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 第 121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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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你……」竣熙愕然地看著白羽音,「你怎麼……」

「殿下為何如此驚訝?」白羽音道, 「殿下是因為不信臣女的話呢, 還是覺得臣女也應該跟鳳凰兒姑娘一起被綁架了呢?」

「郡主……何出此言?」竣熙詫異。

「殿下聽說鳳凰兒姑娘被綁架了, 不知道報訊的人是怎樣描述的?」白羽音道, 「是說鳳凰兒姑娘無意中打聽到關於冷千山將軍的罪證,所以就被抓走了,是不是?」

竣熙點點頭, 急切地看著白羽音。

「全是一派胡言!」小郡主冷冷道,「其實從妓女紅蓮哪裡打聽到消息的是臣女, 帶鳳凰兒姑娘去見紅蓮的也是臣女。後來疾風堂的金餘慶來到, 臣女和鳳凰兒姑娘才走散了,待回頭去尋她的時候,便親眼見到她被人綁走——不僅是鳳凰兒姑娘被人綁走了, 連菱花胡同的白神父也被綁走了。」

「這……這是怎麼回事?」竣熙瞪著她,又看看哲霖。

「殿下去問袁大人, 那可就是問對了。」白羽音道, 「紅蓮是金餘慶的情人,而金餘慶就是殺害爭地傷人案苦主張氏的凶手, 幕後的主使正是袁大人。所以,金餘慶和紅蓮根本不是被冷將軍殺害, 而是被疾風堂滅口。鳳凰兒姑娘也因為知道了真相, 才會被綁架——她究竟是生是死,就要問袁大人了!」

「這……這……」竣熙幾乎站立不穩,「此話當真?」

「千真萬確!」白羽音道。「程大人也可以作證。臣女和鳳凰兒麵見紅蓮的時候, 程大人就在我們的隔壁。當金餘慶突然來到的時候,還是程大人出手幫了我們,否則,臣女和鳳凰兒恐怕都被金餘慶滅了口。」

「果真?」竣熙的目光立刻轉向了程亦風。

程亦風也吃驚不小,卻不是為真相——白羽音刁蠻又狡猾,撒起謊來臉不紅心不跳,為了自己的利益,往往信口雌黃,且六親不認,連準備一同私奔的情人都能害死。她為了要維護那太子妃候選人的身份,決不肯讓人知道自己逾矩的行為,所以先前也不肯同程亦風一起去刑部衙門作證。如今她怎麼轉了性,把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程大人果然當日也在場?」竣熙追問道,「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程大人為何不早點兒跟我說?」

「臣……」程亦風不待答,白羽音已經搶著道:「殿下不要責怪程大人。其實,本來就是臣女多事,做了親貴小姐不該做的,還帶了鳳凰兒姑娘一起女扮男裝去到秦樓楚館。程大人沒有說出來,是為了我們的名節著想。其實當天程大人和白神父也是在街頭偶然撞到臣女和鳳凰兒,擔心我們的安危,才會一路跟著來到偎紅閣。後來會有如此變故,誰也沒有想到。如果鳳凰兒姑娘有什麼三長兩短,殿下盡可以責罰臣女——但是,袁哲霖作惡多端,殿下不可再被他蒙蔽!」

竣熙嘴唇顫抖:「程大人……這……這是真的麼?」

程亦風點了點頭:「郡主所言句句屬實。當日臣將鳳凰兒姑娘交給白神父,囑托他護送回宮,不料綁匪隨後就到。實在是臣的疏忽。」

「我……我不是問你這個……我是問……是問……」竣熙就好像要去打開一隻神秘的匣子,明知道裡麵就是真相,卻害怕那不是自己想知道的,然而他終於還是下定了決心,道:「我是問,這一切真的都是袁大人做的麼?」

