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第 73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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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夢泉恍恍惚惚來到宮中,一路上想著要加快步子,好阻止一個天大的錯誤,但同時又不停地放慢腳步,害怕知道一個不可改變的結果。如此,待他來到皇極殿時,聖旨已宣畢,酒宴也擺好。他穿過殿下一大群品級較低的官員,一直走到殿門口讓太監通報並請罪。一時慶瀾帝就宣他進去,說:「請什麼罪?你和玉愛卿親密無間猶如手足,她的喜事如果少了你,那還叫什麼喜事?快快入座吧!」

皇極殿內的座次,一向是王侯公卿在上,一品和從一品官員在下。在這樣正式的場合,石夢泉素不曾和玉旒雲坐在一起。這天他抬眼看看,見玉旒雲身邊坐著滿麵笑容的翼王,一剎那,感覺這距離更加遠了。而翼王還偏偏笑道:「石將軍,你和玉大人親如手足,那也就和小王仿佛兄弟――皇兄,讓石將軍坐在臣弟和玉大人這邊,如何?」

慶瀾帝笑笑:「好。要緊是大家高興――」瞥了一眼麵上全無喜色的玉旒雲,他又加了一句:「要緊是玉愛卿高興……嗬嗬。」

「臣……」石夢泉原想推辭,可是太監們已經積極地張羅起座位來,他隻得含混地謝了恩,走過去。落座之後不敢看自己上首的玉旒雲,隻掃了一眼對麵――是趙王和悅敏父子兩,都帶著萬分古怪的神氣。他不禁愈加煩亂:到底是什麼原因呢?

然而在整個酒宴的過程中,他沒有開口詢問的機會。說是公布喜訊,和京師內外的武官、兵部官員以及玉旒雲的其他同僚共樂,但樂的似乎除了翼王之外,隻有一些品級極低,全然不知朝中形勢的小官,其他人都帶著或拘謹或客套甚至不懷好意的假笑,所有低聲的交談都在揣測石夢泉心中想問的那個問題:玉旒雲怎麼會做這種決定?

終於撐過了食不知味的一個時辰,慶瀾帝先退了席。眾人恭送了他,也開始相互道別。石夢泉一直等到不相關的人全離開了,而翼王又「恰好」告了更衣,才終於低聲對玉旒雲道:「大人……」然而他隻得機會說出這兩個字,趙王和悅敏已經似笑非笑地走了過來:「恭喜,恭喜――玉大人既得佳婿又進官爵。嫁給王爺卻不稱王妃而是封為內親王的,別說我大樾建國以來是頭一樁,就算是開天辟地以來,玉大人也是第一人吧?」

玉旒雲自顧自飲著殘酒,並不搭理。石夢泉卻是心中一閃:內親王!莫非她真是為了得到這個爵位,為了進入議政處?可現在朝中的形勢還沒有那麼急迫,要對付趙王總有別的方法,何必如此?他轉頭看著玉旒雲。玉旒雲隻自斟自飲。

伺候的太監發覺氣氛明顯有些不對,避諱偷聽主子們談話,遠遠地躲到一邊去了。

悅敏便陰陰地道:「以前我一直佩服大人是『女中豪傑』,今日看來,大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其實和男人也沒什麼兩樣。」

「永澤公的這句話應該是恭維我了?」玉旒雲從上午就一直憋著的一口氣,這時既然無閒人偷聽,她終於找了個機會發泄:「究竟是恭維我還是罵我,今天我也不和你計較。不過請你不要忘記了,方才皇上已經有口諭,隔日就明發上諭。我成為內親王之後爵位可比你高。請你跟我說話還是注意一下身份。」

「你……」悅敏沒想到她說出這麼直接的話,被刺得一愣。

畢竟趙王老辣些,淡淡笑著:「年輕人,路是自己選的,是生是死也就都是自己選的。本王的年紀比你大,爵位比你高,總有資格教訓你這句話吧?當然,我知道你不喜歡人家教訓,那就聽聽你這個好朋友的建議――他向日是怎麼待你的,你總知道。你如今卻怎樣待他?」

