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第 100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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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亦風再回到公孫天成家要請教那「置之死地而後生」的辦法時,天已經快亮了。他吵醒了公孫天成的門子, 又把老先生從床上拖了起來, 將菱花胡同的事情說了一番。公孫天成打著嗬欠:「大人來擾人清夢就是為了這個?早說是『置之死地而後生』, 現在還沒到『死地』, 怎麼會有生路呢?」

程亦風急道:「怎麼不是死地?白神父和許多教堂裡的人都被收監。況且狀元郎不知還留著什麼後著。如果朝廷要將基督教和景教同等處理,大家就都沒有活路了!」

「大人終於也發覺狀元郎存心不良了?」公孫天成絲毫也不著急,「不過, 大人方才不是找上了康親王這個好靠山麼?隻要康親王肯說一句話,連皇上也要給他麵子, 狀元郎又能如何?」

「康親王連那麼頑劣的外孫女都想推上太子妃之位, 可見也非善類!」程亦風道,「我找他做靠山,豈不是引狼入室麼?」

公孫天成嗬欠連篇:「老朽困倦難當, 實在也想不出什麼計策來幫大人。不如大人讓老朽回去睡飽了,早晨起來再從長計議?大人自己不想休息麼?是要回府呢, 還是在老朽家裡將就一下?啊……不行, 老朽撐不住了。大人自便!」說著,拱了拱手, 回到臥房裡去了,還閂上了們, 任程亦風再怎麼叫, 他也不應。

程亦風一個人坐在外間的榻上,越是著急思緒越是混亂,半點主意也想不出來。這種時候還尤其容易走神, 不覺就想起符雅臨別時的態度:她叫我不必把那些話記住,是什麼意思?她指的是什麼話呢?為什麼不要我記住?想著想著,思緒模糊了,終於睡了過去。

沒多久,就聽到有人喚他:「大人,該起身了!」他朦朧的睜開眼,見滿室陽光,早就日上三竿。他趕緊一骨碌坐了起來:「什麼時辰了?公孫先生呢?」

「先生在前麵廳裡喝茶,等著大人呢。」那仆人道,「還有,大人府裡也來催過了,太子殿下的詩會,大人去是不去?」

程亦風就是再沒有心情作詩,也要到這詩會上去的。不過那之前,總要再問問公孫天成有何高見。便胡亂整著衣衫走出房去,在院子的井邊打了一桶水抹臉,接著沖到廳堂,果然看到公孫天成好整以暇地在飲茶。「大人也快來喝一杯吧。」老先生道,「提提神,要去和別人賽詩。」

是賽詩還是拚命,都得有精神才行。程亦風便自斟一杯喝了,發覺奇苦無比,咂舌道:「這是什麼?」

「這叫蛇膽茶。」公孫天成道,「是用幾種毒蛇的蛇膽加上雨前毛尖炒製而成,可以去心火,清眼目——是西瑤民間秘方呢!」

「去心火,清眼目……」程亦風自嘲道,「好像正是我的毛病,不過現在也太晚了。」

「不晚!」公孫天成道,「太子殿下的詩會還沒開始呢。大人現在出門時間剛剛好。到了東宮還可以建議把狀元郎也請來。他文武全才,又喜歡炫耀人前,這種場合怎麼缺得了他?」

「狀元郎還在閉門思過……」程亦風道,「再說,他昨天才害了菱花胡同的一乾人等,今天請他來落井下石麼?」

「閉門思過也能出去害人,就參加個詩會有何關係?」公孫天成道,「再說,沒有人來落井下石,我們怎麼置之死地而後生呢?」

「先生的意思是……」程亦風不解。

公孫天成哈哈大笑:「大人莫急,我們先進宮去。今天有一場好戲要給大人看,現在說出來就沒意思了!」

程亦風心裡萬千疑問,好像許多蟲豸在啃齧,難受無比。不過他也知道,倘若公孫天成不想說,就怎麼也別想問出來。唯有隨便吃了些點心,就吩咐備車,進宮見竣熙。

到了東宮,新科進士們凡在京就職的都已經齊了,有風雷社的諸人,榜眼彭茂陵和探花劉春冉,還有其他的同年,獨缺狀元哲霖。大約在等待程亦風的時候,眾人已經命了題又選了韻,頗得了幾首詩,隻是都不滿意,正推敲著。見程亦風好公孫天成來了,竣熙就笑道:「年初報春花詩會公孫先生折桂,正好來指教指教。」