「臣……」程亦風看了看旁邊站著的哲霖,死灰一樣的麵色,甚是可怖。「鳳凰兒被綁架這件事,臣並沒有親見,不能隨意指控袁大人。不過,今日刑部大堂上冷將軍和司馬元帥所說的都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綁匪的麵目臣女也沒有看清楚。」白羽音道,「不過,請殿下仔細想一想,後來是誰向殿下報告說鳳凰兒姑娘失蹤了?又是誰說元凶是冷將軍呢?這不是賊喊捉賊麼?再者,旁人或者會說,冷將軍、司馬元帥和程大人都是為了黨派之爭而聯合起來汙蔑袁大人,但是臣女呢?殿下以為,臣女有什麼理由來汙蔑他?臣女有什麼理由要欺騙殿下?」

竣熙一怔,看白羽音眼含淚光,腦海中忽然晃過了禦花園湖邊的那一幕,又想起了錦波閣——他和這個少女的關係非同尋常。她是沒有理由要騙他的!那麼,她說的都是實情了?哲霖是一切風波的幕後黑手了?竣熙猶如被人當頭一棒。原本,在他的眼前有一片美好的未來,大刀闊斧、富國強兵。可是,這一棒打下去,那美景碎成了千萬片——原來是假的,是有人刻意搭造在他眼前的屏風,為的是擋住他的視線。現在他看清了,那後麵是無盡的黑暗。一個可惡的騙局!

「你……你……」他轉頭狠狠盯著哲霖,「我當你是推心置腹的朋友,你為何如此待我?」

哲霖一言不發。

「你說啊!」竣熙惱火,一把揪住哲霖的領口,「哪怕是撒謊,你也說出個理由來啊!」

哲霖還是一言不發,好像木偶一般,任由竣熙擺布。其實他的心裡正翻江倒海:這算什麼?他的戲還沒有唱到高潮,就要落幕麼?不,是才開腔,就叫人砸了場。為什麼會這樣?他又有哪裡計算錯誤了?是白羽音,他沒有算到白羽音!目光轉到這個小丫頭的身上——她顯得那樣的端莊嫻靜,真是裝模作樣的高手!如果目光可以化為利刃,哲霖真恨不得將這娃娃般的臉頰劃花。這種恨意在煎熬他,但同時他也在想著對策——矢口否認?挾持竣熙?念頭一個一個地閃過,又一個一個被推翻。落入泥淖的時候,越是掙紮隻會陷得越深吧?此時,莫非一動不如一靜?

他還沒有決定。康親王已經大步跑了上來,喝令道:「都還愣著做什麼?大逆罪人袁哲霖在此,還不將他拿下?不要讓他傷害太子!」

旁邊怔怔的士兵才反應了過來,一擁而上。但還是康王府的門客身手迅速,有的架住了竣熙,有的上去反剪了哲霖的雙手——生怕他會突然發難,有人乾脆下了重手,將他兩臂全都卸脫。哲霖悶哼了一生,跌倒在地,士兵跟著圍了上去,十幾柄鋼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竣熙還沒有冷靜下來。喘著粗氣,雙眼通紅,嘶聲沖著哲霖道:「為什麼!究竟為什麼?你……你為什麼這樣對我?你……把鳳凰兒怎麼樣了?」

哲霖痛得額頭上全是冷汗,咬緊牙關,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殿下!」康親王道,「袁哲霖已經被擒,遲早從他口中撬出鳳凰兒姑娘的下落。現在當務之急是解決殿下和萬歲之間的誤會——先把袁哲霖押到——」

話音還未落,忽然「嗖」地一陣勁風撲麵,康親王隻覺月匈口被重重一擊,人已經仰天摔倒。眾門客和士兵驚呼著圍上去的時候,一條黑影掠過夜空,仿佛鷲鷹抓獲獵物似的拉起了哲霖,跟著撲進茫茫的夜色,無處追尋。

大夥兒全都驚呆了。雖然對於哲霖有同黨援助都不感到意外,但是沒想到對方這麼輕易就把人搶走,來無影去無蹤,鬼魅一般,難以追查。

「王爺,大人,這要如何是好?」士兵們問,「要不要發散人手去追?」

康親王撫著月匈口,顯得既氣又急:「當然要追啦……把京城翻過來,也要——」

「不!」竣熙打斷,「先不要追——立刻回宮護駕!袁哲霖方才跟我說了,他疾風堂的人馬就埋伏在皇宮周圍。如今他和我們撕破了臉來,怕是回去召集人馬攻打皇宮。單靠禁軍,如何是疾風堂的對手?」他說著,奪過一匹馬來,一躍而上:「全部跟我回宮救駕!」話音落時,已經率先朝皇宮的方向疾馳而去。

程亦風本來還擔心少年受了如此大的打擊,一時會方寸大亂,未料竟如此敢於擔當,毫不猶疑地去承擔自己行動的後果並及時補救——看來他倒真是長大了呢!