石夢泉「倏」地站了起來:「王爺――」他打斷了趙王的話。雖然有些事他很想玉旒雲能知道,但是又分明地感覺,一旦她知道,就都結束了。

「咦,皇叔,永澤公,你們還沒走?正好,正好――」翼王轉了進來,笑嘻嘻擾亂了那緊張的氣氛,「外人都見完了,家裡人還沒招呼到呢。我們這就要到慈寧宮去。你們也一道來?」

趙王和悅敏互望了一眼:「那麼晚了,不必了吧?宮門就要落鑰了。」

「晚麼?」翼王顧作驚訝地看看眾人,「大喜事,還不能例外的?剛才這樣正經八百的哪兒能盡興?非得自家人在一起,才能不醉無歸嘛!」說著攬住玉旒雲的肩膀,道:「玉大人,你說是不是?」

玉旒雲恨不得把他的手剁下來,然而當著趙王的麵又不可露出破綻,隻有強壓怒火,擠出一聲:「是。」

趙王看得分明,露出一絲冷笑。悅敏則出言諷刺道:「看來是皇天不負有心人,翼王爺和玉大人的關係當真一夜之間有突飛猛進的發展。不過,你怎麼還是稱她作『大人』呢?應該把稱呼改一改,才顯得親密嘛!」

「這個……」翼王嘿嘿笑道,「我叫慣了,一時也改不過來。況且,玉大人和尋常女子怎麼相同?她是天下間獨一無二人物,在朝中,她是領侍衛內大臣,又將是內親王,那是當之無愧的『大人』。今後在王府之中,她更是我的『老婆大人』。別人家裡男主外女主內,我自認主什麼都沒有玉大人的本事大,所以將來我家裡必然由老婆大人主外,管家主內,哈哈,我就逍遙自在,快活似神仙啦!」

這一席不三不四的話聽得趙王父子直皺眉頭。不過翼王的荒唐紈絝是出了名的,他們也不好說什麼。如今的情勢,玉旒雲明顯是爭取不過來的了,石夢泉雖然未知,但希望也不大。他們還有很多正經事需要計劃,無謂在這裡浪費時間。於是趙王道:「你這話說得真是風趣,卻也很有道理。本王家裡也有『老婆大人』,如果跟你『不醉無歸』,回去可沒法交代。你還是不要害我了吧!」

「啊?」翼王搔了搔腦袋,「那麼永澤公家裡可沒有『老婆大人』呢――」

「母親大人卻是有的。」悅敏也推辭。

「那好。」翼王作出仿佛有些掃興的樣子,跟趙王父子拱手道別,同時又來拉石夢泉,「石將軍家裡什麼『大人』也沒有,一定要跟著來了。你和玉大人情同手足,豈不就是我的大舅爺麼?非來不可!非來不可!」

石夢泉本來就想找機會向玉旒雲問個明白,便點了點頭:「遵命。」

不時,三人一同來到了慈寧宮。皇太後正在正殿中坐著,而慶瀾帝和玉朝霧皇後也早就來了。玉朝霧顯然是聽到這個「喜訊」之後還沒有從妹妹口中得到證實,即便聖旨下了,她還是心中不信,看到三人從慈寧花園渡柳穿花而來,就站起了身,疑惑又擔憂地望著玉旒雲――平日總是玉旒雲和石夢泉並肩而來,今日翼王緊緊地粘在玉旒雲身側,而石夢泉就失魂落魄地跟在後麵。玉朝霧終於相信這事並非玩笑。看到妹妹滿麵寒霜,沒有絲毫待嫁新娘的喜悅,她心中的擔憂更重了。

玉旒雲、石夢泉和翼王走到了慈寧宮正殿,一同給太後請安。太後讓他們不必多禮,又笑道:「今年的喜事真是特別多,太子出生,靜襄也懷了龍裔,現在老十四終於定下性來要取老婆了――乾脆揀個日子也把小愉和石將軍的事一道給辦了,我老太婆可真是死也要笑了!」

新晉封吉嬪的靜襄就立在太後的身邊,聽言道:「老佛爺遇到大喜的事,卻說不吉利的話,這怎麼行?依臣妾看,偏偏應該把喜事分來辦,這就天天有喜事,月月有喜事,年年有喜事,永遠也到不了頭。多好?」

