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 9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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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夢泉回到西京的時候已是十月。本來按照計劃,他應該等秋收結束,官糧北運時,再一同回來,但十月初十是玉旒雲的生日,這是絕對不能錯過的,於是他馬不停蹄趕回京裡。正值午夜時分,他也等不及天明,硬是叫開了城門――守將認得他是新貴,哪有不恭敬的道理。

也不及回自己的府邸,先就馳馬到了玉旒雲的公爵府前――在原來將軍府的舊製上又有修葺,足見天恩浩盪。綢緞一般的夜幕下角燈寧謐。玉旒雲也許已經休息了吧,石夢泉想,隻要知道她平安,已足夠了。

於是撥轉馬頭,準備回自己家去。可玉府的大門內卻突然一陣騷動,聽有人勸道:「天晚城門已關閉,石將軍怎麼可能這時候回來呢?」繼而傳來玉旒雲倔強的聲音:「少羅嗦,讓開!」說話間,大門轟然而開,玉旒雲雪白的單衣外隻草草披了件鬥篷,這樣驀地出現在門口,叫人懷疑是月色突然被截了一幅下來,裁成了人的模樣。

「夢泉!」她驚喜地叫道。

「玉……玉將軍。」石夢泉急忙下馬行禮。

而玉旒雲搶上一步已拉住了他的手,大步朝門裡走:「我就知道是你回來了,不是做夢!快進來,咱們好好喝一場!」

石夢泉拉由她拉,拽由她拽,望著抓住自己胳膊的手,望著月色一樣的人影兒,他有一剎那不知是自己在做夢,或者其實身在玉旒雲的夢裡:她方才說什麼?她正夢到我嗎?

玉旒雲拖著石夢泉一路走一路嚷嚷:「快上酒菜來!酒要二十年陳的,宮裡賞下來那進貢的霸王蟹快快蒸了,還有茶酥,一定少不了茶酥……」仆人們自然也一路跟著,誠惶誠恐地答應――玉旒雲治軍紀律嚴明,令下之後,凡有過失者,必重罰。她在家裡也是一樣的規矩。不過平日裡她的指示都十分清楚,仆人照樣去做,決沒有出錯的理兒。今日她這樣胡亂嚷嚷,許多新插進府裡來的傭人都是頭一次見到,緊張出了一很冷汗。

終於在西花廳坐了下來,上了酒和幾樣簡單的小菜,玉旒雲掩不住笑意地把石夢泉上上下下打量了半晌,才道:「叫你你去治蝗,可沒叫你去種地,你看看你這黑黢黢的樣子,都快成農夫了!」說著,先「撲哧」笑了起來。

石夢泉心矜動盪,臉上發燒,不過因為皮膚曬得很黑了,也看不出來。他借著敬酒掩飾了,道:「我是農家孩子,做農夫也不稀奇。」

玉旒雲道:「沒想到你也會耍貧嘴。」呷了口酒,才入正題,問:「南方都有些什麼大事?你軍報上寫得簡短,再仔細說來我聽。」

石夢泉道:「是。」當下把康申亭的事情又原原本本地講了一回,接著又說了顧長風如何因地製宜消滅蝗蟲,再來則是匯報豐收,按照規矩,少不得向玉旒雲請罪,說自己提早回來了。

玉旒雲嗬嗬一笑:「你提早回來,難道我不知道是為了什麼?」她手一伸:「拿來!」

石夢泉知是向自己討壽禮,忙從懷裡扌莫出一個盒子來。玉旒雲打開看,乃是一枚微微泛紫的東珠,個頭比龍眼還大一些,穿了水藍色的絲線,下麵打一個八寶瓔珞結。

「這種東西,姐姐那裡還少嗎?」她皺著眉頭。

石夢泉一下舌頭打結:「這……」

可玉旒雲又展顏一笑:「夢泉,你知道為什麼要你和糧食一起北上嗎?真沒有比你治蝗有成,糧食豐收更好的壽禮了!」

「哎……」石夢泉訥訥,「你吩咐的事,我怎麼敢不做成、做好?」

仆人送上螃蟹來了,玉旒雲即為石夢泉布菜:「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個康申亭如此大膽,你可知他的背後是誰麼?」