「餵!」白羽音悄悄拽了拽程亦風的袖子,「剛才那個是景康侯的老婆,好大的脂粉香。你去把景康侯抓起來,也許就能逼他們現身了。」

「霏雪!」康親王沉聲一喝,「還不回去?你還沒有瘋夠麼?這裡豈有大家閨秀說話的份?我和程大人還有正事要處理,沒空陪你胡鬧!」

白羽音撇了撇嘴,很是不服,但畢竟不敢當麵頂撞外祖父,隻得垂首退開,還忍不住對程亦風多說了一句:「你可欠了我一個大人情,要記住哦!」

這時守備部隊已經追隨竣熙而去,程亦風也準備驅車同往,代替受傷的冷千山。康親王卻擋住他道:「程大人,本王有幾句很著急的話要先跟大人說。」

「王爺還要說什麼?」程亦風無心對糾纏,「如果是想花言巧語解釋今晚的事,我看就不必了。太子殿下緣何會出宮,有緣何會在王府遇上袁哲霖,難道不是出自王爺的安排麼?」

仿佛是驚詫於他的直接,康親王愣了愣,才道:「程大人明人不說暗話,那本王也不用拐彎抹角了。今夜的本王的計劃是什麼,大人肯定已經猜到了十之八九。所以大人才興師動眾,連免死金牌都用上了。這樣果斷,實在叫人驚訝,又使人佩服——本王隻想問大人,一會兒大人打算如何向殿下解釋此事呢?」

原來是怕我向太子和皇上揭發他,程亦風想,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他嘆了口氣,道:「王爺大可以放心,下官還沒有打算拆穿王爺的真麵目。」

「哦?」康親王有些驚訝,「那要多謝大人,不過,為什麼?」

「王爺不必多謝下官。」程亦風道,「下官不去拆穿,第一是因為王爺手段高超,處處將疾風堂推在前麵,所以沒有留下任何的證據供我指控;第二則是因為殿下信任王爺、敬重王爺。一夜之間,殿下已經被朋友背叛,下官實在不想再讓他發現自己又被王爺利用。還有第三,或許下官也是一個天真的人,希望王爺可以懸崖勒馬,放棄那些世所不容的計劃。不知王爺意下如何?」

康親王盯著他,好像盯著一種稀罕的鳥獸,不相信世上有這樣奇怪的東西。良久,才哈哈大笑道:「程大人果然天真!天真是好事。《莊子》雲『聖人法天貴真,不拘於俗』,豈不就是稱贊天真之人麼?」

程亦風不接話,在康親王的麵前多說話,隻會多惹麻煩而已。

康親王止住了笑,再次緊緊地盯住了程亦風:「我覺得大人還不夠天真——或者說,天真得不夠徹底——既然都『不拘於俗』,何必還說『大義』?所謂忠孝,都是俗禮,都是掌權之人怕旁人造反才編造出來的,暴君當道的時候,各路英雄揭竿而起,多少聖明的開國之君都是依靠推翻前朝才能登基為王?他們要是做忠臣孝子,暴君、昏君就會繼續欺壓百姓。那麼這些忠孝兩全之人和為虎作倀助紂為虐的奸小有何分別?」

程亦風不答。很早以前,他也如此在腦海中和自己爭鬥,輾轉過許多個難眠之夜。但是沉沉浮浮之中,不知何時他有了答案,下了決心——大義之所以成為大義,就是因為那是經得起考驗的,若它是錯誤的,便不值得那麼多人為之流血犧牲,而且前仆後繼,從不停止。那些先烈中的每一個人,都比他程亦風要高明,他們都做出了這樣的選擇,那麼,這個平平凡凡的程亦風,何必要去質疑呢?與其走到歧途上去探索一番,最後頭破血流而回,不如選擇大義,慷慨地走下去。於是他就這樣做了,尤其是當初做縣令的那段日子。元酆帝無疑是昏庸的,然而做元酆帝的臣子,盡己所能為百姓謀福就成為助紂為虐之舉了嗎?他並不如此認為。那大義就在他的心裡越來越明晰。會退縮,會懶惰,但是大義絕不動搖。康親王愛怎麼說就說去吧!他不想陷入一場口舌之爭。

