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第 76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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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趙王所計劃,要求犒賞東征部隊每人二十兩銀子的奏折一經慶瀾帝朱批同意發戶部,就立刻引起了軒然大波:戶部先是按照慣例打官腔,意圖拖欠著筆銀子,但是玉旒雲處處用「議政王合議決斷」來逼迫他們,而眾議政王們也希望這事能早點兒解決,好堵住玉旒雲的嘴,是以也不停地催促戶部。終於,戶部不堪其苦,到議政處來哭窮,承認由於官員借款成風,銀庫早就空了。悅敏聽言,「驚」得手中茶碗差點兒掉到了地上。而玉旒雲則拍案而起:「竟然向國庫借錢,這不是挪用公款麼?和貪汙有什麼兩樣?是什麼人做此勾當,立刻扭送吏部革職查辦!」悅敏見她這般生氣,正合心意:據他所查,在座的議政王們,十之有九是欠了戶部銀子的。就拿胖子廉郡王來說,年前看中了西郊的一處別墅,要價四十五萬,他就是從戶部借銀子買了下來,後來要在園中置一戲班,他又來支了幾萬兩,簡直把國庫當成了自己家賬房一般。玉旒雲罵借錢的官員,就是罵廉郡王等人。她樹敵越多,悅敏就越好辦事。

果然,玉旒雲才說了沒幾句,同樣也欠了國庫三十萬兩的雍穆公忍不住發話了:「如今這世界,誰沒有難處?莫非就許你不停地興兵打仗用銀子,卻不準別人養妻活兒了麼?國庫嘛,不就是給大家救急用的?外地水災、旱災可以從國庫裡調銀子,京中親貴們急等錢用,也沒見國法哪一條哪一例說不準呀!」

他說得振振有詞,玉旒雲霎時間竟被堵得沒了話。悅敏忍住心中的得意,道:「國庫的確是拿來救急的沒錯。隻不過,有些人從國庫裡借銀子不是為了急事。況且,就是急事也有輕重。依我看,現在東征的十萬大軍需要領了勞軍銀子各回住地,這是十萬火急的事,無論如何得要戶部那邊追一批銀子回來,把這二百萬兩解決,否則這麼多人馬擠在東台大營也不成個事兒,大家看呢?」

悅敏這話說得十分巧妙:銀子是要追的,不過隻追拿不該借的。諸位議政王們都覺得自己買園子捧戲子是天經地義的事,怎麼追也追不到自己的頭上――尤其,假如出麵追債的是悅敏的話。於是,他們紛紛點頭:「永澤公說得很是中肯。」

玉旒雲卻清楚悅敏的把戲,冷笑道:「那什麼是輕,什麼是重?總要立出個規條來。反正我的十萬大軍東征歸來等著還鄉已經等得脖子都長了。再這麼拖延下去,莫說是勞軍銀子,我看兵部很快就要來跟咱們支取糧食錢了――東台大營可供不了這麼多人長吃長住。反正這是重中之重。其他什麼亭台樓閣古董字畫,我看都是混賬之舉,趁早叫他們還銀子來,否則是官員就扭送吏部,是宗室就叫宗人府給我查辦!」

她的話議政王們怎麼聽怎麼不中聽,俱想:如果讓她參加追銀子,豈不是大家都要倒黴?於是他們都向著悅敏道:「永澤公,我們就向皇上推舉你主持戶部追債之事,相信你一定能抓住貪官汙吏。區區二百萬兩銀子,抓兩三條大蛀蟲就追回來了。」

悅敏連聲答應,謂一定不負所托。玉旒雲卻冷冷道:「隻抓兩三條蛀蟲就算完事了?那剩下的蛀蟲要怎麼樣?難道由這他們把國家蛀爛了、蛀垮了麼?我們這些帶兵的人出生入死為皇上打江山,沒想到敵人卻在自己家裡麵!」