石夢泉搖搖頭:「總是個很有勢力的人物吧?」

「不錯。」玉旒雲道,「就是三皇叔趙王。」

是他!難怪康申亭要把愉郡主招待得那麼好!石夢泉想,又問:「你是怎麼知道的?」

玉旒雲道:「康申亭被你押回了京裡來,你的信也送到我手裡,我自然要去吏部關心一下這事。本來像他這麼貪贓枉法的大罪是要立刻抹掉全部功名,充軍流配的。可是吏部那邊卻一直無聲無息。後來我再去詢問,才知道事情被趙王壓了下去。康申亭現在在趙王府裡做了一名書記官。」

「有這種事?」石夢泉幾乎怒而拍案。

玉旒雲道:「趙王是開國元勛、三朝重臣,手握北境兵權,抗擊漠北蠻族,他立下赫赫戰功,就是皇上也要禮讓他三分。我不能和他明著作對。著實可惡。」

「可是康申亭這個罪犯得太大。」石夢泉道,「趙王保他就是在朝中留下話柄,他為什麼要做這種事?難道以康申亭雖然是一方總督,還能有恩於趙王爺?」

玉旒雲道:「我也不清楚,或許現在還沒有恩,將來可能會有,但被你破壞了。」

「你的意思是……」石夢泉沉思著,「康申亭囤積糧食是為了趙王?」

玉旒雲道:「我也隻是猜。假如真的是趙王要在南方囤糧,莫非他起了反心麼?而如果不是他授意的,康申亭哪兒來那麼大的膽子?」

石夢泉一驚:「那……現在他……」

玉旒雲嗬嗬一笑,舉杯敬酒:「現在他就算想反也反不起來了,恐怕隻有把你我恨得牙癢癢,但又拿咱們沒辦法。咱們提防著他就是。」

倒是我行事鹵莽了!石夢泉想,以後要多多留神趙王的動靜,不叫他危害玉旒雲。

兩人又接著喝酒閒聊,暢談朝廷逸聞和南方風物。不知不覺香殘了,酒也喝空了好幾壇。玉旒雲是好強的性子,可從少年時起,喝酒就比不過石夢泉,都喝得醉眼朦朧了,她也不肯罷休,直說:「夢泉,再乾一杯。」

石夢泉勸不住,隻好奉陪。又不知多少杯下去,竟聽不到玉旒雲說話,原來她竟已擎著酒杯睡著了。

石夢泉忙起身欲喚仆人,但一陣涼風吹來,玉旒雲打了個寒噤,身子搖搖晃晃向石桌撲倒。石夢泉恐她撞傷了額頭,連忙伸出一隻胳膊去讓她枕著。

酒杯「咣啷」落地,好夢卻沒有被驚醒。

石夢泉小心翼翼地褪下自己的披風蓋在玉旒雲的身上。他看看窗外,清輝下,好一園艷艷紅葉。

次日進宮去拜見了皇後,無他,除了閒話幾句家常外,就是商議籌備玉旒雲生日宴會的事。皇後說要請戲班子,尤其唱南方戲的――南方的唱功好,北方的身段好:「你們成日練武的,身手還能強不過那些戲子們?倒不如陪我正經聽聽戲吧。」