公孫天成忙著笑著謙讓:「承蒙殿下錯愛,老朽愧不敢當。難登大雅之堂。未知今日做的事什麼題目,又是什麼韻呢?」

竣熙道:「題目不難。一年十二花神,主十一月的就是山茶,可巧有人進了幾盆山茶,大家就一邊賞花一邊作詩。韻是榜眼公給大家抽的『九佳』韻。先生是要先看看大家寫的,還是直接露一手給我們開開眼界?」

公孫天成連連搖手:「殿下別難為老朽了。老朽上次乃是碰巧,才做了那一首報春花詩。今日茶花如此絢麗,老朽光看就看傻了,連一句整句子都還沒想出來呢……」他頓了頓,故意向人群中尋找,繼而道:「怎麼不見狀元郎?早就聽說狀元郎有好詩才,今天這樣的日子怎麼能缺了他?」

「先生忘記了麼?」竣熙道,「袁大人在家裡閉門思過呢。一個月期限未到,他連家門都不能出,又怎麼能進宮來?」

「殿下沒有特赦他麼?」公孫天成一臉驚訝。

「特赦?」竣熙顯然比公孫天成更驚訝,「先生何出此言?」

公孫天成道:「昨天夜裡順天府說出了大案,還是狀元郎親自帶著去拿人的呢——程大人也見到,莫非是搞錯了?」說著,暗向程亦風使眼色。

程亦風不擅扯謊,垂頭道:「臣……也是聽隨從說的。臣的隨從魏進本來在順天府任職。機緣巧合之下見到袁大人帶著官兵去拿人……」

「拿什麼人?」竣熙道,「莫非又有貪汙大案?為什麼沒人上報?就算是貪汙大案,也不可能他私自出了府門去抓人的!程大人,這其中的細節究竟如何?」

「這……」程亦風方要據實以報,公孫天成卻搶先道:「那魏進隻是遠遠地看到狀元郎帶著順天府的官兵到菱花胡同拿人。究竟是為了什麼事,卻不曉得。」

越是撲朔迷離,竣熙就越是有興趣,當即命令道:「來,去景康侯府,把狀元郎給我請來,我要親自問問他!」

自有太監得令而行。這邊眾人也不能空等著,便繼續作詩。但思緒或多或少都被哲霖私自出府拿人的事所牽引,再難發風花雪月之情,寫出來的文字因此都枯燥無味。竣熙當然也無心品讀,對著絢爛的花朵,也隻是抓著筆發呆。程亦風不住地看公孫天成,實在扌莫不透老先生到底有何計劃。而公孫天成隻是滿有把握地微微而笑,評論著眼前那盆「雪皎」如何既嬌艷又純潔,正是花中極品;又忽然道:「咦,真正的茶花原來在那裡!」

眾人不由都抬頭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隻見一個少女白衣飄飄自花叢中而來,走近了,又發現她那身衣服並不是純白的,而是透出些淡淡的紫色,簡直和公孫天成方才贊不絕口的「雪皎」一模一樣。這少女偏又明眸善睞,笑靨生輝,如此與盛放的茶花相互襯托,活脫脫是下凡的茶花仙女。大家不由都看呆了。

