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第 28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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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鼓響之後,守在玉旒雲的公爵府邸前的禁軍開始交班換崗。這時蔣文看見遠遠的有燈籠的光,一隊人越行越近了。其時早已過了宵禁時間,百姓是不會出門,莫非來者不善?禁軍士兵們也都看見了,紛紛拔出兵器。蔣文就沖那邊喊道:「什麼人?快快停下!」

可那隊人隻是不停,不多時就走到了跟前。是一乘紫簾小轎。蔣文剛要上前喊話,提燈籠的就一眼橫過來:「放肆,這是皇後娘娘鳳駕到了,還不讓路。」聲音陰陽怪氣,果然是太監。

蔣文一驚,轎簾兒已經揭開一條縫,裡麵當真坐著玉朝霧。一眾禁軍趕忙倒身要拜。玉朝霧道:「不要多禮了。我來見玉將軍,不想聲張。」

蔣文麵有難色:「這……萬歲爺交代了……微臣……」

「石嬤嬤,給他看。」玉朝霧道。

另一個提燈籠的原來是石氏,也打扮成個老年男仆的模樣,聽吩咐,即遞上一方明黃色的絲帛,上麵朱紅色字跡,顯然是禦筆。蔣文瞪大了眼睛:不知皇上是何用意?不過,君臣之間,輪不到他問這所以然,一頓首,立刻就讓禁軍士兵們讓開路。玉朝霧一行就進了玉旒雲府。

仆人們因為多日被圈禁沒有太多事要忙,早就歇下了,隻有門房睡眼惺忪地迎上來,見了皇後,先是嚇了一跳,既而「撲通」跪道:「皇後娘娘在上,奴才……」

玉朝霧擺擺手:「你家玉將軍在哪裡?」

門房道:「將軍這些日子喜歡自己一個人呆在後園。小的這就給娘娘帶路。」

玉朝霧說「不必了」也不叫太監,連石氏也不讓陪伴,就自己朝後園來。

玉旒雲自去年封了公爵,府邸已經修葺括建,不過後園還是從前的,沒有改動。這裡本是慶瀾帝未登基時的一處別苑,玉旒雲十八歲的時候堅持要離開姐姐、姐夫獨自居住,當時的慶王就將這處宅院送給了她。玉朝霧起先總擔心妹妹不會照顧自己,常來噓寒問暖。可後來發現玉旒雲將一切都處理得井井有條,自己沒有用武之地。有時侯門寂寞,她隻好隨便找些消遣――比方說這花園地上鵝卵石砌成的圖案就是她想出來的。一晃已經六年過去了!鵝卵石還是那個樣子,而玉旒雲呢?

花木扶疏,一勾殘月,清輝卻不輸十五之時,後園中的景物如同被鍍了一層水銀,發出淡淡的幽光。這一切顯得寧謐,而有一線光迅速地掃過,凜冽刺目,暮春的天氣也有一股寒意撲麵而來――玉旒雲持著一柄劍。舞出萬朵雪花,籠罩了自己的全身。

六年了,她長高了一截,可這殺意,這怨氣,絲毫沒有改變。遙遠記憶裡偎依在自己身邊的小女孩,早就一去不復返。

「誰?」玉旒雲一劍刺了過來。劍鋒銳利無比,立時將一株花樹削斷。不過她劍法嫻熟,招式收放自如,看到玉朝霧,立刻一翻腕子,將利器盪了開去,自己輕靈靈一躍,到了跟前:「姐姐,你怎麼來了?」

不待玉朝霧回答,她已收劍歸鞘,笑道:「不用說了。皇上讓你來的吧?」

玉朝霧凝視著妹妹漆黑的眸子,那樣鋒利的眼神!這孩子,她可以看穿別人的心,然而又似乎根本不屑去探詢別人的心思,她隻是按照自己的意誌行事,遇到山,就要劈山而過,遇到水,就要架橋而行,她決不饒彎路。這種性格,難道她不知道會給自己帶來麻煩嗎?