玉旒雲道:「姐姐是要在宮裡辦,還是上我那裡辦?」

玉朝霧道:「自然是在你府裡,你自在些。不過皇上本來是要在宮裡為你辦的,現在聽了我的意思,就想也一起上你那裡去熱鬧熱鬧。」

玉旒雲孩子氣地把嘴一撇:「皇上都來了,我還能自在麼?」

大家全笑了起來。最終還是定了三套南曲一套北曲,還有戲法雜耍。至於請哪些客,由於是在玉旒雲府裡辦,多少算是家宴,就由玉旒雲決定。

玉旒雲舒了口氣:「總算可以不見那群老匹夫了!」

才說著話,卻忽然聽到慶瀾帝的聲音:「愛卿說什麼老匹夫?」眾人見皇上來到,趕緊行禮。

慶瀾帝道:「其實在宮裡也不必要拘束――又不是朝會!」說時看了看石夢泉:「聽說你效法□□皇帝親耕,果然曬得夠黑!當年□□皇帝親耕時,朕還年幼,別的不記得,就記得大家全都曬得像黑炭。」

石夢泉笑笑,自然要多些皇上掛懷。

慶瀾帝對玉旒雲道:「其實本來朕想在宮裡給你辦壽筵,是因為有一件禮物要送給你。這件禮物很難搬動。如今既然決定到你府上辦壽筵,那朕就提前把這禮物送給你吧。」

玉旒雲不禁好奇:「是什麼?」

慶瀾帝道:「你跟朕來看看就知道了。」

「那臣妾也跟去湊個熱鬧。」玉朝霧亦起了興致。於是大家就跟著慶瀾帝一道穿過了禦花園來到了宮中豢養珍禽異獸的「得瑞苑」。

玉朝霧自己喜愛照顧小動物,慶瀾帝每到她千秋之喜,總是送她金魚畫眉之類。這時不由笑道:「雲兒怎麼是個玩花鳥蟲魚的人?她沒有耐性的,肯定養不長久。」

慶瀾帝道:「朕幾時說要送那些給她?那些又怎麼會不便搬動?朕送的是一件襯得起玉愛卿這少年英雄的禮物。」

他話音未落,眾人已經聽到一聲驚天動地的咆哮。玉朝霧嚇得打了個寒噤:「皇上?莫非你養了隻老虎?」

「不是老虎,是獅子。」慶瀾帝手一指,在不遠處有一座碩大的鐵籠子,占地幾乎有半個太極殿那麼大,裡麵有一隻渾身金黃的野獸,體型猶大過老虎,頸中一圈蓬鬆的鬃毛隨著矯健的動作而搖盪。看到眾人的時候,它瞪起了眼睛――原來那眼睛竟是藍紫色的。

玉朝霧嚇得直撫月匈口:「萬歲爺,你從哪裡弄來這個?」

而玉旒雲卻已經完全被這隻美麗又威猛的野獸吸引住了,快步跑到那籠子跟前。

「是使節從西方遙遠的國家送來的。」慶瀾帝笑著回答妻子的問題,「朕一看到它,就覺得玉愛卿會喜歡――你們姐妹倆真是完全不同的啊!你不覺得玉愛卿很像是一隻小獅子麼?」

玉朝霧當然不同意。然而石夢泉看著玉旒雲冷峻矯捷的背影,再看看那威風凜凜又美麗絕倫的獅子,想:果然不錯,除了她,誰身上也不能如此完美地同時存在這兩種特點。

「送這麼一件危險的禮物。」玉朝霧不無嗔怪的,「也真隻有萬歲爺才想得出來。」

「那使節說獅子在他們國家是百獸之王。」慶瀾帝道,「凶猛是凶猛,不過,關在籠子裡,怕什麼?再說――」他眯起眼睛:「你看,這百獸之王好像和玉愛卿還很投緣呢!」

玉朝霧順他所指望去,果然,玉旒雲從太監手裡拿了生肉丟進籠子去,獅子跳起來一口叼住,好像一隻馴良的狗。「真有意思啊!」她笑道。

這樣玩了一會兒,她才回到了慶瀾帝跟前,倒身下跪道:「臣十分喜歡萬歲的禮物。多謝萬歲。」

慶瀾帝虛抬了抬手,讓她平身:「愛卿喜歡就好啦。朕替你把他養在宮中,你有空就來看看――你可別以為朕這禮物送了等於沒送。朕想過了,愛卿領兵以來還沒有自己的帥旗呢。朕命人給你做一麵,就用金獅子做你的標記,如何?」