程亦風如何不識得這少女——這就是竣熙的小情人鳳凰兒。自從符雅上次被哲霖綁架,鳳凰兒入宮求救,她到東宮的走動就又頻繁起來。經過符雅的一番教導,她中原話說得流利,行動舉止也有了大家閨秀的風範。皇後見管也管不了,無謂和兒子鬧矛盾,隻要不被元酆帝見到,就暫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於是,竣熙和鳳凰兒這一對過了一段比蜜糖還要甜的日子。也正是因為他們常常形影相隨,風雷社的士子等經常出入東宮的人也都認得鳳凰兒,且暗暗認定這是未來太子妃的不二人選。

竣熙見鳳凰兒來到,眼中立刻放出異彩。起身迎了上去:「你說要晚一些出來,原來就是要打扮成雪皎仙子嗎?」

鳳凰兒嫣然一笑:「殿下別說笑了,我豈敢妄稱仙子?那還不讓這些花兒笑話我?隻因茶花乃是我家鄉西瑤的產物,雪皎又是其中的名品,所以我們家鄉有『雪皎』樂舞。今天殿下和諸位大人吟詩賞花,鳳凰兒願意一舞,給各位助興。」

竣熙聽了這話,哪有不開心的,忙叫眾人散開,給鳳凰兒讓出舞蹈的場地。但鳳凰兒卻搖頭說「用不著」,輕輕拍了拍手,便有七個東宮的宮女手持檀板走到了近前。鳳凰兒輕輕一縱,飄然落在竣熙擺放文房四寶的石桌上,輕啟朱唇,唱道:「秋風秋露清秋節,西風簌簌低紅葉,正造化安排,為誰今夜來。皚如山上雪,皎若雲間月,蜂蝶等閒猜,枝頭開未開?」她邊唱邊翩翩起舞。有時緩,仿佛風吹花枝,有時疾,若彩雲追月。石桌那麼小的一塊地方,又放著各種東西,但卻好像根本不影響她似的,跳躍旋轉,恍若天仙。眾人無不看得目瞪口呆,連大氣也不敢出,生怕冒犯了仙女,就再也看不到這樣的絕世之作。

宮女們的檀板也和尋常鼓樂中使用的不同。平時教坊演奏,檀板多為輔助之用,隻論節奏,不論音高。此時宮女所使用的卻特別分出了七種不同的聲音,相互唱和,儼然獨自成曲,介於築的激昂和琴的優雅之間,別有一番異域風情。

一曲完畢,鳳凰兒從桌上旋轉飄落,翩然向竣熙行禮,而眾人都還沉浸夢幻之中,不願醒來。

「鳳凰兒,簡直太美了!」竣熙拊掌稱贊,同時雙手扶起自己心愛的姑娘。

鳳凰兒嬌羞滿麵:「殿下喜歡那就最好了,我還怕這難登大雅之堂呢。」

「姑娘未免太過謙虛。」旁人也都贊道,「中原樂舞如今流於程式——這都是因循守舊之弊,連教坊都衰落了!」

在座都是支持、參與新法之人,聽到如此議論,自然也都有感慨要發。一時這個想法,那個建議,風雅之氣頓減。鳳凰兒一邊輕輕笑道:「既然大人們有正事要談,那小女子告退了。」

竣熙才感到冷落了情人,趕忙喚住她:「別走——今天應該是隻談風月的。有什麼關於新法的,統統留到明天朝堂上再說。違者罰酒!」邊說邊讓太監將去年自釀的百花酒拿出來待客,又攜了鳳凰兒的手一同在石桌邊坐下:「你跳得這麼好,我忽然詩性大發了。你來給我磨墨,我要為你寫一首詩。」