「太子殿下雖然少不更事,卻勤政愛民。隻要有賢臣輔佐,假以時日,必然成為一代中興之主。」康親王接著說道,「程大人為什麼不站出來支持太子,替他掃平前途的障礙?太子早一日登基,新政早一日推行全國,百姓不就早一日過上安康的日子麼?」

「王爺不必再說下去了。」程亦風正色打斷,「程某人是絕對不會和王爺同流合汙的——王爺若是不想被揭發,就趁早打消這些大逆不道的念頭,否則多行不義必自斃,哪怕我找不到證據,旁人也總有抓到王爺把柄的一天。現在程某要去助太子殿下剿滅亂黨——王爺不願相助,就請回府休息吧!」說時,拱了拱手,便欲上車。

「大人!」康親王這次出手拉住了他,「大人好像還沒看清楚時局——你以為是你在給本王一個悔過自新的機會麼?其實是本王在一次又一次地給大人一個做忠臣的機會。我再最後再問你一次,你到底願不願意做輔佐太子的忠臣?做老夫的同路人?」

「王爺不必白費唇舌了!」程亦風甩脫他,「程某人正是因為要做忠臣,所以才和王爺不同路。程某也奉勸王爺——這一場由疾風堂引起的騷亂到此為止!從今以後,太子和皇上依然是父慈子孝,皇上願意親理朝政也好,願意讓太子殿下繼續監國也好,那都是皇上的決定,做臣子的,可以直言進諫,但最終必須遵從。如果王爺再背地裡做些見不得光的事,程某不會再保持沉默。」

「到此為止?」康親王冷笑,「程大人笑得太早了吧!袁哲霖從大人的手中全身而退,疾風堂的高手又潛伏在皇宮周圍,如今京畿守備部隊在太子的帶領下去到了皇宮,這意味著什麼?難道還不明白麼!本王可以告訴大人,隻要太子一到,戰鬥就會打響,不是剿滅疾風堂,而是從禁軍的防線打開一個缺口,不管太子的意思如何——今日,他必須要大義滅親,救萬民於水火。本王是定意要為這份偉業出一份力的,我最後問大人一次——大人願意與我同路麼?」

「你——」程亦風愕然,未想到自己兜兜轉轉,還是走進了康親王的圈套之中——這老狐狸已經早有安排,他要挑起內戰,逼太子就範!心中既憤怒又不甘:為什麼奸人總是棋高一著?不是先發製人就是後來居上?難道老天要任由事態如此發展下去麼?他不願如此,他要做最後一搏!

於是大步沖到車前,解下了馬來,憑著一股激憤之情,甚至不需要人攙扶,就跨上了馬去,狠狠一夾馬腹,急追竣熙遠去的方向。

康親王之前顯然是故意拖延時間,加上程亦風馬術有限,在黑暗之中橫沖直撞,不是踩進了陰溝就是踢倒了籬笆柵欄,一直也追不上守備部隊。正在焦急萬分之時,忽然聽到身邊一串銀鈴般的笑聲:「嘻,程大人也學人家沖冠一怒揚鞭策馬呢,台下沒有花那個功夫,台上怎麼能有那個功架呢?」正是白羽音又出現了。她伸手一撈,就抓住了程亦風的馬韁繩,幾乎不費吹灰之力,便將那畜生控製住,接著笑道:「程大人,我幫了你很多次了,你究竟要怎樣答謝我呢?」