「多謝皇上!」玉旒雲再次拜倒。

「嗬嗬。」慶瀾帝笑道,「等你下次出征的時候,就可以打著這麵金獅子旗了!」

下次出征。玉旒雲看了看石夢泉,仿佛是說:若給我一道發兵楚國的軍令,那就是最好的壽禮了!

十月初十說到就到。打從早晨起,來玉府送禮的人就沒停過。管家在前廳裡排開好幾張桌子專供擺放禮物和名帖之用,仆人們一例換上體麵的新衣應酬招待各路人馬,但玉旒雲卻不露麵應付這些勢利小人,早起就讓人備下了壽麵,先讓石夢泉過府來相聚。她說,這是她真正的「家宴」。

到未時,正式的慶瀾帝賜宴才開始,大開儀門迎接皇上、皇後。跟從伺候的有石夢泉的母親王氏和姑母石氏,兩個婦人想來都是得了玉朝霧皇後的賞賜,穿上了宮鍛織錦的新衣服,臉上的喜氣一襯,年輕了好幾歲。此外同來的還有幾名禁軍侍衛,是過去玉旒雲做禦前侍衛時的同僚,也算是舊相識了,慶瀾帝知道玉旒雲不喜與親貴大臣們敷衍,故爾隻帶熟人,免得尷尬。

廢不了君臣之禮,行罷,玉旒雲請皇上、皇後上座,自己跟石夢泉陪在下首。

可這個時候,聽一人笑道:「哎呀,我來遲了,要罰幾杯酒還請皇兄皇嫂和玉將軍做主。」竟是翼王跨了進來。

玉旒雲的臉登時陰雲密布。

慶瀾帝嗬嗬笑了笑,道:「當然是按例罰三杯――玉愛卿,十四弟是自家人,你不會太認真吧?」

玉旒雲冷冷的:「既然是陛下請來的客人,臣怎麼敢不招待?」

翼王走到了玉旒雲的桌邊,對她一揖,算是拜壽,又送上一隻錦盒來。他生怕玉旒雲看也不看便丟到一邊,於是親自打開了,裡麵是一枚東珠,潔白如雪,偏偏有一線紅痕,仿佛血跡,但仔細看,又像是朱筆勾畫的一條魚,精巧萬分。而那珠子的大小比荔枝還略大些,較之石夢泉的那枚,更是上品了。翼王笑道:「小小禮物,不成敬意。這珠子名叫『魚龍』,算不得名貴,取個好彩頭罷了。玉將軍笑納。」

玉旒雲「嗤」地一笑:「叫『魚龍』麼?我還以為叫『掛彩』,我行軍打仗的人,戴上了恐怕不吉利吧?況且――」她站起身來,這日她穿的月白袍子,罩一件水藍色馬褂,月要裡正佩著石夢泉的那個東珠佩。她不點破,就用手把玩著微紫的東珠,笑盈盈。

慶瀾帝見場麵僵了,忙來打岔:「十四弟也真是的,竟然忘了兵家忌諱見紅。朕罰你換三件禮物來,明日補上。現在別愣著,快入席看戲吧。」

翼王道:「遵旨。」但身子卻不動。玉旒雲隔壁的席上坐的是石夢泉,翼王的意圖再明顯不過:他要坐石夢泉的位子。

玉旒雲又哪能讓他得逞,微微一笑,道:「看來翼王喜歡在這個位置看戲。夢泉,讓王爺坐這兒,咱們上那頭去。」當即命令仆人搬桌子,他二人從慶瀾帝的下首換到了玉朝霧皇後的下首,把翼王愣愣地留在原地。