她如此善解人意,說得太後好不開懷。可是其他人各有各的心事,除了翼王保持著笑臉之外,都樂不起來。慶瀾帝首先道:「其實時辰也晚了,十四弟訂婚這樣的大事,他理當帶著未婚妻來跟母後請安。如今安也請過了,玉愛卿、石愛卿明日都還要去衙門裡辦公,母後也早些休息吧。」

太後道:「急什麼?今天這麼高興,想睡也睡不著。皇後――」她轉身對玉朝霧道:「你妹妹的婚期雖然還沒有定下來,但是你也該多用點心――今天她訂婚,卻是這樣一副打扮,他日拜堂之時若還是這樣的裝扮,豈不是要叫天下百姓看笑話了麼?該穿什麼樣的吉服,該戴什麼樣的首飾,你帶人打點起來。」

玉朝霧方要回答,翼王已笑道:「母後,天下百姓怎麼會看笑話呢?他們眼中的玉大人向來就是這樣英姿颯爽的模樣,要是穿著裙子帶著首飾,那才叫人覺得古怪呢。」

太後愣了愣:「你這小子平時隻掛著玩,說的幾句話倒也有些道理。算了,你們年輕人的事我老太婆懶得煩心。我知道你們也不喜歡陪著我這老人家――這樣吧,叫人上酒來,大家喝一杯,你們愛怎麼樂就怎麼樂去吧!」

這是懿旨,眾人都要遵從。太監宮女便依言取酒來,給各位主子斟上了,太後端起杯子,將飲,又對翼王道:「老十四,你不要怪我這個做娘的羅嗦,人說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你這身修得如何,我就不說你了,省得下你麵子。總算玉大人肯嫁給你,既齊了家,以後要好好幫你皇兄治國、平天下,再要隻顧著玩,可不行。」

翼王哈哈笑著,自己先飲為敬,向母親亮了亮杯底,道:「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這話適合皇兄,不適合兒臣。就算真要治國、平天下,兒臣的賢妻可比兒臣本領大得多,也一早就在替皇兄東征西討了,兒臣還是多想些新鮮玩意兒逗老婆大人開心比較實在。」

「你隻管你老婆大人,竟然不管母後了?」慶瀾帝道,「還有我這皇兄呢?你皇嫂呢?」

「該打,該打!」翼王真在自己腮幫子上拍了一下,「不過母後、皇兄和皇嫂都知道,臣追玉大人追得可辛苦了。臣今說句大不敬的話,玉大人在臣心目中的地位無人能及,臣將來對她千依百順,她就是要星星,臣也要給她摘來,嘿嘿……當然,你們也曉得臣沒有別的長處,逗人開心卻不在話下。有了新鮮玩意兒,先孝敬了老婆大人,接著自然就帶進宮來孝敬母後、皇兄、皇嫂。」

聽他這樣說話,慶瀾帝才飲的一口酒也噴了出來。玉朝霧愁雲籠罩的臉上亦微微露出點笑容:看來十四弟對妹妹倒是真心。石夢泉則是癡傻癡傻地坐著,不住地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旁人才不過喝一杯,他倒已經五、六杯落了肚。

太後幸而酒還沒送到口中,所以才沒嗆著,忍住笑,道:「這哪裡像是要成家立業的王爺說出來的話?你這是要把我老太婆氣死麼?不管怎麼說,你訂了婚,以後就要好好在朝廷裡做事。我聽說議政處那裡你一年也難得去轉一圈,以後要把這個毛病改了,好好兒做事――別叫你的『老婆大人』把你比下去了。」

「母後――」翼王作出哀求之狀,「您就饒了兒臣吧。議政處裡成天議論的那些事,兒臣本來就已經一竅不通了,現在永澤公進了議政處,幾乎就成了他的『一言堂』。兒臣更加沒事可做了,反正玉大人封內親王的事明天就明發上諭了。雖然她進議政處還要等眾議政王們商量,但就兒臣看,也是遲早的事。不如就讓她先頂了兒臣的位,省得浪費了議政處的一個位子,也省得浪費了玉大人這樣一個大好人才……」

雖然封內親王、進議政處,這都是玉旒雲答應翼王婚事的條件,不過並沒有想到他立刻就都兌現了,玉旒雲不禁皺了皺眉頭,偷偷看了翼王一眼。然而很快就又明白了過來:翼王一直裝瘋賣傻避免被人懷疑,如今一味地把我往明裡推,還不指望著拿我做擋箭牌?我何不將計就計?