鳳凰兒紅著臉笑道:「殿下折煞我了,殿下自寫詩,我可不敢要。」

竣熙不依:「符姐姐教你什麼都好,就是可惡把你教得如此客氣。我偏偏要為你寫一首詩——你剛才唱的那《菩薩蠻》也很不錯,是誰寫的?」

「本是我家鄉的民謠。」鳳凰兒道,「符姐姐聽了之後用中原的詩詞對上去的,她說每一句都還有出處……」

才說到這裡,外麵又有太監報道:「啟稟殿下,霏雪郡主到了。」

啊,白羽音這個壞丫頭,果然來了!程亦風想到她的所作所為,心裡就極不舒服。

竣熙顯然也對白羽音沒有什麼好感。不過想來他沒有見過這姑娘的真麵目,所以隻是皺眉頭道:「她來做什麼?又是母後叫她來的?」

太監道:「是。霏雪郡主來給皇後娘娘請安。娘娘知道殿下在這裡召集詩會,就讓霏雪郡主帶了琴來給殿下助興。」

皇後的麵子加上康王的麵子,竣熙總不能把人拒之門外,隻得滿不情願的點頭道:「那就請吧!」

白羽音因抱著古琴從外頭進來了。她和前日大鬧景康侯府的時候判若兩人——也穿著一身白衣,不過是雪緞製成,上麵繡著白梅花,一朵一朵在日光下若隱若現。頭上並沒有太多珠翠,隻簪了一朵銀色的茶花——外行人不知道,這花乃是能工巧匠將真花風乾之後鍍銀而成,比起普通的珠花,這簡直就是無價之寶。今日東宮中的人沒有一個是精通打扮的親貴女眷,大家看白羽音,隻覺得樸素淡雅,全然不曉得她周身上下都價值不菲。

程亦風差點兒被這小妖女害死,無論她怎麼打扮得美若天仙,他都不願多看一眼。何況,侍奉在白羽音身後的是符雅,青衫磊落,粉黛不施,平凡得仿佛要溶到背景中去,卻偏偏吸引他全副的心思。

符雅是被逼的,程亦風想,為了白神父,為了她的教友,她必須要做自己不願做的事。我怎樣才能幫上忙?

白羽音向竣熙見了禮,又同眾人點頭招呼,顯得既高貴又得體。「太後娘娘吩咐羽音來給殿下助興,未知殿下屬意何曲?」

竣熙見到她就周身不自在,聽什麼曲子也沒意思,因道:「麻煩郡主怎麼過意得去?郡主想演奏什麼,就請便吧。」

他冷淡,白羽音也冷淡,回頭向符雅使了個眼色,符雅就走上前來,將石桌上的筆墨紙硯稍稍收拾,給白羽音空出擺放古琴之地,又幫這位郡主將琴套取下,露出焦紅色的琴來——親貴小姐們的琴往往鑲金飾玉,雕琢繁復,白羽音的這一張卻看來平平無奇,好像要告訴人家,琴藝好,何須金碧輝煌的琴呢?其實眾人卻不知道,她的琴是南海香木所製,不僅聲音動聽,更有異香,是千金難買的寶物。

「獻醜了。」白羽音走上前來,琮琮撥了幾個音,跟著一曲《幽蘭》清麗委婉地流出。這本是古代文人雅士懷才不遇,孤高寂寞的情懷,一個少年女子彈來,半分輕佻也沒有,坦盪雅潔,實在難能可貴。眾新科進士們不由都頷首默默稱贊。而程亦風則更加覺得這個小姑娘陰毒可怕,隨時隨地就能戴起麵具,你簡直不知道她何時是在做戲,何時又是認真的。

白羽音繼續彈著,忽然調子一轉,彈起了《白雪》之曲,登時凜然清潔之感自琴弦間飛出,再好的花朵也顯得俗艷。眾進士們都自詡雅人,幾乎要擊節相和。又恐毀壞這絕妙的樂曲。

但偏偏在這個時候,隻聽檀板一聲響,和著琴曲的節奏,鳳凰兒翩翩起舞。她一手拿著檀板,另一手擎著一支銀簪,簪下銀質的流蘇錚錚做響,就好像許多銀鈴一般。她一邊舞,一邊打著拍子,很快孤傲的《白雪》之曲就變成了一派爛漫之姿。好像看到元宵佳節的火樹銀花,又好像有孩童在敲打著冰淩作樂。白羽音快時,鳳凰兒也快,白羽音緩時,鳳凰兒也緩。到最後白羽音「琮琮琮」三聲結束,鳳凰兒剛好也飛旋著落在了花叢之中,再起身行禮之時,發間已經沾了好些花瓣。