慶瀾帝好心撮合,卻鬧成這局麵,麵子有些掛不住了,皺著眉頭去看玉朝霧皇後。玉朝霧隻能搖頭,低聲道:「萬歲,臣妾早跟您說行不通,您非要……」

慶瀾帝脾氣隨和,打了個哈哈:「看戲,看戲。」

先上的是一套南曲,絲竹齊響,那伶人唱道:「戰西風遙天幾點賓鴻至,感起我南朝千古傷心事。展花箋欲寫幾句知心事,空教我停霜毫半晌無才思。往常得興時,一掃無瑕疵。今日個病懨懨剛寫下兩個相思字。」聲音亮冽不尖細,調子婉轉而不俗膩,幽幽道來,說不盡的果然隻有「相思」兩個字。

玉旒雲看姐姐聽得都癡了,就道:「難怪說南曲好,原來詞真的這樣雅致,讓人回味無窮。」

玉朝霧道:「可不是。但太悲了一點兒,不合適在壽筵上唱。叫他們換一套來。」

自有人得令傳到台上去,伶人行禮遵旨,轉而唱道:「漁得魚心滿意足,樵得樵眼笑眉舒。一個罷了釣竿,一個收了斤斧,林泉下偶然相遇。是兩個不識字漁樵士大夫,他兩個笑加加的談今論古。」

「哈!」玉旒雲笑著一彈酒杯,「夢泉,這可真是好文章,把咱們罵得無地自容了!」

石夢泉對詩文造詣不高,細細體味了好幾遍,才明白了曲中的深意,不禁慨然:都說大江東去淘盡千古英雄,今日縱橫沙場,叱吒風雲,他朝也不過是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罷了。所謂「作古」,就是歸為一g黃土。

「不過――」玉旒雲又道,「古今多少事,不是每一件都能為人所津津樂道。好比那曲子裡的漁、樵二人,別看他們這時議論得開心,到死後,恐怕連棺材也得不著一副。他們的墓碑會被後世墾荒的人砸去,更不會有人記得他們,談論他們。若想到了這一層,他們還有什麼可開心的呢?」

身後事哪管人評說?石夢泉想,既然評說都不管,是否被人評說又打什麼緊?

想是這樣想,但他不能與玉旒雲爭論,笑著陪了一杯酒。

台上的伶人換了琵琶來,琮琮自彈自唱:「豆蔻梢頭春正早。斂修眉、未經重掃。湖山清遠,幾年牢落,風韻初好。慢綰垂螺最嬌小。是誰家、舞月要裊裊。而今莫謂,春歸等閒,分付芳草。」

這回第一個叫好的是翼王,鼓掌笑道:「唱的是個俏麗的美人兒,座中當得此曲的隻有皇嫂,可惜又不恰當。皇嫂您雍容大方,這曲子裡唱的卻是……」

見他的眼睛朝自己瞟了過來,玉旒雲曉得翼王的用意,冷然一笑,道:「翼王爺最好秦樓楚館,對美人自然是頗有見地的。」

翼王被人在慶瀾帝麵前揭了短,臉立刻紅了,掩飾道:「我其實……我其實……這曲子其實……」

「這曲子其實唱的就我這樣的姑娘!」驀地一聲嬌俏又傲慢,一個姑娘轉進了園子來。慶瀾帝、玉朝霧、翼王,包括石夢泉都識得她,惟獨玉旒雲沒個印象,望了望石夢泉,後者即低聲道:「這就是趙王家裡的愉郡主。」

「愉郡主?我又沒有請她!」玉旒雲擰著眉頭。

石夢泉的心情又能好到哪裡去?這郡主大人還用人請麼?他想,是送也送不走的瘟神!在南方七郡,他飽受折磨,黃連水算是輕的了,什麼湯桶裡躥出毒蛇,茶壺裡關隻蜜蜂,這姑娘的鬼點子層出不窮。石夢泉既不想冒犯她,也不想搭理她,但是她糾纏不休,實實讓人頭痛。今日她又不請自來到了玉旒雲的壽宴上,不知道肚裡轉的什麼詭計。