程亦風無暇和她磨嘴皮子:「快去宮裡!晚了就來不及了!」

「什麼嘛!」白羽音道,「人家背著外公來幫你,連一句謝謝都沒有——怎麼說我也是金枝玉葉,你竟然使喚我跟使喚丫鬟似的?不如讓你摔死算了!」說著,竟伸腳往程亦風坐騎的肚子上一踹,那馬兒吃疼,立刻瘋狂地躥跳起來,程亦風哪裡吃得消這個,連抱緊馬脖子的機會都沒有,就翻身落馬。不過,白羽音咯咯一笑,已經甩出了鞭子去,正纏在了他的月要間,又將他拽回馬上:「給你個教訓!以後和本郡主說話不得沒大沒小——哼!還有,本郡主給你的一切好處,你都要記住,等到我外公要找我麻煩的時候,你就要幫我化解,算是報答。」

程亦風本來焦急,如今更忍不住憤怒:「我不知道要怎麼化解郡主的麻煩。我隻知道現在如果不趕到宮中,恐怕就要出大事了!那麼郡主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以及為之所惹下的一切麻煩,就全都白費了。」

白羽音似乎根本就沒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不屑道:「你也是要幫太子,我外公也是要幫太子,我就想不通你為什麼不能跟他合作,那樣事情豈不就簡單得多?同樣都是皮包陷兒,還非得分出餃子和餛飩來,你們也真夠麻煩的!不過——」她話鋒一轉:「我外公跟袁哲霖這臭小子有些交易,我討厭袁哲霖,一定要打得他永不翻身!所以,我還是幫你好了。坐穩,咱們走!」說著,拉住程亦風的韁繩,輕嘯一聲,兩匹馬兒就一起朝皇宮疾馳而去。

他們趕到皇宮的時候,天已經蒙蒙亮。晨曦呈現出慘淡的灰白色,天空中還有幾顆淩亂的星星,仿佛不識時務似的,不肯退去。宮門之前人影幢幢而且喧囂異常。程亦風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兒——這該不是動起手來了吧?是和疾風堂的人,還是康親王陰謀得逞使得竣熙和禁軍打了起來?無論如何,在皇宮開戰,都是難以收拾的局麵。

然而,當他再走近些,卻發現士兵們都原地站著,連兵刃也未曾出鞘。那喧囂完全來自交頭接耳。不禁奇怪。有些守備軍士兵已經看到了他,就行禮道:「大人來得正好!疾風堂的餘黨已經都製服了,殿下正等著大人來,好押他們去刑部大牢呢!」

「製服了?」程亦風驚訝——竣熙的動作怎麼能這麼快?

士兵們給他讓開一條路來,他便匆匆奔到了近前,果然見到許多疾風堂的人垂頭喪氣地跪著,他們都被五花大綁,有的連嘴也被堵上了,或憤怒,或懊惱,隻能用眼神來傳達。而另外還有一群勁裝人士,雖然貌不出眾,但是個個挺拔矯健,有的月要懸長劍,有的肩扛鋼刀,一望而知都是會家子,簇擁在竣熙的周圍,是程亦風所從來也不曾見過的。這並不像是竣熙豢養的大內高手。

「程大人!」竣熙迎了上來,「這裡有一百二十七個人,不知道刑部大牢有沒有這麼多地方?」

因為早先赦了冷千山等人,刑部大牢當然有的是空位。程亦風不擔心這個,唯擔憂眼前的這群陌生人——不會又是康親王的陰謀吧?他原本並不是一個多疑的人,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閣下就是程亦風程大人麼?」那群人中走出一個青袍男子,五十多歲,看來麵目和善,卻自有一股威嚴。「在下神農山莊莊主端木平——久仰程大人令名,今日得見,萬分榮幸。」

端木平?神農山莊?程亦風不知其為何物。

「我等都是武林中人。」端木平道,「不過,對程大人在落雁穀當仁不讓抗擊樾寇的事跡早有耳聞,至於在大青河打敗玉旈雲的戰功更是欽佩萬分。我等武林義師中人也早有報效國家之意,無奈力量綿薄,始終也未能有所作為。今日有幸能幫助程大人鏟除袁哲霖這個奸賊,也算是我等的榮幸了!」

「承蒙端木大俠相助。」程亦風趕緊道謝,心裡卻還是有點兒放不下——在他所認識的江湖中人裡,但凡俠義心腸的,說話都像殺鹿幫的好漢或者嚴八姐,直來直去,而講話文縐縐的,隻有哲霖及其黨羽。

