問件無望之事,但一番批注卻還是使他怔怔起來:是長女?她當日的確帶了個妹妹。到了百裡之外?難怪我尋她不見!身份尊貴無比?當日人家說不見她皇上會怪罪,必是皇親國戚無疑。而卷入紛爭……他怎麼忍心?不過,舍此女子而前途無量,此一條卻有些可笑的,此女子跟程亦風半點關聯也沒有,從不曾得,又如何能舍?

朗聲一笑掩飾心中的悵惘,他道:「多謝先生指點。晚生其實倒更想知道方才先生唱的那首『呦呦鹿鳴』有何隱喻。」

「隱喻?」裡麵人笑道,「藏而不露方為隱,借古說今是為喻。一些事情,假如此時此地已然發生,還叫什麼隱喻呢?」

程亦風正是不明白,方要開口再問,卻聽來路上一陣焦急的腳步,是先前派回營去個幾個士兵,滿麵煙火之色,形狀萬分狼狽,口中嚷嚷道:「大人,可不得了!」

程亦風忙問究竟。

士兵們道:「我等才回到營裡,就聞到腥臭的味道,不知是什麼東西,眼睛也刺得生疼。我們看見旁人都流淚不停,問了,他們說不曉得哪裡吹來一陣妖風,好濃一片又酸又臭的白霧,大夥兒就又是嗓子疼,又是眼睛疼,咳嗽個不停――大人,這八成是土匪使的陰招,要怎麼辦才好?」

程亦風擰著眉頭:「迷霧如雲,如喪考妣,落淚難停」,難怪說「此時此地已然發生」。那麼接下來就是「仗劍執兵,神出鬼沒,束手就擒」――也許就在這幾人報信的當兒,土匪已經殺進營去。

如此大意!軍中缺了主帥,豈不更加混亂?他得即刻趕回去!便向茅屋匆匆一禮:「多謝先生提醒,晚生告辭。」招呼士兵欲走。

「等等!」茅屋裡一聲招呼,門打開了,那老者走了出來,手持一塊濕嗒嗒的抹布,道:「老朽獨居無聊,難得大人來探望,這塊布就做個見麵禮吧。」

程亦風接下了,還不及道謝,隻覺騷臭之味撲鼻而來。邊上眾士兵都聞到了,罵:「這是什麼?」

老者道:「也不是稀罕物,浸了些鹿溺而已。」

士兵不由齊齊掩鼻,程亦風險些將抹布丟了出去。

老者輕笑,道:「大人今日有事要忙,老朽也怕鍋燒糊了,不遠送,就此別過!」拱拱手轉身回去了,看也不再看眾人一眼。

程亦風和士兵們趕回營地,夜幕已經降臨,燈火在微風中點點閃爍,一明一暗正和著高高低低的咳嗽聲。待走進了,果然聞到刺鼻的酸臭味,眼睛也幾乎睜不開。士兵們道:「大人,這時候妖風已經沒有先前厲害啦,早些時候根本靠也靠不近!」

程亦風點點頭,想要開口說話,隻覺鼻腔和喉嚨都如火燒一般,不過麵對「仗劍執兵,神出鬼沒,束手就擒」這迫切的危機,他不得不勉強詢問士兵們現下情形如何,四處守衛是否森嚴。知道士兵們除了流淚與咳嗽之外無甚大礙,提著的心才稍稍放下些――然而掉著的一口氣還不敢舒出來:這些山賊放些毒煙決不會是無端端的,定有厲害的後著藏著,則此毒煙的功效大約也不僅僅是叫人咳嗽流淚,興許還有初時不顯症狀,稍後才發作的,此時敵暗我明,兵家言知己知彼,而他此刻是一概不知,抓瞎。

我如何是將材!苦笑。

不過這當兒卻不是發感慨的時候,不能克敵製勝,至少要保個不輸――此刻講天時,黑暗不可見敵手,論地利,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說人和,士兵為毒煙所害,十成戰鬥力最多隻剩一半,若今夜與山賊交手,隻有覆亡的份兒,還不如撤出軍營,到山區外的平地上去,進可攻,退可守,混過這一晚再說。

主意定下,即傳令下去,叫全營即刻熄燈,士兵一律除下鎧甲放在軍帳之內,所有人撤到離山半裡之處集合。

這計策沒什麼玄妙,稍微有些頭腦的人都立刻聽出來:這是要擺個假人陣,引強盜們上鈎。可是,三千人馬,又不熟悉此間地形,要往哪裡埋伏?