話是越來越難聽了,議政王們都沉下了臉。悅敏來打圓場:「方才不是說了麼?有些人借銀子是不得已而為之,這就不算是蛀蟲。而另外一些人為一己之私害國累民,這些人當然應該揪出來,以正法紀。隻是,當務之急是替玉王爺你追回二百萬兩勞軍銀子,所以當然揀那大蛀蟲下手了。」

「是麼?」玉旒雲冷笑,「我還以為你隻打算敷衍我二百萬兩銀子,然後就不管這些敗類了呢!」

悅敏本來就計劃拉玉旒雲下水好讓她繼續樹敵,當下道:「如果王爺你願意來追查戶部的虧空,那當然是什麼敗類也逃不了。你要是覺得我不能勝任追債之事,我大可以奏請皇上,委任你為追債欽差。」

「那可使不得!」廉郡王第一個反對,「她……」一時沒想出什麼「正當」理由利反對玉旒雲插手戶部的虧空,結結巴巴了半天,又看向身邊的雍穆公,請他出來說句話。雍穆公拿牙咬著茶碗,幾乎要把瓷器咬下一塊,才道:「這個……我覺得永澤公自進議政處處理政務以來,事事都做得妥貼,戶部銀庫是國家命脈,茲事體大,還是永澤公辛苦些負責比較好。玉王爺畢竟隻有帶兵打仗的經驗,戶部畢竟不是戰場嘛……嗬嗬……」

玉旒雲無聲地冷笑,瞥了悅敏一眼,仿佛是說,想獨斷專行,包庇縱容,沒那麼容易。悅敏做出很為難的樣子,假裝想了一會兒,道:「諸位信任在下,在下不勝感激。不過,正如大家所說,戶部銀庫是國家命脈,如此重任恐怕我一個人處理難免力不從心。玉王爺既然願意為國效力,若我們二人一同處理此事,大約再合適不過了。」

玉旒雲隻是冷笑,並不表態。廉郡王等人聽了,則無不大搖其頭:「使不得……使不得!」然而,畢竟想不出理由來阻止,他們隻得退一步:「非得兩人一同辦理,那也要永澤公為首,內親王為輔!」

這倒正合悅敏的心意。他還是來征求玉旒雲的意見:「王爺屈居悅敏之下,不知……」

玉旒雲冷哼一聲:「大家都是給皇上辦事,誰為首誰為輔,有什麼好計較?把銀庫的賬目查清楚了,銀子追回來,是正經!」

悅敏輕笑道:「既然如此,就寫折子吧。」

那折子很快就遞了上去,慶瀾帝準奏,任悅敏、玉旒雲二人為欽差,克日進駐戶部,清查帳目,責令大小官員、親貴盡快償還欠款。實際,皇帝的朱批表示了對挪用戶部公款一事的震驚與憤怒,說這「簡直視朕於無物」。朝會上,他更親自表示了對追討虧空的支持:「去年北方雪災,朕還從內務府自掏月要包賑濟,你們倒好,來掏朕的國庫了?國家是朕的國家,還是你們自己的國家?」

他是個笑彌勒、老好人,文武百官沒見他發過火。資格老的親貴們縱見他板起了麵孔,也毫不害怕。其實仁宗朝輕徭薄賦,國庫充實,這才開始了挪用戶部銀子的不正之風,久而久之,大家都習慣了,覺得理所當然,加上法不責眾,全朝廷都借戶部的銀子,還能全朝廷都法辦不成?大家唯一擔心的是,玉旒雲不講情麵,這又事關她的勞軍銀子,在她追夠二百萬兩之前,誰撞在她的刀口上,誰就倒黴。於是,人人都在心裡默念「阿彌陀佛」,企望悅敏可以將事情兜住。