「好!簡直好極了!」竣熙拍著手,上前拉起鳳凰兒,又幫她拈著頭上的花瓣。

「是霏雪郡主彈得太好,我忍不住才跳了起來。」鳳凰兒笑著擋開竣熙的手,「殿下別麻煩了,這哪兒是你做的事呢?」

「的確是有點多此一舉。」竣熙端詳著鳳凰兒,「不拈了,還應該加一些才好看!」邊說邊摘了一朵「雪皎」插在鳳凰兒的頭上。鳳凰兒臉羞得通紅,一時間連那朵花都好像被映紅了一般。

白羽音淡淡地將琴收了起來,仿佛不經意地問:「殿下,請問這位姑娘是?」

「見過郡主!」鳳凰兒連忙下跪,「奴婢是……是符小姐的遠房親戚。」

「你起來,何必自稱『奴婢』呢?」白羽音道,「連太子殿下都不讓你下跪,我豈敢如此!你的舞跳得太好了,我真是自慚形穢。」

鳳凰兒臉更紅:「郡主過譽了,鳳凰兒哪裡比得上郡主呢。」

白羽音不和她再客氣,否則反而失了身份,隻對符雅道:「皇後娘娘交代的事也做好了,我們走吧。」

「是。」符雅垂首聽命,見她起身,又幫她整理衣裙。程亦風看在眼裡,心中萬分不是滋味:符小姐受製於人,不知道暗地裡要被這小妖女怎生折磨!我非得想一個什麼辦法,揭穿這霏雪郡主的真麵目——就不信太子這樣一個眼裡容不得沙子的血性少年,能容忍康親王祖孫作惡朝堂。

他這裡還沒想出對策,那邊符雅已經伺候著白羽音退到門口了。不過還沒跨出門,就聽外麵太監又報:「殿下,狀元郎袁大人到了!」

「叫他進來!」竣熙命令。

符雅忙拉白羽音朝邊山靠了靠,讓出一條路,哲霖就恭恭敬敬地走了進來,和白羽音打了一個照麵,略有驚訝之色,但很快又恢復了本來的神色:「微臣參見太子。未知殿下忽然詔臣前來,有何吩咐?臣還在禁足之中,本不應出門……」

竣熙一抬手,打斷了他後麵的話:「你的確還在閉門思過之中——但是我聽說你昨天夜裡帶著人抄了菱花胡同。究竟是什麼天大的罪案,你連禁足都不顧了,要親自帶人去查抄?是大貪官麼?怎麼不先報上來?」

「這……」哲霖猶豫了一下。程亦風知道他必然不會據實稟報——康親王怎能容許白羽音的名字和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事情聯係到一起?在康親王羅織的「事實」裡,白羽音昨夜不曾私奔,當然也不曾被綁架了。他看了看公孫天成,到如今還是不能領會老先生的意思。而老先生也完全沒有打算解釋給他聽,滿麵好奇的盯著哲霖,仿佛很想知道是否當真發生了「大案」。