「又在這裡胡說八道!」太後瞪了翼王一眼,「我怎麼生出你這麼個不思進取的兒子?皇帝,你做哥哥的要好好教導弟弟成材,要交代他一兩件實在的差事去辦,多歷練歷練才好。」

「是。」慶瀾帝答道。

「皇兄――」翼王誇張地作揖,「求求皇兄,放過臣弟吧。你就找個輕鬆點兒不費腦筋、不費力氣的差事給臣弟,否則,臣弟可做不來……」

「放心。」慶瀾帝道,「朕正有一件差事,非得你這個親弟弟去做不可呢。而且也不費什麼力氣。」

「哦?」翼王立刻就問是什麼差事。

慶瀾帝道:「朕的萬年吉地應該在虎脊山西陵選址了。這件大事自然要派皇族來主持。同輩的王爺也就隻有十四弟你了,你就當是遊山玩水,帶人去勘定萬年吉地的地點。這件差事好不好?」

選皇陵?玉旒雲暗想,翼王野心勃勃,應該是指望她進了議政處好做個傀儡,幫其鋪平篡位的道路,如今卻被遠遠地派去造皇陵,他如何能答應?

果然翼王露出為難之色:「虎脊山那麼遠,看風水也不是十天半個月能能成的,豈不是要去很久?那不就有好長一段日子見不到玉大人了?」

「沒出息!」太後罵道,「玉大人已經答應嫁給你,就是你的人,難道兩三個月的功夫她還能跑了不成?難得你皇兄給你找了這麼個差事,你該盡心盡力去辦。你的好媳婦兒,母後給你看著,還不成?」

「這個……」翼王抓了抓腦袋,看看玉旒雲,終於道:「好吧,好吧。」想了想,又道:「聽說虎脊山北麵黑鳳嶺產夜光玉,我親自挖幾塊回來送給玉大人做補償,如何?」

玉旒雲巴不得他趕緊滾去虎脊山修皇陵,最好永遠不要回來,這時隻從牙縫裡擠出一句:「有心。」就又低頭端詳酒杯。

「好了,喝了酒正好可以美美睡上一覺。」太後道,「我乏了,皇帝、皇後,你們也都安置了吧。」

聽她逐客,眾人自然都不可再留。慶瀾帝帶頭,一一跪安,退出了慈寧宮來。

太監們早已為皇帝、皇後和吉嬪準備好了肩輿好各自回寢宮。翼王卻道:「方才有母後在跟前,喝得也不盡興。不如一起到皇嫂那邊去重喝一回?」才說著,自己腳步踉蹌,已經絆在了花盆上,且一頭朝太湖石上撞了過去,要不是太監從旁扶住,他的腦袋就要破個窟窿。

「十四弟已經醉成這樣,還喝呢!」玉朝霧道,「我看,你還是早些回府休息。待啟程去虎脊山之前,我再請你進宮來,置酒給你餞行,如何?」

翼王扶著太監的胳膊,醉眼蒙朧:「真奇怪,那些不開心的人怎麼喝也喝不醉,我如此開心才不過幾杯就已經站不穩了?真是奇怪!大大的奇怪!」說著,似乎不經意地看了看石夢泉,顯然剛才的話並非無的放矢。

「喝醉了話更多了!」慶瀾帝道,「別叫奴才們看笑話――快給王爺準備肩輿,送他回去。」

太監們連忙答應。不時就將滿嘴嘟嘟囔囔的翼王抬走了。接著,吉嬪靜襄因為身子重,不便久站,玉朝霧讓她先走,自己才來恭送慶瀾帝。

「還是再上皇後那裡去坐坐。」慶瀾帝道,「皇後想來還有不少話想和玉愛卿說。朕也有些話想跟她說呢――石愛卿也一起來吧。」

「啊……是。」石夢泉怔怔地答應,心裡模糊的聲音:也許,也許到了鳳藻宮會有機會問個明白……她究竟是為了什麼?