悅敏有《百官冊》在手,知道自己的首要任務就是把羅滿、潘碩等玉旒雲一派的人拎出來法辦,而同時要阻止玉旒雲查到趙王一脈的人。於是,何玉旒雲分工查帳之時,他故意抽起了幾本至關重要的冊子,剩下的二人平分,以確保玉旒雲隻會抓著些無關痛癢的官員。當然,廉親王等人的一本爛帳他也全都假裝疏忽,歸到了玉旒雲的手中,由著她去做惡人。玉旒雲仿佛對他的詭計完全沒有覺察,拿著分給自己的賬冊一筆一筆地核對,將官員借款的數目由高到低一一記錄,又按照京官和地方官分開抄錄成兩份名單,準備先傳喚京官前來談話,再奏請慶瀾帝任命幾個地方清債欽差去追討地方的欠款。

悅敏見她一絲不苟又不近人情,暗自得意,心想玉旒雲大概有一陣子不會來乾擾他做事了。於是他按照趙王的安排,將禁軍火器營督尉裴力,善捕營督尉孔敬兩人的欠款先還上了――因為這兩個人新近投效趙王,他以為應該給他們以點好處,才能使之更為忠心。北疆鎮守撫遠將軍的陳源雖然並不知道趙王的大計,但畢竟是趙王一手提□□的人,悅敏以為他無論如何不可能倒戈到玉旒雲一邊,所以就不替他還債,隻是給他通了消息。而南方七郡總督黎右均、總兵黃延武處在肥缺之上,在慶瀾帝真的排除清債欽差之前,相信他們一定能找夠銀子。至於兵部右侍郎譚方,悅敏通給他消息,但是叫他不要急著還錢,因為其他的一些京官都還搖擺不定,悅敏考慮非得叫他們吃吃玉旒雲的苦頭,並恨透了支持玉旒雲的慶瀾帝,這才會使他們投靠到趙王這邊來。於是,悅敏要譚方負責到時煽風點火,鼓動這些京官鬧事。

安排完了自己的人,悅敏就依照《百官冊》的記錄來找玉旒雲部下的麻煩。首當其沖就是九門提督潘碩。他本月匈有成竹打算讓人請潘碩回來問話,開始翻開戶部的賬本一看,不禁吃了一驚:潘碩的欠款已經還清了!再看看還款的日期,正是前一天。

潘碩這個人一向謹慎,且對玉旒雲又敬又怕,大概是慶瀾帝查賬的聖旨一下,他怕被玉旒雲發現自己的「劣跡」所以立刻想法把銀子還上了?悅敏雖然想出了這樣的解釋,但是心裡還是閃過一絲不安。他飛快地查到羅滿的那一頁,無獨有偶,羅滿的欠款也已經還清,日期還在潘碩之前――甚至還在玉旒雲答應以勞軍銀子代替養老稅計劃之前。悅敏的心中登時一涼:壞了,莫非玉旒雲早有防備,這追查虧空之事根本就是她的詭計?

他的擔心很快就被證實了。戶部經手處理羅滿和潘碩欠款的兩位員外郎告訴他,潘碩的銀子是自己來還的,不過羅滿的銀子係由石夢泉代還。石夢泉來替羅滿還款之前也翻過賬本,雖然沒說要找什麼,但是現在悅敏看來再明顯不過,他是要看還有多少部下被戶部記錄在案。

可惡!悅敏氣得差點兒想把手中的賬本撕了。居然著了玉旒雲的道兒。這個女人,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他死死地瞪著滿紙密密麻麻的名字,知道現在不是發火的時候。揮手讓左右都退下去做事,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分析玉旒雲舉動的目的何在。

養老稅如果是煙幕,為的是引出清查戶部虧空,那麼清查戶部對她有什麼好處?莫非她也掌握了趙王派係欠銀的線索,所以想打擊趙王的人?悅敏雖然承認自己過往低估了玉旒雲,但信她有如此大的本事能夠查出誰是趙王一邊,又能知道他們的弱點――畢竟,連她自己的手下鬧虧空,她也是要石夢泉來戶部打聽才曉得的。況且,就算她真的查出什麼蛛絲馬跡,關鍵大人物的欠款都由趙王府出錢還清了,而且趙王府隻出錢,不出麵,玉旒雲決抓不到把柄。看來,要盡快把其他的隱患也解決了!