哲霖隻是稍稍遲疑了一下,很快就道:「啟稟殿下,不是貪汙案。而是……很棘手的事。臣得到消息之後,自忖萬一上報,不知會引發什麼麻煩,所以決定先斬後奏。」

「什麼棘手的事?」竣熙有點兒不高興,「你既然是『先斬後奏』,現在也該『奏』了吧?吞吞吐吐的卻是為何?莫非你覺得你的權力大過我這個監國太子?」

「殿下恕罪!」哲霖慌忙跪倒,「臣不是有心隱瞞,臣是……既然殿下問,臣再有什麼理由也不能再吞吐。回殿下的話,昨天臣得到消息,有邪教在菱花胡同集會,圖謀不軌,所以臣就讓順天府官兵將他們的神壇所在給封了,所有在場的邪教分子也都押入順天府大牢。因為此邪教十分厲害,臣恐怕小小耽擱都會使他們察覺,逃之夭夭,為害人間。所以臣才自作主張,先下手為強。」

「邪教?」在場眾人大多茫然不知,或者以為是上刀山吞火球的江湖騙子,或者想起前朝那些鼓動無知小民造反的梟雄,程亦風則是心中擔憂,不知哲霖會給菱花胡同的教會安上什麼罪名——倘若他像昨天夜裡白羽音那樣,說什麼暗害皇上圖謀叛變,那就一定要當場揭穿這個陰謀才行。

「你說什麼邪教?」竣熙問,「京畿地方,怎麼會突然出了邪教呢?」

「啟稟殿下,」哲霖道,「這個邪教叫做基督教。中原地方曾經禁過的『景教』就是其前身。這邪教是外洋傳來,在此地建立了分舵。舵主名叫『白赫德』,乃是一個紅毛藍眼的藩鬼。他宣揚那荒誕不經的教義,迷惑百姓,讓他們把綱常倫理都拋到腦後,男男女女在一間房內集會,不分尊卑長幼,都以弟兄姐妹相稱,且宣稱教徒都是上帝的子女——因那上帝就是他們的天,所以他們其實個個自稱天子。」

「這還了得!」在場的新科進士們雖然擁護變法,但誰不將孔孟之道供奉在心中?不論尊卑已經是荒唐,個個自稱天子,豈不就是造反?

哲霖還繼續說下去:「那白赫德以奉獻天國為名,騙信徒們捐獻銀錢。不論信徒的貧富,收入的十分之一要捐給教會。他說,不捐錢將來就會下地獄,所以信徒沒有一個敢違背的。這白赫德聚斂了巨額財產,不知有何用途,也不知藏匿何處,臣將他收押之後,就想審出銀錢的所在,好收歸國庫,作為新法之用。」

「這藩鬼簡直可惡!」竣熙拍案道,「我天朝上國,對往來之外國人素來友好,未料他們卻做出此等事情來。若不嚴加懲治,我天朝威儀何存?」

「可不是!」諸位新科進士都贊同,有的說要殺一儆百,有的說要徹底清查,鏟除一切教徒,還有的說,既然京城有其據點,或者別處也有,當小心行事,免得邪教連成一片乘機作亂。隻有少數說,不見得真的是造反,還是先查清楚,免得枉殺無辜。總之大家各抒己見,茶花的美好,音樂的動人,這時一掃而空。

「我看要徹底清查,恐怕會牽連很廣呢!」白羽音忽然開了口,竣熙才注意到她一直站在門口沒走。因問:「怎麼說?」

白羽音道:「本來這種大事,輪不到我插嘴,但是就我所知,親貴女眷中也有一些成了基督教的信徒。有些是小姐和丫鬟都信的,有些則是丫鬟不曉得從哪裡聽來,就信了的,還悄悄要傳給主母。我聽說這基督教信奉一個叫耶穌基督的人,他是童女所生,連父親都沒有。當初有人也拉我入教,我覺得這教義大大的有違倫常,所以就拒絕了。但是其他的女眷因為貪新鮮,圖好玩,大約有不少上當受騙之人——否則,菱花胡同那麼大的宅院,怎麼就置辦得起來呢?」

大家聽說連親貴女眷也都入了教,先是驚訝,後來又覺得白羽音說的很有道理。竣熙問:「你說那要拉你入教的人,是誰?」

「這……」白羽音猶豫著,「我不敢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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