沒想到,還不到鳳藻宮,慶瀾帝倒先問出了這個問題――當時石夢泉走在皇帝的肩輿旁,玉旒雲和皇後的肩輿在後,約有一丈的距離。慶瀾帝忽然問道:「石愛卿,你知不知道,玉愛卿究竟是為了什麼答應了十四弟的婚事?」

石夢泉呆了呆,不待答,慶瀾帝又道:「朕之前是很想撮合玉愛卿和十四弟。可是,玉愛卿幾次拒絕,全京城都知道她和十四弟合不來,朕也想要放棄了,她怎麼又突然……」

「臣……也不知道。」石夢泉回答。

「哦?」慶瀾帝驚訝地,聲音稍稍有些提高。石夢泉隻覺有一種犀利的寒意襲向自己,愕了愕,轉頭看看肩輿上的九五之尊,隻見慶瀾帝正盯著自己,而那寒意正是來自他的眼神。一片雲遮住了月光,這眼神銳利得仿佛要穿透人的身體。石夢泉心中不禁陡然響起了趙王的話:你以為皇上真是你所看到的那樣?如果他是一個毫無主見,萬事都需要別人來替他決斷的人,他是怎樣坐上今天這個位子的?

他知道趙王謊話連篇,兵部的紀錄已經證實了他的想法。不過,慶瀾帝這樣的目光他還是第一次見到。「臣……」一時不知要說什麼。

風吹雲散,月色重現,慶瀾帝的神色顯得和平常無異。「原來你也不知道……」他嘆了口氣,「玉愛卿和你自小一起長大,形影不離就像是親手足一般。朕總以為這麼大一件事她應該事先和你商量過,沒想到你也……唉……」

「臣猜想,」石夢泉小心翼翼地措詞,雖然他覺得方才的一剎也許隻不過是奇特的光影而已,但在這個危機四伏的宮廷,事關玉旒雲的安危,他不得不多長個心眼兒:「臣猜想,應該是為了不讓永澤公繼續把持議政處,所以玉大人必須要得到內親王的地位,這才……」

「朕也這麼猜。」慶瀾帝道,「不過……她……她畢竟是一個女孩子家,這樣拿自己的終身大事開玩笑怎麼了得?可不要把她姐姐給急死?」說時伸手微微指了指後麵。石夢泉回頭看看,果然玉朝霧也在向玉旒雲詢問此事,玉旒雲的神色混雜著冷淡和煩躁――她絕少在姐姐麵前有此表現,因此玉朝霧擔心得仿佛快要哭出來了。「和十四弟訂婚來得到內親王的地位,這是個權宜之計,也不是不能做。可是為免將來麻煩,須得想好許多步退路。」慶瀾帝接著道,「但如今玉愛卿突然就說要嫁給十四弟……朕看她著她長大,知道她並不是一個行事沖動的人。這樣的決定,會不會是因為有了什麼突發事件?是不是三皇叔有什麼動作?」

石夢泉心中亂糟糟的:趙王大半天的功夫都花在對自己連威逼帶利誘上,怎麼還會有機會去找玉旒雲?不過趙王掌握著玉旒雲的身世,這一條已經足夠使玉旒雲亂陣腳的了。

「算了,看來你也不知道。」慶瀾帝道,「還是一會到了鳳藻宮,朕親自來問問她。如果是為了三皇叔而害了玉愛卿的終身,朕倒寧可不做這個皇帝。」

「萬歲――」石夢泉一驚。那幾個抬肩輿的太監也都禁不住晃了晃。

慶瀾帝擺擺手:「其實朕幾時想要坐這個位子了?如果不是仁宗先帝無子,朕倒寧願做個逍遙安樂的慶王爺,帶著一家人無憂無慮的過日子。勉強繼承了大寶,朕也不過想做個太平天子。如果三皇叔真的很想做皇帝,朕就讓他來做,也沒什麼關係。反正他是開國元老,而永澤公也是個很會辦事的青年,大樾的江山由他們這一係繼承下去,也能千秋萬代呢!」

「萬歲,這……」石夢泉驚得不知要如何接話,而那幾個太監也嚇得差點兒讓肩輿也翻了,隻是宦官不得妄議朝政,所以就算聽見天大的事,他們也不敢插嘴。

偏偏在這個時候,聽到後麵傳來玉朝霧的哭聲:「雲兒,你這樣讓姐姐怎麼放得下心來?」接著就是一片驚呼:「娘娘――娘娘當心!」慶瀾帝這邊一行人回身去看時,隻見玉朝霧從肩輿上摔了下來,幸虧玉旒雲一把扶住,才沒有跌傷。慶瀾帝慌忙吩咐停下,自己趕過去問個究竟。