想到這一層,悅敏趕緊計算趙王一派究竟欠了戶部多少銀子。京官凡四品以上的,他當夜就秘密地見了,一個個從趙王府的賬上開了銀票給他們,囑咐他們立刻把拖欠戶部的銀子還上――趙王府的銀票有不少是戶部官票,為免被玉旒雲發覺,悅敏叮囑這些官員們先去外麵的錢莊兌換了現銀再去戶部清還。他一邊吩咐,一邊就想起了玉旒雲夜會西京票業十二大財東又暗中拉攏鼎興銀號的事。他脊背不由出了一層冷汗:如果她早就和這些票號連成一氣,我叫人去兌換銀子,豈不正撞進她的圈套裡?沒想到這個小丫頭不止先了他一步!因而又命令這些官員:萬萬不可在西京的票號兌換銀子,要到外省換好了再運回京來。官員們還不完全知道事態的嚴重,雖然感激趙王出錢幫他們躲過玉旒雲的追查,卻也在心中暗暗叫苦:不能在西京換錢,就至少要去五十裡之外的順城――如果大家一窩蜂地跑去,順城的現銀不足,就得去更遠的城鎮。他們每人虧空的數目都不小,如此大的一筆銀子在路上運輸,得派多少保鏢護院?當然,沒有人敢在悅敏麵前露出絲毫抱怨的情緒來,千恩萬謝,才離開了趙王府。

接下來,悅敏又設法分幾批聯絡了四品以下的京官。趙王府畢竟不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聚寶盆,不能把所有人的債務都扛下來。他警告這些人,玉旒雲就快找他們的麻煩了,不管是賣田押房子還是借高利貸,無論如何要把戶部那邊的虧空填上,否則玉旒雲逼債上門,趙王府可保不了他們。這些官員困守京城,所欠的銀子基本都是被同鄉打秋風累出來的,雖然不多,但他們沒有發財之路,簡直不知從何還起。幸虧悅敏給了一個定心丸,說這隻是暫時的,決不會讓玉旒雲長期折騰下去,隻要風頭一過,他們又可以從戶部重新把銀子借出去。這些人才稍稍放了心,各自出去想辦法。

忙完了京官就要料理地方官。好在地方官財路多財源廣,情勢也沒那麼緊急。他指派人秘送急信給各人,謂,無論用什麼辦法,克扣火耗銀子也好,征收尋歡買醉稅也罷,做好被欽差查賬追債的準備。

所有的事情都暫告一段落,他才得閒喝一口水,思量更長遠的行動:方才的一切都隻是防守,自己這邊防守得萬無一失,就可以激玉旒雲把事情鬧大,讓她纏在麻煩中無法脫身――連趙王府如此財力都無法保住所有同黨,玉旒雲難道能保住所有的部下麼?且看他怎麼下台!

他想著,突然被懷裡的一件事物梗了一下,伸手扌莫扌莫,是那個準備送給容貴妃博西勒的草藥包。心底有無限的渴望,隻想見她一麵。然而……他狠狠地捶了自己一拳,為什麼會有這種一事無成之感?

他要贏,這條不歸路上,他非贏不可。

玉旒雲雖然一直不停地在查賬並抄錄官員名單,然而,幾天來,她連一個官員也沒有召見過。不過,朝野上下愈加一片人心惶惶――她將會「秋後算總賬」則傳聞越來越有鼻子有眼,而誰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沒有落在玉旒雲的手裡。

其實玉旒雲查歸查,抄歸抄,每天真正花心思的,都是從十二大財東那裡請教來的票號心得,絞盡腦汁挖空心思,她一定要設計出一個能夠順利運轉的戶部官辦票號來。不過她對這一行實在太生疏,訂了這條規程又覺得那裡不妥,該了那個規章又發現這裡行不通,幾天來,白天想得食不知味,夜裡慮得輾轉難眠。外人以為她是為了追債而操心,哪曉得她有如此大計!