玉朝霧就嘆了口氣,點點頭。

玉旒雲略沉吟了片刻,上前攙著她的胳膊:「走,同我到裡麵坐。」又要喚下人趕緊上茶。

玉朝霧止住了妹妹:「不,我想跟你說說話,不能叫別人聽到。」

玉旒雲扭頭看了看姐姐,眼裡並沒有一絲驚訝,反而輕輕地一笑,自己走開了幾步,負著手,道:「皇上的氣還沒消吧?要不然怎麼姐姐會怎麼半夜裡跑到我這裡來了?這事果然越少人知道越好,皇上如此法外開恩,準姐姐來看我,要叫那些小人們知道了,又該有話說了!」

玉朝霧追上妹妹:「雲兒,你明知有許多小人,那就該好好照顧自己。姐姐就隻有你這一個親人,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叫我怎麼向死去的爹娘交代?」

玉旒雲沉默不語,隨手拽下身邊的一支花來,一片一片拈著花瓣。

玉朝霧道:「從你第一次隨軍出征,姐姐就成天提心吊膽。怕你聽了煩亂,都不跟你提。這次大青河之戰,西京裡簡直就沒聽到過好消息,姐姐日盼夜盼,好容易盼到你好端端地回來,卻又惹上了這些麻煩。」

玉旒雲淡淡一笑,將花瓣撒落在地:「姐姐不要掛心。我哪次出征不是好端端地回來?再說,這次的事也算不得什麼麻煩。我自己心裡明白得很――皇上性子隨和,私用貢品這種事,若他會計較,我當初也不敢就這麼做了。我是一個帶兵打仗的人,這些後果還能不計算到麼?」

她口裡這樣安慰玉朝霧,心裡卻全然另一番想法:就算皇上大發雷霆要降罪於自己,當初石夢泉情況危急,哪怕就是貢品在皇上碗裡,她也會搶來用的。先救了石夢泉,才能考慮將來的後果――因為沒有石夢泉,她不知道將來是個什麼樣子。

這種話總不能和姐姐說,她想,徒然惹人擔心罷了。反正慶瀾帝身邊的武將們老的老,死的死,剩下的大多是草包,除了她以外,還有誰能征伐天下?慶瀾帝是不會當真怪罪於她的,無非是事情鬧出來的,不擺擺樣子說不過去罷了。

玉朝霧看不見妹妹的表情。不過,多年來相依為命,玉旒雲的性子她明白得很。便幽幽嘆了口氣:「你就當是姐姐沒有用,隻會庸人自擾吧!皇上的確不打算再追究你了,明日就要宣布呢。」

「哦?」玉旒雲有些意外,「怎麼偏偏是明天?有什麼特別之事?」

玉朝霧垂下頭,月色般白皙的臉上染了一層淺淺的紅暈:「那是因為……因為……」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了:「因為我有了。」

「啊?」玉旒雲一怔,露出了孩子氣的喜色,「哎呀呀,這麼大的事,你怎麼不一進門就說?跟我扯東扯西了這麼半天!來,快進屋坐著。」

她拉著玉朝霧的手,半扶半拽,硬將姐姐護送進了花園裡的一間小築之中,撚亮了燈,仔細看她有什麼變化。玉朝霧羞得轉身背朝著妹妹:「別看了,才一個多月,看不出來的。」

玉旒雲隻是笑,並不說話。感覺長久以來,難得有一件值得開心的事。

玉朝霧實在窘極了,轉回身來輕啐道:「還說自己是帶兵打仗的人,這樣就傻了,跟個小孩子沒兩樣!」

玉旒雲才回過神來,在姐姐麵前耍耍貧嘴也無妨:「莫非姐姐倒希望我在你麵前也是板起麵孔來的驚雷將軍麼?戰場那些打打殺殺的,不嚇壞姐姐,也嚇壞了我的外甥。」

玉朝霧紅著臉啐了她一口,可驀地又被不安和憂愁占據:「雲兒,就算是為了姐姐,為了這個孩子,你……你不要再去打仗了,好不好?「

玉旒雲一愕:「姐姐,你說什麼?」

玉朝霧道:「你畢竟是女孩子家。雖然過去一直都是常勝將軍,但這一次……誰知道將來會怎樣?如果有個萬一……有個萬一……刀劍無眼,這都是說不準的事啊!」

玉旒雲沉下了臉,默默地,仿佛是在聽,又仿佛沒有。

玉朝霧便輕輕地繼續說下去。總無非是那幾句話――安全,安全,還是安全。直過了好半晌,咬了咬嘴唇,如同想起一般地,道:「無論如何,雲兒你別忘記,我們都是楚人。和楚國交戰,總難免……」

這次,玉旒雲猛地抬起了眼,盯著她:「我不是楚人。」

充滿怨毒的眼神,任是玉朝霧也瑟縮了一下:「這……我知道……但我們打楚國來,太後、太妃們都知道這事,也許年月久了,不再提起罷了……皇上心裡也是清楚的。你跟楚國交戰失利,你說皇上會怎麼想?」