玉朝霧隻是抱著妹妹痛哭:「我這個做姐姐的有什麼用?娘生前對我千叮嚀萬囑咐要好好照顧你,可是為了我,你已經不能像其他女孩子一樣開開心心地生活,成日介去出生入死,如今連自己的終身也搭了進去,你叫我日後怎麼去見九泉之下的爹娘?」太監宮女雖然知道事不關己,但見到皇後如此,稀裡嘩啦全都跪倒,個個叩頭不止,叨念著「娘娘保重」。

慶瀾帝怕玉朝霧一傷心,把驚天大秘密抖了出來,忙快步走上前去,道:「皇後說的什麼傻話?翼王是朕的弟弟,天潢貴胄,無論是哪一個女子嫁給她,都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雖然他像個大孩子似的不定性,但是對玉愛卿如何,你和朕都看在眼裡。玉愛卿是皇後你的妹妹,也是朕的妹妹和朕最得力的臂膀,難道她的終身朕會不在意?如果明知她會不開心的,朕能勉強她嗎?」邊說邊向玉旒雲使眼色,叫她快安慰幾句。

玉旒雲也意識到是自己不對:做戲當然要做全套,如今把什麼都寫在了臉上,連姐姐都蒙不過,怎麼蒙趙王這老狐狸?又怎麼蒙翼王這裝瘋賣傻的家夥?她趕緊牽了牽嘴角,道:「姐姐千萬不要胡思亂想,其實我是真心想嫁給翼王爺的。以前你和皇上都來替我們牽線,是我不識得好歹,所以總是鬧別扭。如今總算是明白了過來。我終身有托,姐姐應該高興才是。」

這話假得有些過分了,玉朝霧狐疑地看著她,搖頭道:「我不信。你到底有什麼苦衷,你說出來,萬歲爺一定會替你做主的!」

「我哪兒有苦衷?」玉旒雲道,「我明日就冊封為內親王,可算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有了這樣的身份,將來還可以代皇上親征,掃平天下,一統江山――夢泉,你說這豈不是大大的好事?」

石夢泉沒料到她會突然問自己,愣了愣,才道:「可不是。如果大人嫁的是其他皇親,說不定就要從此引退,在家相夫教子。唯有翼王爺不拘那繁文縟節陳規陋習,會全力支持大人繼續為皇上建功立業。這果然是一件大喜事――在大人,在我大樾國都是大喜事。臣要恭喜大人,恭喜皇上,恭喜娘娘。」說著,躬身行禮。

他們越是如此,玉朝霧反而越是不信,喃喃道:「我雖不懂朝廷大事,但是你們瞞不了我……瞞……」才說著,忽然頭一歪,暈了過去。太監宮女全嚇得哭喊了起來。倒是玉旒雲鎮定地抱著姐姐,道:「亂哄哄的有什麼用?還不去傳太醫?」聽四圍響起片亂七八糟的「遵命」聲,她又道:「都跑來躥去的有什麼用?難道要太醫在這裡給娘娘診脈麼?還不速速抬娘娘回鳳藻宮?」慌亂的奴才才有一些恢復了過來,七手八腳將玉朝霧重新扶上了肩輿,抬了往鳳藻宮去。見他們走了有一段路,玉旒雲才向慶瀾帝頓首道:「皇上,臣不得已……」

慶瀾帝擺擺手:「朕知道你不得已。你姐姐說的沒有錯,這麼多年來,你做了多少一般女孩子不該做的事?吃了多少一般女孩子不該吃的苦?如今你答應嫁給十四弟,也是不得已,朕知道的……你還要親手……唉,你姐姐也是太著急了,才會口不擇言。朕何嘗不著急?這其中的原委朕是一定要向你問明白的。不過今夜看來是不成了,朕要跟去鳳藻宮看著你姐姐。她現在這情形,如果醒來見你在身邊一定還要問個不停。你和石愛卿還是先出宮去吧。明日到禦書房來,朕要問個明白,看看還有沒有退路。」

「皇上,」玉旒雲道,「臣這麼做的原因難道你還需要問嗎?隻要能進議政處,其他的,現在臣也管不了那麼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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