悅敏想針對羅滿和潘碩的詭計她一早就防備著,然而悅敏從趙王府拿銀子填補虧空雖然在情理之中,她卻並沒有上心,更沒有像悅敏擔心的那樣,交待西京票號嚴查兌換官票的人。這事後來之所以還是引起了她的注意,應該算是晉二娘的功勞――因為玉旒雲要求鼎興放寬私人借貸的限製,又要預備接受大宗借貸,晉二娘緊急向西京附近的分號調集現銀。不過,順城、戚縣的分號回報說有好幾位客人持戶部官票連連兌走大筆白銀。晉二娘感覺事有蹊蹺,就來告訴玉旒雲。

玉旒雲拿這她帶來的一遝官票看了看,雖然上麵並沒有寫上「趙王府」三個字,但是玉旒雲還是立刻就料到了原委,心中暗笑:趙王有多少黨羽?他又有多少身家可以用來填這個無底洞?我想製造一點恐慌,現在悅敏也幫忙來嚇唬人了,還怕不天下大亂?她當即笑著對晉二娘道:「你發財的機會就要來了,就在這幾天,你鼎興的門檻兒恐怕都會被踏平――估計還會有更多的人跑去你的分號兌換官票。你如果現銀不夠,就不要兌給他們了。這些沒什麼好處的事,就交給其他的票號去做吧。」

晉二娘很識趣,尤其她知道在玉旒雲麵前不該問的一定不能問,於是隻點頭答應就要告退。不過玉旒雲又叫住了她:「我這裡有一份銀號規條,你看看合不合理。」說著,把自己的劄記遞了過去。

晉二娘三角眼一翻:「看?王爺這是在拿小婦人開心了。小婦人不識字,王爺當初不是還為這事臭罵了我一頓麼?」

玉旒雲一愕:怎麼竟忘了這茬兒?當下笑道:「抱歉,抱歉,我來說,你來看妥不妥當。」伸手示意晉二娘坐下,又叫她自己斟茶喝,便把自己的設想一條一條解釋了一回。

晉二娘一邊聽,一邊就暗自震驚:她知道玉旒雲向十二大財東詢問過票業的規矩和竅門,也聽這位年輕的內親王提過官辦票業。然而,在晉二娘看來,這大概又是宮中的爭權奪利手段,就像眾多戲文裡唱的一樣。她後悔自己招惹了是非,隻想趕緊把差事辦完了,再不奢望讓梁新做什麼官商。沒想到,玉旒雲竟然是動了真格兒的想要辦票號,把十二大財東的意見統統糅合,也采納了自己那用律法來防範欠債不還得建議。雖然顯見玉旒雲是外行,許多地方設計得前後矛盾,但用心之誠,態度之嚴肅,可見一斑。她又看玉旒雲的氣色,明顯比上次見時憔悴了許多,莫非這幾日來她都在為官辦票業而操勞?

原本對玉旒雲存著害怕,甚至對她扣下梁新做人質的事還有怨恨,這時晉二娘心裡不由生出了敬愛之感,又回想起當年丈夫病倒,自己初初接手銀號,兩眼一抹黑,還不是這樣一步一步地扌莫索?那又度過了多少個不眠之夜?多少次棘手的問題逼到眼前,頭緒全無,眼淚得往肚子裡咽?如此一想,又有了親切之意。一個念頭自然浮上了心間:要把自己的經驗傾囊相授,全力幫玉旒雲建立官辦票號。

玉旒雲說著說著,覺得晉二娘看自己的眼神大有不同,奇怪地停了下來:「怎麼?我臉上有什麼麼?」

「沒有。」晉二娘道,「原來王爺認真做事的時候也不是那麼冷冰冰可怕的一個人。」

玉旒雲聽著覺得前言不搭後語。

晉二娘又笑了笑,接著道:「小婦人的意思是,王爺真的在官辦票號上花了許多心血。您寫的這份規程,可真是集天下票號之大成了。」頓了頓,她又道:「不過有些地方依我看還得改,比如這個借貸利息,固然票業規矩是借得越多,利息越低,然而也沒有不封底的,總有個最低的限度,並且要看借期的長短來靈活增減。這些鼎興那裡都有現成的,明天我可以拿給王爺。不過王爺的票號和普通的票號不同――普通票號首要是盈利,但是官辦票號代表了朝廷,做的就是普通票號作不了的事,當然盈利也就不是最主要的目的。王爺的票號將來要替朝廷賑濟地方,支持災後重建,又要幫一些人――比方孝子賢孫――解燃眉之急,這些是本分是功德,如果還要收人利息,那還成什麼話?所以小婦人看來,應該都是免息。」