「今日真是多虧了端木莊主。」竣熙道,「省了我許多的麻煩——」原來他剛率兵來到的時候,守衛皇宮的禁軍並看不清來人的麵目,就喝令京畿守備軍放下兵器。而竣熙還未來得及下命令或上前說明,卻聽人呼道「是疾風堂的餘孽」,接著不曉得誰先動了手,雙方竟然打了起來。眼看著就要造成一場大騷亂,忽然又人大聲道:「停手!疾風堂的餘孽在此,已經束手就擒了!」在大家一愣的時候,便見端木平等人將疾風堂中人穿成了一長串,從宮牆的一角拉了出來。而這邊交手的禁軍和守備軍一訝異,再借著燈火仔細看看,才發現方才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了。

不消說,那騷亂是康親王的傑作,程亦風想,他大約沒想到半路又殺出另一隊人馬來吧——真是另一隊人馬嗎?依然不能全信。便問道:「端木大俠怎麼會……會知道袁哲霖今夜要造反?」

「程大人應該知道袁哲霖是所謂的武林盟主吧?」端木平道,「其實隻有當初擁戴他的人才承認他是盟主。那些人中有的是和他狼狽為奸,有的是受他迷惑,還有的是被他威脅。而拒不承認他的,也大有人在。不少人——包括在下,一直觀望,乃是因為袁哲霖當日自封盟主之時,承諾要率領中原武林保家衛國,這也算是一番義舉。然而,日前嚴幫主向在下陳述袁哲霖在朝廷中為非作歹之事,在下決不能繼續袖手,因廣邀各路英豪,共同討伐袁賊。」

「端木大俠見到了嚴幫主?」程亦風驚道,「請問他現在何處?」

「他……」端木平麵色凝重,「他遭疾風堂奸賊暗算,身受重傷跌落白虹峽,如今生死未卜。」

「什麼?」程亦風如遭五雷轟頂。雖然他和嚴八姐的交情並不深,但由衷佩服此人是個敢作敢為任俠仗義的好漢,竟然也遭了疾風堂的毒手,大約是凶多吉少了。怎不叫人痛心!

「原本嚴幫主四處聯絡武林同道,」端木平道,「我神農山莊與世無爭,隻是本著祖師的教訓救死扶傷,不便參與這些爭鬥。但一來嚴幫主所陳述之事實令人發指,二來……嚴幫主為了鏟除奸賊,竟然連性命也……我神農山莊怎能獨善其身?唯有替嚴幫主廣邀天下英雄,共同為民除害。」他頓了頓,指著身邊的一位青年道:「這是鐵劍門的梁少俠,本是被袁哲霖威逼利誘才進入疾風堂的。他後來棄暗投明,將奸賊的一舉一動都告訴了我等。原本我等趕來京城,隻是想按照江湖規矩,將袁哲霖殺了了事。未料袁賊多行不義,我等才到,他已東窗事發。在下想,若朝廷將他處決,倒更顯公義,才打算要靜靜地散去,卻得到梁少俠的消息,說袁哲霖集結人馬打算造反。我等就急忙趕來出一份力——老天有眼,時間剛剛好,將這些敗類一網打盡。聽說袁賊自己僥幸逃脫。不過,大人盡可以放心,天網恢恢,總有逮捕他的一天。」

「袁哲霖」這三個字如今就好像是深深紮進竣熙心中一根刺,時刻提醒著他什麼是被人利用被人出賣,而自己又顯得多麼的愚蠢。懊悔、恥辱和憤恨混雜在一起,仿佛有一把冰涼的刀正刮著他的後背,讓他不寒而栗。「不錯,總有抓他歸案的一天。」竣熙道,「先這些人統統押到刑部候審。」

守備軍軍官自然答應,端木平所率領的武林豪傑也表示願意協助押送。竣熙看著皇宮前麵的人馬一點一點地撤去,他那強撐著的好像肩能擎天的形象也一點一點地縮小。當晨光完全將黑暗掃進,宮門前恢復了往日的平靜與肅穆,少年身上的老成也褪盡了,完全成為一個疲憊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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