玉旒雲蹙起眉頭:「姐姐,你老實說,這是你的意思,還是皇上的意思?」

玉朝霧呆了呆,囁嚅道:「本……本是我的意思……我問了皇上,他並沒有這麼說……不,他其實是說,他連想都沒有想過。隻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皇上也怕傳出去,朝廷裡沸沸揚揚,到時候他也就保不了你。」

玉旒雲冷冷一笑:「這次反正是不計較了,難道我還會給楚人再次擊敗我的機會嗎?待我攻下涼城,他們愛怎麼傳就怎麼傳去吧!」

玉朝霧被她堵得一愣,片刻才道:「皇上和我也都是為了你好。皇上今天也同我說了,你一個女孩子家,老這麼在外麵征戰,總……總不是個事兒……倒不如……」

玉旒雲勃然變色:「倒不如怎樣?要是再提翼王那個王八蛋,趁早想也別想。」

玉朝霧怔了怔,搖頭道:「你想到哪裡去了。皇上是說,假如你喜歡領兵,就做個領侍衛內大臣好了――這個職位空缺好久了,是個正一品的銜兒,比將軍倒還升了一級。該到你當班才需進宮,可以留在京城,也少些操勞……」

玉旒雲倏地站了起來,幾乎連燈台也帶翻了:「什麼?皇上這是要削我的兵權麼?」

玉朝霧不曾見過妹妹這麼難看的臉色,一時竟連話也說不出來,愣了半天,方道:「領禁軍還不一樣的領兵……大青河的事,皇上不想處罰你,但總得給文武百官有個交代吧……」

玉旒雲一直自持慶瀾帝在大事上離不開自己,得到這種明升暗降的處置,真是又氣又惱,鐵青著臉:「這是什麼交代?若真是和我計較大青河的事,就拿我革職查辦,發我到軍中做火夫做馬夫,我都沒有半句怨言。要我呆在西京做這牢什子的領侍衛內大臣,我死也不乾!」

玉朝霧知道妹妹脾氣倔強,眼看著事情就要談僵,心裡一急,眼淚就落了下來:「皇上對我們姐妹已經很好了。你要攻打楚國,他就讓你帶兵去了。這要是換了別人,皇上能把國家大事當成兒戲麼!」

「兒戲?」玉旒雲冷笑,「朝廷又不是我的天下。似乎我還沒出生――不,姐姐你還沒出生的時候,樾楚兩國就在交戰了吧?朝廷中若沒有一個想消滅楚國的人,我就算有三寸不爛之舌,說服得了皇上也說服不了滿朝文武……發兵的時候沒人阻攔――連劉子飛和呂異都滿口答應做後援,但是看到情形不妙就推三阻四,為的還不是出了事情就統統甩個乾淨?這些無能的人,皇上要給他們什麼交代!」

玉朝霧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恐怕妹妹真的怒了,一發難勸,輕聲道:「那……既然他們都想攻打楚國,就讓他們打去……何必要你自己以身犯險?」

玉旒雲鐵青的臉上滿是寒霜:「不行!」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也不見她怎樣咬牙切齒,但連外麵的月色似乎都被震懾了,為之一暗。

玉朝霧知道,這後麵還有一句未說的話「我非得親手滅了楚國不可」。玉旒雲幾乎就是默誦著這句話長大的。「雲兒,我知道你恨……恨他們,可是事情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爹娘都不能復生,皇上對姐姐這樣好……我們在樾國的生活不是很好嗎?」

「很好?」玉旒雲又冷笑了起來,好像一柄利劍嗆然出鞘,在黑暗中發出噬骨的光芒,「僥幸沒殺成你,我們才能活到今日吧?自從……自從爹死了之後我就不知道什麼叫『生活很好』了!這一切都是他們做的,我非叫他們加倍償還不可!」

玉朝霧被刺得有好一會兒沒說出話來。玉旒雲看到桌上有一把裁紙的小刀,就拿著把玩不止。

玉朝霧伸手按住那利刃,生恐妹妹割傷了自己:「雲兒,就隨他們去吧。我聽說元酆帝身邊沒有什麼能做事的人,他年紀也大了,你真要找他報仇,就讓老天來給你報吧。「

沒人?玉旒雲冷哼了一聲,若是沒有人,這次大青河之戰怎麼會是如此結局?這個程亦風,他手下的公孫天成,還不不曉得哪裡冒出來的那群山賊土匪……這些事情不提也罷,她想,姐姐就是心太好,才這樣被人欺負。從前自己年幼,隻有跟著被欺負的份兒,如今……

如今慶瀾帝要削她的兵權……這和她所了解的皇上差太遠了!