玉旒雲一聽,果然有理,趕緊提筆記了下來。

晉二娘又道:「官員可以從俸祿裡慢慢扣除欠款,所以將來大人的票號借銀子給有功名吃俸祿的人,一定沒什麼顧慮。那麼普通老百姓呢?他們怎樣償還?大人的票號會不會因為這樣的顧慮就不願借銀子給平民?我倒給大人出個主意――以勞償貸,可以修路、修水利、運軍糧,按照所做的工程抵算相應的銀錢,不是很好嗎?」

果然又是好主意!玉旒雲再次記下。

如此,晉二娘一條一條地說,玉旒雲一條一條地記,才一個時辰,官辦票號的規程就比開始完善了許多。玉旒雲謝了晉二娘,看天色已晚,就派下人送她回梁家去。自己又挑燈夜戰繼續鑽研票業竅門,因為得到了晉二娘的啟發,這一夜思錄思路清晰敏捷,獲益良多,竟不覺時光飛逝。等感覺脖頸酸疼,起身活動筋骨時才發現窗戶紙已經發白。

精神依舊亢奮著,再說已經到了去上書房請見的時間,她想,既然官辦票號已經有了雛形,應該給悅敏製造的混亂再加一把柴。於是隨便吃了點東西,拿上這幾天抄錄的虧空官員名單,就進了宮。

到了上書房,門口已經有許多遞了牌子的人在等著,悅敏也在其列。如今玉旒雲來了,那便是兩位查帳欽差都到齊,大家心裡不由全打起了鼓:難道今日就是所謂的「秋後算賬」之期?

悅敏嗅到了緊張的味道,微微一笑,轉身和旁邊的工部尚書薩承堯聊起了大青河的水利。入汛以來共有幾次險情,沿河各州縣征調了多少民夫,現在河堤水壩修築進度如何――悅敏了若指掌,跟薩承堯有問有答,仿佛他這幾日來並沒有一心撲在戶部,而是時刻注意著南方的水利。眾人聽他侃侃而談,漸漸都想,莫非他今日也不是為了虧空,而是為了水利而來的麼?大家驚懼又怨恨的目光伴有都轉到了玉旒雲身上:看來想要大家都沒好日子過的就隻有著狂妄的小丫頭一個!

玉旒雲不和他們攀談,冷冷地站著,還故意要把胳膊下夾著的一大疊名單露出來給人看看。別人的神色越緊張,她心裡就越是暗暗好笑:這些官員裡哪一個心血少的,恐怕會被嚇死。

廉郡王並無事要麵聖,隻是路過,看到大臣們一個個跟霜打蔫兒了似的,又瞧見麵帶冷笑的玉旒雲,就忍不住進來說幾句風涼話:「乾木頭也想榨二兩油呢,卻不肯到兵營裡把槍杆子、刀把子拿來榨,偏偏要在人身上下功夫,大家還等什麼?回家砸鍋賣鐵吧!」玉旒雲橫了他一眼,他就更來勁兒了,道:「我老婆頭上還有幾根簪子,我這就回去賣。各位自尋生路吧,少陪!」甩了甩袖子,徑自去了。

玉旒雲冷笑一聲,看看周圍的官員。那些人夏日裡也都攏了袖子,縮到一遍去了。悅敏在那裡詭異地輕輕搖頭微笑。

不時就輪到玉旒雲進去見慶瀾帝。她走到門口,卻把那疊名單收了起來。進去行了禮,才要開聲,慶瀾帝已道:「朕聽到廉郡王在外頭吆喝了。其實朕早想問你,這節骨眼兒上,愛卿怎麼想起來取捅戶部那個馬蜂窩?」