愉郡主依然是帶著嬌荇同行,她今天穿一件鵝黃灑金的小褂,係石榴紅百褶裙,再加上發間一支寶藍孔雀簪,讓她顯得萬分明艷動人。她上前來跟慶瀾帝夫婦、翼王都問了好,卻不搭理玉旒雲,身為臣子,玉旒雲隻有躬著身子靜靜等候。

愉郡主咯咯笑,到了石夢泉的跟前,道:「那個誰,我說你怎麼一聲不吭就離開南方了,原來是為了玉旒雲!」

「小愉,說話不要沒大沒小的!」慶瀾帝讓玉旒雲平身,「今天是玉卿家的大好日子,你既然來了,就要規規矩矩地給人家拜壽。」

「嘻!」愉郡主笑道,「生日年年都有,叫什麼『大好日子』?要我說,女孩子家的大好日子一生一次,就是出閣成禮。」她說著,瞥了瞥玉旒雲又望了望翼王,言下之意不挑破也罷。

玉旒雲的臉色登時變得鐵青,拳頭死死捏住,就想要拂袖而去。

玉朝霧皇後趕忙打圓場:「小孩子家怎麼好說這些?仔細傳到你母親的耳朵裡,要怪本宮和皇上沒有好好管教你。快乖乖坐下聽戲吧。」

愉郡主無法,隻得又挑釁地看了玉旒雲一眼。而這一眼,卻停在她月要間了:「這是什麼?」她一把抓住石夢泉送的東珠佩:「怎麼會在你這裡?」

玉旒雲可忍不下去了,奪回來,怒道:「與郡主何乾?」

愉郡主跺著腳,聲音帶上哭腔,沖著石夢泉嚷嚷道:「好哇,哄著我教你打絡子,原來又是送給玉旒雲的。你這個死沒良心的跟屁蟲石夢泉!」

石夢泉一時被她罵得手足無措:「郡主,您這是……」

愉郡主可不管三七二十一,又伸手來奪玉旒雲的東珠。玉旒雲惱火萬分,偏偏就是不給。她幼習武術,身手靈活,愉郡主要抓她,她隻輕輕閃開,就讓人撲了個空。愉郡主沒的更加生氣了,嚷嚷道:「你這凶女人,我就不明白翼哥哥怎麼會看上了你!」

慶瀾帝見鬧得越來越不成話了,終於出聲喝止:「小愉,這成何體統?一個東珠佩,是什麼了不起的東西?趙王府裡難道沒有嗎?即便是沒有,改日到宮裡來,朕讓你挑一個。」

愉郡主氣喘籲籲,還不罷休:「我就要那一個!」

玉朝霧生怕鬧砸了場麵,忙對玉旒雲道:「雲兒,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東西,就給她吧。」

「不行!」玉旒雲倔脾氣上來,「是夢泉送給我的。」

「得啦,得啦!」那邊翼王發話,「小愉你這樣鬧下去有什麼意思?一個姑娘家也不嫌丟人?你那點兒心思,誰看不出來?」

愉郡主秀眉微蹙:「我有什麼心事?」

翼王道:「我講出來,你可別著惱!」說著,朝慶瀾帝夫婦道:「皇兄、皇嫂,你們看,小愉是相中石將軍做她的夫婿啦,特地來鬧事,就是要請皇兄金口賜婚呢!」

「什麼?」慶瀾帝夫婦都是一愣。玉旒雲驚訝地轉臉望石夢泉,石夢泉則是兩頰如火燒:「王爺,這……這……萬不可尋微臣的開心。」

愉郡主也是緋紅了臉,跳過去狠狠擰了翼王兩下:「胡說八道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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