她隻顧自己思想,沉默著沒說話。

玉朝霧拉著妹妹的手:「雲兒你別不聲響。你好歹應一應我。」

「你回去吧,姐姐。」玉旒雲想賭上一賭,試探試探慶瀾帝的意思,「就同皇上說,這領侍衛內大臣的官我絕對不當。他若要繼續罰我,那就繼續罰我好了。」

「雲兒!」玉朝霧急道,「你受罰,姐姐雖然掛念你,但你畢竟是好好兒地在家裡休息。可是,你這樣拖累了夢泉啊!」

「怎麼?」玉旒雲的心一沉,轉臉望著姐姐,「夢泉出事了?他不是昨天才回來麼?」

玉朝霧道:「說是你的一群舊部氣不過顧長風顧侍郎奏本參劾你,就在顧家門外鬧事,聽說把顧侍郎都打傷了。夢泉恰巧撞見,卻被九門提督潘大人當成是主使之人,押回衙門裡去了。」

「豈有此理!」玉旒雲一拍桌子,「潘碩的麵子是鐵做的,頭腦總不是鐵做的吧?夢泉怎麼可能做出這種事來?而我的部下……我的部下也……」也決不可能做此等鹵莽沖動之事,玉旒雲想,素來軍中紀律第一,若無命令,哪怕泰山壓頂也不允許隨便眨一下眼。這必然是有什麼人想落井下石,讓她永不翻身。

可惡!她不覺捏緊了拳頭。

「姐姐不懂你們在朝廷上的事,」玉朝霧道,「皇上也是不得已才委屈你……但是事情一樁接一樁的發生,件件都對你不利。要不是我突然……我真怕這煽動士兵鬧事的罪名又落到你頭上,那你叫皇上還怎麼袒護你呢?」

袒護……玉旒雲咬著嘴唇細想:她不是不知道自己樹敵如林,什麼劉子飛、呂異之流的草包飯桶,她根本不屑與之為伍――甚至,這些人也不配做她的對手,他們那點兒能耐,還算計不到她!這次的事情倒是有點兒蹊蹺――那株西瑤的靈芝,本來她已寫了一封信準備向慶瀾帝解釋,不過信還沒有發出,西瑤使者和那托管的掌櫃也不曾來找她理論,事情就已經傳到了慶瀾帝的耳中,加上大青河戰事失利和顧長風上疏參劾,三罪並罰,慶瀾帝下旨將她招回西京。她起先想,莫非是顧長風這死腦筋的書生想要整垮自己?那麼禁足懲罰就禁足懲罰吧,顧長風脾氣雖叫人討厭,倒是個人才,總要叫他知道,自己是個是非分明的人――是自己的功勞就不推卻,是自己的過失也不否認,天長日久,總有收服這書生的時候。

不過,讓禁軍去鬧事,雖然可算是一種「苦肉計」,但這等卑鄙伎倆太不像是顧長風的所為了。而且顧長風怎麼煽動得了禁軍呢?

背後的奸險小人是誰?她一步一步地落入那人的羅網中,再不可坐以待斃。

「姐姐,叫我當領侍衛內大臣這件事,皇上有沒有說是誰向他提議的?」

玉朝霧聽妹妹的口氣有些鬆動了,忙道:「皇上可沒有說,我想總是他自己想要找個法子既封住大臣門的口又不讓你受委屈……但也許別人也出了主意,我這些日子沒怎麼見皇上。」

沒怎麼見皇上?玉旒雲知道姐姐寵冠六宮,一個月中慶瀾帝總有一半的時間是誰的牌子也不翻,長住在鳳藻宮的,這次怎麼……

玉朝霧注意到妹妹表情的變化,忙解釋:「你別多心,並不是皇上為了你的事情遷怒我。是宮裡新來的容貴妃,才貌雙全,皇上很喜歡她,常要上她那裡去看她表演歌舞。」

「容貴妃?」玉旒雲皺了皺眉頭。

玉朝霧道:「哦,上次我們見麵匆忙,沒跟你提。她是蠻族人的公主,叫『博西勒』,我聽皇上說那是『琥珀』的意思。因為趙王爺擊敗了她父親的部落,他父親向我朝投降,就將她獻給皇上了。」