「不要埋伏。」程亦風道,「強盜從山上而來,必然先進營地。我們有三千人馬,等他們深入營地進軍帳找人的時候,就一齊殺回來,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他們要是再用毒煙呢?」有人問。

「他們要用煙,便不會同時進攻。反正我們軍帳中無人,他們放再多的毒煙,也隻是白費。」

「倘若他們自己有抑製毒煙的方法呢?」

「那咱們就睜大眼睛看著,等他們殺到跟前了,把這法子偷學過來。」程亦風道,「我想毒煙的侵害範圍應該不是很廣,這村中百姓長年來能與強盜為鄰,大約總有些互利互惠的關係,強盜用毒煙,必然不會傷害村人。我們退到營地之外,應當不會再受毒煙之害了。」

這計劃裡充滿了推斷,著實冒險。但是程亦風既然領軍,他說的話就是軍令,沒人敢不從。約莫半個時辰的工夫,大家就已經退到了營外。

山中入夜頗為涼爽,但蟲豸肆虐。不說螞蚱、蟋蟀時不時地躍出草叢撞到人臉上,就是蚊子「嗡嗡」地飛來飛去,也已經夠叫人心煩意亂。程亦風文士出身,除了落雁穀,哪裡經歷過野戰之苦,隻埋伏了沒有多久,身上已被蚊蟲咬了好幾個大包,既疼又癢,苦不堪言。他有心要用手拍打蚊蟲,卻怕引來敵人注意,心裡比身上更痛癢難當,隻望這些山賊快些出現,雙方好速戰速決,他就可以離開這蟲豸橫行之地。

這樣挨著,時間一刻一刻地過去了,慢得好像春蠶吐絲,始終不見一絲動靜。直到他覺得整張臉都被蟲子叮得腫起來了,天色也微微泛白,山林、村莊和營寨在曙色裡漸漸清晰,依然不見山賊的身影。

小莫趴在他身邊:「大人強盜還會來嗎?」

問我?是自嘲還是解嘲,他笑了笑:「應該不會了吧……光天化日之下……」光天化日之下,三千兵馬,土匪該不會硬碰硬地沖過來。

「那……我們現在是不是回營去?」小莫問。

程亦風幾乎就點頭了――士兵們一夜未合眼――但轉念一想:如果強盜再放毒煙呢?如果用鹿群沖撞呢?此時沒了黑夜的掩護,形勢對他更加不利。

然而這樣耗著總不是辦法。他略想一想,吩咐道:「點兩百人同我回去整理兵器糧草,拔了營帳來,重新安紮於此。餘下的留在這裡靜觀其變,倘山賊偷襲我,你們就殺出來與之一拚。」

兵士們已經累了一夜,連山賊的頭發也沒打著半根,心裡都窩火不已。現在聽了程亦風這個計策,更覺得窩囊,不少人都嘀嘀咕咕地抱怨,有些受主站派言論影響的便議論說:「見了樾軍逃跑也就算了,如今見了一個會放點兒毒煙的山賊也要逃跑,傳回京去,叫人笑掉大牙了。」

程亦風分明聽到,但不發作,他自覺行事為了百姓福利,為了軍士性命,哪怕看來懦弱保守,他也問心無愧。當下,點了兩百人,回到大營裡。

營裡一切還同昨夜離開時一樣,沒有土匪夜探的痕跡。程亦風叫兵士分頭做事,自己也不閒著,動手收拾書本、日誌。不經意,看到案頭骯髒一團,正是那老者給自己的抹布。此時那騷臭的鹿溺想來已乾了,但奇怪的是,抹布上竟似有粒粒白鹽。程亦風拿起來好奇地一抖,便淅淅瀝索羅掉下去好多白閃閃的晶體來。

程亦風不敢輕嘗,拈起一粒來細看:溺尿之垢居然這般晶瑩剔透麼?實在希奇。

莫非這鹿溺是與眾不同的?程亦風想起老者世外高人之風,給他一塊浸飽鹿溺的抹布,決不會是胡亂戲弄他。

也許破敵之機在於此!他起了興,點起了燭火來,湊近那些晶體仔細觀察。

這一下不要緊,晶體被火燒烤,立刻失水變成了白色的粉末,而程亦風則感到眼睛一陣刺痛,跟著鼻腔和喉嚨也燒疼起來,同中了毒煙的感覺一般無二,他連忙向旁邊閃開。

難道這就是山賊所使用的毒煙?他心裡一亮,捂住口鼻,再次將燭火移近那些白色的粉末,然而這一次,卻再也沒有「毒煙」彌散出來了。

奇!真是奇!他找到了一些頭緒,喜得大叫:「小莫!小莫!」

本來在拆帳篷的小莫應聲而入:「大人,什麼事?」

程亦風興奮得滿麵通紅:「快,快給我抓一頭鹿來――不,多抓幾頭,給我接一桶鹿溺來!」

小莫瞪大了眼睛:若不是自己的耳朵壞了,就是程亦風的腦袋壞了。

「快去!」程亦風又催他――隻要找到了毒煙的源頭,總能找到解毒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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