玉旒雲道:「就是因為在節骨眼兒上,才來捅馬蜂窩。讓馬蜂把藏在暗處的惡人叮個滿頭包,趁他們逃命慌不擇路,臣就布下羅網將他們一網打盡。」

自東征之後,慶瀾帝還是第一次聽玉旒雲切實地說道要對付趙王,連忙追問:「愛卿已經布置好了麼?」

玉旒雲笑笑:「萬歲放心,臣步步為營,屆時自然水到渠成。萬歲身邊耳目眾多,臣說給你知道的越多,就越有可能泄露。」

任誰被蒙在鼓裡都不會太開心,尤其還是關乎自己生死的事。不過慶瀾帝知道玉旒雲的顧慮確有道理,也就不再問,隻道:「愛卿今日見朕是什麼事?莫非你是打算徹底捅了這馬蜂窩,要朕給你旨意查辦鬧虧空的大臣?隻怕那樣滿朝文武也就不剩幾個了。」

玉旒雲搖搖頭:「還沒到時候。臣是另外有事想求萬歲做主――萬歲還記得臣先前和養老稅一起提過的興建武備學塾的計劃麼?」

「記得。」慶瀾帝道,「隻不過後來吵翻天的隻有那養老稅,這個倒無人提起。朕記得當初兵部是極力支持的,其他各部也沒有反對。你若要做,大可以放手去做。何必還要求朕做主?」

玉旒雲笑道:「既然萬歲開了金口,臣就要著手去辦差事了。臣想把第一間武備學塾辦在南方七郡中東庭郡的賀城縣。」

「哦?」慶瀾帝奇道,「天下之大,為什麼一定要挑賀城縣?」

「回萬歲,賀城縣是夢泉的家鄉。」玉旒雲回答,「微臣以為,夢泉平民出身,如今做到大將軍之職,可見一心為國努力奮鬥才是功成名就的關鍵。如今若讓夢泉衣錦榮歸,修葺祖墳祠堂,同時創辦第一所武備學塾,正可為一方之標榜,鼓勵賀城縣甚至東庭郡的少年都積極入學,報效國家。這佳話傳遍全國時,天下少年爭相習武,各州縣說不定還自資興建學塾,到時候皇上還愁選拔不到人才麼?」

「果然如此!」慶瀾帝拊掌道,「朕即位之初恩科武舉挑出來的那幾個如今都站在外麵,身手是很好的,但是同你和石卿家比起來,他們實在難當大任。武備學塾希望能夠多多培養人才――啊,說起來秋天武科大比,今年讓石夢泉來主考,如何?」

「希望他能趕得回來。」玉旒雲道,「臣想,賀城縣的事應該由他親自去辦,順便也讓王嬤嬤和石嬤嬤回家鄉看看。而時間上,臣以為就定在□□誕辰節。本來就是普天同慶的大好日子,而□□皇帝馬上打天下,武功無人能及,也算是武備學塾開學的好意頭。」

「這樣急?」慶瀾帝道,「你不怕皇叔突然發難,石愛卿不在,你一個人怎麼應付得來?」

「皇上放心。」玉旒雲道,「臣有分寸。臣想到那時候他已經發難不起來了。」

慶瀾帝訝了訝:「如果石卿家要在□□誕辰節趕到賀城縣,八月初總要起行了。現在還剩下一個來月的時間,你有把握把這大麻煩解決了?」

玉旒雲點點頭:「萬歲放心。臣決不敢拿社稷大事開玩笑。幾萬大軍還駐紮在城郊,萬歲還怕一兩個奸人玩花樣嗎?」

慶瀾帝沒有立刻回答,抓抓腦袋,想了想,才道:「那……那朕反正也指望不了別人,你想怎麼辦,就放手去辦吧。」

「是。」玉旒雲倒身跪下領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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