原來是這樣。玉旒雲點了點頭,搖曳的燈火在她臉上顯出奇妙的光影,似乎陷入了無限的深思,又似乎是閃出一絲冷笑:趙王……

「雲兒?」玉朝霧輕輕喚她,「你究竟怎麼回復皇上?就算是姐姐求你……」

「姐姐!」玉旒雲微微一笑,「我怎麼舍得讓你求我――還有小外甥呢!我剛才隨便發兩句牢騷,你可別往心裡去。自古隻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既然皇上要升我的官,我哪有推辭的道理?明天一早我就去見皇上。」

「真的?」玉朝霧萬分欣喜。

玉旒雲道:「我幾時騙過姐姐?明天皇上總該叫門口的人都撤了吧?」

玉朝霧道:「我也不知皇上是什麼打算。他囑咐我一定不要聲張,在他明天宣布我有……和你升遷的事之前,越少人知道越好。」

「哦。」玉旒雲點頭,顯得全不在意,但其實心裡湧動起一種不可名狀的興奮。她的一個猜測,正在一點一點被證明。

「這是皇上給你的出門手令。」玉朝霧取出一個小小的黃綾卷軸,另有一個石青色錦囊,「這也是皇上給你的。他說若你答應做領侍衛內大臣,就把這兩樣交給你。我倒沒看是什麼。」

玉旒雲接過了,一笑:「皇上倒是算準了我一定會答應。」

玉朝霧道:「皇上也是看著你長大的。」

「倒也是。」玉旒雲道,「姐姐,天晚了,你快回宮吧。」

九門提督衙門護衛京畿安全,警衛森嚴。步軍士兵在門前站崗,非但不敢打盹兒,連身子都不敢斜一斜,若看到有閒雜人等靠近,就會沉聲一喝:「什麼人?」

這一夜,他們還沒來得及叫,那一人一馬已馳到了近前。馬上人飛身而下,冷冷道:「潘碩還在衙門裡麼?」

兩個步軍士兵俱是一驚:「哎呀,玉……玉將軍……」

玉旒雲隻將馬韁繩交到其中一人的手上,重復問道:「潘碩在衙門裡麼?」

那人趕緊答道:「在……潘大人和石將軍……」

玉旒雲二話不說,踏步就往九門提督衙門裡走。

那兩名步軍士兵慌忙來阻攔:「玉將軍……等我們先通報一聲……這是……」將軍乃是武京外官,九門提督乃是武京內官,除了非常情況,內外應當各司其職。九門提督衙門豈容擅闖。

玉旒雲並不停步,隻從月要間摘下一片令牌來晃了晃:「長眼看清楚了,我現在是領侍衛內大臣,今夜正是本大臣當值,有要事來找你們潘大人商議。你們且給我在門口站崗,走漏一點兒風聲,仔細你們的腦袋!」

兩名步軍都是一怔。這當兒,玉旒雲已經走到前庭中去了。又有不少步軍士兵聽到動靜就圍了上來。不過領侍衛內大臣的月要牌大家都認識――雖然這個職位因為太宗和仁宗朝的動盪空缺了很久,但武京內官依然以領侍衛內大臣為最大,他們的行動往往牽涉到皇上的安全,誰也不敢阻攔耽擱。

便紛紛給玉旒以內讓開了道兒,還有給她指路的,一徑領到了關押石夢泉的那間屋子之前――潘碩一絲不苟,正親自守著門,看到了玉旒雲,一驚:「玉將軍……」

玉旒雲將月要牌朝他麵前一送:「快把石夢泉放了,皇上有旨叫他進宮議事。」

潘碩並不讓路:「玉將軍……不……玉大人說是皇上的旨意,沒有聖旨,下官不敢放人。」

玉旒雲冷冷一笑,目光在潘碩連上打了個轉兒:「潘碩,我果然□□得你好啊。皇上沒白升你的官兒」說時,從懷裡出一方黃綾來,抖開了,上麵朱紅點點,自然是禦筆。

潘碩接去看了看,果然寫著要領侍衛內大臣公爵玉旒雲帶石夢泉火速進宮見駕。他也就不多言,閃開一邊。

屋裡石夢泉本來未上枷鎖,行動自由,一聽外麵動靜,是玉旒雲來了,早也坐不住,三步兩步沖到了門口。潘碩一讓路,他便幾乎是奪門而出。後半夜幽微的月色下,玉旒雲一襲白衣,係著暗紅色的鬥篷,這樣紅白輝映,倒像是今年春天最後一朵應春花。她麵上帶著復雜的表情,但分明是笑的。

有多久沒有見麵?仿佛已過了三生三世。

「玉將軍……」他且要行下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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